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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心无涯乐忘忧 小说:现代言情 作者:西王母 角色:西王母雨神 简介:从前有座南阳山,山上有棵娑罗树,树上住着一个白胡子老翁,树旁洞里住着一个没牙的老妇人
有人说老妇人是一位避世的老神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她却摆摆手,笑而不语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
南阳山上少有人至,老妇人也不爱出门,老翁更是在树上一呆就是一天
也有人说这老妪有些多怪人,但她一见我却总是眉开眼笑,所以我才有机会写了她的一些陈年往事
老翁眼红她在那里吹嘘,也拉着我讲了他以前的故事,我就一并写了下来

书评专区

做好事就变强:开局写的很烂,后面写的还可以,而且作者喜欢写劝妓女从良的桥段,让我有预感他后面必定会喂*,三星标记先 如果宅:这本书还在连载的时候我在NGA追的,一路见证了这本书从开始到高潮,然后出书的波折。五星为了逝去的时光。 人不可貌相:额,感觉有点落入俗套了,比如女主真善美,导致反派改变主意之类的,虽然挺贴合主题的,但看着就是感觉心里蛮别扭的,不过写作功力在那里,仍旧不失为一篇可看的言情小说,见作者下系列。 心无涯乐忘忧

《心无涯乐忘忧》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5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无涯老母,一说无牙圣母、无涯娘娘,乃是洪荒时期天地浩劫之后隐居世外的古仙女,居于南阳山芦花洞,不喜参与外界之事。

——出自《沧鸿山人札记》

那天午后,我见到无涯老母的时候,她正在用一根乌溜溜的棒槌费力地锤着一地的粟米。一棵没长几个果子的枣树在旁边落寞地站着,好像有心事。阳光正温柔地从枣树的枝枝杈杈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老母黄黄的脸。见到有人来了,老母放下手里的东西,歪着头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忽的咧嘴笑了。老母朝我招招手,神秘地说:“知道不?我姥姥的娘家的祖上,出过一个大人物哩。现在在无上灵山的佛祖手下当差呢。

“是的呢!”,没等我说话,旁边从一棵娑罗树上下来的忘忧翁就已经接上了话头,“好大的一个官哩!那次龙华会上佛祖开坛说法,我还远远的瞅了一眼,那阵仗,那气势,天帝怕是都比不上呢。”

老母不再言语,鄙夷地瞅了一眼忘忧翁,扶着枣树站了起来,用手捋了捋纹丝不乱的头发,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昂首挺胸地转身回了洞里。

忘忧翁原本是上天降下来的一道鸿蒙紫气,后来却不知为何化成白猿的样子,他是大天尊成圣前随身侍奉的童子。他说“忘忧”这个名字就是大天尊给起的。我第一次见到忘忧翁的时候,他的样子跟现在就没什么变化。用老母的话说,就是一个老眉咔嚓眼的糟老头。忘忧翁最喜欢坐在树上,手里拿着一卷据他说是大天尊送的竹简,翻来覆去的看,看得高兴时还摇头晃脑的。不过老母很肯定的告诉我,忘忧翁不识字。因为她曾经趁着忘忧翁出恭时悄悄上去看了几眼,整篇的勾勾叉叉,比她家鸡仔在泥地上的脚印都难看。最主要的是,老母跃下树时,羽衣不小心把竹简挂倒了,结果忘忧翁又倒拿着竹简美滋滋地看了一下午。

忘忧翁原先并不住在南阳山,我曾经问过他:“仙翁,你之前住在哪呢?大天尊成圣之后为什么不把你一块带过去呢?”他停下来摇头晃脑的动作,同样怔怔地看了我一会儿,眼里浮现出一丝回忆,继而夹杂着一丝忧伤,忽的呵呵笑了,花白的胡子也跟着微微颤抖。末了,低头嘟囔了一句:“我给忘了”。

对于忘忧翁这个新邻居的到来,老母是满心的不愿意。南阳山她已经住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长在哪里她都一清二楚,习惯地就像自家的后花园一样。芦花洞更是几万年都没有外人踏进过。不过她家鸡啊鸭啊还是很愿意的,鸡们鸭们叽叽喳喳地聚在忘忧翁周围,一会啄啄他腿上的虱子,一会挠挠他大脚丫上的泥。忘忧翁更是梗着脖子不走,非说南阳山就是大天尊预言自己将要住的洞天福地,还将那个竹简上的卦辞指给她看。忘忧翁说上面写的是: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外便为霖。可怜老母除了觉得那几个字的花纹确实长得比自己羽衣上的好看之外,其他什么也没看明白。不过老母对自己的地盘被称为洞天福地还是感到很满意的。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家。想当年我姥姥娘家的祖上还出过一个大人物哩!大手一挥,芦花洞旁那棵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娑罗树便划给了忘忧翁,反正自己爬着也费劲。

风婆婆忠诚地坚守着自己的工作职责。一阵清风从山谷里吹来,吹得娑罗树叶哗哗作响。老母从洞里走出来,她手中竹匾里放着的,是晒得金黄的桃脯。老母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讨好似的说:“你来呀!来尝尝,这可是瑶池蟠桃园里的桃子吆!”

“是的呢!”,没等我说话,旁边的忘忧翁已经主动接过了竹匾,放到洞口的石桌上。“这可是好东西啊!以前有一回啊,大天尊去参加蟠桃宴,意外地带回了一枚桃核。要知道那蟠桃,别管是几千年熟的,大多数都没核,多少年碰不上一个长核的。我高兴地不行,种到土里,日日浇水照料,结果500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还是老母有办法,用一截桃树枝做插条,在咱们后山上将养了几年,这不就结上果子了么。说到底,还是这块福地好啊!”

