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个凉亭，同一个人，同一把古筝，却没有了昔日的感觉。

菊花茶已经没了，淡淡的飘香也没了。

欧阳跟着琳儿，一步一步地来到凉亭。

或许是冬季，原本夺目的花海已经凋谢，剩下的，却是干枯的枝干。

满目凋零，有的却是满满的悲伤。

琳儿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跟前便是那把古筝。

她无力地按着琴弦，古筝发出了很微弱的声音，就像此时弹琴者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消散。琳儿目光看向花海的中央，她似乎透过什么，而看到了什么。

她笑了。

欧阳站在花海的中央，他觉得她是在看着他。

她的目光淡淡的，飘得很远很远。

“咳咳……”

凉亭内，微弱的琴声被那骇人的咳嗽声而取代。远处，欧阳见到琳儿那纤纤玉手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咳嗽声并没有停止。

鲜血渗出手指的缝隙，顺着手臂，打湿了那雪白的衣袖，点点的血花滴落在古筝上，她的眼中顿时黯然。

“小姐！”

小环慌张地拿起手绢，双手颤抖着，为她擦拭着那红红的血液。

欧阳看得出此时小环的慌张。只是他却见到，琳儿在笑着。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一痕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只是她的笑依旧倾城，只是此时却带着从前没有的妖冶，妩媚。

“小姐，我们回去吧。”小环啜泣的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着。

琳儿为她擦拭着眼泪，她的手举起显得格外的费力，只是她却固执地为小环抹去那满脸的泪痕。

“小环……”

“嗯。”石凳上，小环紧紧地抱着琳儿，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小环将自己的耳朵往她的嘴巴靠去，她想听清楚琳儿所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我看不见师兄……”琳儿的话很轻，“来不及等到他来。”

琳儿将自己的手握住小环的手，紧紧的，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小姐，你一定会看到欧阳少爷的。小姐……”

“小环先听我说完……”

“帮我问他……”

“如若今世已逝……来世，他可否一眼便认出琳儿？”

“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有没有我……”

小环的泪冲破了眼眶，止不住地往外流着，她的头拼命地点着，满口地答应了。“小环记住了。小环记住了。”

欧阳的脚步不由得向琳儿靠近。

此时他的心很痛，但是却不知道这是为何。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为一个梦中人而伤心，而这一些情景，感觉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但是他却忘记了。

现在，这一切，却像是打开了他的记忆之门，一点一点地在他眼前浮现。

“小姐！小姐！”

从远处跑来了一名家丁，冬天里一路跑来，他的衣衫也已经沾满了汗水。

“小姐，欧阳少爷已经在城门了，他现在已经赶来了，小姐。”

欧阳少爷？

欧阳觉得很奇怪，明明他就在这里，为何还会有一位欧阳少爷？

听到那家丁的话，琳儿笑了，她此时的笑带着丝丝的安慰，她紧抓着小环的手也缓缓地滑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了石凳上。

“小姐？”小环激动地推了推琳儿的肩膀。可是……

“小姐！”

小环紧张地抱住琳儿，紧张的，着急地呼唤着。

只是……

没有了回答。

“小姐，他来了，你再坚持一下，小姐！有什么话，小姐你亲口跟他说，小姐！”

琳儿再也不能回答她的话了。

欧阳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心脏的位置，心里有一些东西，被无形的东西，狠狠地抽空了。

他看着她。

琳儿……

那嘴角扬起的最后的微笑。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弧度。

可是以后，还能看到吗？

这时，从不远处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欧阳转过身，看到‘自己’正向凉亭的方向跑来。大冬天里，他已经满头汗珠，他的头发原本插着发冠，只是发冠已经散了，他一脸的疲惫，一脸的憔悴。

他身穿的是新郎的服饰，一身的红色深深地刺痛了欧阳的眼睛。

“琳儿。”

他的一声呼唤始终来得太迟了。

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欧阳少爷……”小环看着他，一脸的痛恨，一脸的埋怨。只是这样，也无果了。

或许，这就是她家小姐的命数。

“琳儿她、她最后有想、想跟我说话吗？”欧阳少爷的声音有些沙哑，气喘吁吁的，有一些说不上话。

“小姐最后的话是……”小环咬了咬牙，忍住了泪水。“如若今世已逝，来世，你可否一眼便认出小姐？”

“今世，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小姐？”

这话刚落，欧阳感觉自己的灵魂在转移，他发现自己已经代替了那人的位置，如今站在小环的面前是他。小环看到他了。

原来欧阳少爷真的是他，他真的是欧阳少爷。

此时他的心更痛了。

为什么？

这不是梦境吗？

难道这不仅仅是梦境吗？

欧阳的脚步很是沉重，每一步，他都听到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直到他走到琳儿的面前，蹲下，用那冰冷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的脸，还有余温。

这是真的。

他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用力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很痛，这是真的。

他的手捂住琳儿脖子上的动脉，已经没有了跳动。

这也是真的。

“琳儿……”

他的手颤抖着，不是幻觉，为什么……

“琳儿……”

“如若有来世，我会一眼便认出你。”

“如若有来生，我定不负卿。”

欧阳并不知道，为什么话会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他的大脑不受他控制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他内心深处的。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就是他，这一切，都是他从前亲身经历的，只是，他却忘记了。

既然忘记，为何如今又重现。

【师兄，为何你学文不习武？】

【师兄，百花开放之日，你可否陪琳儿一日？】

【师兄，琳儿祝你，仕途万里。】

【师兄……】

【师兄，如若今世已逝，来世，你可否一眼便认出琳儿？】

过往的重重，似乎在他的眼前重现，他愣愣地看着琳儿，站起了身，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琳儿，师兄愿放弃前程。

只为与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