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好看小说九首歌宓怡君张文识_九首歌(宓怡君张文识)热门网络小说推荐

宓怡君张文识是现代言情《九首歌》中出场的关键人物,“多吃维C”是该书原创作者,环环相扣的剧情主要讲述的是:【青梅竹马】➕【娱乐圈】➕【明星和素人】➕【双向奔赴】➕【1v1 】➕【流水账】排雷:无重生穿越剧情,普通人过日子。故事情节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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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首歌

最具实力派作家“多吃维C”又一新作《九首歌》,受到广大书友的一致好评,该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是宓怡君张文识,小说简介:冰宫还没来得及去,天气就已转凉了宓怡君下班后留在公司给家里打电话,揿座机按键的手上覆着牛仔外套的长袖接电话的是爸爸,他开头就问:“是音音吗?是不是音音?”宓怡君眼酸:“爸爸,是我”“你好不好呀?天凉了,你记得加衣服啊”“我知道”她向四周看看,又小声道,“爸爸,今天我被经理表扬了,他讲要给我加薪呢我的工作越做越好了”“哦,什么东西都是熟能生巧的,我家音音又聪明,肯定能干的很”“家里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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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唱会的舞台上总少不了咚咚哒哒的鼓声,台下的人心里的一面鼓也跟着鸣应。江心奥体中心如莲花般围裹起人潮,花瓣上的人看向花蕊上的人,余光向上瞥,坐井观天似的也能观到一轮月。圆月泛了赤橙,边缘处湿叽叽的晕开来,只一恍惚,天上赤橙的湿晕就落到了三十年前的信封上,成了封住信封口的火漆蜡。

宓怡君戴着厚厚的毛线手套,费力地将那封封好的信往邮筒里塞。刚过完年不久,南部的年轻人们陆陆续续离了家,台北的异乡人就跟着多了。她走在街道上,道旁是挺立的树,枝干上的叶子所剩无几,萧杀的风一掠过,它们就稀稀拉拉的往下落,落在树干周围或更远处,也算是落叶归根了。三三两两的国中生穿着制服走过,干枯的树叶躺在他们鞋底窸窸窣窣的裂开,碎掉的脉络是他们零散的嬉闹声。宓怡君瞅准一片叶,踢着它往前走,学生们停下来,她也跟着停下来,风一吹,脚下的枯叶就不知所踪了。前面是佳佳唱片行,店里的喇叭能压住整条街的声音,便是最能吸引年轻人的地方。学生们站在店前叽叽喳喳一阵,然后一窝蜂涌进。

宓怡君出门时忘了戴帽子,如今风太凛冽,吹的她耳朵疼。她抬起双手捂住耳朵,蹙眉加快了步伐。一个蹲在唱片行门前台阶上的男生不满地朝她喊:“喂,小姐,有这么难听吗?”他偏头瞥了眼店门前花哨的广告牌,上面用黑笔字写着“限时大卖”,几个字被红色的花边框起来,“这位歌手可是新晋的黑马哎!从元旦到现在,他的专辑销量都是第一,我们全班都会唱他的歌啦——你不爱听哦?”

宓怡君也对他喊:“我是冷啦!耳朵冷,所以捂着呀!”

男生才笑起来:“哦,那不好意思啦。他可是我的新晋偶像哎!”他身旁的女伴也跟着狂热地叫:“我们全班女生都爱惨他啦!”

宓怡君朝他们挥挥手,转头时想到学生们追星的亢奋劲就要笑,于是噙着笑继续往前走。嘴角上扬了一路,耳朵就渐渐热了,终于走到光复南路时,她的身子也不冷了。

街边的门店摆着总总林林的商品,玻璃窗内能看到一片琳琅。宓怡君走走停停,右手隔着手套抚摸临街的橱窗。一直走到一家新开的蛋糕店,橱窗里层层异色的蛋糕赫然呆立在架子上。她两只手都趴了上去,透着窗子看那块三层蛋糕的裱花:嫩黄的花纹上点了一朵桃红,滴在雪白的奶油中央。她对着这圈红白望的愈久,就愈觉得那是一派踏雪寻梅的景。但创造出它的人却不这么想,蛋糕旁的牌子上立着它的名字:摽梅之年。宓怡君失笑,原来一切夸姣之物都会被想成要出嫁女子。于是奶油的白瘫在盘上,软趴趴的展现着空洞的纯洁;红花的傲骨被纯情的雪融去,展现的是燕燕于归的婳祎。