老母再次不满地白了一眼忘忧翁,像是不愿意再提那件事。忘忧翁浑然不觉,拿起一个桃脯就往嘴里塞。老母的嘴动了动,似乎想阻止忘忧翁再吃下去,不过到底是没说出口。

忘忧翁告诉我说,自从那次老母从蟠桃园拿回那一小截桃树枝后,便再没接到过参加蟠桃宴的帖子。老母说是羽衣坏了,聚不起云、驾不了雾。忘忧翁却说老母回来那天发髻都乱了,羽衣的后背上破了好大的一个洞。招贼啦?那不可能,谁敢上瑶池偷东西。被人打啦,也不可能,老母跟西王母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结果老母支支吾吾的,追的紧了一口咬定说是下云梯时踩空了摔了一跤。云梯是用刀尖做的吗?哎谁知道呢?有可能是西王母觉得随的礼太轻了,底下送客的仙娥忘了掌灯,走岔路了吧。老母随的啥?两篮子鸡蛋呢!就是这么大个篮子,忘忧翁向我比划了一个夸张的手势。

鸡蛋是打哪来的呢?当然是自家的鸡下的。每天此起彼伏的报喜声赛得过飞天吹奏的曲子。老母看到鸡蛋很高兴,忘忧翁看到鸡蛋也很高兴,只有鸭子看到鸡蛋不高兴,因为它下了蛋也不吭声,转身就忘了放哪了。这样老母只能等鸭子都吃饱喝足后就把他们关进鸭棚里,这下鸭子不高兴了,鸭子们就扭着屁股大声抗议,老母也不管它。叫就叫吧,我总不能老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捡蛋吧。

每天傍晚鸡进窝的时候,就是老母最幸福的时刻。只要老母在鸡窝门口一蹲,这些圆滚滚的鸡们就扭着肥腰上前打招呼,老母再一只一只数着数看着它们进去。有时候鸡们太热情了愣往里挤,老母就数不清了。老母数不清的时候心里很着急,一着急鸡们也跟着急。有的鸡就不往里钻了,鸡就气鼓鼓地扑棱到枣树上、石桌上,还拉了好几泡屎。老母就惶惶地把鸡赶下来,一边赶一边细声细气地劝:进去吧,进去吧,早点睡觉去。这时那些鸡就不着急了,鸡们就不慌不忙的迈着小碎步和老母耍起了太极,直到耍的老母眼前迷迷瞪瞪,仿佛漫天星宿都赶来看热闹,老母就真急了。老母伸手掐了一个法决,一道天雷降到旁边的娑罗树上,鸡们立刻老实了。鸡们就像看见了登徒子似的,飞一样逃回鸡窝里,还插上门闩。老母这才宽了心,一回头就看到了头发被炸得像鸡窝似的忘忧翁,心里又过意不去了。“那个,抱歉啊,好多年不使,准头差了些。要不,我给你吹吹?”

忘忧翁翻着白眼去捡掉在树下的竹简,拍拍土揣怀里走了。其实老母轻易不用九天雷决,主要是太拗口,一不小心就念错。就像上次,雨神奉旨来布雨,不知怎的,行雨童子将老母晒在洞口的羽衣给弄湿了一大块,湿就湿了吧,可闻着怎么一股尿骚味,老母当时就火了。那可是她在白水河畔洗了半天又梳顺溜,正和南海大士约好一会儿去她家里借点甘霖玉露呢。这要让大士看到了,就大士那人,还不得笑的从莲台上跌下去。这下,老母当场就霹出去七道天雷,可惜一道打空,二道打到羽衣上,三道降到娑罗树上,还有一道反噬到自己身上,惊得老母半天直不起腰来,更是惊得童子哇哇大哭,连行雨的拨浪鼓都扔了。最后还是雨神亲自登门致歉,说那天童子吃多了酒酿团子,昏头昏脑的没个轻重,您老人家别跟一个娃娃计较云云。忘忧翁也在旁边帮腔,这事才算过去。

不过呢,老母也有打准的时候。那次,十殿阎罗秦广王的小儿子黄泉,放学驾云路过南阳山,不知怎的就打上了鸡蛋的主意。不仅偷了满满一书袋的鸡蛋,还惊到了一只正抱窝的老母鸡,老母鸡扑棱着翅膀向老母求救。这下可踩到了老母的尾巴上,老母气的连羽衣都没穿,直接御风急行,将九道天雷妥妥地降到小娃娃身上,直接把一个久不见天日的惨白的小娃娃给霹成了昆仑儿,霹的老母都感觉一哆嗦。不过秦广王倒也识大体,人家好歹也是一方大吏不是?不仅如数归还了鸡蛋,还当着老母的面用九节白骨鞭把自己小儿子硬生生抽成了陀螺。最后还是老母受不了他们父子俩身上的腐尸味,那味道,怕是一年都没洗澡了吧。赶紧让忘忧翁把二人请出去。回头鸡进窝时再一数数,得,有两只正值妙龄的小母鸡又不见了。老母气得直跳脚,追出山门外,哪里还有人的影子。人世间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虎父无犬子,不对不对,是……算了,不想了。

昴日星君驾着日向车缓缓地走向西川,将阳光洒的满天满地。我向老母挥手告别,老母没有动,她坐在金黄的茅草蒲团上,怀里暖着一只想学游泳未成的小母鸡。老母歪歪头,露出一个婴儿般的笑容,故作神秘地说“知道不?我姥姥的娘家的祖上,出过一个大人物哩。现在在无上灵山的佛祖手下当差呢。”

“是的呢!”,旁边忘忧翁还是很自然的接上了话头,“好大的一个官哩!那次龙华会上佛祖开坛说法,我还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阵仗,那气势,天帝怕是都比不上呢。”

老母还是笑眯眯地望着我,阳光从她背后洒过来,照在地上一片金黄。恍惚间,老母好像成了莲台上的菩萨。我揉揉眼,是的,就是莲台上的菩萨。

老母髫年失恃,于山野中自由生长,故针织女红样样不精,厨艺更是不可说,然何以愈老弥坚,老母曾言:赖天帝之慈悲也。

——出自《沧鸿山人札记》

那夜,老母又陷入沉沉的梦境中。梦里,她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屋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坐着,低着头好像在吃东西。旁边的小火炉上,火苗正欢快地跳跃着。她忽的感觉饿了,她听见自己说:“娘啊,我饿了,你在吃啥哩?”

