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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背后高手 小说:奇幻玄幻 作者:莉莉 角色:莉莉小厉 简介:羊城晚报出版社出品:杨冲锋是一个有着军营特训经历的复员军人,在柳江市柳泽县柳芸烟厂销售科里上班,是销售科里的一个保卫
一个偶然的爆炸案,杨冲锋在爆炸案里救下了当时在柳泽县里,有着第一权势的人物,随后他的生活与事业完全展现出另一种风貌
而在抗洪救灾中的英勇表现,让背景深厚的武警中队长李浩所看好,继而与京城第一家之称的黄家之女黄琼洁相恋,走出了极不寻常的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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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强穿越者:这书有大纲吗,几百章了,主线还不出来,主角也是混吃等死,前几十章还有看点,但是一直这么插科打诨的流水账,真不知道作者想写些什么,纯粹写多点,骗钱? 黑铁时代:学姐的书,两分开打;类型是学姐擅长的西幻,加一分;历史记录“神国从来没有神圣的”给我留下不错的印象,再加一分。总分4u002F5. 个人粮草。顺便说一句,纠结主角放走半人马的都是⑨! 全球怪物在线:很无聊。。。 背后高手

《背后高手》免费试读免费阅读

第五章 传闻双规


(一)

黑牛绷着脸,脸黑得能拧出墨水来,浓黑的两眉几乎要连接。跟在黑牛身后的贴身随从大块和小厉这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知道老大的脾气,乱说话老大可能随时一脚踹过来。

“妈的,莉莉死哪里去了?”黑牛一脚踹开一剪梅三楼房间的门,他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门被黑牛猛力地一脚踢在墙上,弹回来又被黑牛一掌拍得巨响。响声把一剪梅里的客人都惊出了一身汗,谁也不知出什么事了,但听到黑牛恶狠狠的骂声,谁也不敢出来看。

大块跟在黑牛身后进了房间,小厉急忙向三楼休息间跑去。大块和小厉跟了黑牛三四年,黑牛发这样大的脾气他们也没有见过几回。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大块总是死守在黑牛身边,而小厉则负责与外界联络,这是两人几年来无形中形成的分工模式。

三楼楼口的房间是夜店妈咪梅姐和店里小姐们休息和等待客人的地方。一剪梅是黑牛保护下的夜店,小厉对这了如指掌。两年前莉莉出现以后,黑牛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或许门的响声惊动了休息间里的人,小厉还没有到转角处,就见梅姐急匆匆地走出来,身后有两三个女人跟着。莉莉也跟在梅姐身后,小厉见了说:“莉姐,老大来了,在房里。”梅姐见到小厉就知道先前巨大的响声肯定是黑牛弄的,她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停了下来。唯有莉莉急忙挤出人群,随小厉小跑奔去找黑牛。梅姐看着他们离开后带着其他人返回休息间里,没有人敢对先前的事瞎议论。黑牛是柳泽县里势力最大的飞天帮老大,为人暴躁,心狠手辣,谁也不敢惹。像今天这种情况以前很少发生。

“莉莉姐,老大不知道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也不肯跟我们说。”小厉边走边对莉莉说。黑牛目前是柳泽县县城数一数二的老大,黑道白道没有什么事他解决不了的,就算有些人不开眼,只要小厉吭一声,事情也就解决了。飞天帮的名声在柳泽县可算是妇孺皆知,小厉是帮里的第三号人物,完全可以横着走。

莉莉在一剪梅里已经不用出台,就帮着梅姐打理夜店。她的另一个身份就是黑牛的女人,只要黑牛一出现,莉莉便要去陪着。黑牛一直都很疼莉莉,今天莉莉也无法猜出黑牛因为什么事发这么大的火。莉莉和小厉跑到房间门口,房间里又响起了茶杯破碎的撞击声,声音不大,却恶狠狠地让莉莉发冷。莉莉进到包间里,说:“怎么了?”

黑牛见莉莉进来,伸手一把拉住她的小臂,莉莉顿时成了黑牛“发泄”怒气的对象。

……

半小时后,小厉和大块被黑牛叫进房间里,看不清老大的脸色,两人见莉莉蜷在沙发上,头枕着黑牛的大腿。房间里有些暗,大块走到黑牛斜背后,这是他作为贴身保镖兼打手的位置。小厉走到前面,感觉老大的怒气被压制得更深了。这时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体会黑牛的怒气。

“把梅姐叫来。”黑牛沉声说。小厉转身就走,他知道现在不是提建议的时候。梅姐很快就来了,她虽然不是帮会里的人,但经营着一剪梅,让黑牛有个歇脚的固定地点,两人也就有了相互依赖的关系。这种关系持续了两三年,两人的交情不用说,很深。梅姐三十出头,丰满,姿色出众,在一剪梅里荤素不拘,黑白都能应对。迎来送往间梅姐总是满脸的笑容,精神十足地接待着每一个人。黑牛见到莉莉之前,几次想上梅姐的身,可都被她对付过去了。之后梅姐把夜店里的股份送给黑牛一些,也使得夜店在黑牛的护持下两三年间红火起来。

“梅姐,以后莉莉跟着你,你别让她吃亏。”黑牛说,冷冷的语气里充满着杀气,梅姐知道他不是针对自己。小厉和大块也听出来了。这时伏着的莉莉抬头看着黑牛,犹豫着想问又不敢。

“大块、小厉,只要你们俩不分开,县里至少两年内没有人敢和飞天帮作对,之后就看你们俩的了。”黑牛沉声又说。“大哥,你……”小厉站在黑牛左前方,不知道怎么说。黑牛的话里明显有种要交代后事的意思,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听着就行,不需要你知道的事。你们都走吧。”黑牛冷冷地说。房间里的人都没有走,平时他们只要看出黑牛的意思,他们便会离开,今天却都站着不动,脚像粘在地板上一样。

“嗯——”黑牛说。梅姐、小厉和大块慢慢往外走,想让黑牛改变决定的事,绝对不可能,他们三年前就不再做这样的尝试了。莉莉虽然坐了起来,看着黑牛黑沉沉的脸,人却没有走。

“莉莉……你走吧。”黑牛冷硬地说。莉莉迟疑着慢慢站起来,黑牛没有看她,全身一动不动。走出包间的莉莉,腿脚不灵便,眼泪从眼里溢出。

这几年,柳泽县在柳江市地区算是一个比较富有的县。之所以富有,是因为五年前开发的“芸香”牌香烟,它渐渐成为柳江市地区知名的香烟品牌,并在两年前打通北方销路,年创利税过亿元,支撑着柳泽县的财政,压过柳江市地区的大多数市县。

除了烟厂外,柳泽县还有其他的厂,像柳泽碗厂、水泥厂、花边厂、制镜厂、竹器厂、棉织厂、食品厂、肉联厂等等十多间,都是六七十年代逐年建成的,那是计划经济留下的产物。到如今,这些厂不但没有给县里创下任何税收,并且已经成为柳泽县的巨大包袱,无法甩脱的包袱。每个厂都有一百多到五六百工人,他们的工资很低。厂子没有任何收益,渐渐地就成了县里无法承受又无法摆脱的巨大负担。这些厂的工人工资和烟厂相比,相差太大,让这些拿着低保工资的人眼馋。

(二)

张应戒是柳芸烟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还是柳泽县县委副书记,在柳泽县可说是位高权重。之前,张应戒是柳泽县的县委书记,满届后才任现在的职位。张应戒个子不高,脸上的肉厚,两眼皮鼓胀着,下巴和颈脖的肉也很厚。天气还不算热,他从三楼厂长办公室出来,走到一楼销售科门口,背上的两层夹衣汗透了,额头发际间汗珠一粒粒冒出来。走到转角处,给太阳一照,额头就闪出光彩。

销售科科长张强本来背对着阳光,被张应戒额头上的光一反射,下意识地用手挡住那光。“搞什么,毛毛躁躁的。”张应戒见张强的手在他脸上挥着,就骂了一句。张强是张应戒的自家侄子,平时也骂着顺口。张强听了没当回事,说:“叔,老热的天你也来看啊。”张应戒只要在烟厂里,每天都会到销售科里看看,溜转一圈,偶尔也会到生产厂区去看。这大的厂子,作为第一把手,必须在厂区不时出现,才会让下面的人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和威严。

销售科是烟厂的核心,张应戒把张强安放到这里,就是要控制住烟厂要害,不能让任何人有机会在厂里折腾。巡视销售科也就成为张应戒例行的工作。

张强身后两个销售科的职员,是他的死党。他们见了张应戒,也称呼着“叔”,态度谦卑恭谨地躲到张强身后。销售科里人员比较杂,除了职员之外,还有其他保卫人员。大家平时无事,就在办公室里玩着扑克,声音很大。领导来时有人进去通报,鼓噪声立即就没有了,这些人值班主要是在夜里,守着仓库并对工人们进行监督。大白天在厂里也就是玩牌赌钱,有时有装货的车,保卫人员也会到现场看着。

张应戒来巡查,那些人都出门来迎。张应戒脸色不变,略带杀气的眼神从他那肥厚的眼囊里射出,一群人都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神很有威慑力,全厂上千人的大会里,只要张应戒凝神转一圈,黑压压的会场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柳芸烟厂的崛起得从六年前说起,当时,老前辈南巡讲话后,县委县**决心发展柳泽县经济。经过反复讨论与考察研究,确定种植烟叶,开发烟叶产品。随后经两届领导做出大量的工作,使得烟厂的“芸香”牌中低档香烟打开市场,经济效益立即呈现出来,让柳泽县在柳江市十几个市县里走向前列。烟叶生产和加工都是国家专卖,私人与个体没法插手,两年前柳芸烟厂到了鼎盛时期,并打开北方市场。张应戒这时从县委书记位置上换届下来,却愿守着烟厂不放。

新的县委书记吴德慵是张应戒原先的得力手下,之前是烟厂厂长兼党委书记,在烟厂崛起中立下功劳。换届时,吴德慵与张应戒实际上也就是换换位置,张应戒在县里依然有话语权。只不过,这两年来柳芸烟厂在效益上呈现出疲软状态,至于烟厂怎么会走到如今这样子,张应戒和吴德慵心里都明白。厂子的实际效益降下来,但每季度的财务数据却依然在增长,这样的数据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是要须的。特别是一年前,烟厂在管理上已经出现了弊端,以及管理弊端带来的严重后果。张应戒等主要领导是哑巴吃汤圆——心里有数,而对外宣传和向市里汇报的数据却更加夸大,让不明真相的人看到的仍是一派繁荣景象。

烟厂内部的人,当然能发觉到一些变化,从职工福利和上班情况等一些老职工们就能分析出。这种规模的厂,真正需要的职工数大约六七百人,在这一两年里,县里领导们安**来的职员让厂里人数翻了一倍多,现在全厂职工总数接近千人。而领导们安**厂的人,大部分都进入烟厂的后勤和管理部门。这样使得柳芸烟厂这架效益丰厚的大车,立即呈现超负荷的状况。严重超员带来的直接后果是职员的收益下降,随之而来的是员工们积极性下降。特别是熟练工人,这部分人没有后山依靠,在争取新岗位和好岗位中,哪能竞争得过那些后来入厂有背景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而新近入厂的人里,大多都是眼馋烟厂的效益,才走动关系强行安**厂的。到烟厂后,职员增多效益摊薄后,每个人的收益达不到心中所想,这些人为谋求个人利益就想了很多办法。这些办法说起来大体有两种,一是在烟厂成品外销中做手脚,比如应发货50箱烟,实际发货时却发了55箱,多出的5箱就让相应的人员私吞了;二是从回款里做手脚,鲸吞生产的效益。普通的员工无法触及这些事,却也在上下班中,私藏一些烟,到外面卖钱。

张应戒对厂里的状况心里自然有数,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却没有见到效果。

半年前,烟厂决定裁减职员,经过半年的时间,第一批裁减职员的名单已经确定下来。动荡在即,张应戒对烟厂的监管更上心了,留在厂里的时间也更多,不时四处巡视。

黑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急步走进烟厂大门。守门的老侯见了问:“找谁啊,要先登记。”黑牛哪会理他,昂头往里走。老侯走出小间办公室时,已经没有了黑牛的影子,老侯忙对办公室里两个年轻人说:“追去看看,那人要做什么。”

两个年轻保安认得进厂的人是县里大名赫赫的飞天帮老大黑牛,做保安的人多少都会与黑道有些往来,才不会莽撞地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弄得自己无法善后。老侯点了名,两人躲避不了,控制着速度跟踪赶去,不想与黑牛有什么直接的冲突。

张应戒站在销售科门外,一个保安从里面搬出一把落地风扇,对着他吹。张应戒把身上的两件夹衣都解开了几个扣子,任风扇吹着。柳泽县一半是山区,一半比较平坦,气候也就有些奇特,冷热变化大。

张应戒最喜欢在销售科停留,这里绝大多数都是旧人,是他把这些人安置进来的。所以在销售科他很放心。烟厂效益正向下滑,正以他无法相抵抗的速度,像一个熟透的桃子在树枝头眼看着就要坠落,张应戒用尽能力和所有的关系来企图挽救,却都显得那么乏力,也让他更加迷恋销售科这里的氛围。

厂区是禁止烟火的,张应戒在厂区里也只有在自己办公室里,或销售科才抽烟。见地下有两三个烟头,张应戒说:“张强,你看你都做些什么?给安全科的人看到又会扣你们的分。”说着眼光落在地下的烟头上,立即有人躬身把烟头捡起来。

销售科办公室前有个网状铁门,铁门外是停车场,平时厂里的产品往外运送,就是在大门处计数在停车场里装车。停车场不大,两三百平方米,被厂区的围墙围住,四周栽种着白玉兰,很清静也很漂亮。销售科的人经常在那里摆桌子喝酒、打牌。

对销售科众人的刻意奉承,张应戒猛地吸两口烟,想要到办公室里去休息了。昨晚喝酒后,厂里两个准备辞退的女职工找到他,纠缠了很久,这时得去补一觉,谁知道中午或晚上会有什么情况要应付?心里最记挂的,是李翠翠,她说不上太漂亮,但那种感觉却让人不能忘怀。两人是半年前偶然在厂区里撞上,张应戒就挂记上了,几次对李翠翠暗示,从表扬到批评什么招数都用了,但李翠翠依然没理睬他。这次全厂职员调整,就把李翠翠的名字加了进去,想逼着李翠翠从了他。在他想来,烟厂的职工没有谁会舍弃这里。李翠翠的名字虽上了单,昨天张应戒也亲自找李翠翠,把事情的转机说透,要她今天中午到办公室给自己回话。此时心痒痒地,折身想往办公室走。

“张强,这几天厂里要格外注意,千万不能马虎。”张应戒沉声地说,越是关键时刻,越要小心提防。张强还没有回话,就见黑牛一路带风地冲了过来。在柳泽县混得有些头脸的人,都认识黑牛,也都与黑牛有过烟酒往来。而张应戒只是听下面的人说到过,知道黑牛的品性和做事风格。销售科里的人就有在街上或其他场所里遇见过黑牛,给他敬过烟,点过火。能给黑牛敬过酒的人也有,平时朋友相聚,会为有这样的机会而自得。

黑牛来得太急,众人奇怪黑牛怎么会突然到烟厂里来?张应戒以为是下面的职工,正要训斥。黑牛走到张应戒身前两步处停下,问:“你是张应戒?”