玻璃窗映着人的影子,宓怡君认得自己被围巾包住半边的脸,影影绰绰的和蛋糕重合在一起。站在她左边的人全副武装的,他穿着一身黑色,这黑色一出现,就把窗影中的浅色统统抹去了。她对着窗子看他,口罩和帽子遮住了他的脸,只能看到一架金丝框的眼镜。她回头,才看清眼镜框里装着一双细长的眼。从这双眼里也能看到她自己的倒影,于是台北漫天卷地的风都暖了。

他拿掉口罩的一侧:“打电话也没人接——我就知道你要到处乱逛,想着在你家附近能不能碰到你,还真碰到了。”

她笑道:“捂的这么严实,怕被人认出来吗?”

他又看看四周:“嗯。打电话给你,你家里没人。本来想叫你来我家的。”

“去你家干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吗?咱多久没见了?”

宓怡君认认真真掰着手指头数:“一,二……至少有两个月没跟你见过了,过年也不见你人影。”

张文识重新戴上口罩,揽着她的肩向前行:“我也没过个好年,到处跑通告,除夕过年饭都没跟我爸妈吃上。”

他今天依旧穿着黑色的西服,她打量道:“这次衣服倒合身了。”

“老板给我定做的啦。”

她笑:“老板开始供着你啦?他还敢不敢凶你?”

他双眼弯弯的:“不敢了。”

“今天怎么有空呀?”她抬眼看他细巧的眼镜边,“你的眼镜终于换了。”

他依旧揽着她,走进巷口:“难得空半天。”

朱阿公在巷口来回溜达,身后还跟着只小黄狗。宓怡君冲它叫道:“阿吉!”小狗就摇着尾巴奔来。

张文识率先抱起阿吉,摸着它耳朵道:“是胖了不少。阿公养的真好。”又摸了它身上的小棉衣,“小狗也有衣服了,阿公自己做的?”

宓怡君得意道:“手工哪里能做出这样精巧的小衣服?是我给它买的啦,开年经理给我发的第一笔奖金,我给家里寄去了一大部分,剩余的钱就给它买了件衣服。”

他道:“那比我强多了,我领的第一笔奖金就先赔了那辆计程车。”

她闻言大笑:“你也是头一个了,红的第一笔钱还没到手,就先赔了一大半。你爸妈说你没有?”

“爸爸说我了,妈妈说没有人受伤就好。”他俯身放下阿吉,看着她道:“我快饿死了,这几天都忙的没好好吃过饭,今天一天也没吃饱,你有什么可以招待我的吗?”

她看着阿吉欢跳到朱阿公脚边:“哦,原来是为了讨口吃的才来。”

“不是。是为了见你。”

宓怡君盼着天快些暗下来,好淹没她绯红的脸,可惜时间还早,天还亮的很。她要去跟朱阿公打招呼,张文识握住她的左手:“我真的很饿哎,你有没有吃的?没有就去我家嘛,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她低头想把脸上的笑藏住。他牵着她的手左右晃:“你不想去我家哦?那我们去西门町好了,我请你吃大餐啦。”

宓怡君耐不住他左缠右哄的,只得被他牵着走,嘴上却不服气:“干嘛非要我陪着,你还找不到人吃饭吗?人家小女生都爱惨你了。”

张文识刚想伸手拦计程车,闻言又回头问:“哪个小女生?”

她讲话酸唧唧的:“你随便去国中或者大学里找一个,那些小男生小女生都要往你身上扑的。”

他拉她往自己身上靠:“歌迷的醋也要吃吗?”

