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时候在巷口，我看见那日踢石子的人。

想着他都见过我痛哭流涕的窘样，我也不在乎他还会看见更差劲的我。

我大胆喊住了他。

“等一下。”

简单的黑色T恤衫在他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他就像画中璧人一样站在高地看着我。

一身的岁月静好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温温柔柔的凝视我，轻轻说：“怎么了？”

我出了神，怎么能有人这么好看？

看着他就让人心静了下来，耳边的风声都渐渐远去，我只看见他清秀如水的脸颊，和风掠起的鬓间碎发。

我走了过去。

“谢谢你。”

他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走进了深巷。

我这时才有意识的低头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真是上头。

我都嫌弃了。

我习惯性的耸起肩膀，低着头。

真是糗。

我眼瞳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哀伤的神色。

我真是像只癞蛤蟆。

整个人包在外套里，头也抬不起来。

我深深懊悔，真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无意瞥见路边的卖水果的老爷爷，我手在兜里摸上了今早的早饭钱。

犹豫着，我上前准备买几个苹果。

身后疾驰的车辆一下超过了我。

我往后连连退缩才没被撞到。

车横阻在狭窄的街道，直愣愣的挡在我的面前。

我上前的步伐骤然停了下来。

“拿来吧你！老东西！”

我瞳孔一紧，再看车身赫然显着“城管”两字，我心一颤。

推推搡搡中我看见老果农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时还不忘护住身下没几个的香蕉。

苍白的头发垂在头顶，皱纹更是深深陷在皮肤里，他沙哑的呻吟钻进我耳里。

我冲了过去。

双手展开，挡在他面前。

“你们干嘛？不怕被曝光吗？”

“别多管闲事！哪来的一边去！”

他们随手一甩就把我撂倒，我不服气，连滚带爬又站了起来。

“你们是不对的，你们要文明一点，你们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我不想他们欺负老果农，看着他们装得盆满钵满的车辆，我更是觉得这些人多么丑陋。

“你给我滚！小不点，他妈的别逼老子抽你！”

在他一巴掌快挥下来的时候，我闭上了眼，但我没退缩，我依旧站在身后瓜农的身前。

即使抽我一掌，我也觉得自己是光荣的。

就在那粗糙的手掌离我脸颊咫尺时，停了下来。

我仍紧闭双眼。

温柔却又底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你没资格打人。”

我这才睁眼。

我刚刚也害怕。

城管哪会畏惧我们，凶狠的双眸仍盛满戾气。

我刚想上前理论，他就拉住我掩在身后。

挡在我身前，干净俊秀的脸庞上是少见的坚毅，站在他身后我有种全世界爱了我一次的感觉。

像一堵温热的墙，堵在我身前。

不远处，楼群之间的天空像块深黑蓝的幕布，他的轮廓在灯火零落的夜色里，模糊而秀气，我看见他在闪闪发光。

“这样，水果都给我，我买了。”

城管有些不可置信，“你小子说啥？”

“我说，我买了。给我。”

之后还说了什么我是一句不记得了，只记得城管灰溜溜走掉，果农爷爷也被扶了起来，他拿了钱买了所有水果。

“呼——”

摞完最后一箱水果我瘫倒在地，大口呼吸，完全不顾形象，像个汉子一样，拎起衣角擦去汗渍。

他见状缩回准备递给我的纸巾，起身搬了一箱苹果放在我面前。

“请你的。”

我没力气说话，摆了摆手臂。

倚着一框框水果，我闭上了眼，夜半的夏风凉爽，柔柔拂过肌肤，力气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谢谢。”

他倚在一旁没搭话，看样子在看那株茉莉。

“你叫什么？”

“陆小荷，你呢？”

“我？林正。”

很开心，我的十六岁遇见了他。

我起身，拍了拍。

“走了。”

林正淡淡“嗯”一声。

到家里，推开门，我看见一张张并不期待我的脸。

桌上展开的锡箔纸里空荡荡的，我刚要踏进去的脚又缩了回去。

无声的寂静摧残我的身心。

我扯出笑脸，进去关上了门。

久久不敢转过身。

我妈第一个反应过来，过来拉着我入座。

嘴里说着：“怎么才回来，你看，烤鸭都没啦。下次早点回来，不然饿肚子。”

我眼里噙着泪，不敢抬头，母亲接过我的书包，放在沙发上。

我小心瞄了一眼桌案，毕竟爸爸、姐姐、弟弟都在场。

我的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在他们面前我也抬不起来头。

父亲的眼神如同寒光，我不抬头，也能照进我的心里。

我对递给我碗筷的母亲道了声谢。

我忍住伤心，拼命刨饭吃。

我对自己低语：“我很好。”

母亲像是两个阵营中的使者，她不属于我们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