黑牛的话阴沉沉地听不出什么,可那种明显的敌意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察觉到黑牛的敌意,张强和销售科里的几个保安下意识地围拢过来。黑牛招惹不起,但张应戒是厂长,又是县委副书记。厂长要是在销售科出了什么事,他们这些人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你是谁?”张应戒感觉到黑牛强烈的敌意,但张应戒在烟厂里怎么会在意其他人的威胁?这简直是逆鳞,张应戒心里怒火猛然间燃起。关于黑牛的事,张应戒听多了,黑牛的照片他也见过,却没有想到黑牛会冲到烟厂里来找他麻烦。

“不要管我是谁,你是不是说明天要开除李翠翠?是不是说要李翠翠陪你睡才会把她留下来?”黑牛阴森森地说。张应戒没有想到黑牛会这么问,这些事只有他和李翠翠两人知道,使得张应戒更认定黑牛是职工或者是李翠翠的什么人。李翠翠的老公没有什么背景,在菜场里倒腾些菜卖,虽没有见过李翠翠的老公,但她一家的情况他还是了解过的。

“李翠翠是不是该离职,那是厂里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那些没根据的事你不要血口喷人,你如果不马上离开我就马上打电话到公安局,让人抓你。”张应戒很沉稳,身后的人虽然没有人帮腔,可自己在柳泽县里还会怕谁?

“这么说这事已经不能挽回了?”黑牛又问。这些人站在厂房的阴影里,上午的太阳渐渐热烈起来,黑牛身上的黑色风衣给人冷冷的感觉。

张应戒本来是想用离职的事来威逼李翠翠,让她屈服。可黑牛在销售科里这么一闹,这个打算算是落空了。李翠翠虽然勾人,让张应戒难以释怀,但这时张应戒再也不会因为她的美貌而丧失自己在烟厂的威严,龙鳞不可逆。“张强,打电话让保卫科的人把这人抓走。”张强听了,就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办。黑牛是怎么样的人张强心里很明白,这个电话一打,便和黑牛成了死对头,今后还要防范黑牛的报复。电话不打那更不成,黑牛威胁自己叔叔都不敢出头,今后自己也不用在人前出现了。张强几个闪念间,决定了该怎样做,忙从腰间掏出手机。当时手机在柳泽县还是稀罕物,几年前砖头似的大哥大,已经被小巧的手机取代,可用得起手机的人还很少。张强的手机是厂里给配的,他拿出来后低头拨打110。

李翠翠和黑牛原本是亲姐弟。黑牛今天来烟厂,是昨天听李翠翠说了她遭威胁的事情。这些年来,李翠翠一直不肯与黑牛来往,那是黑牛不听她的话,不肯做一个本分的人才断绝姐弟关系的。可两人毕竟是同胞,遇到张应戒威胁时李翠翠没有把自己的事告诉老公,而是向弟弟黑牛哭诉。黑牛知道自己讨的是什么生活,平日也怕连累姐姐,与姐姐没有什么往来,免得自己的仇人查出两人的关系。这时,得知李翠翠被张应戒欺负,姐姐虽说不认自己,两人这些年来也确实不往来,但姐姐在他心目中如女神一般不可侵犯。黑牛得知她的遭遇后,大怒之下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来为姐姐解决这件事。

见张应戒把话说死,张强要打电话报警,黑牛侧步上前冲向张强飞起一脚,将他手里的手机踢飞。手机飞起划出弧线,摔到铁门外的停车场里。黑牛一动手,张强和他身边的人也都动了起来,只是这些人没有充分估计到黑牛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所以都慢了两拍。黑牛踢掉张强的手机后人没有停下,冲到张应戒身边一下子将他抱住,手拉住张应戒腰间的真皮皮带,把张应戒控制住。

“都不许动,想送死的就过来吧。”黑牛嘶吼一声,随即用空着的手把自己的长风衣扯拉开,所有的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硬生生地把向前冲的身子定下来。黑牛的腰间捆着十来根炸药,三寸长的导火索**引爆的雷管里。张强等人对黑牛身上的东西非常熟悉。见黑牛撩开风衣后,手里捏着打火机,随时可能将引线点着。按照对炸药威力的了解,黑牛身上的炸药一旦引爆,黑牛和张应戒会被炸得血肉横飞,周围的人也会受到强烈的冲击。

张应戒看见了黑牛身上的炸药,面色一黑。在柳泽县里,他可说是为所欲为,在每一个领域里都有绝对的话语权,没想到今天遇上黑牛以死相拼。人都畏死,他不怕死,难道是用这种方式来恐吓自己?当真他就不要命了?张应戒一时间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不能再刺激他,就会有机会脱身。

“你们都闪开些。”张应戒说。张强等销售科的人当即向后退了两步,估计黑牛真要点了引线也能跑到炸药威力范围之外。这时却不能跑走,张应戒对这些人算得上恩威并重,他们虽然怕死怕伤及自己,却没有人敢逃避开。黑牛一只手死死地抓着皮带,一只手一直紧捏着打火机,一声不响,只是看着周围的张强等人。见那些人稳定下来后,才看向张应戒。张应戒脸色没有太大变化,很沉稳的样子,额头上的汗珠却冒出不少,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此时危机的境地。

打架拼杀,在县里黑牛是赫赫有名的不怕死。黑牛见多了拼杀场景,他对张应戒的眼神,浑然没放在心上,冷冷地依然一言不发。

“你想要什么。”两人相持一会儿,张应戒见黑牛一声不响也没有提出要求,想起眼前这人是柳泽县里有名的黑牛,断定身上的炸药是真的,而黑牛也有点燃引线的勇气,只得沉声问。黑牛没有回答,对张应戒的话就像没有听到一般。阳光渐渐从铁门那边移过来,销售科门口人虽然多,却很静。十几道粗粗的呼吸声更衬出那死寂一般的沉静,更多的人头上冒汗了,有的人双腿有轻微的颤抖。

只有黑牛和张应戒两人沉稳着,对峙着,相持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应戒又说。

“黑牛哥,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量。”张强等人纷纷劝说,想套取黑牛的想法,什么要求先答应下来再说。还是一声不响,黑牛沉稳着满脸杀气地看向周围说话的人,那些人纷纷闭了嘴。只有张应戒,依然盯视着黑牛,两人又默声相抗起来。

(三)

杨冲锋是一名复员军人,现在是销售科的保安,平时和其他人交往不多,只有聚餐时才与大家一起吃饭喝酒。平时,科里的人聚会玩乐,杨冲锋都是露个面应应景就离开了。两年来,其他人已适应他的处事原则,也就不硬逼着他与大家一起玩了。杨冲锋与大家虽然不热络,但保卫方面的业务很熟悉,所以他一直待在销售科,也没人敢说什么。其他的人,虽说也是保安,可他们业务水平不一,进来的方式也不一。科长张强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杨冲锋也不在意,能在销售科里混,比战友肖成俊在保卫科里要强。销售科里的福利待遇比其他科室要好,他自然珍惜自己这个职位。在部队里,杨冲锋跟过连长算是警卫员,并在部队里受过特训,当时杨冲锋有机会成为团长的专职警卫,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却转业回到柳泽县。

杨冲锋本来也是一个飞扬的人,有强烈的上进心,要不也不会在部队里表现得那么出色。眼看着自己努力的目标触手可及,却在最后的关口擦肩而过。由最有希望提干跟着团长干,转而却复原回家,这结果反差太大。好在回到县里后,认识三四个战友,喝酒时相互说出各自的情况,得到他们着实地安慰了一阵。杨冲锋才慢慢看清社会的真实和残酷的一面,看清后,也就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在销售科的两年里,张强等人没少想与他沟通往来,向他多次伸出橄榄枝。杨冲锋知道这是张强想利用自己,他心里不会真正看重自己,也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除非给张强卖命办事,可张强自身也就那么点东西,杨冲锋的心不在这么低的层次上。一直都装着糊涂,张强见杨冲锋没有上自己的路,也就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

张应戒来销售科时,杨冲锋与其他保安一起站起来迎接,这是销售科保安每次必须做的。杨冲锋缩在众人身后,不想引起注意。黑牛一露面,杨冲锋就感觉到他的那种杀气。杀气这种无形的压力,只有真正被训练过或真正参与过搏杀的人才会敏锐地感觉出来。不知道黑牛想怎么样,对黑牛杨冲锋也多少有所了解。黑牛虽然心狠手辣、横蛮、遇事冲动不计后果,可杨冲锋还没把黑牛看在眼里。黑牛打架只不过是以命相搏,就算练过一些搏击,那些哪会看在杨冲锋眼里?

没承想,黑牛很快就控制住了张应戒,而且摆出一副必死的架势。张应戒和张强几次问黑牛想要什么,黑牛虽然不说话,杨冲锋却已经看出他的决心。

李翠翠是什么人,杨冲锋不认识也没有听说过。销售科里这些人平时没有事,要不就玩牌赌钱,要不就是瞎侃聊天等等。杨冲锋没在意李翠翠是不是他们也说过。黑牛能为李翠翠死,而且是一心赴死的决绝,让杨冲锋感觉到了危机。没有心思去想李翠翠和黑牛之间的关系,张应戒被控制了,要不要救他,值不值得为他一搏?这时候黑牛精神正集中,如果不分散黑牛的注意力,是无法阻止他点燃炸药包导火索的。三寸长度导火索,燃起来只要几秒钟时间,没有充分的准备让黑牛的防范懈怠,是无法救人的。弄不好,会伤到自己也会伤到其他的人。

“我要做什么,要不要我告诉你?”黑牛很平静地看着强作镇定的张应戒。“你想怎么样,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的。”张应戒声音不变,张强等人听黑牛说话了,纷纷求他说出要求来,答应一定会做好让黑牛满意。“好,我说。我想要的就是和你一起死,想要的就是看你在等死时你怕不怕。”黑牛恶狠狠地说,“你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你没有想到有人敢和你拼死吧。今天我告诉你,无论你说什么条件都晚了,这炸药包我是点定了。你要是没有被炸死,算你命大。”黑牛说着放声笑起来。阳光很刺眼,但销售科前的人却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寒意从脚底迅捷地升起,浑身的鸡皮疙瘩爆起来,让这些人无端端地打了个寒战。

张应戒见黑牛根本不按平常人的思维,抱定拉他一起死的主意。现在只有尽量拖延,看能不能有机会脱险。对黑牛身上捆着的炸药包有多大威力,张应戒早些年参加修山渠时放过岩炮,自然清楚,也明白黑牛一旦点着导火索后,两人基本上就没有救了。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张强能过来,他手里有把五四式手枪,能乘黑牛不注意时一枪将他击毙,才能救自己一命了。

“李翠翠是你什么人?”这女人简直就是煞星。李翠翠不应该是黑牛的情妇,张应戒想不通平时只是上班下班的女人会与黑牛这个柳泽县黑帮头子有关联。

“你想拖延?随你吧,就让你拖到绝望,让你拖到眼看着他们都不能救你,就让你在绝望中死去。”黑牛说得很慢,故意打击张应戒的精神。说着按燃打火机,打火机冒出的火苗很稳定,黑牛让火苗在导火索边燎过。那导火索经黑牛做了些改动,露出的部分加了鞭炮的引线,更容易点着。

过一阵儿,张应戒见黑牛主意坚定,销售科里的人虽说围在身后,却没有人能帮他。张应戒感觉到死神在向自己招手,心神一垮,便表露在脸上,与黑牛对视的眼神也就散乱了。黑牛看见张应戒终于败下来,心里越发得意,手依然稳定而有力地拽住张应戒腰间的牛皮皮带,把张应戒拉得更贴近炸药包一些,两人也贴紧了些。张应戒这时镇定不了了。恐惧与绝望渐渐占据心头,黑牛越加得意,像个真正的胜利者,狂笑里藐视着这个将要陪自己一起死去的人。对懦弱者,黑牛一向是从心底里看不起,可张应戒再怎么懦弱再怎么恐惧都得死。

感觉到张应戒浑身已经瘫软,黑牛说:“张应戒,要不要向他们交代点什么话?没有话说我就点了。”张应戒这时哪还说得出话来,浑身瘫软,几乎要借靠在黑牛身上才能站立。“好玩吧,你死也值了。”黑牛说着再次按燃打火机,打火机喷出的火苗依然稳定。黑牛转头看向周围的人,两眼蔑视着他们,像是要最后看看这让他生活得滋润的世界。没有什么留恋,为姐姐做的就是报仇。黑牛今年才22岁,但一直认定自己该做什么就必须去做的黑牛,手很稳定地把打火机的火苗移向导火索。