上了计程车,张文识窝在最左面的车窗边摘了口罩,右手却没有放开她的左手。她仰头看他的脸,红气真是养人,从前的腼腆样现如今总算是看不到了。大概是人瘦了些,又许久未见,今天一见,总觉得他的脸比往日更清秀了不少。

他低头问她:“你在看什么?”

计程车里充斥着电台主持人的话声,一有歌放出来,司机就要跟着哼唱。她伏在他耳边小声道:“怎么了,人红了就不准看了吗?”

他笑道:“这是你说的,那现在看我要收钱了。”

电台放了首叫人熟悉的歌,好像整个台北铺天盖地都在放这首歌。宓怡君挣脱开他的手,前倾着身子听司机跑调的跟唱。

他重新握住她的左手。前座的师傅跟着歌曲摇头晃脑道:“先生小姐,前面就要下车了哦。”

张文识戴上口罩,下了车也不忘再牵她,就这样一路牵到了包厢,落座时才松手。宓怡君坐在他对面的座位上,看着他从容不迫的点菜,菜都上齐后才摘了口罩和帽子。凌乱的卷发在他头上翘的倔强,她冲着他脑袋笑,他抬手使劲抚平头发。她起身走过去道:“我帮你啦。”他也就随着她,乖顺地坐在椅子上不动弹。

宓怡君用桌上的湿巾把他的头发打润了些,才叫那两绺头发听话的顺下来。他又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我跟你讲哦,我这两个月见到的人,比这前二十年还要多。”

她问:“你做了多少采访?录了几个节目呀?”

“我数不清哎,反正从早排到晚,都是在唱歌,采访还不算多的。”他伸手取下她脖子上的围巾,又把围巾底端的流苏绑在自己手指头上绕来绕去,“我的新眼镜好不好看?”

她也跟着扯流苏上零零散散的毛线:“好看呀,比那个黑框眼镜轻巧了很多。”

两人话讲的慢,手上却抢着把仅剩的流苏穗绕在自己指尖,宓怡君没抢过他,才笑道:“好幼稚哦,快吃饭啦。”讲完就要坐对面去,他拉住围巾:“就坐这不行吗?”她便随着围巾又坐了回去。

张文识吃着饭也依旧话多:“元旦那几天,我去录节目,台上所有人都盯着我,我都紧张死了。”

“你又不是没录过。”

“我之前录的两个都是当小配角啦,哪里有人注意得到我啊,主持人都不知道我叫什么的。”

“现在所有人都围着你转啦。”

“嗯,刚开始我超紧张,很不好意思的。”他往她碗中夹了不少菜,她抗议道:“你想把我喂成猪吗?你不是饿了,自己吃呀,不要顾我。”

他一口一口的吃着,背也是挺直的。宓怡君停了筷子托腮看他。

他问:“又看什么?”

“难怪讲红气养人……”她说,“还是因为太久没见你,总觉得你不一样了。”

他叹口气:“可是我这段时间都很累哎,在镜头下做什么事都总是要端着。”

她道:“时间长了就习惯了。”

“你看我有没有瘦一点?”

“瘦了挺多。”

他嘴里塞满了食物,瞥她一眼,不经意般地道:“这么久没见,联系的也不多。”

“嗯。”

他含含糊糊地问:“那你有没有想我呀?”

她敛着睫毛偷偷笑,右手又拿筷子挑碗里的葱,一个接一个的葱被赶到了桌面上:“你知道我刚刚去哪了?”

“不知道。”

“我去寄信,顺道就去了济南教会。”

“那也不顺道呀,”他问,“你也想入教?”

她否认:“不是啦,我只是想到上次你带我去做礼拜。”

“你还想再做一次礼拜吗?”

她咬着排骨笑。

他用手指头戳她的脸:“笑什么?怎么不讲话。”

宓怡君啃完排骨,才道:“我见不到你,所以才去的教会回忆跟你的往昔呢,这个回答满意吗?”