那个身影顿了一下,说:“丫头,我在喝粥呢,还剩下半碗,给你喝了吧。”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接过碗,她发现自己的手变得小小的,胳膊也短了许多,闻着粥的香气,她感觉更饿了。她几口就把粥喝光了,但是粥并不好喝,黏黏的好像谁吐的痰一样。她忽的感觉有点恶心,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般喘不过气来。

那个身影又说:“丫头,喝完粥,娘就要走了,你跟娘一起走吗?”她听见自己说:“娘啊,你要去哪?我跟你去。”她刚想伸手去拉娘的衣角,手就被那个身影紧紧拉住了,手腕都被箍的好疼,她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她忙喊:“娘啊,好疼,好疼啊。”

那个身影没有说话,紧紧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拖。这时她终于感觉出不对劲了,她想喊,但是嗓子好像被堵住了,眼皮也越来越沉,眼前的东西也越发模糊了,她感觉力气正一点儿一点儿的从她身体里流失。

忽然“啪”的一声,旁边的火炉里爆起一串火星,让她顿时清醒了许多。紧接着,一团火焰腾空而起,一只大鸟从火焰里飞了出来,周身燃烧着火焰。大鸟向着她直直地飞了过去,用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丫头,回去!”

老母猛的从床上坐起来,怔怔地呆了一会儿,那种压迫感好像还没离去。忽然感觉脸上有点凉,用手一抹,竟是一脸的老泪。环顾四周,石壁上流萤灯静静地发出鹅黄色的光,偶尔迸起一串火花的声音在夜里显得那么突兀。这灯还是娘当年亲手给我做的呢,老母心里想着。那年山下的白水河畔,新开了一朵少见的八瓣金莲,娘将它采了回去,做成了灯。娘常说:“有光了就不怕黑,看见灯在哪,就知道家在哪。”回想起刚才梦中的情景,老母不由得朝着西北方暗暗啐了一口,摸索着下了床,提着流萤灯走了出去。

月光如流水般倾泻下来,山谷里涌动着阵阵薄雾,从远处看起来都模模糊糊的。老母在洞口转了两圈,感觉胸口不那么闷了。正说回去接着睡,一抬头就看到了在树上睡着正香的忘忧翁,鼾声如雷。这老头,也不知道盖被子了没有,老母心里嘀咕着。随即运起双瞳,凝神细瞧。这一看不打紧,只见忘忧翁的天灵盖上窜出一道道五彩斑斓的光芒,再从脚后跟融进了身体里,身体四周更是被一团紫气包围,就像一个蚕宝宝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好家伙,老母不禁连连称奇,这老头的修行可够深的,平时怎么没看出来。还有就是这团紫气,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好像在哪见过。是在哪见过呢?老母歪歪头,哎呀好困啊,还是边睡边想吧。

想起来了没?后来老母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也问过她。当然想起来了,老母笑眯眯地说着,我早就认识他了,好早好早之前,而且你也见过他。

我也见过他?那他是谁啊?他跟忘忧翁是什么关系?又怎么会显现在仙翁身上?老母却忽然扭捏起来,脸上也浮现出少女才有的红晕,任凭我再三追问也是不说,最后实在无法了,丢下一句“你去问丁三好了,”然后就捂着一张老脸一跳一跳的返身回了洞里。

丁三,就是那个夜游神,生长在南方的荒野中,共有兄弟十二个,清一色的小个子、小脸、瘦肩膀,人人腰里别着一副黑色的腰牌,上面用蝌蚪文描着四个青色的大字:代天巡狩,很是神气的样子。据说他们会在白天隐形,只在晚上出现;也有人说他们只喝露水,吸月圆之时的天地灵气,不吃凡间之物;更有人说若是被他们伤到了,须立刻寻一段狗尾巴尖煮水代茶饮,方可祛除。

三界之中神仙不少,喜欢夜游神的却没几个。天帝本意是让他们去人间体察民情,广增言路的。谁知他们回去后上奏天帝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灶王爷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啦,什么月老喝多了又乱牵红线啦,什么什么的,时间一久,天帝也厌烦了,于是便下旨让他们在人间多经历练,多走多看,无大事不必上天,至于什么才算大事,当然天帝说了算啦,他们也算识趣,三山五岳的逛着倒也有趣得紧。

真是一群懂事的后生呢。老母每次吃饭时都要念叨一声,放下木碗,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好久不见丁三来了,是又跑哪疯玩去啦?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是不是好点了。

丁三第一次来南阳山的事情还是忘忧翁告诉我的。那是一个傍晚,卯日星君正驾着日向车在西山口上晃悠,等着和太阴星君交接班呢,老母也刚刚将一群鸡们数清楚,告诫她们晚上插好门闩,不要出去瞎逛,忘忧翁也刚刚将盛着粟米粥的碗放到石桌上,老母就说有客人要到了。是谁呢?忘忧翁用天眼通将千里之内的沟沟壑壑都扫了一遍,没人来啊!有的有的,你没看到粥的表面上都荡起了一圈圈波纹吗,这是一位用耳朵来看路的一尊大神呢。

有用耳朵看路的人吗?那眼睛是干嘛用的?后来我问忘忧翁。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呢。忘忧翁摇晃着脑袋,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还有位大神是用肚脐眼当嘴呢,吓人不?

先不说拿肚脐眼当嘴的大神如何如何,就说夜游神,就是丁三来南阳山的那天,虽说老母知道是有人要来,可也不知道丁三长什么样子。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等的都饿了,算了还是先喝点粥吧。刚喝了一口粥,没尝出咸淡来,就见从洞口飞来一物,黑乎乎的看不真切,远远地就看见趴在地上,尖着嗓子像冷风刮过树梢一样喊道:“给老祖宗磕头了。”

好么,老母这口粥刚咽下,一听这话差点没把粥再吐回碗里,这这是谁家孩子这么不懂事,上赶着攀亲戚,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虽说人家辈分是高了点,年纪稍微大了点,可谁家祖宗也不能乱认不是?再说了,这家伙黑的跟炭一样,鼻子眼睛长哪了都没看清呢,就成一家人啦?