黑牛再次狂笑,围在他俩周围的人终于惊慌四散逃开。

导火索点着了,火药燃烧发出“哧哧”的声音。黑牛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随即绑在身上的炸药包松脱下来。

“嘭”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把周围所有的人都惊吓住了。炸药包爆炸是落在销售科外停车场里,巨大的气浪将外面的围墙冲倒震塌一段。炸起的泥石打在销售科大楼的墙壁上,也有不少射中惊慌跑动逃散的人。

场面很乱,张强算是见过些世面,巨响后他的脸上一热,却顾及不了这些。寻找叔叔张应戒,看他是不是还在才是首要的事。张强顺手抹过自己的眼和脸,耳朵里嗡嗡响着,四处乱瞟。见张应戒躺在地上,从外表看没有受什么伤。张强连忙冲到叔叔身边,心里担心叔叔被炸死了,虽看不到任何伤痕。叔叔和炸药包离得这么近,怎么会没有伤?张强脑海里想着张应戒一定被炸死了,就像用炸药炸鱼一样,从外部看不出伤痕,可内脏和肉都被炸损炸碎。

爆炸之后,张应戒很快反应过来,见张强扶住自己,深吸两口气后那种一贯的镇定回到身上。今天他是到鬼门关里走了一回了,张应戒站起来暗自侥幸,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

这时,张应戒见有个人将黑牛按倒在地,控制着。张强也见到这情形,那按住黑牛的人张强自然认得——杨冲锋。

“慌乱什么?”巨响之后已经有人朝销售科这边跑来,不知道是保卫科的人还是厂里的领导,又或是看热闹来的。张应戒吼了一声,销售科的人才回过神来。“还不把他绑了。”张应戒指着被压制在地面上的黑牛吼。其他保安冲过去,帮助杨冲锋,黑牛的双手被杨冲锋弄脱臼了,没有什么反抗能力。

杨冲锋站起来时,顺手帮黑牛双手接了骨,今天的事虽说无奈,杨冲锋却不想让黑牛记恨太深。黑牛站起来,让其他保安人员接手控制了,看着五六个人一起拉扯着黑牛如临大敌一般,杨冲锋笑笑。没有刻意躲避张应戒和张强,也没有去迎合两人,就像今天这事是自己保安工作分内事一般。张应戒这时已经完全清醒,知道该怎么样来处理当前发生的事。立即让张强和另外两人把住销售科进厂区的大门,阻止无关紧要的人过来,避免事件传扬出去。

张应戒走进销售科办公室,先在杨冲锋肩上拍了拍,拍得很有艺术,让杨冲锋感觉到他对这次救命之恩的报答深情,不是浅薄地表现给其他人看。杨冲锋对他示意后,两人相对笑笑,张应戒就离开了。

黑牛被反手铐着,双脚也被人用棕绳捆牢。黑牛没有被打,脸上留着先前被杨冲锋按倒在地时粘上的粉尘,看神情他没有什么失落感。黑牛见杨冲锋和张应戒进办公室,扭头看向杨冲锋,那眼神像尖刺一般。杨冲锋见黑牛看过来,平淡地迎着黑牛,淡淡的表情就像黑牛根本不存在一样。在部队参加特殊训练时,那是何等的压力,就黑牛这样一个地头蛇,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跳梁小丑,不堪一击。

张强这时想立功,站在黑牛身边,见黑牛看向张应戒和杨冲锋,说“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黑牛没有作声,转头看向张强,张强立即觉得喉咙像卡有鱼刺般难受,不敢与他对视。

黑牛再看向张应戒,见他似乎在想什么,估计应该是权衡怎么样把今天的事收尾,说:“你最好把我杀了,要不你等着下一次吧,看下一次谁还能救你。”黑牛说得极为嚣张,像胜利者一般下战书。

“啪”,张强狠搧了黑牛一耳光,对黑牛的嚣张张强实在受不了了。可搧了后,手却抖了起来。黑牛不为所动,死死地看着张应戒不放。有了张强第一个动手,张强身边的其他保安也作出要收拾黑牛的架势,私仇已结,先下手为强啊。

张应戒摆摆手,制止住了那些人的动作。

(一)

杨冲锋和同事走到厂区,见肖成俊站在大门外不远处,知道他在等自己,便向肖成俊走过去。没走几步,张强从后面追上来,在杨冲锋肩上拍了拍。张强一米七的身高,与杨冲锋并排走矮了大半个头,杨冲锋早料到张强会找自己。听张强说张应戒要见他,便向肖成俊摇了摇手。张强没有多说什么,下班的人潮很吵,很多人都在相互打听着上午的事,却没有人知道事情真相。人们见到张强,都知趣地闭了嘴。两人没走几步,就见一辆桑塔纳小车缓缓驶来,停在张强与杨冲锋身边。车窗摇下,烟厂司机老侯伸头对张强说:“张科,书记让我来接你和小杨。”

张强开了车门,要杨冲锋先上车。杨冲锋没有推辞,先坐到车里。这种待遇是第一次,杨冲锋心里明白,便盘算着见到张应戒后要怎么应对:首先,不能拿钱,拿钱后,今天做的事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哪怕是他给十万,也有花完的时候。张应戒才四十出头,今后会升到什么位置谁也说不清楚,这也像上午那时一样,得赌一把;其次,不能居功,不能把救张应戒的事放在脸上,让张应戒产生戒心;再次,不要提任何要求,张应戒对今天发生的事,心里肯定也有几种打算,只有完全成为张应戒的亲信,才对自己今后发展有利。

坐进车里,杨冲锋接过张强递来的烟,这烟不是厂里生产的,而是软包装的大中华。肯定是张强上午到张应戒办公室里拿的,张强自己也取了一支,把剩下的塞进杨冲锋的衣兜里。

“科长,你这是……我可不敢当。”杨冲锋说。

“客气什么,兄弟之间不讲那些。”张强说着按燃打火机给杨冲锋点烟,杨冲锋用手挡住,让他先自己点,才接过火自己点上,吸了一口,递给前排开车的老侯。杨冲锋和张强吸着烟,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上午的事本来该是两人谈话的核心内容,可老侯在场,而且张应戒交代过不得再议论这件事了。说其他的话,又找不到恰当的话题。

车很快就进入城区,柳泽县城建在柳水两大主要支流之一的边上,河流仍然称为柳水。只是比柳江市的柳水要小,把柳泽县县城一分为二。老城区在柳水北,新城区在柳水南。柳泽县的新城区还在规划当中,零零散散有些建筑。从烟厂到老城区要经过正在修建的柳水三桥,这桥连通新老两城区。车过桥下后,才能进入老城。桥正在施工,从桥下通过很慢,没有步行快。可坐在车里的两人耐心都非常好,默默地抽着烟,对车快车慢不是很关心。杨冲锋心事多,张强也一大堆事要想。

张应戒家是一栋四层高的大楼房,楼房前有两百平方米宽的院子。院子里有很多盆栽和一些栽种的花草,杨冲锋认不出来,也不便向四处张望。进了贵气的大门,才走几步,就见张应戒迎了来,张应戒身后跟着个女人,女人很丰满应该是张应戒的老婆。

“叔叔。”张强说。

“书记。”杨冲锋说。张应戒虽然是烟厂的厂长和党委书记,但绝大多数的人见了他都称书记或老书记。如今虽不再是县委书记了,柳泽县的人依然称他这职务,张应戒也喜欢大家这样称呼他。

“小杨,过来了。”张应戒从楼房里出来,没有停住脚步一直迎到张强和杨冲锋两人面前,握住杨冲锋的手后,才站住。他说:“安贞,这就是小杨,杨冲锋。”等妻子表示了意思后,张应戒继续说:“小杨,上午多谢你了。”

“书记,您太客气了。阿姨,您好。”杨冲锋神态很恭敬。

“进屋、进屋说话。”安贞说。

宽大的客厅里,一张圆形天然大理石餐桌摆着大盘大碗的菜,非常丰盛,桌上放着一瓶五粮液和几包软大中华烟。“小杨,快坐、坐。”张应戒走到杨冲锋身边,张强给杨冲锋移着坐椅。杨冲锋不肯摆出一副大功臣的身架,站着不肯坐,说:“书记,您是领导,冲锋哪敢在您面前先坐?再说,您是长辈,哪有小辈的先坐?我可怕走在街上让人指着骂。”

杨冲锋这么说,张应戒和安贞都笑起来:“小杨,你的礼数一套套的,可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不要这样客气,就当在家里一样嘛。”说着两人也不再强着要杨冲锋先坐,分别走到杨冲锋对面坐下。用手示意杨冲锋坐,他才坐下。张强等他坐下后,在他身旁一张椅子坐下。

安贞把摆在张应戒前面的烟拿起,放到杨冲锋身前。这时,杨冲锋才仔细看安贞,只见她肤色白净细腻,丰满,脸相俊俏丰润,身着米黄色紧身线衣把身体的丰满尽情展现出来。安贞手拿着烟,不是丢给杨冲锋而是离开座椅走到他身边,一股清淡的幽香钻入鼻孔,要不是知道安贞是张应戒的女人,杨冲锋一定会认为安贞才三十出头。

张强也接了一包烟。撕开了,先给张应戒一支,再给杨冲锋一支。帮两人点烟后,张强才打开桌上的五粮液。张应戒一直微笑着,显得很亲和。都倒了酒,张应戒坐正了身子,端起酒说:“小杨,今天要不是你,我就不能坐在这里了。救命大恩,不是用话说声感谢就能表达的。”“书记,您说远了。今天的事实际是我们保安工作没有做好,让书记受惊,还要请书记批评。”杨冲锋一字一句都很赤诚。

“小杨,这事和工作没有关系。今天的事,虽说不能用话来表达,但话还是要说。我就用这杯酒来表达我的一份感谢,我先来敬小杨一杯酒。”张应戒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与杨冲锋碰。杨冲锋见张应戒站起来,他忙先站起,说:“书记,您这么说让我怎么担得起?要说敬酒,只有小辈给长辈敬。”说着先伸出手用酒杯在张应戒的酒杯脚底轻轻一碰,回手把杯里的酒都倒入口中,亮出杯底,说:“书记,我先干为敬了。”

“小杨,今天的事我听老张说时吓坏了,要不是有你在危急时救了他,如果老张没有了,让我们这家可怎么过?你是救了我们全家啊。”安贞眼里流出泪来,伸手给杨冲锋夹了一大块红烧卤肉,放入他碗里,连声说着感谢。“阿姨,今天的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书记不是好好的吗,书记是福大命大的人,受些虚惊,是我们工作没有做好。书记没有批评我们,我已经很感谢书记了。”杨冲锋说。

“小杨,看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在危难当口救了我们老张,这是救命大恩,到你口里成了你们工作失误。老张,小杨这后生人品好啊。”安贞眼波流转,杨冲锋忙避开不敢看她。

四个人一会儿就喝完一瓶五粮液,安贞站起来要再去取,张应戒却阻止了。杨冲锋估计张应戒要说话,果然,吃好后张应戒便把杨冲锋叫到三楼书房里。书房很大,大约有四十平方米,三个实木大书架里放满了各种书。杨冲锋对书没有兴趣,弄不清这么多的书张应戒是看呢还是用来当摆设。

“坐吧,小杨。”书房里有两张真皮沙发,张应戒自己坐一张,要杨冲锋坐到另一张上。安贞给两人端来茶水,放到茶几上便出去了。张应戒端起茶杯喝着,杨冲锋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自己心里也在想着该怎么应对。从吃饭时看,张应戒应该是那种记情的人,也会对自己人很讲义气的那种人。杨冲锋心里就有了不少期待,复员回家两年多了,总算给自己找了一个机会。

两人喝着热茶,书房里喝茶声很响,张应戒可能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杨冲锋也在想着自己在部队时碰壁,和这两年来对很多事的领悟。当年要是遇事多想想,哪会错过机会?

“冲锋。”张应戒开口,连称呼也改变了,杨冲锋将手里的茶杯放下,看着张应戒显示出很恭敬候教的样子。“冲锋,有些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书记。”“先听我说。”张应戒制止杨冲锋说话。“冲锋,上午你舍命救了我,这救命大恩就像你阿姨说的那样,我们应该好好回报你才是。”“书记,不是这样的。”杨冲锋说,张应戒立即用手势压住他的话。“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你上午舍命救我,我现在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了,哪还能坐在这里喝茶?人再怎么忘本,也不能对事实不认。”说着张应戒从上衣兜里摸出一张存折,放到茶几上,两手指压住推向杨冲锋。

“冲锋,这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点心意,你不要嫌少。对你的救命大恩,我们用什么都不能表达对你的感谢,这只是我们的一份心意。”张应戒脸上微笑着殷切希望杨冲锋能收下存折。大恩和大仇一样,都会无休止地折腾人。

“书记,我不能收。书记,刚才吃饭时我就把自己的想法跟书记汇报了,上午发生的事,那是我们没有保护好领导,是我们失职,书记没有批评我们,那是您大度。我心里感激,怎么还能收您的东西?不能、不能的。”杨冲锋很诚恳,没有一点做作。

“不要说这些,先拿着。”张应戒再次把存折推给杨冲锋,见他没有拿的意思,站起来走到杨冲锋身旁要塞给他。杨冲锋固执地不肯要,心里虽想知道存折里是多少钱,却明白拿了钱后,张应戒就不会欠自己的情,还有可能对自己更疏远。张应戒见杨冲锋死活不肯拿存折,像有些意外,面色有些微微变化。审视着杨冲锋,却看不出他有什么用意,说:“冲锋,你不肯居功,让我如何跟你阿姨交差?”说着取出烟给杨冲锋丢过来一支。杨冲锋接了,躬身给张应戒点上,两人抽着烟。“冲锋,那等会你和你阿姨亲自去说这事。”杨冲锋咧嘴笑起来,知道这事算是过了一关。“冲锋,今天的事你说要怎么处理好?”杨冲锋知道张应戒是说爆炸案带来的一系列问题,要做出相应的处理善后。“书记,这事我没有想过。”拿不准张应戒的意思,杨冲锋当然不会乱说。

“事情发生后我反复想过,也做不了决定,现在想和你商量啊。”张应戒看着杨冲锋说。

“书记,我哪懂这些事。”

“冲锋,这件事不是对我个人有影响,当然,是有一点点影响的,但主要对厂子影响大。厂里这两个月出现了一些情况,正准备对职工做出一些小调整,要是这事传出去,让有心人利用了,厂里会更被动。牵涉的就不仅仅是我个人,也不仅仅是烟厂,影响的将是全县的稳定和全县的财政情况。我们不能意气用事啊,从上午到现在,我都想把那个黑牛立即给枪毙了才好,可考虑到这些事,又觉得私人的恩怨是小事。全县的大事不能因为个人的怨恨发展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来。”说到这里,张应戒停了下来看着杨冲锋。杨冲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些话,似乎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想想却又觉得有关系。

黑牛是杨冲锋制服住的,对黑牛的处理会直接影响到杨冲锋。黑牛的报复心很强,要是放过黑牛,今后杨冲锋可能随时都得提防着他。张应戒怕自己的想法杨冲锋会说不同意,所以这也是试探。杨冲锋不明白张应戒为什么这么做,但考虑到自己以后还会依靠他,杨冲锋就说:“书记,您以大局为重的大胸怀和古人说的宰相肚里能撑船一样啊。柳泽县有您做领导,才会有今天的好局面。”

“冲锋,我的意思是,要是放过黑牛这莽人,你有什么想法?”黑牛会不会进行报复,谁也没有把握。张应戒点明观点后,杨冲锋心想自己不怕黑牛,街上这些小泼皮自己还不放在心上。只是张应戒放过黑牛的理由很牵强,黑牛找张应戒一起死,原因是为李翠翠。这事要闹出去,张应戒也不会安宁,把黑牛抓了并从重处置张应戒可以办到,但飞天帮还在,黑牛的小喽啰里有些不怕死的人,他们会不会再演一出人肉炸弹案?