他笑的得意:“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想我的。”

她别过脸道:“不止我想你,还有一堆小女生都会想你。到时候你肯定拽的跟二五八万一样,就懒得再应付我了。”

他放下筷子戳她的背:“你别再讲酸话了行不行?”

张文识一早就讲他只有这半天的假,于是这顿饭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吃的慢慢吞吞,一直磨到晚霞聚齐又散去,落日都委顿了,他二人才磨磨蹭蹭地走出餐厅。

他叫了计程车,她问:“走回去不行吗?”他摇头:“老板说最好不要招摇过市。”

她听了莫名觉得好笑,随即就晃着一对门牙笑了一路,等车都到了巷口,她才收了笑。

张文识下车把她送上楼,巧凤难得也在家,见了他便欣喜道:“我就讲你要红了,果然呢。能不能给我签个名?我也认识大明星了,回去要炫耀炫耀。”

张文识给她签了名,签字时也不忘挺直了腰和背,交还纸笔的时候,还煞有介事道:“谢谢你的支持。”

巧凤见状,人也不自在了,双手匆忙接过纸笔:“不客气,不客气。”收好东西就自觉得回了屋,“你们在客厅聊,我去里屋,不打扰你们。”

宓怡君等她关紧了卧室门,才笑道:“哪学来的腔调?”她学道,“谢谢你的支持——”讲完就笑开来,“你俩又不是不认识。”

张文识又戳她的腰:“不许学我。”

她怕痒,躲他道:“好啦,你回去吧,要早点睡觉。明天不是还要赶通告吗?”

他闷声道:“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了。” 宓怡君笑道:“说的好像我俩隔着天涯。”

她送他到门口,他回身说:“我这两个月还会觉得是在做梦。”

“怎么说?”她问:“还没相信自己时来运转吗?”

“跟你一起出了车祸,平平安安的从医院出来,脑子都还没清醒过来,紧接着就被铺天盖地的掌声砸到。”他低声道,又拉住她的手,“然后这么久都见不到你。”

他在暗处,她在明处。她被他拉近,连着脚下那道影子也被拉的愈来愈长。直到靠在他身上,影子的黑就占满了狭小的楼道,她只觉得往晦暗里跌去。光一灭,人影就不知所踪了。

再见到他时都已开春。其实也没过多久,不比儿时,过一个月就像渡了半生,如今一年半载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宓怡君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周六接到张妈妈的电话。彼时台北的杜鹃开的正盛,从窗外看去,入眼的总是一片斑斓,数量多的像是在乡下俯拾即是的圆仔花。张妈妈讲话从来都是不疾不徐地,张文识的清透的嗓音便是遗传了她。宓怡君一听她的声音,便想起大林的玉兰。她道:“音音,阿识病了,大概是累的。这两天他就在家休息了,你今天也休息的吧?有空来阮家看看伊。”

宓怡君挂了电话,就匆匆忙忙地穿上外套要走。张文识都没力气跟她讲话了,还要张妈妈传话,想来病得不轻。仓促走到门口,她才想到,张妈妈的口气不急不躁的,那情况兴许并不严重。她心里忐忑,直接打车去了敦化北路。张阿叔为她开了院门,她进了客厅就问:“阿识呢?”连问两声,才看到张文识正倚在二楼的栏杆朝下看她,脸上还蓄着笑。

张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头:“音音来啦?今天就在我家吃饭了。”讲完还示意张阿叔也进厨房,夫妻俩把日式推拉门拉上,与两个年轻人隔开。

宓怡君仰头回望他:“不是讲病了吗?你看起来好的很。”

他笑道:“病快好了。你上来坐呀。”

她放下心来,看他露着那颗虎牙笑的高兴,便为自己慌慌张张跑过来感到委屈,于是一转身就要走。也不理会他在后面慌忙喊她名字,气鼓鼓走到门口,才被他拉了回来。

张文识掰过她肩:“我哪里得罪你了?”

她生硬的回:“没有。”

“那怎么突然不高兴?你讲出来,我哪句话说错了。”

她盻盻道:“慌里慌张跑过来的,还以为你病成什么样了。你耍我呀?”