老母运起双瞳,将面前这个小个子细细考量了一番。不由得心生疑惑,打着官腔说道:“这位儿郎,何出此言?我等本是洪荒凤凰一脉,我观尔等貌似是洪荒应龙一脉,虽说都是卵化,但龙凤一族各有出处,祖宗一说实不敢当。”

丁三低着头向前膝行几步,再次重重的施了一礼,道:“老祖宗在上,不肖子孙容禀,我本应龙余脉不假,几多沧海桑田倒也修得一口真气,然蒙祖先福荫不敢忘,再造之恩亦比天高。当年若不是太姥慈悲,更不会有小子一命,小子笨嘴拙舌,老祖宗请上前一看便知。”

丁三从怀里取出一物,双手呈上。那是一个像羽毛样的东西,食指大小,火红色的,周身流淌着五彩的光芒,顶端有一圈黑色的花纹,隐约像一只眼睛微微眯着。老母的眼泪马上就要不受控制了。那是娘的东西,那是娘涅槃后留下的。老母直接跨步上前,眼中双瞳一左一右同时运转,凝视那个羽毛宛如轮回再现,眼前仿佛出现另一场景。

火!好大的火啊!老母感觉自己就站在火旁边,大火在疯狂的燃烧着,她的头发好像就要烧着了,但是她感觉这火一点都不可怕,相反还很熟悉,熟悉地就像什么呢?对了,熟悉的就像是娘温暖的怀抱。

忽然,一声清亮的鸣叫传了过来,只见熊熊大火当中,一只大鸟冲天而起,周身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大鸟飞去,火焰也随之散去。只见在大火燃烧过的地方百草不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黑黑的圆圆的石头样的东西悄悄地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忽的裂开一道口子,随着口子越来越大,一只黑色的小脑袋露了出来,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老母,老母的心忽的就被揪了一下,好疼。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老母回过神来,心中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见那个小小的身子还在地上跪着,不由得心里一软,又不好亲手去扶,正说让忘忧翁帮忙扶起来,就听见旁边叽叽喳喳的,转身一看,好家伙,原先已经乖乖回去睡觉的鸡们鸭们现在全都出来了,一个个挤在洞口的茱萸花下往里面瞅,现在也不说怕碰到什么登徒子了,一个比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纷纷拽着茱萸叶子挡住半块脸假装淑女,媚眼如丝愣是将夜游神漆黑的脸上看出一大片的红晕来。

老母脸上立刻挂不住了,捂嘴干咳一声,都没反应,再咳一声,还是没人理她,连咳三声,茱萸花已经被扯得东倒西歪了,老母大袖一甩伸出手来作势要掐九天雷决,一个法印还没打出来,鸡们鸭们已然凭空不见了,忘忧翁也消失了,只剩下桌上一只正在打转的空碗证明刚才旁边是有人的。

以后夜游神就成了南阳山的常客,每次来老母都给他做粟米粥喝,不管咸的淡的还是糊的夜游神都吃的津津有味。我捅捅旁边已经石化的忘忧翁,哎,不是说夜游神只食朝露,不吃凡间之物的吗?忘忧翁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但凡有点吃的谁乐意去喝露水,那玩意儿也就哄哄上面那位,忘忧翁用手指指天。还有,谁告诉你这儿是凡间了?这儿是洞天福地,是长蟠桃的地方。哎不说了,那小个子快把一锅粥喝光了,我得赶紧盛点去。

忘忧翁恬着脸把碗伸了过去,老母刚好舀出一勺来,朝着忘忧翁的碗过去,忘忧翁满心欢喜,口里却是谦虚地说道:“哎呀一碗就够了,一碗就够了”。勺子却像长了眼睛般跨过他的碗,直奔夜游神的碗而去。什么眼神,忘忧翁不满地嘀咕着,没见黑小子的碗里还有不少嘛。

老母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将整个锅推到他怀里,去去门口吃去。忘忧翁瞅了一眼锅底,嗯还好,还剩了点。欢欢喜喜地奔出门去,对着刚升起的月亮唱了个喏,背靠着树坐下,拿勺就着锅喝起来。哎,黑小子吃那么多,当心哪天胖的飞不起来。

里面,吃得正欢的夜游神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老母育有一女,乳名商儿,人称清商元君。元君出生后有一大劫,生死攸关中幸老母上天求得灵药,方得痊愈。元君成年后因红鸾星动,留恋俗世情缘,后与老母反目,母女二人近在咫尺却避之不见,老母痛心之。

——出自《沧鸿山人札记》

那夜,老母感觉自己又走进自己的梦里了。为什么说感觉呢?因为总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嗡嗡的声音让我头疼,有些人的影子时断时续的在我眼前闪过。老母摇了摇头,又使劲摇了摇头。

那是梦见什么了吗?

恍惚间,老母感觉自己又站在天庭的朝堂上,那是一个她很不愿意来的地方。她说这里空气不好,总感觉胸口闷。可这是九天之上,空气能有多不好呢。可她确确实实的来了,周围站了好多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大多数她都不认识。人们站列两旁,低头沉默不语。唯有中央地上伏着一宫装丽人在低声抽泣,一身的拂云霞衣甚是得体,头上却戴着一支做工粗糙的木钗,显得格外突兀。那丽人忽然抬起头,向着前方高高的云台宝座上的一人喊道:“天帝慈悲,就许我这一世姻缘可好,就这一次,从此山高路远,两不相欠”。

云台之上两条天龙口里吐出的烟雾缭绕,天帝的身影在烟雾里若隐若现,但始终没有言语。

天帝不说话,底下的人更是如泥塑木雕般不敢吭声。那丽人眼看是久久得不到回应,不得已才把头转向老母。这一眼望过来,老母的心忽的就被蛰了下,不由得身形动了动,刚迈出一只脚,耳听得旁边有人干咳了一声,那只脚就又缩回去了。老母没牙的嘴动了动,喏喏地说:“商儿,要不咱们回去再商量下?”

那被称为商儿的丽人一甩袖子,站起身恨恨地走开了。老母慌慌的向天帝施了一礼,连忙追了出去。云海茫茫,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商儿,你慢点走”。虽然看不到人,老母还是四处张望着。云海缥缈,天却忽然暗了下来,漆黑如墨,好像值时功曹集体忘了点灯。老母就四下里摸黑走着,心里还正想着若是带着流萤灯就好了,脚下却是一空,一脚掉了下去。

掉下去的那一刻,老母却出奇地冷静,只是感叹了句:这天路,也该修修了。

老母睁开眼,四周寂静如水,石壁上的流萤灯还在默默地发着鹅黄色的光。洞外,还能听到忘忧翁连贯的呼噜声,偶尔夹杂着一声干咳。这老家伙是上火了吗?哎没心没肺的,也会上火?肯定是火枣吃多了。老母侧过身子,把刚才踹到地上的半截被子提上来盖好。还是有点冷,老母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就会暖和一点。

商儿现在心里还会怨恨我吗?我知道会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虽然她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缠着疙瘩呢。或许,娘会告诉我怎么做,但是娘她,已经涅槃许久了。如果娘还在,肯定会笑眯眯地说:瞧这女娃娃,跟你一个脾气呢。

大姐跟你一个脾气?我怎么看着不像啊。许多年后,当我坐在洞口的石桌前,铺开竹简,打算写一部关于老母的鸿篇巨著时问她:那你年轻那会儿是个怎样的人呢?