“书记一定有很周全的考虑了,我没有什么顾虑,放过黑牛,黑牛和他的手下掀不起什么风浪的。”“好,我相信你。冲锋,那我们就这样决定,为了全县的利益对黑牛今天做的事不追究,我想,这一两天就放他出来。黑牛那里我亲自去和他说,保证不让他找你麻烦,你看行不行?”“书记,我没有问题。”

“嗯,冲锋,还有件事要和你先说说。今天的事我们既然想压下来,以免对厂里和县里造成影响,那对你就有些不公平了。你这么大的功劳,厂里也不能给你宣传,你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杨冲锋没有立即回话,取出张强在路上给他的中华烟,取了一支站起来双手递给张应戒。像是在思考,杨冲锋觉得要是自己答得太快,会让张应戒感到很假。他点了火,抽了两口后,说:“书记,今天我能把住机会,那只是我的运气更是书记的洪福。我们保安平时没做什么事,还不就为预防这些突发事件?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呢,说不上功劳不功劳。”

“你能这样想那就好,冲锋,叔叔不是忘恩的人。对朋友对亲人叔叔是怎么做的,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对杨冲锋事事不求有些无奈,这时还不能马上表达出对杨冲锋的关照或提拔。杨冲锋听张应戒自称变了,对自己亲昵起来,杨冲锋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喜悦:“叔叔的为人,柳泽县里谁不夸好?我只想今后能跟着叔叔工作,就安心了。”

说完话后两人回到一楼大客厅里,张应戒和安贞到房间里去了。杨冲锋坐着和张强抽烟,只一会儿安贞就走出房间,到杨冲锋身边,手里拿着一本存折往杨冲锋身上塞。“小杨,这是我和你叔叔的一点小意思,表表我们的心意,你快收起来。”安贞边说边往杨冲锋衣兜里塞。这存折哪是一点小意思?在书房时张应戒有意打开给杨冲锋看,存折上是十万元。杨冲锋每月工资才七百多,还是在销售科里,算上福利也才一千元。十万元对杨冲锋已经是个天文数字。

“阿姨,不能这样。”两人在推让中不免碰上。安贞手指节饱胀丰满,保养得又好,每当相接触时杨冲锋心里都一阵乱颤。安贞是真心想给杨冲锋一些钱,来表达对他的谢意,要是没有杨冲锋出手救下张应戒,这个家会怎么样,她不敢想象。张应戒对她怎么样只有安贞心里明白,张应戒在外面做的事,她也听过不少风声和传言,甚至上午的爆炸案真实的原因,安贞都持怀疑态度,但在外面怎么样不影响她对这个家的情感。

“你再不收阿姨生气了。”安贞说着用胳膊夹住杨冲锋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将存折塞入杨冲锋衣里。杨冲锋不能再推,怕自己乱动会碰到安贞身上什么地方。等她放开后,杨冲锋把存折放到茶几上,推给张应戒。张应戒呵呵地笑了笑,对安贞说:“冲锋就是这样的人,我们就不要强迫他了。”“老张,冲锋不肯收那是他人品好,今后你在工作上可要多照顾他,要是没有做到,我可不依你。”

(二)

下午杨冲锋和张强一起去上班,走到销售科办公楼前,看见外面停车场有人在修整被炸的坑和震塌的围墙。张应戒为了尽量减少舆论压力,消除影响,肯定布置了专人负责维修。销售科里,上班的人到齐了,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疯狂地闹,也没有人提起要玩牌赌钱。一个个都三缄其口,又装着没有任何心思,使得销售科里气氛有些诡异。

厂里也没有按期公布第一批离职工人名单,杨冲锋本想去找肖成俊,看晚上能不能和班长他们聚聚。他见办公室里其他人都安静着,也不好单独特殊。直到下班,本来该轮杨冲锋值夜,可张强在下班前在办公室里宣布:今后杨冲锋不用再值夜班。下班时杨冲锋和张强一前一后走出了厂大门。张强说:“冲锋,晚上没有什么安排吧,我们喝两杯去。听朋友说有处好玩的地方,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杨冲锋24岁至今还是单身,人长的高大帅气,厂里有些女职员曾对他表示过,杨冲锋没有看上眼。杨冲锋在部队受到的打击很大,总有一种要争口气的执着,暂时不想让女人缠住自己。

“张哥,今晚怕是不行啊。”杨冲锋说,班长他们肯定在等自己了。今天出了这样的事,也得跟班长他们说清细节。班长、老李、肖成俊和杨冲锋四人都是复员的军人,他们凑到一起成了好朋友,他们几个趣味相投相处得犹如亲兄弟。班长在部队里就是小班长了,是四个人里职位最高的;老李年纪最大,30多了,曾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真刀实枪地干过;肖成俊和杨冲锋同一年复原,肖成俊比杨冲锋还小半岁。四个人里,只有老李成了家,老李复员时到效益较好的碗厂,现在厂子已经垮了,在空厂房里守着,老婆在县城里弄个小杂货店经营。班长还不错,复员后进入县**,至今一直在门卫处。

“那好,我用车送你。我们明后天再约时间,你先忙。”张强不勉强。销售科里有两部车,除了那辆桑塔纳外,还有一辆四轮小型福田车,既可载货又可坐人。“谢张哥了,今天不急,下次再找张哥。”

杨冲锋走出厂门不远,肖成俊从身后追赶上了,他在杨冲锋后背一拍,说:“冲锋,班长要我叫你过去。”两人走到县**那条街,县**恰好到下班时间。两人在街口处等,抽着软大中华烟,肖成俊轻声说:“他送的?”杨冲锋点点头。肖成俊又说:“太危险了。”具体的情况肖成俊不了解,可他看过爆炸现场后,也能推知当时的一些情况。班长到来,杨冲锋给他一包软大中华,随后又给一支,班长接了没有做声。平时班长没少拿杨冲锋和肖成俊从厂里偷偷带出来的烟,可今天这烟却不同,班长点燃烟后,拍拍杨冲锋,说:“老李在鸿丰酒楼点好菜了,我们边喝边说。”

鸿丰酒楼在柳泽县算是中档的酒楼,普通人聚会和宴请都会在那里。同时,酒楼的五楼和六楼经营休闲娱乐,既有专业的洗头按摩也有桑拿、**等娱乐服务。

老李定的包间是在四楼,三个人到来时,老李正看着电视。杨冲锋给老李也丢了包大中华烟,老李拿在手慢慢地摩挲,像是要体会出这种高档烟的滋味来。肖成俊忙把他那包开了,丢一支给老李点上。

“先说正事。”班长说。老李关了电视。“冲锋,你先把今天的事说说。”这件事虽说张应戒已经交代不能外传,可对这几个生死朋友却要说清楚的,杨冲锋便把上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很幸运啊,你做事都没有想?”班长说,老李也用责备的目光看向他。杨冲锋当然不好说自己就是想找个机会,让今后好发展,但把中午到张应戒家里的情况说了出来。

“冲锋,书记要把黑牛放出来?”班长又问,“你想他会怎么对待上午的事,你可要防备着点,黑牛报复心很强。”

“不怕。”

“怕是不怕,就怕他们偷下黑手,黑牛手下人手不少。就怕盯着见你落单了才动手。成俊,这段时间你要和冲锋一起,好有个照应,别让他们得逞。”班长说。

“是,班长。你放心吧。”肖成俊说。

“看你这样子我更不放心了,老李,你说怎么办?”班长说。

老李对敌经验比他们都足,经过血洗礼的人,那种直觉很敏锐。老李想了想,说:“班长,目前只能以静制动,一旦黑牛和飞天帮有什么动作,我们立即先下手。那些小混混翻不出什么浪。”

“班长,你放心,有成俊和我在一起。”杨冲锋说。黑牛会不会对今天的事进行报复,会采取什么行动,杨冲锋也估计不到,总不能先对飞天帮下手。

“不要大意,更不能小看这些人,心狠手辣着呢。”班长说。

四个人就边喝边说着话。班长说杨冲锋和肖成俊两个人该找对象了。这时,就听到敲门声。“进来。”肖成俊说。

门开了,进来的是飞天帮的小厉。四人见了小厉,心里陡然紧张起来。

小厉也感受到里面的紧张。

“杨冲锋是哪一位?我们老大有请。”小厉说,站在离包间门三步处,包间的门是开着的。

四个人没有想到进来的会是小厉,飞天帮的事都是小厉出面做,认识他的人多,四个人也都认得小厉。“黑牛?”班长反问一句,上午黑牛进了公安局,这时小厉说黑牛要见杨冲锋,难道黑牛被放出来了,这么快!

“当然是我们老大,你还不快点,要让老大等你多久?”小厉说到黑牛,心里的惧怕便消失了,口气也不耐和狠厉起来。

“黑牛在哪里。”杨冲锋站起来,黑牛既然出来了,必须去见一见,今后才能过安稳的日子。黑牛既然出来,张应戒应该和他达成了什么协议,虽然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说的,想来黑牛也不会乱来。

“老大的名字是你乱叫的?你小心点。老大在楼上。”小厉恶狠狠地出口威胁。

“冲锋,先坐。”班长说。这时贸然去见黑牛不知道他会怎么做,黑牛要见,但要先做好周密的准备才行。班长说着看了老李一眼,老李也点点头。“班长,没事,我去去就回来。”杨冲锋说。

“那好,成俊和你一起去,十分钟吧。”班长的意思是十分钟之后他和老李会冲上去。杨冲锋无视焦躁的小厉,对班长点头示意。

杨冲锋、肖成俊和小厉一直上到六楼,六楼主要是桑拿、**等。复员两年来,杨冲锋没有到过这种地方。他走在楼通道,边走边注意着环境,要是黑牛突然发难,自己熟悉环境后自然心里更有底。走廊两边房间的门都是关着,不知道里面是有客人还是空着,当然也有可能黑牛飞天帮的人埋伏在一些房间里。从下班后到吃饭,时间不长,飞天帮的人找到自己,那也是看到自己进了鸿丰酒楼后的事。飞天帮他们极有可能做好准备,但是杨冲锋还是相信张应戒的承诺。肖成俊跟在杨冲锋身后,也在观察着六楼的环境。

(三)

他们到了六楼,小厉推开一间房间,肖成俊用手在杨冲锋身上捏了捏,这个动作只有他们才知道是什么意思。杨冲锋跟进房间里,肖成俊站在房间门口不动了,两人形成一种相互依持关系,要是飞天帮的人发难,就无法堵死房间的门。房间里直挺挺地站着十几个人,一色的黑西装,模仿着影视里黑帮的场景。杨冲锋见这场面心里笑起来,黑牛这一出,分明是想给自己脸上抹点光彩,扳回几分上午丢失的面子。杨冲锋就当没有看见这些人,走到房间中央。

房间中央有两张按摩用床,黑牛正躺在其中一张上,享受着按摩,眼闭着故意装着不知道杨冲锋到来。小厉走到按摩床边,在黑牛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黑牛便坐起来,脸黑沉沉地。等按摩女走后,冷冷地看着杨冲锋,渐渐脸上的杀气重了起来。分站周围的穿着黑西装的手下,见黑牛脸色变后也都凝神聚气,甚至有人把手伸进衣里。房间里的气氛立即紧张起来,杨冲锋当然感受到了这些变化。杨冲锋脸上笑意不变看着黑牛,有种看戏一般的心态。

黑牛本想借着房间窄小,有这么多人能狠狠地威慑下杨冲锋,上午的事他太失面子,虽说当时没有人看清楚,可爆炸后烟厂销售科里的人都见了。这份面子不挣回来,今后在柳泽县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在道上混也就会被人耻笑。所以一出公安局,黑牛便让下面的人注意杨冲锋的行踪,摆下这阵势来。没承想杨冲锋这样淡然,根本没有当回事,这时又不能真的就把杨冲锋给做了。现在动手,能不能一下子弄倒杨冲锋,黑牛心里没有底。上午的时候,虽说杨冲锋是从背后偷袭才得手,可那时机把握得那么准,自己受到攻击时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一连串的行动,都在动手前算得清清楚楚动作麻利。

“你们先出去。”黑牛挥着手说。手下的人见黑牛的手势,一声不吭有序地出了房间。带上房门,肖成俊和大块就站在房间门口,无言地对峙着。

“不怕死?”黑牛说。

“怕死。”杨冲锋说。

“飞天帮的事你也插手。”黑牛说。

“那是我的职责,再遇上了我还是会这么做的。”杨冲锋说。

“你铁了心要和我做对了?信不信我一句话几百人就过来了。”黑牛恶狠狠地说。

“相信,那又怎么样?”杨冲锋还是那样淡然。

房间里有个小间桑拿蒸房,可勉强坐下三个人。黑牛腰间系着浴巾,见威胁不了杨冲锋,说:“到里面去蒸一蒸?”