“我妈怎么跟你讲的?”

“她没讲什么,只是我以为你病的都没劲说话了,才叫她打给我。”

他双手拉着她,又开始左摇右晃:“那我平常叫你来家里,你老是推辞嘛,我只好叫我妈请你了。”

她两只手被他牵着一晃一荡的,心也就跟着摇曳。

张文识拉着她上了楼,嘴里还不住的讲:“我这段时间都是连轴转,老板不让我休息,我都累倒了才肯放过我。”

宓怡君进了他房间,看到他书桌上摆着一张新相片,被浅木色的相框包着。她拿起来看,看了一会儿他便夺道:“怎么看这么久都不理我,不给你看了。”

她望望相框,又望望他的脸:“长得多好的一棵摇钱树。”

他不好意思地笑。她又道:“你都红这么久了,还会害羞?”

他把相片摆好在桌上,回身翻箱倒柜:“你等等,我给你个东西。”

宓怡君好奇,等不住便凑上前看,见他从柜子里扒拉出一个包装好的礼物盒。

张文识环抱着礼物站起来,献宝似的递给她:“这是之前买的。”

她边拆礼盒边问:“这是什么?”

“你自己看嘛。”

宓怡君拆尽了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向日葵状的玩偶,花盆连着花茎花瓣花蕊全是毛毵毵的,花杆处还扎了个蝴蝶结的彩带,模样勉强算得上可爱。她随手触到了底部硬硬的开关。向日葵就歪歪扭扭的摇摆起来,还唱着稀奇古怪的歌。张文识一脸期待:“会唱歌的向日葵!是不是很好玩?”说着又抱过花盆,对着摆动的向日葵笑,自己玩不够,还要拉她一起摆。

她笑不出来:“还好。”

他关了底座的开关:“你不喜欢哦?”

“喜欢吧。”她不想听向日葵再发出古里古怪的歌声,赶忙接了它塞进礼盒中,“你不是送了我录音机吗?干嘛又送。”

“那个是新年礼物呀。”

“那这个怪物花又是什么礼物?”

“这是向日葵。”他纠正道:“元旦前我在西门町商场的一个柜台上瞥到的,觉得很好玩,当时就想送给你了。但是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就没好意思送出去,结果一直拖到现在。”

她抱着礼盒坐下:“人家都是送女孩子鲜花,好浪漫的。你这送的是什么嘛?”

他怪会狡辩:“这也是花。会唱歌会跳舞的,还不用担心养死呢。”

宓怡君被他逗笑,手掌抚着盒子前端来回摩挲,窗外漏进来的光就随着她的手转。他坐到她身旁,念叨着:“说好了今晚在我家吃饭哦,我是病人,你要多陪我一会儿。”

她嘴上应着,放了盒子走到窗台上看。已经傍晚时分,巷口尽是来来往往的摩托车,低矮的楼房布满了一格格的小白砖,看着硬生生的。好在左邻右舍的阳台上都摆了郁葱葱的绿植,挨家挨户的一并浸在了橙亮亮的日暮中。那幢幢房屋也跟着暖了起来。

宓怡君把手曲成圈放在眼前,眯着眼往圈里看那一盘黄溶溶的落日。它落得那样快,只眨了几眼就从手里溜走了,黄昏也只是指缝间的事。

张妈妈敲门叫了两人下楼吃饭,吃完饭又坐了会,宓怡君刚想告别,外面却淅淅沥沥下了场小雨。台北下雨也是常事,张文识却道:“这么晚了还下雨,你怎么回去?不如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好了。”

宓怡君疑道:“不晚呀,我家离得也不远。借我把伞就是。”

张文识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拽着她衣尾:“才待多久就要回去?跟我待着就这样不耐烦。”

她解释:“下了雨,再晚点就不好回了。”

“那还是我说的,别回去了,我卧室隔壁客房是空的。”

张妈妈听了他二人的对话,也过来拦道:“音音,在阮家待着不好吗?正好陪阿识聊聊天,他一个人也闷呢。”

眼见雨越下越大,张妈妈又上阵挽留,宓怡君也就应了他们的留宿。张文识乐的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带你去看我的漫画书!”

