那夜，下着雨，我的小手冰凉，静静的躺在小店的门口，用力的哭着，但是在雷声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即便如此微不足道的声音，也唤醒了本该有的缘分，他出现了，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胡子拉碴，手里还拎着半瓶酒，粗糙的手可以划开树皮，但是抱起我的那一刻，却很温暖。

他没有老婆，却有了孩子。

忘不了，为了给我找点奶水，去找包子铺老板娘，盯着人家胸脯看半天，被她老公撵了半条街。

忘不了，把金瓶梅藏起来，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育儿大全那副滑稽的场面。

忘不了，夜里被我吵醒止不住的骂娘，然后依然小心翼翼的抱起我，唱着他唯一会的歌谣：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

“老家伙，我要死了，又要来烦你了。”

正当其我闭上眼睛准备接受死亡的时候，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爷爷，不要啊——”

这道声音仿佛一滴水，落在了燃烧的大地，火焰顷刻间弱了很多，那巨大的手掌也停在了空中，距离颖儿只有十公分。

魔物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觉的似曾相识。

看到这种情景，我重新燃起希望。

“继续说，说一些你和老爷子之间的事情。”

所谓心病还得心药医，现在唯一能救我们的就只有靠亲情的力量了。

“爷爷，我是小颖儿，小时候您经常让我骑在脖子上满院子跑，还有我调皮让父亲罚站的时候都是您偷偷的给我送饭，您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您的孙女小颖儿，烧过您的胡子的小颖儿。”

情深如丝，缠绕着敏感的神经，动情的归宿唯有泪水。

颖儿放肆的哭了起来，像极了孩时的无所顾忌，我静静的看着她，嗓子微微发甜，自幼和师傅长大，父母在我脑海里没有任何印象，想要一个哭的理由都没有，着实可怜了些。

“爷爷，记得七岁的时候，你带着我去钓鱼，我不小心…掉到了水里，您守着…床上的我三天三夜…都没合眼。”

颖儿声音已经略带有抽搐，说话都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

对面的“老爷子”收回了手臂，周围的火焰像是没了方向，来回晃动，我知道，老爷子动摇了。

“我还不想长大，我想让您陪着我，照顾我，就像小时候那样，爷爷，回家吧。”

刹那间火焰熄灭了，老爷子的身体也逐渐缩小大到一人高，只不过身上依然干枯可见。

老爷子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依旧低沉，但是没有那么吓人了。

“离开吧，好好活着。”

重回的意识没有重回曾经的温暖，她带回了她的爷爷，却没有带回他活下去的信心。

“不，爷爷，我不走，我要带你一起回去。”

老爷子就像没有听到一样，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脚步颤抖，那是不舍。

颖儿已经力竭了，张大嘴巴呼喊，但是已经没有声音了，直到缓缓闭上眼睛，我上前扶住即将倒下的她，看着不远处老爷子的背影，大声说道：

“她已经死了。”

顷刻间周围的空气一紧，差点没让我背过气，老爷子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死，我要去找她。”

“她死了，几十年前就死了，这只是个梦而已。”

“不——”

话音刚落，老爷子瞬间出现在我的眼前，死死的盯着我，凹陷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神采。

“这不是梦，她在等我回家。”

看着这张恐怖的脸，我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多了一些同情。

“这只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梦，您知道的。”

出奇的，老爷子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您身上的上位者之气浓重，再强的执念都不可能让您魔化的，除非，除非是您自愿入魔。”

这话似乎戳中了他的内心，他站直了身体，没有之前咄咄逼人的姿势。

他何尝不知道呢，但是他宁愿入魔，宁愿永远活在这梦里，因为他这一生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回不去的时间，只能在梦里重逢。

“您连我都骗不了，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自欺欺人？呵呵…回不了头了。”

“不，您看看她，您唯一的孙女，为了您甘愿冒险，甚至一死，您不觉的您有些自私吗？”

老爷子顺着我的话看向倒在我怀里的颖儿，往事一幕幕在他的脑海里播放，前所未有的愧疚感涌上心头，他或许想哭，但是不知道怎么留泪，所以身体不停的颤抖。

“我错了吗？”

这句话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他知道这是假的，但是却享受其中的快乐，难以自拔，但是确实忽略了其他人，其他像他爱着自己妻子这样爱着他的人。

“您再仔细看看，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神态，像不像？”

老爷子盯着颖儿，两个女人，两段记忆，同时出现，相互交织，是她？还是她？最后两道身影重合到一起，随之干枯的身体逐渐的开始丰满，终于有了血色，眼窝中也多了一丝温柔。

“也许您心目中的她，正以另一种形式陪在您身边，珍惜眼前人吧。”

“珍惜眼前人…”

老爷子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同时，身体也快速的恢复着，最终，变成了人，有血有肉的人。

他举起手，掠过颖儿的脸，像摸一件艺术品，很是小心，很是温柔。

“我的小颖儿，这次是爷爷调皮了，你能原谅爷爷吗？”

话音刚落，整个梦境开始地动山摇，空中出现寸寸龟裂。

“不好，梦境要崩塌了。”

执念往往是一瞬间，一瞬间有，一瞬间无，所谓执念就是人类的欲罢不能，梦境就像是一个虚拟场，让人们在现实的遗憾，在这里得到满足，它像是毒品，止痛却伤害余生。

只要清醒的刹那间，看似宏伟的梦境，顷刻瓦解，不堪一击。

我抱起颖儿拉着老爷子，冲进出口。

身影消失后，只听咣铛一声，像是玻璃落在地上的声音，整个梦境瞬间支离破碎，只是没有人发现，众多碎片中，一双眼眸久久注视着出口的方向，满眼不舍，又饱含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