“无所谓。”杨冲锋说着就把衣服脱下来,人一旦脱净了,人的能力就会减弱很多。黑牛见杨冲锋毫无顾忌地一件件脱下来,他对杨冲锋的看法就有些转变。本来张应戒在公安局里和他已谈过,可心里对杨冲锋还是不能释怀。现在见杨冲锋这样,黑牛心里慢慢松动起来。两人进到蒸汽室里,里面气温很高。黑牛一进里面,当即加了几瓢水,蒸汽一冲热气更重了。两人坐着,一声不响,只几分钟两人身上就出了汗。黑牛又倒了两三瓢水,房间里的温度更高了,看着杨冲锋还是一脸平静,黑牛便说:“杨冲锋,要不要再加水?”

“随你吧,黑牛,我看你人不错,在这里劝你一句。”“想给我教育教育?”黑牛声音重了起来。“只想说句心里话,愿不愿听在你。走黑道像你们飞天帮这样是没有什么前途的,黑帮我见过不少。”“那又怎么样?”“你见过严打吗?多少实力比你们飞天帮强的,都被严打了,你能嚣张多久?”杨冲锋在部队里执行过类似的任务,对黑帮的力量自然看得很清楚。飞天帮虽说也碰到过严打,可那是没有对他们动真格的。“我不想这些。”黑牛说,话语里没有了先前的硬气。“那是你目光短浅,以为你在柳泽县就最大了。”“杨冲锋,我看你也是个男人,我在这里给你句话。冲着今天我们的事,今后在柳泽县里,飞天帮不会惹你也不会惹你的朋友。”“多谢了。”杨冲锋说。“不要以为我黑牛怕你。”“你黑牛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知道了,承情了。”杨冲锋说着走出蒸汽室,到蓬头处冲凉。“敢不敢到一剪梅去喝酒?”黑牛跟在杨冲锋身后。一剪梅是黑牛的窝点,也暗示着黑牛想拉拢杨冲锋的意思。“今天已经喝了不少,我还有几个朋友在楼下。到一剪梅喝酒改天吧。”

走出鸿丰酒楼几个人都有一点酒意,夜还不深,班长让肖成俊陪着杨冲锋两人在一起安全些。

杨冲锋住在一间小民居里,民居是两层楼,八十年代中期修建的,房子式样很老。杨冲锋租的那间就是一个通间,中间用小青砖隔着,成为前后两小间。前一间杨冲锋用来放炊具,后一间只能放下一张床。肖成俊走进房间时,在各处看了看,还是担心黑牛会来偷袭。杨冲锋只是把他见黑牛的大体情况说了,心里的判断也说不清。走进房间里倒头便睡了。

日子又平静下来,肖成俊陪着杨冲锋住了几天也就回到自己住处了。杨冲锋照常上班下班,只是不用再值夜班了,张强一直都很客气。

烟厂最终打着改革的旗号,把离职的名单宣布出来,没有张榜。每个离职的人按入厂工龄长短进行适当的补偿,据说是两万到五万之间。销售科也有两人离职,其中一人据说立即到县交警队上班了。李翠翠是不是在这次离职的名单中,杨冲锋无从得知,想问问张强,却又怕他多想。

这天下班,肖成俊没有和杨冲锋一起走。出厂不远后,杨冲锋就感觉似乎有人跟踪自己。后面有一些人是下班的烟厂职工,杨冲锋心里有种感觉,却也没有回头看。他走到三桥施工处,一转身站在路边石块旁,想看看到底是谁。黑牛的事已经过去几天了,飞天帮并没有什么动静。

站了一会儿,只见一个女人四处张望疾步赶来,看见站在石块边的杨冲锋后,娇媚的脸绽出笑容。女人穿着朴素,表情很质朴。杨冲锋不知道她找自己做什么,面带微笑地看着她。

“你是杨冲锋吗?”女人见杨冲锋没说话便问。

“有什么事?”

“我是李翠翠,想请你吃饭。”李翠翠说。

李翠翠?杨冲锋立即想到那天的爆炸案,起因就是面前的女人。李翠翠是黑牛的什么人,杨冲锋一直没弄清楚,和她去吃饭杨冲锋心里犹豫起来。

“怎么样,不肯还是没空?要是没空你说个时间也行。”李翠翠脸上笑意不减,李翠翠直视着杨冲锋。“好,你定地方吧。”杨冲锋说,不过心中打定主意自己请李翠翠,让女人请客那算什么事?

杨冲锋和李翠翠一前一后走,心里笃定她找自己肯定与黑牛有关,慢慢跟在后面走。两人进了江上人家餐馆,上到二楼,李翠翠要了间小包间。两人进去后,服务生跟着摆好瓜子倒好茶水,便要两人点菜。杨冲锋把菜单递给李翠翠,李翠翠抿着嘴,点了三个菜一个汤,再把菜单给杨冲锋要他点。杨冲锋见菜够了,也没再点就让服务生放快些速度。

等服务生走后带上门,包间里只剩下两人时,杨冲锋觉得不自在起来。杨冲锋便注视着窗外。李翠翠见杨冲锋没有理她,也不生气,看着他俊朗的面孔,也在想着心事。杨冲锋知道她在看自己,却弄不清她是什么意思,把自己约来应该不是单纯吃饭。

“找我有什么事吗?”杨冲锋把目光偏在一边。

“哦。”李翠翠回过神来,“杨冲锋,今天请你吃饭是想感谢你。”

“感谢我?”杨冲锋装着无知的样子,心里明白一定和黑牛有关。

“是啊,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其实,我是黑牛的姐姐,你感到很奇怪吧。弟弟几年前走入黑社会,我劝不回转,我们就不再往来。黑牛也不肯和我往来,怕仇家找到我。那天要不是我跟他讲厂里的事,他也不会做那傻事了。他就是这样的人,到现在一点都没有变。杨冲锋,要是没有你,我弟弟就变成一团肉泥了,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你说,你是不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早几天我就想找你,只是那件事还没有平息下来,才拖到今天。”李翠翠的话很软,让人有些受不了。

杨冲锋回头看着她,李翠翠亲切地说。杨冲锋听着并没有回应。“你怎么了?”李翠翠见杨冲锋不吭声,便问。“没有什么,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起就是了。”“还没有当面对你说声谢谢,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过,杨冲锋,我想请求你帮我隐瞒一件事。那就是对谁都不要说黑牛是我弟弟,好不好?”“好,你放心。”杨冲锋坚定地说。“谢谢你。”

饭菜很快上来,李翠翠执意要喝酒,说无论如何都要给恩人敬两杯酒。要是没有杨冲锋相救,弟弟从此就没有了。喝下第三杯酒,李翠翠说不能再陪杨冲锋,剩余的酒要杨冲锋自己喝下。杨冲锋说:“李姐,不能再喝了,再喝会真醉的。”

李翠翠也就不再劝杨冲锋喝酒了,让他自便,不过李翠翠是真心感激杨冲锋救了弟弟黑牛。

(四)

杨冲锋从没有到过一剪梅,从外看这里装修得不错,外墙的霓虹灯把一剪梅三个字凸显得很耀眼,以前听说过这里是飞天帮黑牛常住的地方,不想和黑牛这些小痞子有什么往来,他们有时出来玩都选其他的夜店。今天杨冲锋特意来这里是为了找黑牛。杨冲锋推开了挂着浅粉色帘子的门。

杨冲锋走进来,就有一个女人走过来招呼,问杨冲锋想要什么服务。杨冲锋看了看她,说:“黑牛呢,叫他来,说杨冲锋找他喝酒来了。”那女人一听是找黑牛,而且直呼黑牛的名字,拿不准杨冲锋是什么来头和用意,忙走到前台处对一男人轻轻说了两句,折身回到杨冲锋身边,很热情地与他搭话。

几分钟,小厉从楼上下来,见来人真是杨冲锋,阴着脸说:“请,我们老大在三楼等你。”杨冲锋也不计较,跟在小厉身后走。到二楼,楼梯就铺了红色的地毯,抬头见黑牛站在三楼的楼梯口处。黑牛见是杨冲锋到来,走下楼梯来迎接,小厉见黑牛老大下楼梯迎接,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转头看着杨冲锋,不知道杨冲锋是干什么的。在柳泽县里,还有谁能让老大亲自来迎接?

“你还是来了。”黑牛淡淡地说。“你说过请我酒喝,我记着呢。”小厉走在杨冲锋身后半步,大块则跟在黑牛身后,保护着黑牛。小厉和大块都有些迷惑黑牛对杨冲锋的态度。

“好,来了就是朋友。”黑牛说。

“我是来喝酒的。”杨冲锋没有接受黑牛的示好。

两人一直走到三楼端头的房间,进房间后,黑牛对后面的小厉说:“跟梅姐说,让姐妹们都来亮亮相。”说着把一干人都关在了房间外。

这房间看得出是两个房间合并的,足有60多平方米大。一般夜店里的房间只有几平方米或十几平方米,一张床,有个洗手间的就算很不错了。杨冲锋看着黑牛这宽大的房间,完全是家居的格局:大沙发、大席梦思床、大彩电,房间给人种很温馨的感觉。

“坐。”黑牛说。两人坐下后反而没有了话,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彼此看着,黑牛见杨冲锋脸红着,分明已经是喝过:“先喝过了?”

“陪朋友喝了一点。”杨冲锋说,不确定要不要将自己见过李翠翠的事说出来。想想还是不说,看看情况吧!

“下次我们再拼拼酒,你能来一剪梅很好。”黑牛说。

杨冲锋正要说,房间门敲响,进来两个女人。

“这里莉莉,这是梅姐,一剪梅的老板。”黑牛为杨冲锋介绍。黑牛转身看着梅姐,“杨冲锋,上次认识的,第一次来一剪梅。梅姐,还要麻烦你招待好。”

“杨冲锋?”莉莉听后直视着杨冲锋。梅姐也直视着他,眼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关于爆炸案虽然她们不是很清楚,可梅姐和莉莉是知道一个叫杨冲锋的人在最后关头制住了黑牛,而后来黑牛在鸿丰酒楼里摆的场面,她们也知道。所以她们便记下了杨冲锋,也对他格外关注。

梅姐见杨冲锋一直也看着自己,而她也想更多地了解杨冲锋,能让黑牛吃亏后还不去找的人,恐怕他是头一人吧。

“黑牛,你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梅姐说。

杨冲锋对黑牛说:“我们喝酒。”

梅姐和莉莉感觉两人有点冷场,也就劝着酒,梅姐感觉杨冲锋看向自己的眼神很辣,心想他不会是看上自己了吧!

(一)

柳芸烟厂为解决职工人员过多缓解烟厂的压力采取了一些措施,用低价的买断的形式,让一部分职工离职。离职的职工开始几天到厂部闹了闹,厂部推给县里,县里又推给柳江市市里。但谁也没有去市里告状,也就风平浪静了。等这一切静下来后,烟厂的管理从表面看,像是比前段时间要好很多。上班职工遵守纪律了,上班时也不再放肆地说闲话聊天。

销售科里的变化显而易见,没有人公然打牌赌钱,就算真无聊了,聚在一起玩也必定留人在门外看着。杨冲锋被任命为销售科的副科长,仅次于张强。张强在销售科里宣布,销售科里的事请示杨冲锋或请示他,都是一样的。其他人都经历过那次爆炸案,知道杨冲锋这次升职的原因,也没有人多说一句话,那是他应该得到的。升成副科长后,级别问题暂时还没有批下来。柳芸烟厂的级别是县团级,也就是正处级,厂长是正处,科室也就是科级干部,这些级别要县委组织部考察后才下文任命。杨冲锋不担心这些,升成副科长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销售科里的两辆车,也由着心意使用。日子过滋润了,杨冲锋心想这样的生活才开始,对自己不肯收张应戒那十万元谢礼而暗自感叹这步走对了。

这期间杨冲锋到过张应戒家里两次,安贞和张应戒都很客气,每次走的时候,安贞都反复交代要杨冲锋多到家里坐坐。杨冲锋口里应着,知道什么事都会物极必反,去得太密了会让人不喜,张应戒又会怎么想?杨冲锋升到副科长后和张强一道,提着礼物到张应戒家里感谢。之后,杨冲锋低调做人,摆出一副听张强调派的样子。

烟厂虽说减少了员工,但只是缓解了一时的困难。厂里的管理还是存在问题。杨冲锋提升为副科长,也就成了烟厂中级管理层之一,要融入这一阶层要学的事很多,跟着张强有很多捷径可走。

这天下午,张强将近四点才到,进办公室后张强走到杨冲锋身边,暗示他有事。杨冲锋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出办公室,到大铁门处开了铁门,到停车场吸烟。张强一会儿也过来了,像是烟瘾发作一般。从厂里整顿后,张强也尽量不在办公室吸烟,杨冲锋也是如此。其他人虽说没有这顾忌,他俩却要起到带头作用。

杨冲锋不知道张强找自己出来有什么事,弄得神神秘秘的。等张强点烟吸了两口,才问:“张哥,厂里有什么新决定?”“不是,中午我在街上遇上婶婶,她说了我。”婶婶就是安贞阿姨了,这时张强说出来自然与自己有关,杨冲锋说:“是不是说我工作不好?”“不是,婶婶说你有一个星期没去她家里了,问我是怎么回事,让我一定要跟你说,晚上到她家里去吃饭。”“阿姨就是客气。”

“冲锋,你总是这样客气,婶婶家你多走走他们才高兴。害得我也挨骂,下次再让我挨冤枉骂我可不饶你。”张强说着在杨冲锋胸脯上不轻不重地捶了一拳。“那你去不去?”他没在意张强的拳。“昨天我就和老婆说好要去看叔叔,可好他们家有客人。”

下班后,张强把杨冲锋送到张应戒家门前巷子口,他就去接老婆了。张应戒家大门修得大,两扇门据说是六尺六宽和八尺八高,取意很浅显,门上挂着两个大的纯铜门环。杨冲锋抓住大铜环,轻轻叩响,动作虽轻,响声却不小。扣了几次,就听到大门里有脚步声。门开后,见安贞出来开门,脸上贴着几块黄瓜片,一见是杨冲锋脸上绽出笑容,把那黄瓜片弄得落下两三片,手脚有些忙乱,说:“冲锋啊,快进屋。”

“阿姨,您好。”杨冲锋见安贞不停地掉黄瓜片,就想笑。杨冲锋关住门走在安贞身后,安贞说:“冲锋,怎么每次都要阿姨叫人找你你才来看阿姨。”

“哪是,工作有些忙,叔叔才帮我调到新岗位,我还不熟悉呢。”杨冲锋口中念着张应戒的好,让他们知道自己记着,不是忘恩的人。

“我还以为冲锋在谈女朋友,天天陪女朋友玩才把阿姨这老家伙忘记了。”“阿姨哪里老?要是我和阿姨走在街上,不认识的人只怕认为阿姨是我姐姐或妹妹呢。”安贞听杨冲锋这样说就笑骂起来,杨冲锋又说:“阿姨,我这样的哪会有女孩子看得上?”