当然是一个温柔好似云中月、娴静犹如花照水的女子啦,就像那个四角神鹿一样,见谁都客客气气的,都没跟人红过脸。老母低着头,手里使劲绞着衣角,故作娇羞地说道。如果不是后面的忘忧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差点就当真了。

忘忧翁的笑声打断了老母假装温柔地表演,老母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一会儿又欢喜喜地走过来,耍把戏般从衣袖里拿出两只桃子来,炫耀似的说:“你看你看,世上都说花开并蒂,谁见过连枝双桃。这桃子我可是盯了好久,今天可算是熟了。你一会儿多带些走,这两个桃子你拿去给你大姐,这可是个好兆头呢。但愿她求仁得仁,早遂心愿”。

我把桃子拿在手上,一节碧绿的桃梗上,两只桃子背靠背地挤在一起,粉粉地、软软地,好像两个胖娃娃在笑。

大女最爱吃桃了,桃养人,这是老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不只是爱吃那么简单哩!这桃子可是一味良药啊。忘忧翁踱步过来,用手捋着花白的胡子说着。

想当年哪、、、、、、

想当年,老母刚把大姐生下来的时候,她还是一个玉色的蛋,就在那静静地待着,往外散发着清冷的光辉。当然凤凰一族都是生蛋的。从生下蛋到破壳而出变成一个小娃娃,至少还需要1个月的时间。但老母不知道啊,从生下后老母看着这颗蛋很是发愁,也没人告诉她要怎么办。老母就时不时地拿手敲敲蛋壳,再用手敲敲蛋壳。

叮叮、叮叮。

好像泉水跌落到山涧的声音,又好像晨风穿过竹林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老母心里想着,不由得高兴起来,又多敲了几下。

等到大姐有一天再也受不了那不定时的敲门声,美梦也不知道被吵醒了多少次后,终于忍不住自己推开门了。

大姐后来告诉我说,推开门后看到的是个蓬头垢面的妇人,长得好丑好丑的。

老母后来也告诉我说,蛋壳裂开后里面是个粉团捏的一样的娃娃,长得好好看。

重点是后面一句:跟我小时候一样好看。

天增岁月,福满乾坤。

大姐说,她的童年记忆当中,南阳山始终都是一片片的花海,她在花海中奔跑,对着太阳傻笑,跟老母躲猫猫,老母怎么也找不到她。

老母也曾在某个温暖的午后告诉我说,大女小时候最懂事了,什么活都抢着干,从来都不让人操心,采朵山花扎在大女头上她就可高兴了。

嗯嗯,真是挺美的画面呢,我在一旁随声附和着。

等等,好像还落了点什么?

忘忧翁呢?

当时你在干什么呢?我问一旁同样随声附和老母说话的忘忧翁。

忘忧翁明显愣了一下,看了老母一眼,期期艾艾地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当时我在天上呢。

真的吗?我问老母。老母狡黠地眨了眨眼,然后一脸真诚的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去瑶池求药那回,还是我把你送回来的呢。忘忧翁急的直跳脚。

瞎说,那回是一道长虹送我回来的,没别人啊。我看差不离是彩虹仙子出的力。老母捂着嘴,吃吃地笑着。

你拉倒吧,彩虹仙子知道你家住南阳山啊,那天没下雨,人家又没当值,我只是当时还没化形而已,忘忧翁低头嘟囔着。

这个情景在很多年后还是经常被老母提起,两人一问一答很多次了也不嫌烦,老母每次都假装不认识他,忘忧翁也是每次都假装急的跳脚,每次老母都被逗得捂着嘴直乐。

瑶池求药是哪年的事了?我拉住笑得前仰后合的老母衣袖问道。

哪一年呢?是大女学会御风而行的时候吗?不是,还往前。

那是大女学会七律天乐之前吗?有点近了,不过是在那还往前。

到底是哪一年呢?

记不清了,反正还是大女很小的时候。

那一年,大女还是一个小娃娃,而老母容颜正盛,当然是老母自己夸自己的话了。那一年,太阳还是正常的东升西落,昴日星君干活也没得说,天气倒是愈发热得厉害,树叶子都蔫蔫的,连流过山下的白水河好像都小了好多。

热倒不怕,大不了不出门就是了,反正芦花洞冬暖夏凉,老母使劲扇着荷叶扇想着。

但事情偏偏没有那么简单,大女不知怎的,突然渴的要命,老母趁着天刚亮去河边打来的水煮了一碗又一碗,喝了还是不管用,大女一直嚷着渴,要喝水。

大女脸红红的,额头摸着却不烧,也不出汗,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微微发抖。

这是冷还是热?老母有点搞不清楚了。还是离魂了?老母运起双瞳,细细扫视了一番,三魂七魄俱在,不缺啊。

老母忽然想起一人,上古夸父,随即又摇了摇头。还是小时候娘跟她讲的这个故事。这傻大个,没事追什么太阳,最后还不是把自己活活累死了。

等等,说到哪了?夸父逐日,夸父当时也是渴得要命,然后呢?

然后夸父喝了好多的水,连渭河的水都被他喝干了,还是渴。最后夸父想去喝北方大泽的水,结果路太远了,跑半路就被渴死了。我接上话头说。

是的呢,老母点点头。最主要的一点,夸父临死前扔出的手杖化成了一片桃林,让我突然顿悟了。老母自豪的说道。

顿悟了?顿悟什么了?

桃子呀!夸父那没来得及说的秘密,让我悟出来了,桃子能止渴。老母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不可能,若是那桃子能止渴,夸父还跑去北方大泽干什么,直接让手杖插地上变成桃林不就行了?