真等到晚上该睡觉了,宓怡君便开始认生了。她在陌生的床上辗转反侧,翻了几次身,实在睡不着只好爬起来趴在带了防护栏的窗前看街道。她费了些劲,才伸手够到了窗子,打开窗后,一阵清新的气味就涌了进来。雨已经停了,街道上少有行人,霓虹灯照常营业,台北的夜晚便绚烂长存。

客房的窗台紧挨着隔壁的卧室窗台,两道防护铁栏相依在一起,从外看就是组成直角的两条边。许是她刚刚推窗的声太大,张文识也在一旁拉开了窗,两人都靠在了窗台上看着对方。他笑道:“我就知道你换了地睡不着。”

她用食指触开了窗角处摇摇欲坠的雨滴:“行行,你最了解我。”

“其实我也睡不着,”他隔着铁栏看她,“我还没跟你说够话。”

“你想说什么?”

“现在又忘了。”

宓怡君笑道:“隔着这个铁栏两两相望,我俩好像狱友。”

他也跟着笑,又把眼镜拿下来用睡衣擦了擦。

她往远处眺:“你上次说你家能看到中华体育馆,在哪呢?”

“就那边,”他戴上眼镜给她指,“以前可以看到圆弧顶的影子,后来没了。”

“全烧没了?”

“屋顶烧了,就拆除了。”他换了边手臂撑着身子,“我国中的时候,罗大佑在里面开演唱会,我想跑过去听,但是那次数学测验考了十二分,我爸妈就不让我去听了。然后我就坐在这写作业,”他拍拍窗台,“但是我还能听到从场馆传出来的声音。”

宓怡君一只眉毛跳起来:“数学十二分,你是怎么考的?”

他挠下巴:“不要问了啦,我也不知道怎么考的,我看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公式。”

她又问:“大概也是我国中的时候,邓丽君是不是也在这开过演唱会?”

“是的,也在冬天。”

“那年过年我家新换了彩电,”宓怡君撑着手肘,“我和小妹围着电视看,心里挺馋的,也想来台北亲眼看看。”她笑的淡索索,“原来电视上放的新鲜事,你都是触手可及的。人跟人还真是不能比。”

他不知怎么接话,只得继续抓下巴。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张文识把中指和食指当作两条腿,螃蟹似得扑棱扑棱爬过窗台,伸到了她的窗边。

宓怡君笑道:“你干嘛啊?”

他伸直了臂也只能够到那根靠边的铁栏,于是手指又爬着退了回来:“你看,我现在和你的距离也是触手可及的。”

于是她也学着他拿手去爬窗:“你以前都喜欢去哪逛?我在台北待了这么久,也选不出一个最爱玩的地方。”

有风吹过来,张文识抹了下额前的刘海:“我也选不出来,就西门町去的比较多吧。但是前两年,我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去光复北路的一个地下室。”

“那有什么吸引你的?”

“那儿的11巷地下室里,经常有一个乐队在唱摇滚,用闽南语唱的。我觉得蛮有意思。”

“你喜欢摇滚吗?”

“谈不上喜欢吧,”他的卷发在晚风中振振欲飞,“那个乐队主唱留着长头发,唱的热情似火的。他甩头发的时候我都能看到有汗珠飞过去,其实蛮能感染我的。他总给我一种感觉——在台湾解严后,就需要这样的歌手用音乐去表现本省年轻人特有的飞扬。”

“那他们现在还在唱吗?”

“已经唱出名啦,”张文识捻着自己睡衣的袖子,“那个长头发的主唱叫伍佰。我常在电视上看到他。”

“哦,那蛮好的。”宓怡君对演艺圈关注的不多,平常只听巧凤谈天扯地时聊过。她打了个哈欠,又随意问道:“那你平时喜欢听谁的歌?”