“真没有女朋友?我问张强他说他不知道,我正要问你呢。”安贞走进正屋门,回头看着身后的杨冲锋。“真没有女朋友,我才回来两年,又没有什么基础,身边认识的女孩子也少。”杨冲锋连忙剖白。

“是不是眼界太高?厂子里女孩子多着呢。”安贞转身往客厅走。

安贞走到沙发边,让杨冲锋坐下,说:“冲锋,饿了吧。在炖排骨呢,还得再等等才到火候。”

“没事,中午吃得多。阿姨,叔叔还没有下班?”

“老张今天到省城去了,就我们俩。本来要让张强两口子来的,都给他准备了,可他说要去岳父家里陪客,明天叫他来吃剩的。”安贞说,也没有多想,把先前捡起的黄瓜片再贴到脸上,说:“电视上说黄瓜美容,县委那些老娘们都这么做。”

“阿姨,你再保养就更年轻了。”杨冲锋与安贞说话不比张应戒,和安贞要轻松些。“就会拿阿姨开玩笑。“冲锋,今天找你来有件事想问问你。”“什么事,阿姨你说吧。”

“冲锋,你真没有女朋友?”安贞见杨冲锋表示肯定后又说:“你是不是眼界太高?要不你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

“我哪有什么要求,只要女孩子看中我就行。”

“冲锋,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看好不好?阿姨可是讲真话,冲锋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得抓紧了,别选来选去年纪就大了。”安贞说着一边看杨冲锋的表情,年轻人一般都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生活,特别是感情生活,怕杨冲锋心里不高兴。

“谢谢阿姨。”杨冲锋对介绍女朋友确实不感兴趣,但也不想让安贞扫兴,也就没有表露出来。安贞见杨冲锋答应了,就说:“冲锋,是这样。县委宣传部里有个小姑娘,人长得很水灵,是个大学生,也才工作一两年,你们年纪差不多大。我问过,她也没有谈朋友,我想先问问你,你要是有心我明天就去问问人家。你们自己相一相,看得好就处一处。怎么样?”

“阿姨,人家是大学生,我没有什么文化的,一个当兵的人家哪会看得上?”“先不说人家,先说你愿不愿。”安贞有种不答应就不高兴的样子。“好,阿姨,让你费心了,就怕人家不肯。”

“我哪费什么心,她有什么不肯,我们冲锋又有几个姑娘能配得上?”安贞笑起来。两人又说一会儿,安贞便到厨房去看。开了厨房门,就有香气传过来,安贞在厨房里喊杨冲锋。杨冲锋走进厨房,见安贞准备了很多菜,一大钵排骨炖冬瓜,热腾腾的。另外还有三个小炒:爆炒腰花、青椒牛肉丝、五花肉片。安贞在煤气边,见杨冲锋进来,要他把热腾腾的排骨端走,准备再炒个小白菜。

“阿姨,这么多菜怎么吃得了?”杨冲锋端着紫砂钵,小心地放到餐桌上,回头见安贞在忙活。安贞炒菜时神情专注,而身子随着炒菜动作轻轻扭摆,从背后看更显得有活力。张应戒在外面乱找女人,杨冲锋早就听说过,还以为张应戒老婆老而丑,没想到这般年轻。杨冲锋看着安贞,不知道她是不是也知道张应戒在外面的情况?胡思乱想了一阵儿。安贞很快就炒好了,端着色泽新鲜的小白菜,走过来问杨冲锋想喝点什么酒。要他自己去选,张应戒家里各种酒都有,都是柳泽县各级领导送的,据张强说,张应戒家的高档好酒足足放一个房间。没有其他人,杨冲锋也不想喝酒,只有他和安贞两个,谁知道喝酒后会不会出现什么状况?才与张应戒一家走得近了,可不想在细节上出什么问题。

两人吃饭,安贞不停地要杨冲锋多吃些菜,她对杨冲锋的感激和那种报恩心态很强烈,让杨冲锋感动。饭后,安贞再次说到相亲的事,杨冲锋肯定地应了下来。

在杨冲锋离开前,安贞拿出一部新手机递给他。“冲锋,这里有部手机,卡都上好了。你拿去用,平时也才好联系。”这手机估计有三四千元。按杨冲锋的工资,存几年才有可能买得起,这样高档的消费杨冲锋从没有想过。

“阿姨,这不好。”杨冲锋不肯拿。“有什么不好,你叔叔去省城前他和我说好了的,你要叔叔亲自送你?”“不是这意思,阿姨,手机太贵,我怎么能收?”

“快拿着,不要说这些让阿姨生气的话。”安贞说着把手机塞给他,杨冲锋拿出来准备放到茶几上,安贞就黑了脸说:“冲锋,你要这样阿姨就真生气了。”说话的语气变了,杨冲锋见情况不妙,说:“阿姨,谢谢您,太贵重了。”

“贵重什么,跟你说,是县委发给你叔叔的,他那手机才买没有几个月。这部正好冲锋用得着。”

(二)

安贞做事很心急,第二天中午下班前就打来电话,说要杨冲锋中午到家里去,一是把昨天剩下的菜解决掉,二是那事有回信了,要当面对杨冲锋说。

杨冲锋让张强把自己送到城区就下了车,他还不想把自己要相亲的事让张强知道,没有一点眉目的事要嚷嚷出去,弄砸了自己面子往哪里放?杨冲锋进了张应戒的家,安贞喜洋洋地说:“冲锋,先给你看样东西。”安贞从茶几上取了张照片给杨冲锋看,“这可是阿姨费了很大心思人家才给我一张。”安贞递过照片给杨冲锋。

照片上的女子站在柳水边,很漂亮,有种气质,也有些傲气,穿的很时髦。杨冲锋看着有些愣神儿。

“想什么呢?没看上?”安贞见杨冲锋默不作声还以为没看上。

“不、不是。”杨冲锋再看照片上女子,侧着脸,头发很自然地下垂着,与她的气质相配显得人更有精神。杨冲锋动心了,就不知道真人的个性脾气怎么样。

“阿姨,现在只见一边脸,另一半不会像故事里的那样吧。”杨冲锋笑着说。

“冲锋,就你会作践人家女孩子。阿姨给你看的,会让你吃亏?”安贞笑骂道,当然知道杨冲锋是在说笑,随后也畅笑起来。“我知道阿姨对我好,谢谢阿姨。”“看,又来了。要没有你,阿姨家现在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呢。我和你叔叔一直都念着这事。”

“阿姨,你们再这样下次我都不敢来了。”“好好好,我不说了。冲锋,你说今晚和她见面,还是过一两天?”“我随阿姨安排。”“那就今晚吧,现在吃饭,吃饭后阿姨陪你去买两套新衣。”安贞说着走去厨房。

吃过饭,两人又谈论起那女孩。相亲的女孩叫黄琼洁,也不知道什么大学毕业,先在柳江市工作一年多,半年前调到县委宣传部。对方家里的背景安贞没有讲,杨冲锋心想大学生能在工作不足两年就调入县委宣传部里,没有强硬的背景是不可能的。女孩有一米七高,在读书时曾经谈过恋爱,可家里不同意就这样断了关系。安贞说到黄琼洁谈过恋爱时,放低声音说:“冲锋,你放心,阿姨不会让你吃亏的,阿姨偷偷问过小黄。他们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吃什么亏?”杨冲锋一时没有想到,脱口问出来。问后才想到安贞说的是什么,脸立即红了起来,转脸不敢看安贞。

杨冲锋提前下了班,安贞通知杨冲锋说先到她家里吃饭,黄琼洁也会来家里,要他去帮帮厨。杨冲锋赶到时,见安贞两手提着菜,忙上前接住:“阿姨,怎么不叫车送你。”

“顺路,平时都这样。”

“谢谢你,阿姨让你受累了。”

“快开门吧,又说这些话。冲锋,我们得抓紧,小黄过半小时就到了。”两人到厨房忙碌起来,杨冲锋哪会做,安贞见他手忙脚乱的就想笑,要他到客厅里等着听门,别让人家女孩子在门外等久了。

杨冲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声音调得很小,心想阿姨叫自己提前来,那是让自己等着帮黄琼洁开门才是真的。只一会儿,门响了。杨冲锋以最快的速度去开门。或许黄琼洁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杨冲锋打开大门时她看着外面街道。“请进。”杨冲锋说。黄琼洁听到声音,轻轻一颤像是受到惊吓一样,转身来走进大门,手里提着一大袋水果,杨冲锋忙着去接。“谢谢。”黄琼洁没有看杨冲锋,头低着,也意识到面前这男人就是相亲的对象了。

两人走进客厅,安贞见黄琼洁到了,热情地从厨房里走出来与黄琼洁打招呼,见黄琼洁带来大包水果,说:“小黄,说好到家里来陪阿姨吃饭,买这么多东西破费做什么,太客气了。”

“阿姨,哪有什么东西了。”黄琼洁声音轻柔,杨冲锋听着心里有些甜。“随便才好,冲锋,你还站着也不请小黄坐,快去冰箱里拿些水果来啊。看你平时机灵,这时咋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安贞笑着,杨冲锋便用小竹篮取了些苹果、葡萄、荔枝等放到茶几上,请黄琼洁吃。安贞说她还要到厨房里忙一会儿,让杨冲锋陪着黄琼洁说话。

“谢谢。”黄琼洁伸出纤长手指取了一小串葡萄一颗颗剥着吃起来。杨冲锋看着面前的女孩,比照片上的更鲜活,只是有些冷傲,杨冲锋不知道她是矜持还是没有看上自己。她对安贞阿姨很热情,对自己却没讲什么话。

“我叫杨冲锋,在烟厂工作。”杨冲锋说。

“我听阿姨说过了。”见杨冲锋说话,黄琼洁停下来不再剥葡萄吃,也没有看着杨冲锋。她感觉到杨冲锋在盯视着她,倒也没有扭捏的意思。杨冲锋不禁对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分。黄琼洁给人一种舒心的感觉,只是对杨冲锋有些冷淡。平时杨冲锋虽话不多,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口像被堵住似的。对这种介绍的,先前又没有一点了解的陌生人突然凑在一起,会有什么话题?对方对什么话题感兴趣?两人来安贞阿姨家里的目的都很明确,乱说也怕对方对自己的印象不好。

吃饭时,安贞带着两人说话,安贞的话题对杨冲锋两个年轻人说来不是很对胃口。三人说着,都感觉到安贞对两人建立恋爱关系的热切之心。黄琼洁一直保持着微笑,说话也一直很温柔。吃过饭,又说了一会儿。安贞就想套取黄琼洁的意思,看她是不是对杨冲锋有意思,是不是想相处一段时间。可黄琼洁总是把话题引向一边,安贞也就不再说,女孩子哪会当着大家的面表示爱不爱的?

“冲锋,陪小黄到二桥去走走。”安贞阿姨说。二桥那里有公园,也是年轻人谈恋爱约会的地方。出了安贞的家,杨冲锋邀请黄琼洁到二桥去走走,黄琼洁没有反对。两人走着,杨冲锋就说着自己小时候和自己参军的事,也说自己和班长、老李及肖成俊之间的友情。黄琼洁很少说她自己,一直当着听众。

在二桥处坐了一会儿,黄琼洁说要回去赶写个材料,明天要交,任务有些重。杨冲锋不知道是真是假,从见黄琼洁后她一直都很冷淡,却又没有刻意冷落杨冲锋。见她有任务,就不好多留,说:“那下次我找你?”

“行啊。”黄琼洁站起来准备走,杨冲锋见黄琼洁从小坤包里拿出手机,像是在跟家里说什么。等她说完,杨冲锋说:“能把你的号码给我吗,下次好联系你。”

“你的电话阿姨告诉过我。”黄琼洁说着到公路上截了辆出租车,上车走了。

(三)

黄琼洁从那天后,再也没有音讯。安贞也不再提起这事,杨冲锋几次想问却也知道是黄琼洁没有看上自己,也就不好再问。

张应戒刚从省里回来,杨冲锋和他说着自己近期的工作,说自己一直在向张强学习,如何提高自己的工作能力。张应戒微微点着头,一副欣慰的样子。杨冲锋看出他心中有事,便谨慎地问道:“叔叔,是不是开会不顺?”