哎,难道你没听说过:医不自医,人不渡己吗?老母冲我神秘地眨眨眼睛。

桃子跟夸父有关系吗?我后来问忘忧翁。忘忧翁用手捋着长胡子,摇头晃脑的,口中吟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个,那个。。。”文绉绉地说了一大通,也没说出什么来,倒憋了一个大红脸。

其实老母后来说,假如当时不去瑶池,转而去无上灵山求见药师佛,说不定也能求到灵药。但都离开灵山那么久了,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还是去瑶池保险点,怎么说也是沾亲带故的。

老母随母姓,族中排行十三,故乳名十三妹。老母曾言名字繁琐难记,姓氏乃祖宗赐下必不敢忘。老母姓缑,曾夸口与瑶池主人西王母是血亲姊妹,但此事久远已不可考,且信者寥寥。——出自《沧鸿山人札记》

那年的那天,老母双手合十,冲着床上的大女念了两遍清心安神咒,直到大女沉沉睡去。这才匆匆收拾了两篮鸡蛋,披上羽衣,又用6根羽毛在洞口布置了一个结界,吩咐鸡们鸭们看好山门,就急急地出去了。到了河边,停下脚步看了看自己水中的倒影,感觉打扮还算整齐,便伸手掐了个法决,聚来一朵祥云,直奔昆仑瑶池而去。

一路云海翻腾,凭借早年间去过几次瑶池,老母走的路线倒也不差,反正一直往西就是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昆仑仙境,但见仙乐渺渺,灵雀翩翩,人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石美玉在这里数不胜数,奇花异草更是随处可见。老母顾不得细看,家里还有个娃娃等着救命呢,怕是一会儿就要醒了。

老母用祥云遮住自己的身子,瞅瞅瑶池的大门口,那只讨人厌的老虎正在门口转悠呢。哎这家伙,也不见有个打盹的时候,四下里瞅啥呢,老母腹诽着。

看来这正门没那么容易进去了,还是走角门吧。老母说走就走,平白无故的空中起了一阵风,老母眨眼间就不见了,只剩下那只老虎抽了抽鼻子,颈上九颗头颅疑惑的朝四周看了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老母特意绕了一大圈,放着好好的东门不进,从北边远远地绕过去直奔西北角门。还好还好,角门这目前无人把守。

老母上前拍门,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仙娥开了门,见是老母,一脸喜色地蹈身下拜:“见过老母,老母万寿。您老人家可是有阵子没来了。”

您怎么从这个门进来了呢?按说您的仙山离着东门可还近点。老母呵呵地干笑着,多日不来仙境,老身眼力不济倒把路给走丢了,不知不觉的就走这了。多日不见金母,甚是思念,还请仙子烦为通报一声。老母胡诌起场面话来倒也得心应手。

那仙娥不敢耽搁,行了一礼,自行去了,不多时便进来说西王母有请。

仙娥头上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边上斜斜插着一只攒金琉璃花,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虽是低着头前方带路,这嘴可没闲着。

小仙望烟,老母可能不记得小仙的名字,小仙却早就听说过老母的大名呢。之前小仙在下界员峤圣境修行时,就听说过南阳山的名号,只是一直无缘拜会。现在想想,还是当时的日子过得惬意呢。

说到这里,那仙娥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抬起头冲老母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又说了句话把场面圆回来。

其实,这里过得也不错呢。

说实在的,老母还真没怎么注意这小丫头在说什么,心里一直想着怎么向西王母开口讨要蟠桃呢,毕竟还不到开蟠桃会的时候。就见那仙娥神色古怪的瞅着自己,脸上也是红一阵白一阵。便连忙摆出一副慈祥长辈的面孔来,那仙娥又说了一遍:老母,到了。

自有其他仙娥将老母引领入殿,老母本想问问这小丫头怎么了,转身却见这小仙娥提着裙子慌慌的跑了,若不是老母来过瑶池几次,还真以为自己又进入腾娘的梦境里了。

大殿之上,云雾缭绕,月宫里的 嫦娥仙子们正在为西王母表演新排练的舞蹈,老母的目光穿过袅袅起舞的仙子们,望向鸾座的方向。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只像孔雀般的大鸟,一只全身雪白色的羽毛头顶红冠,另一只全身海蓝色的羽毛头顶青冠,正随着音乐好整以暇地舒展自己的翅膀,不时的鸣叫一声,声音像金玉撞击般甚是悦耳。再往上看,却是两只仙鹤分列两侧,不动不语,和前方的热闹场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有点不合群的意思,装高冷呢,老母心里嘀咕着。再往上瞅,左边站着的是捧着蟠桃的金童,右边站着的是抱着灵兔的毛女,后面凌空撑着一把五色九凤曲柄伞的是飞天,正中间端坐的不是西王母又是谁。

老母看向西王母的眼神又迷离起来,西王母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有一刹那间老母就怀疑自己是不是来对了,或许自己本就不该来瑶池,不如直接转身回去。

正在犹豫间,还是西王母看到了台下发愣的老母,冲着她招招手,老母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旁边的仙娥连忙搬来一个锦墩,放到鸾座下首。老母欠了欠身子,算是向西王母行了一礼,侧身坐了上去。

西王母并未多话,正在专心地欣赏舞蹈。一曲终了,众仙子散去,西王母这才转身对老母笑着说:“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月宫编排好一曲《云韶乐》,将将才送到我这来,可巧老母就来了,老母是个有福之人啊”。

老母赶紧起身,“娘娘才是福泽深厚,老身不过是沾了娘娘的光罢了,若说福气,老身可比不得娘娘万万分之一。”

西王母眯了眯凤眼,似乎觉得这样聊下去也没意思,语气含霜问道:“老母此来,可是有事?”

无事,无事。就是前几日偶得一梦,梦见我那涅槃的家慈嘱咐老身要多与娘娘亲近,老身对娘娘也甚是思念,无奈山高路远,久不能成行。今日一见,得偿所愿,娘娘风姿更胜往昔。老母用袖掩面,假装垂泪欲泣。

西王母脸色终是缓和了些,将毛女手中的灵兔接过来抱在怀里,低头抚摸了一会才道:“你我都是姐妹,我凤凰一脉自开天辟地时便子孙凋零,你有话尽可直说,何故总扯上已涅槃的长辈,她老人家在天有灵,也必不愿看到你我生分。”

哎,老母在心里悠悠的长叹了一声,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姐姐说的极是。只因我那小女近几日口渴得厉害,正所谓孤阳不长,孤阴过盛,阴阳失和,人间药石无效,这才求到姐姐门下,望姐姐念在你我两家均属一脉,搭救则个。

西王母不悦地皱紧了眉头,我说妹妹,咱好好说话行吗?