“好听的都听啦,没有特定的歌手。”他像被蚊子咬了一样,抓一下耳,挠一下脸,“不过听刘文正听的比较多。”

“哦,你喜欢老歌。”

“是我们刚搬家过来的时候,隔壁家有个小阿姨,”张文识指向左边的一户人家,“你看,就是那一家,不过他们全家移民去美国了。”

宓怡君朝他手指的方向看:“看到了。”

“那个小阿姨喜欢刘文正,然后就天天教我唱他的歌,那时候我还小啦,哪里听得懂,就跟着她唱。”

“她漂亮吗?”

“蛮漂亮的。”

“比云荷嫂家的媳妇还漂亮吗?”

“好像是的,我刚来这,就觉得她漂亮的像台北的杜鹃花。”

宓怡君右手托着下巴:“台北的杜鹃很洋气,不像乡下的圆仔花。”

张文识不解她的话,又呆头呆脑地看她。

她道:“你倒是会形容——之前就说,我像圆仔花。”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小时候说过。”

“我怎么不记得。”

她像喝了口掺了水的醋一样,嘴里冒着稀里糊涂的酸。

“上国小的时候,你写作文,说你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邻居——‘阿音音像厝顶的圆仔花一样每天疯长,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是你写的吧?你们国文老师还拿给你爸妈看,你爸妈又拿给我爸妈看。”

他拍脑袋:“我好像有点印象,这你都记得啊?”

她讲话又开始酸唧唧的:“我当然记得咯,难得写我,又比喻成花。我们从小唱的就是,圆仔花不知丑,大红花丑不知——跟杜鹃花是比不了啦。”说完就收了手臂,轻轻关上窗子,“不跟你讲了,睡觉啦。”

窗子也没关牢。宓怡君躺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觉得刺眼,原来灯也没关。起身正要关灯,门又被扣响,也是轻轻两声,她站在门前没讲话,就见门缝下塞进一张纸条。她捡起纸条,上面写着:圆仔花真正媠,大蕊细蕊拢总媠。

她笑出声,拿了纸条又去扒窗台:“你什么时候睡觉?”

张文识道:“你不睡我就不睡。”

她耳边明明有风,却不觉得冷,好像有暖阳匝着全身。两人靠在窗边静了片时,她又问:“你爸妈是不是经常带你到处跑?你小时候还去过哪些地方?”

他说:“也没多少地方。”

“没多少是多少?”她语气里满是羡慕,“你给我讲讲啦。你也知道我家——我跟小妹都是基本没旅游过。”

他想想才道:“其实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刚来台北的第一年,我在这没有新朋友,我爸妈怕我闷嘛,就在冬假带我去了桃园和新北玩。”

“那里很好玩吗?”

“其实当时还小,好不好玩也都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带我到新北的一所大学去听西洋民谣。”

她手也不闲着,又开始抠窗台的石灰渣:“哦,你爱音乐嘛,肯定就喜欢听歌。”

他却否认:“其实我也忘记他们唱的什么啦,我就记得第二个出来的哥哥,他在上台的时候背着吉他,还带了一个可乐瓶子。他也不唱歌,就在台上讲:他从国外回来,到了自己土地上还是要喝可口可乐。”

宓怡君问:“那他是来做可乐广告的吗?”

“不是,他讲完后就问第一个上台的表演者,你一个中国人唱洋歌是什么滋味?然后还问了那个漂亮的主持人。”

“他们怎么答的?”

“那个主持人说,你讲我们不唱自己的歌,那请问你,中国的现代民歌在什么地方?”

她笑道:“主持人就是不一样,会答题的。”

他继续说:“然后那个哥哥就讲,在我们还没写出自己的歌之前,就应该一直唱前人的歌,一直唱到我们能写出自己的歌为止。”他搓着手指头,“其实当时我也没听懂啦,后来爸爸又跟我讲过几遍。”

“那他之后有没有唱歌?”