“没有、没有。”张应戒说着叹了口气,显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叔叔,烟厂目前虽说处于低潮,可在你的指挥下进行了改革和整顿,厂里现在上下一心,我相信烟厂很快就能走出低谷,向更高的层次发展。”“这也是我们厂领导的愿望,冲锋,阻力也不小啊。”“叔叔,我听说厂里要从德国引进新的生产线,有了新的生产线,无论产量、产品档次都会有很大提高。”“目前是这么设想的,方案才要到省里申请,能不能批下来,要看省里的意思,不是我们单方面争取就能实现的。”

杨冲锋很少和张应戒在家里谈厂里的工作,觉得自己对厂里的了解太少,自己有什么想法对厂子没什么帮助,说出来让张应戒感到自己浅薄无知。这会两人说开了,倒说了好一会,让张应戒沉闷的心轻松了些。“好好干,冲锋,可不要向张强学那些不良的习惯,像他那样迟早会后悔的。”

“叔叔,强哥比我强多了。”张强平时怎么样他当然知道,张应戒对张强不满也是情理当中。杨冲锋在厂里听肖成俊说过,先前一批离职的职工,有几个人去市里上访,不知道要不要把这消息告诉张应戒,消息来源也不是很准确,自己都听说了,必然会有人向张应戒报信。杨冲锋决定不掺和这些事。

安贞从厨房里出来,叫两人吃饭。菜很随意,一瓶茅台,两人喝了起来。杨冲锋感觉,张应戒还是希望自己多参与厂里的事。

又过了没几天,厂部人事科让杨冲锋到人事部去,有事要找他谈。

杨冲锋走到人事科,进门后见人事科科长笑脸相迎。人事科里还有个人,见杨冲锋进去后只是稍微欠了欠身,不像人事科科长站起身。杨冲锋认得他是烟厂党委副书记,姓付,平时人们都称副书记,付副不分,付书记看上去有50来岁,脸很严肃,见杨冲锋和人事科科长招呼显得很熟络,他的表情一直没有变。“杨科长,这是付书记,书记是管厂里人事的。”人事科科长给杨冲锋介绍。

“书记,您好。”杨冲锋说。张强早就介绍过厂里的领导,杨冲锋对于厂里的领导差不多都已有了解。杨冲锋也了解付书记的脾性,对下面人的招呼,要没有人介绍他会认为你刻意巴结他,反而会对你看不进眼里。当然,知道他有这脾性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人都会因为想巴结他而热情凑到他面前去,结果却弄反了。

杨冲锋不热不淡,这是张强给他说的,付书记也不热不淡地应了句,看杨冲锋的眼神却一下锐利起来,虽然只是一瞟之间,杨冲锋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心想,张强说的还真是这样。

“坐。”人事科科长说。一阵寒暄后,杨冲锋始终保持着热情但不巴结的姿态。人事科科长是张应戒提拔的人,对杨冲锋自然另眼相看。杨冲锋在销售科爆炸案里扮演什么角色,知道的人不多。不过面前的两位领导是知道事情真相的。

坐下后,人事科里的文秘给杨冲锋倒了杯茶,就出了办公室。人事科长便看着付书记说:“书记,杨科长到了,请您宣布任命通知?”付书记哪里肯做这事,他来不过是走程序,挥了挥手表示要人事科科长说。人事科长先对付书记一笑,接着便把县委组织部对杨冲锋的考察和任命转达给杨冲锋,他的副科级已经批下来了,是真正的有级别的领导干部了。

杨冲锋走出人事科,他觉得自己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了。虽然才是副科级,可有的人奋斗了二三十年才能有资格获取,甚至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这种待遇。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在销售科里上班,销售业务不用这些在厂部里的人操心,都有外面的业务员奔忙。他们只要把发出去的货计数,之后核收货单对讫。具体业务也不用他这副科长来做,杨冲锋就显得格外轻松,当然杨冲锋知道很多人在盯着自己。自己的突然升职,让厂里不明底细的很多人都眼红着,得随时小心。

(一)

销售科办公室外的铁门,每隔几天就会发出几车烟,发往本县烟草专卖局。更多的是发往柳江市市局,由市局调配,在柳江市地区销售。

前年打开北方市场后,有几个省接受“芸香牌”香烟,发送的货都是中高档的烟。而在柳泽县里,这种烟市场很少见,仅是有关系的人从厂里弄些出来抽。

运往北方的成品,通常都是用大卡车运送,成本虽说比铁路运送要高,可有厂里的人押送,不至于在路上莫名其妙地丢了或少了货物。不过,也出现过一些事故,给烟厂造成不少的损失,所以这以后押送的人都十二分的谨慎了。

杨冲锋这天下午上班有些迟,一到销售科,张强说:“冲锋,廖厂长找你,去他办公室。”张强说的是管销售的廖副厂长。走到厂办,杨冲锋敲门进去,廖副厂长见是杨冲锋,微微点头便低头看手里的文件。杨冲锋第一次和廖副厂长接触,虽说张强给他说过廖副的情况,可还是不敢冒失。工人和中层干部处事是不同的,工人可以不在乎对领导的举止言行,领导也不会计较这些。但中层干部就不同了,想进步就得善于观察领导的表情态度,以便掌握好做事的分寸。廖副厂长对下面的人要求很严,主要是严在细节上,他的口头禅是: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他看人就看你做事的细节,对细节的处理。

杨冲锋一直站着微笑着,等待廖副的问话。平时自己和廖副接触得少,一般都是张强听他安排工作比较多。今天是什么事,看样子廖副不是很急,自己静观其变吧!

“杨科长,坐吧坐吧。”廖副厂长终于把文件看完了,见杨冲锋神色不变一直注意力集中地等着自己的指示,廖副厂长心里很满意,感慨这样稳重的年轻人少了。

“厂长,您好,我来向您请示工作的。”

“都在销售科里,不说请示。坐吧,坐着说。”廖副厂长说。杨冲锋顺着廖副厂长手所指,在办公室的沙发边坐下,坐时身子直着只有小半屁股落在沙发上。

“杨科长,我听说,你在部队里参加过特训?”“是,厂长。”杨冲锋朗声应到。“从部队里出来的人,都深藏不露,杨科长,我喜欢用人所长啊。”“是这样,厂里有一批烟,要运到北方去。这批量比以前都要大,我推荐你去押货。只要安全把货送到,你就为厂里立了大功。”廖副厂长说。这时,杨冲锋才知道找他的原因,心里放松了些:“厂长放心,我一定全力完成这次任务。”“年轻人,好好干。”廖副厂长鼓励道。

杨冲锋出来后,本想到生产车间去,碰碰看是不是能遇上李翠翠。这时,却见张应戒从外面走过来,杨冲锋只好站着,说:“厂长,您好。”张应戒身边还跟着其他人,杨冲锋就称厂长。张应戒笑着应了:“小杨,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杨冲锋只有跟在几个人身后返回厂办。

回到厂办,其他人都散开了,只有秘书跟着。秘书帮张应戒和杨冲锋倒好茶就离开了。

“冲锋,坐。”张应戒等秘书走后亲切地说,“有一个星期没有去家里了吧,你阿姨又在念叨了。说每次总是打电话,也见不到人。工作要忙,私事要顾,阿姨那里也要常去看看嘛。”“叔叔,我知道了,下班我就去。”“那就对了,免得她总念给我听,耳朵都起茧子。冲锋,廖厂长跟你说了吧。”“说了。叔叔,任务太重,我怕做不好辜负了厂里的信任。”“我相信你,到保卫科去点几个人和你一起去,我会跟保卫科打招呼的。”“谢谢叔叔。”两人说了一会儿,张应戒把出去的一些具体事宜和细节交代过了,才让杨冲锋到保卫科去。杨冲锋也就想肖成俊能一起去,两人贴心,遇上什么事都会默契应对。杨冲锋走到保卫科,跟肖成俊说了,又点了几个人,才返回销售科。

明天押送的烟有12辆东风大卡车。初步估算,有六千件成品烟,几百万元的货。杨冲锋感觉到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就重了起来。况且这次送货的分配也是厂里的秘密,得细细地想想。

第二天天微黑后,才准备装车。将近半个月积压的货,这次一起送往北方。具体的目的地,只有两人知道,杨冲锋和业务科的副科长贾泉。贾泉是个老科长,52岁。他从烟厂建厂之初就在厂里,是标准的元老级人物之一。杨冲锋见到贾泉,心里也踏实不少,心想有贾泉负责业务,自己只要负责安全就轻松多了。

杨冲锋见到贾泉后,立即上前恭敬地说:“科长,您好。这次安排我出去其实心里一直忐忑着,现在有科长您一起出去就放心了。”贾泉见杨冲锋虽然年轻,却很尊重他,两人都是副科长,杨冲锋能这样很不错了。贾泉也不摆谱:“杨科长,重担得你们年轻人来担,这也是厂里培养干部的一贯政策。这不,我只到省城就下了,北方太远,我这身体也扛不起了啊。”

杨冲锋才知道,去北方只是自己一个人负责,好在和贾泉一路到省城,有一段时间同路,也可在路上了解更多的情况。北方市场的开拓,也有贾泉一份功劳。他对北方市场也熟悉。杨冲锋便把自己心中所想说出来,贾泉见杨冲锋说得诚心又是第一次外出,便同意两人坐一车上,一路走一路说话。

装好车,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一行人吃了夜宵才上车走。

(二)

从柳江市到省城有四百多公里,他们足足走了八个小时,进省城时天刚好亮了。到了省城的办事处,贾泉带着车队去休整。车队停进办事处附近的停车场里,安全问题不用考虑。车封闭得很好,杨冲锋还是让肖成俊带着两人在车上守着。为了安全,杨冲锋出发前分别给自己和肖成俊以及另一个保安一人一个对讲机。杨冲锋和贾泉到办事处休息,司机和其他押车人员吃早餐,肖成俊始终不离开货车。贾泉见杨冲锋小心细致,临走时说:“小杨,厂里能重用你,是正确的选择,看准人了。”

贾泉带走了两辆车,车队剩下十辆。

五天后,车队到达北方第一站北省省会北市。北市是“柳芸烟厂”在北方最大的集散地,车队一半的货量要放在这里。顺利到达北市,杨冲锋紧张的心也稍微放松一些。北市有“柳芸烟厂”的办事处,有专门的业务员和相应的组织配备。这里的负责人,是销售科的另一个副科长,名叫方芸。张强介绍过她给杨冲锋,所以杨冲锋心里有底。

出发前,张强特意跟杨冲锋说了,在外面搞销售的业务员,他们有一定的潜规则。张强没有具体细说,只是要杨冲锋按照方芸副科长说的,她怎么做要杨冲锋不管不问,只带眼睛和耳朵,下次就知道规则了。

按杨冲锋的想法,自己只要把货交到办事处,拿到相关手续回去交差就算完成任务。哪用管那么多?可从张强模棱两可的交代中,就看出绝不是这么简单的,里面肯定有很深的水。张强之所以交代自己,是怕自己不了解内情弄坏事吧。一切等见到方芸再说。

司机不是第一次来,对省城的路熟悉,七弯八拐。杨冲锋这几天已经被折腾得疲惫不堪,这时眼看就要到了,心里兴奋着也就不那么累了。到地点后,车队留下一半,其余的一半则由杨冲锋和肖成俊两人继续往另一处送。办事处在一处十字街口,离市中心有些远。车到达时办事处的人到门外迎接,刚一转弯,杨冲锋就见站在最前面一个头发烫得很卷而且染着淡淡黄色的女人,心里想她应该就是方芸副科长了。随着车开近,女人的面貌也就清晰了。女人五官精致,身材匀称,给人一种很干练的感觉。

车停下后,杨冲锋下了车,方芸已走到车旁。“辛苦了,杨科长,一路都顺利吧。”方芸伸出细嫩的手与杨冲锋握手。杨冲锋看着方芸的脸,说:“方芸科长,谢谢。一路上很顺利。要说辛苦,还是你们在外面跑业务的同事最辛苦啊。”

“谢谢杨科的理解。”两个熟悉的陌生人客套着。方芸随后指挥着车队停下来,甚至对哪几辆车应该在北省下货都知道。在调整车队时,凌乱了一会儿,杨冲锋不知道方芸怎么选下货的车,只是在一旁观看也没有参与意见。

调好车,方芸见杨冲锋一直看着她没有作声,知道杨冲锋猜出其中一些事。方芸对杨冲锋笑着走到他身边,说:“杨科,在这里下货的车已经定好,你看是现在就发送出去,还是先休息?”杨冲锋对这些细节不熟,也不好乱发议论,看着方芸那精致的脸,脸上有细细的微汗,说:“方科长,到这里肯定听方科的。”“那好,我就不客气了。杨科,车队到这里,你就放心吧,让兄弟们都休息一两天。”方芸说着手在杨冲锋面前一挥摆,做出个请的姿势:“请。”

已然放话让方芸处置,这也是张强在家里叮嘱过的事,便随着方芸走。车队的人都进到办事处的餐厅里,肖成俊按照先说好的,留在车上。餐厅确实有些简陋,方芸让其他人都到大厅里,给他们摆了三桌。方芸让她的工作人员招待这些人,带着杨冲锋往小包厢里去。包厢很小,只能摆一张桌子。“杨科,这里太简单了,比不了柳泽,请你多担待啊,回去别说方姐亏待你。”

“谢谢方姐热情接待,方姐,来之前张科长要我一切听方姐的。”包厢里只有三人,杨冲锋、方芸和另一个女子。杨冲锋见方芸自称方姐,也就按方姐称呼了。称官职显得不够亲切,毕竟都是销售科里的人,今后还要打交道。

“谢什么,见到你们来,我就感觉特别亲切。杨科长,说起来你还欠我几杯酒呢。”方芸见杨冲锋有些想不通,又说:“杨科长升职庆贺,我没能赶上,是不是你该欠我顿酒?也不要你特意请,等会姐敬你几杯你多喝点就成。”