老母讪讪地笑了下,姐姐,园子里那蟠桃长势可好?,给妹妹一个吧。都说那琼浆玉液妙不可言,其实妹妹知道那都是蟠桃的精华加在里面了,再说小妹我不白拿,喏,来时拿了两筐鸡蛋,就在殿外放着呢,和您做个交换,您可千万别嫌弃。老母自信地挺了挺胸。

切,西王母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我要是说我真嫌弃呢,西王母暗暗嘀咕了一句。

招招手让旁边的金童过来,你去让老母好好挑一个罢。

金童依言端着白玉盘走到老母身边,老母扫了一眼盘子,几个硕大的桃子静静地躺在盘子里甚是鲜嫩可爱,老母却还是不满意。

姐姐,这几个桃子皮儿都皱了,色儿也白了,干巴巴的怕是坏了吧,这哪还能吃啊。要不,妹妹自个去园子里挑个吧?

西王母一手没抓紧,兔子滋溜一声掉地上了。可怜兔子正在西王母怀里眯着眼打瞌睡,这下掉地上也给摔蒙圈了,晃了晃两只大耳朵,确定了方位就拽着西王母的罗裙使劲往上爬。

你你你,西王母一只手指着老母,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老母赶紧以袖掩面,泫然欲泣:“我那早早就丢下我不管的娘哎,你也不来看看你苦命的女儿哎、、、、、”

又来这招,西王母恨恨的想着。一划拉,把刚爬到她身上的灵兔再次推到地上,直接把兔子摔了个四脚朝天,这下兔子看出来娘娘是生气了,也不管身上多疼,灰溜溜地奔一边去了。

这时,一道雷声传来,轰隆隆的把老母吓了一跳,心想着不会我那老娘是真来了吧,这青天白日的可是头一遭。正纠结着呢,但见九天之上一道光华闪过,却是游奕灵官御雷而来,这灵官平时都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今日却是板着脸看也没看老母一眼,直接向西王母俯身行了一礼,口中称道:“天帝有旨,宣西王母进宫,有要事商议”。

西王母赶紧俯身行礼,道:有劳老大人前来,请老大人先行复旨,就说小女随后就到。

雷声渐渐远去,直到声音完全消失西王母才慢慢起身,回头就看到在一边傻愣着的老母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没时间跟她细说礼仪,只得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你去园子里找个你想要的桃子吧。说完便命金童毛女随行,跨上青鸟直奔九天而去。

哎,老母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这一声叫得比任何时候都响亮。还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抬头就只看见西王母凌空而去的背影,四下里一看,原先随侍身边的仙娥也同时不知去哪了,整个大殿空荡荡地就她自己。

哎,我说,这人都去哪啦?好歹出来个人带我去园子里啊。没人出来是吧?没人出来那我可就自己去啦,到时园子里丢东西了可别怪我啊。老母冲着空气嚷了一通,悻悻地自己去园子里了。

这人都走了一会儿了,才见角落里呼哧呼哧地挪过来一只兔子。这只肥肥的兔子还挺生气。人家刚才明明答应了好几声你都不理人家,还走那么快,人家脚脚都酸了啦。哎呦不行腰又疼了,我得找地方躺会去。

老母生来双瞳,三界之中人、神、鬼皆逃不过老母的法眼。老母有一法器,名唤九色神光,乃老母九道尾羽炼就,三界之内无物不刷,被刷中者筋软骨酥,法力暂失。后在幽冥界中九道尾羽散去大半,法力大不如从前。——出自《沧鸿山人札记》

且说老母一个人悻悻的走在通往蟠桃园的路上,没人陪着但路线倒也没走错。偶尔经过一两个仙娥,看了一眼老母后也是掩口吃吃地笑着,笑得老母莫名其妙的。

走过一弯芙蓉渠的时候,老母就看见了之前引领自己的那个小仙娥在前面背对着自己坐着。叫什么名字来着?老母挠挠头,忘了。

那小仙娥此时正坐在水渠旁边,手拿一根细细的苇草正狠狠的抽打一株肥肥的莲蓬,边抽边说:让你管不住嘴,让你管不住嘴,在下界就吃过亏了,现在好不容易上来了,一直谨言慎行,今儿怎么就犯浑了呢,什么都往外说。这里到底不比下界啊。小仙娥长叹了一口气,丢了苇草,双手托腮,凝视着面前的这株莲蓬。

员峤圣境的芙蓉花开得也有这般艳了吧,莲蓬长得也有这般喜人呢。只是,还能回到过去吗?小仙娥的眼里忽然噙满了泪水。

老母没有打扰这小仙娥的思乡之情,提着罗裙踮着脚尖悄悄地走了过去,前面就是蟠桃园了。

一进园子,真的是满园桃香,香气直沁人心脾,香得老母就想在这常住不走了。四处瞅了瞅,这桃子可还真不少呢,一个个挤满了枝头。熟了的粉面含羞,像擦多了胭脂的少女;没熟的烟肌带绿,更像是渡人向善的焦面菩萨。

老母可还真是挑花了眼,瞅瞅这个觉得挺好,看看那个觉得也不错,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园子深处。桃子见得多了,人可没遇到一个。按说这园子里不该有锄树的、松土的、运水的力士吗?连土地也没看到,这是趁着王母不在都溜出去玩啦?

老母正疑惑着呢,一抬头就看到一棵老树,说它老是因为结的果子比其他树上的要少,树皮却皱皱的还长了不少疙瘩。一阵风刮过,整棵树都摇摇晃晃的,好像一个马上要摔倒的老人。

这树长得不怎么样,树中间却突兀地向前伸出一杈树枝来。上面独独长了一个桃子,像胖娃娃般坐在树上,粉粉的,嫩嫩的,用树叶遮住半块脸,向老母甜甜的笑着。

这笑容好熟悉,大女也是这般的笑容呢。老母看到这个桃子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救命呢。老母不敢再耽搁,伸手去摘桃,桃却没有遂人心愿般被摘下来,从老母手中将将地滑了出去。

哎,是我手滑了?还是桃子没熟?老母低头看看自己枯树皮样的手,再抬头看看酡颜醉脸的桃子在桃叶中间无声地笑着,颇有戏耍的意味。

不想下来是吧?不想下来就别下来啦,反正家里那棵桃树长的桃子又小又涩,正说回去给它嫁接一个呢,可巧你就提醒我了,那就一块儿来吧。

一甩云袖,使出一招袖里乾坤,那颗圆溜溜的桃子就和一杈树枝一并收起来了。回头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她,老母虽然疑惑偌大的园子里没一个人,但还是急匆匆走了。

直到老母的身影拐过门口消失不见,园子里石化般站立的两个小人才稍稍动了下身子,一个红脸小人疑惑的对旁边黄脸小人说:“这这这,这尊大神是听不见啊还是看不见啊,你我早早的就在这迎候了,怎么人家就从跟前走过也不看咱们一眼呢?她袖子里藏着的,是那棵古树上结的桃子吧?”