“唱了,那个主持人说,那您给我们唱几首自己的歌好了。他就唱了好几首,还唱了《补破网》呢。”

宓怡君笑道:“小时候听江阿嬷唱过这个,还有国小的音乐老师也唱过。”

他跃跃欲试:“我也会唱。”

“你不用唱。”她赶紧道,“你继续讲。”

他刚想一展歌喉,被她一拒绝也只得作罢:“好吧。”又卖关子道:“你知道那个哥哥是谁吗?”

“谁呀 ?”

“《美丽岛》和《少年中国》都是他写的哦。”他得意的好像那曲子是他自己写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名人啦。”

“那你记不记得他当时是什么模样?”

“不记得了。爸爸也没拍照片。”

她思索了一会儿,才评价道:“那时的青年就是这样闳识孤怀,现在的年轻人真不能比。”

张文识道:“我爸爸也这样讲过,他老讲一代不如一代。我是不认同的。”

她笑道:“那你认同什么?”

“我觉得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也不见得我们就被前辈差啦。”

“可是舒而能废也是正常的。我们不如前辈,是因为生活越来越好了——”

“怎么会呢?”他驳道,“我们国中就学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她也回嘴:“我们国中也学了,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这是自然之理。”

他还想讲,张了嘴却又撇下去:“不跟你争这个。”

她隔着混混晃晃的光看他:“你现在很像我想跟我妈顶嘴,又不敢的样子。”

他才笑:“反正我总是让着你的。”

宓怡君把窗台上的石灰渣都抖落下去,又拿了纸巾擦手:“其实之前我看到你给江阿嬷的纸条,我给你寄信你又不回的时候,还在想你会不会已经出国了。以你家的条件,出国好像是必然的。”

他道:“我要是联考没落榜,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美国了。”

“巧凤男朋友就要去美国。”她的手肘撑时间长了开始发酸,于是换了个姿势,“你知道,她男朋友还是学文学的——也是奇怪了,我们中国民族文学有数千年的历史,为什么要一窝蜂地跑国外去学呢?”

“可能他研究的是西洋文学。”他也跟着她换了个手臂撑窗台,“但我也有过疑问,为什么大学生们一毕业,几乎都要出国留学,他们真的知道自己想要学什么吗?还是只是在趁浪逐波。”

宓怡君在窗边站久了觉得冷,便披了件外套:“不过我还是希望我小妹以后考上大学,再考到国外去。”

“为什么?”

“小地方会把人的才气磨掉,她就应该往远了走。”

“那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吗?”

“她就想留在大林。没出息!”

张文识笑道:“你看,你还老说你妈妈不尊重你的意愿,你不也是这样吗?想要干涉她的人生。”

她终于被他说服一次:“好吧。这样看来我跟我妈还挺像。”

巷口的鸣笛声像是骤然拍上岸的浪,时不时卷上来一层,把岸上人的思绪打断。宓怡君看看摆在桌上的钟:“凌晨了?要睡觉啦,我明天还要早起。”

他听了还搓手顿脚:“这么快吗?”

“除了上班,时间都是快的。”

“我的病假也就三天。”他有些焦躁,“又要去跑通告,真还蛮累的。”

宓怡君想伸手碰他,伸到一半又想到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铁栏,于是讪讪道:“好啦,我明天下班就过来看你。”

他这才安心:“你讲真的哦?不许放鸟。”

“不会,不会。”她刚要关窗,他又唤:“音音。”她探头,笑嘻嘻地:“又怎样呀?你还睡不睡。”

他依旧扒着铁栏杆:“你还没跟我讲晚安。”

她隔着栏杆不宽不窄的缝隙看他:“晚安。”

他才满意道:“那我真的睡了。你不要想我。”

“谁想你?”

说了要睡觉,两人又在窗边磨蹭了不知道多久,才各自关了窗去休息。宓怡君把窗帘拉上,还留了一丝缝,让外面凉阴阴的灯光也跟着逃进来。躺了一会,听到窗外有淅沥沙拉响,可能又在下雨了。那声音随着单薄的光幽微流遍她全身,她合眼不见,便迷迷糊糊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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