那黄脸小人一脸没睡醒的样子,“我这几日修行有成,适才忽的灵台一闪,元神离窍直奔大罗金天而去,正说要去拜会道祖他老人家,一想也没带上香花宝烛,空手去总是不合适的,我这才归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可什么也没看到。”

你你你,就你那懒样,干活不行吃啥不剩,还能元神离窍?还想着去见道祖?你就吹吧。咦,咱家老爷去哪了?刚才不是他说有大神将至吗,要我等快去迎候,怎么他却不见了影子了?

这两个小人忙去四周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影子,正疑惑间,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阵细细的呢喃之声,抬头一看,正是遍寻不着的土地老爷。

但见这位土地老爷蹲在桃树枝杈间,浓密的眉毛已经遮住了大半张脸,却又手拿一把树叶遮在面前,口中念念有词: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哎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上树了?这又练得是哪家的功法?

这位白白胖胖的老头停了念叨,用白胖的小手费力的掀起眼前的眉毛,小眼闪过一道精光,忽的问了一句:“人走啦?”

谁啊?哦您说刚才那尊大神啊,走是走了,不过她好像揣着一个桃子走的,好像还是那棵古树结的桃子。这可如何是好,娘娘未曾有懿旨下来,一但怪罪下来、、、、、、

土地老爷没有接上红脸小人的话头,从树上轻飘飘的落下来,背着手踱起了四方步,也不用拐杖了,就这样溜达了两圈,然后停下冲着这两个力士挤了挤眼。

老朽刚才在树上,偶然发现一片树叶乃是先天乙木精华最是醇厚,与老朽心意相通,竟然有了隐身的功效。当时老朽灵台一片宁静,超然物外,忘乎所以。只是初次掌握尚未熟练,老朽要多多参详一番,尔等各负其责,无事不用烦我。

哎,这明明是我刚才说的,您就直接拿来用了。黄脸小人暗自腹诽,还说一片树叶,刚才明明把一把树叶都糊脸上了。

可那棵古树结的桃子,娘娘早就叮嘱过,无懿旨不能、、、、、、,红脸小人话没说完,就被黄脸小人捂住嘴拉到一边了。

老爷且自去,莫听这等糙人浑说,这糙人眼力向来不济,耳朵更是摆设,无妨无妨。黄脸力士笑的桃花一朵朵开。

孺子可教也,土地满意地捋着垂到地上的长胡子,伸脚踢了下卧在旁边当石头的运水力士,伸手拽出来躲在花丛中假扮灵芝的松土力士,把他们都轰起来,该干嘛干嘛去,自己施施然走了。

那黄脸力士捂着红脸力士的嘴,拽着走远了,才道:你这呆子,莫说老爷看见了,就算是老爷亲手摘的,你又能如何?能进这蟠桃园无人阻拦的,你又能待如何?左右都轮不到你操心,老爷上头自有董大娘子做主,你我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正是如此,本该如此,那红脸力士连连称是。是愚兄思虑不周了,幸得贤弟提醒才不至于惹人笑话。二人挽手自去不提。

且说这边,老母出了园子的大门,正说按原路返回,但见楼台馆舍,层峦叠嶂,与来时似乎又不尽相同。老母正手搭凉棚探路,耳边忽然听到一阵鹤鸣,就见一只巨大的仙鹤翩然而降,更有一二八年华的少女跨坐其上,口吹玉笙,引来百鸟群集,盘旋飞舞。

这少女从鹤背上轻盈跃下,向老母走来,体似弱柳,秀面明眸。及至近前,盈盈下拜,口中称道:双成见过老母,老母万寿。

老母拢了拢袖子,伸手虚扶了一下。原来是蟠桃仙子,失敬失敬。却不知仙子此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双成只是看到蟠桃园这边灵气动荡,恐有负娘娘所托,这才赶来。今竟不知老母这身上桃香浓郁,却又是为何?双成今日并未接到娘娘懿旨。蟠桃仙子步步紧逼。

嗨,你是说娘娘赐我的这个桃子吧,老母用手拍了拍袖子,又清了清嗓子。我那姐姐也真是的,我就是来唠唠家常,临走时还非要送我蟠桃,我不要她还不高兴。我就说随便拿一个就好了,我姐姐还不依,非得让我自己去挑,真拿她没办法。我姐还说啦,长者赐,不可辞。她这人就是太客气了,自家姐妹不用这样的。仙子您说是不是?

哦哦,既是娘娘所赐,双成不敢妄言。这一路上云厚风沉,还请老母尽早回山吧。

说的也是呢,我都出来好久了,是该回去 看看了。

老母努力让自己放慢脚步,争取让每一步都走的悠闲自在,本来是想走西北的角门,无奈背后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只能硬着头皮奔正门而去。

但愿不要碰到那只看门狗,但愿不要碰到那只看门狗,实在不行就让那条狗打瞌睡,只要他眯一会我就能出去。老母在心里对自己说。

好不容易摆脱了背后的视线,仙娥也在大门口向自己躬身行礼,一切都向好的地方发展呢。

大门口外面的天路一望无垠,老母轻移莲步、款扭花腰,端着架子跨过了大门。没人,那只讨人厌的老狗没在,老母心里一阵狂喜,正说念法决聚起祥云,耳边却传来一声虎啸:菩萨,请留步。

菩萨?那肯定不是叫我啦。

老母已经聚起了祥云,正说踩上去,耳边却传来一声炸雷:菩萨,请留步!

老母耳朵嗡嗡响,一个趔趄踩空了,差点摔倒。

回头望去,老母不由得闭上眼长叹一声,不想见的到底还是得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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