方芸人虽然在北省,可对厂里发生的事都知道。“方姐吩咐,当然一切都听方姐的。”只要不涉及原则上的事,只要有助于顺利完成这次任务,做什么事都能接受啊。在杨冲锋心目中,任务是最重要的,这是他在部队里留下的烙印。任务大于一切。

喝着茶,杨冲锋有些坐不住,总想到大厅里去看看一起过来的人,还有留在车上的肖成俊,心里想着就站起来了。方芸见他站起来,问:“杨科有什么需要?让小倩去做。”

“我去大厅看看。”杨冲锋出了包厢,方芸坐着不动,与小倩对视一眼,两人点点头。杨冲锋走出大厅,车队停在停车场里,要转过屋角才能看见。杨冲锋想,还是不去看为好,方芸先就说过一切都有她负责,这时走去那不等于说对她不放心?今后押送货物来这里肯定多,要经常与她打交道,第一次总不能留下不信任的印象。杨冲锋走到大厅门外,用对讲机问了问肖成俊的情况,停车场那边安静着。杨冲锋折回包间,见方芸姿势不变地坐着,手里那杯茶也没有见消。

“杨科长,对弟兄们很关心啊。”杨冲锋听出了方芸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不是怕方姐对他们招待不周啊。“方姐,一路坐在车里,就想走走。”

“哦,也是,这一路辛苦了,吃过饭,休息一下就好了。”方芸盯着杨冲锋说。不一会儿饭菜上了,方芸按先前说的,要给杨冲锋敬酒,小倩也嚷着要敬。杨冲锋几天来本身就非常疲惫,经不住两女劝酒,几杯后便醉倒。不知道杨冲锋的酒量如何,方芸便让小倩去试,看他是不是真的醉了。小倩说:“方姐,想要怎么试?”方芸说:“怎么试要我教你,你做的少了啊。”“那也不能在这里做吧。”小倩红着脸嘀咕。

“你想什么,见不得长得帅的男人。”方芸笑骂道,小倩有些小委屈,挨近趴在桌上的杨冲锋一手扶住他像要扶他走去房间休息,脸却挨过去,在杨冲锋耳边轻声喊,极为暧昧。小倩见杨冲锋没有动静,扶他又没有力气,嘴噙着杨冲锋的耳垂,像**一般。小倩几分钟折腾见杨冲锋没有动静,才放开他,坐回自己的位子。

“方姐,有这必要吗。”

“小倩,厂里的人说他从没有接触过销售的事,那他对销售里的规矩肯定不知道。要是没有处理好,会出大事的。也不知道厂里那些人怎么想,派个外行出来。”方芸有些抱怨。“是啊,姐,有谁知道我们在外面的苦?他们还当我们在外逍遥自在。”“姐,直接跟他说就是了,还怕他怎么的?他要不知趣,方姐出动****他,他就听话了。”小倩说着娇笑起来。“我看是你心动了吧,我不拦你。”

杨冲锋听着两人对话,心底暗暗吃惊,他们虽没有把什么规矩说出来,却感觉是在谋算车队运来的货。杨冲锋想继续听,却听方芸说:“小倩,叫服务员把杨科长弄到房间里去休息吧。”

杨冲锋到房间里睡下后,方芸坐在床边看了十来分钟,才起身走开。杨冲锋头很沉,喝那几杯酒要是平时也不在意。可他毕竟坐了几天几夜车,太累了。见两女那劝酒的样子估计她们一定有什么想法,只得装醉看是不是能套出点什么来,这时躺着,又不能起来看。心想方芸胆子再怎么大也不会把车上的货变没了吧,又有肖成俊在车场留守着。

(三)

杨冲锋醒来时像装上弹簧一般,噌地一下子坐起来,人还没有完全清醒,但是心中牵挂着货物迫使他清醒的。杨冲锋坐起后,听到身边有女人的笑声,转头见是方芸,说:“方姐,失礼了。”“怎么,做噩梦?”方芸从床沿站起来,走到房间里的沙发上坐。“没有,只是没有在白天睡觉的习惯,何况又是生床,睡得不踏实。”“知道出门在外辛苦了吧。杨科长,现在黄昏了,吃过晚饭我们把车队的事办好,明天你们再休息一天也好出发,把事全办完后,想到北市可多玩几天。”“应该的,多谢方姐了。”

两人起身走出宾馆,方芸告诉杨冲锋小倩去办事了。方芸带杨冲锋到停车场转了一圈,杨冲锋见那些车都安全地封着,有办事处的工作人员在看着车,肖成俊也留了人在看着。“杨科长,放心吧,隔壁就是派出所,没有人敢来硬的。”一人说。

杨冲锋跟方芸走到十字路口,她伸手拦了出租车,不一会儿到一处休闲茶楼前停下。两人进了包厢,方芸说:“杨科长,楼上有按摩等服务项目,要不要先去休闲下?”

“不了,多谢方姐关心。只要不耽误方姐的事,我没有什么的。”“看你,心慌了吧。那我们就先说着等小倩过来。”

方芸先说了他们这些外派人员的苦处,说厂子里给他们划拨的经费太少,根本连普通的消费都不够。每天的补助,才够到外面打车的钱,领导们在县里哪会知道省城的消费?业务开展,里面的规则一天一个样,要想找到新的市场,其中的艰辛不是单靠努力就能实现的。对方要的东西很多,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像她和小倩等女推销员,所受到的困难就更不为外人所道了。两人一直慢慢地喝着茶,方芸则像诉苦大会一样把“苦大仇深”都倾诉出来。杨冲锋知道方芸说这些不过是前奏,还没有涉及今天要说的事,但这些理由所指,杨冲锋隐隐知道她所要说的潜规则是什么内容了。

方芸举了一个又一个的示例,要说明的,就是在外面推销难做。可事情总得有人要去做,要做好,这些人便想了些办法。“杨科,或许你也知道,销售科里有些不成文的潜规则,这些规矩张强科长知道,厂领导们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只是不能成文也不能挂在口头上,大家心里有数罢了。”

“我们在北省这边是这样,在柳江市地区甚至柳泽县里,销售人员也都是这样做的。”方芸还没有说出具体怎么做,杨冲锋隐隐约约猜到了。见他没有接话,方芸说:“杨科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人过分?”

杨冲锋听方芸说了大半个小时,终于明白。“柳芸烟厂”发送出来的烟,出厂价与批发价有差额价格。这个价格差,就把握在方芸等这些推销人员手里,当然,按照规矩,杨冲锋这次押送货物过来,也是有分成的。从方芸话里,这些钱也不仅仅是外出的人有份,厂里的一些领导也都有份。方芸没有说太细致,只是让杨冲锋明白她所说的就是现在烟厂外售人员普遍这样做的事。跟杨冲锋说这些,是因为杨冲锋从他这里拿到的单据,会和押送过来的数目不同。杨冲锋从没有过外出的经验,就怕他咋咋呼呼地把事闹开。这些都是不能见光的,一旦捅了出去,将涉及全厂的管理层。

杨冲锋一言不发,静等方芸继续说,她却不再说了:“杨科长,这样做你是不是不能接受?”

“我不知道怎么说,既然是事实,方姐,你就看着办吧。”记起张强对他说过的话,到北省后一切听方芸的。张强应该知道这些是吧?看着方芸脸上有些难色,知道她对自己还是有顾忌的。杨冲锋是怎么样的人,连张强心里都没有底,所以其他人也会小心翼翼地应对,在他这里费些神。

以前来的人,方芸说几句话,给一些安排。他们立即就表示自己知道行业里的规则,对方芸巴结不已,想方芸给他们一点甜头。杨冲锋从进办事处后就处处留神,仿佛车队高于一切似的,哪有半点透油盐的样子?听杨冲锋这样说,方芸心里还是不踏实。

“杨科长,你要我看着办那好,你先认我这个姐姐。叫姐姐。”方芸对着杨冲锋说。她这样做有两种打算,既想把销售上的事解决了,又想趁机和杨冲锋拉拉关系。

接下来方芸便把销售渠道里的真实做法说了出来,里面有些复杂,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方式。像她们销售站点做法主要有两点:一是从价格上调整。比如,一包烟出厂价是8元,运输到销售地成本变成12元,这时,销售者就要把价格调成15元。高出成本的3元就会被扣出,这3元就是截留下来,其中1元会被对方拿去,2元则是归方芸来管理。对方的划账数据是以15元,但杨冲锋拿回厂里的数据则是12元。这种只要稍微掩饰,杨冲锋是看不出其中差价的。二是在数量上作动作,方芸本应该收到十车烟,从件数来说有5000件,可回执单票据中只有4800件左右,具体数字要看具体情况而定。而票据上必须要有杨冲锋签名才有效,拿着4800件货的票据回厂里,自然与厂里相关人员都有默契。杨冲锋听到这里一时间呆住了,厂里每年要向外发送多少车烟?每车烟又会有多少钱流失掉?在北方,有几十个业务员,而本省和柳江市地区的业务员,成本会更低。

杨冲锋感慨这里水太深,心太黑啊。

盖子已经向自己打开了,掩盖着的东西自己已经看见一角。何去何从,杨冲锋和方芸两人都静静地,包间里有音乐声,一曲《涛声依旧》反复唱着,包间里的气氛进入一种微妙的状态。杨冲锋额头很快冒出细细的密汗来。

(四)

在北市停留三天,车队人员休息调整后出发。另外五车,要到另两个省发货,两省都没有厂里的办事处。杨冲锋挑选了些人手,其他人先返回柳泽县。肖成俊要一起走,如今车队减少,两人的压力也就轻了些。五车货分散到两个省,用时三天,而且不用绕道。方芸没有跟着车走,她要把北省的货物处理好,让小倩跟车。跟车的人大多数也是方芸手下的业务员,他们即可做保安又能办发货业务,两者兼着可减少人手。

行程简单,清早从北市出发,到下午可到第一站。留下三车货,另两车连夜赶路,到第二天中午可到达第二站,也是本次的最后一站。

小倩和杨冲锋同车,杨冲锋想到小倩那天的举动,耳根一红。

第一站只有个站点,这站点还是依附在该省烟草专卖公司。三车货物的验收转交等手续,当天已经来不及办理,要到第二天才能办理所有手续。吃过晚饭,杨冲锋准备继续赶路,小倩留下助手办理手续她和杨冲锋到最后一站。临走时,小倩说:“杨科长,给你提个建议。”杨冲锋没有说话,看着她,小倩又说:“最好留下个抵实的人,货不少,又不是马上办理。”杨冲锋觉得在理,便要肖成俊留下看着。

杨冲锋带人继续走,只剩下两车货。小倩让北市的一个人在前面押车,自己陪着杨冲锋坐后面车断后,一行人算来也有七个人。路不算远一夜加半天就可赶到,杨冲锋心里没有什么担心。

离开第一站过两小时天黑了下来。走很远一段路才可看见路边的一些灯光,偶尔经过一个小镇,杨冲锋便让司机下车买些吃的。

到夜里十点,小倩已经累得支持不住,靠向杨冲锋肩头要睡。车头只有一些表盘亮着,偶尔有光从车外反射进车里。一个司机在专注地开着车,另一个歪着打盹,他们已经习惯这种配合方式。

杨冲锋见小倩靠过来,车里有些暗,看不清她的脸。在北省的三天里,小倩没少在杨冲锋面前晃,让杨冲锋感觉到方芸这女人收拾人心当真手段高明。这些人虽说利益一致,可也要能把握准,才会让人死心塌地。这些杨冲锋觉得要多学习。杨冲锋想靠着张应戒也不能单凭他提携自己。自己和厂里的人事科科长、厂里副厂长、付副书记打交道,算是顺利,那是得力于张强事先给自己把他们的情况都详尽地介绍了,做到知己知彼了。今后,哪还会有这样的好事?这次来办事处办事,方芸的处事风格,自己也领教了,与人相处的圆滑,谋定而后动的做事都得靠自己以后慢慢领悟啊。

车一直这样摇晃着走,杨冲锋他们的车与前面那车一直保持着二三十米远的距离,进入午夜后,国道上的车就少了,20分钟也遇不上一辆,甚至一个小时也遇不上。车里没有空调,到午夜后温度更低,车里的人感觉到冷,便取了备用的大衣披上,司机也借这次停车换了人来开。折腾一会儿继续走,所到处都冷冷清清,杨冲锋也在车里摇晃着渐渐入睡。

突然,车一刹那停住了。

杨冲锋突然睁开眼,向车外看去。车外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杨冲锋感觉到不对劲儿。小倩也醒了,坐直身子往外看。司机仿佛很有经验,车没有熄火,刹了车后随时准备往前冲。

杨冲锋用对讲机问前面那车,出了什么情况。回答说前面的公路上堆了不少石块,把去路给拦死了。这是国道,往来的车比较多,杨冲锋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半。小倩也很有经验,见杨冲锋看时间,说,还有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估计是遭到埋伏,可周围却没有动静,两辆车都停下来,却没有见埋伏的人出现。车头一直没有亮灯,杨冲锋要司机把车前灯也熄了,过几分钟,四周的环境渐渐能看出一些来。车现在处在两山之中的峡谷里,山不高,但除了前后都没有可去处。杨冲锋看清了地势,觉得要采取主动,如果真有人要打劫,他们肯定有周密的计划。就这样拖着太被动,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自己在观察对方,对方何曾不也在试探自己?要小倩倒伏在车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抬头让人发现。小倩知道自己让人发现,只会增加己方的负担。

杨冲锋和前面保安用对讲机对话,让他们的车保持灯亮,要他警惕地前去搬开那些石块,只要能够通行,立即冲过去。说后,杨冲锋把对讲机留给小倩,乘黑摸下车去。

下到公路,借着车身,杨冲锋再次观察地形,才见第一辆车左侧还有一条公路,公路应该是向山里延伸进去。仔细看,公路上停着一辆车,只是隐隐约约看不清是什么车。这车太蹊跷,凌晨谁会在这荒郊野外里停着车?想摸近那车去,但又估计对方要是真想抢劫,后面肯定也会留着人的,首尾无法兼顾,这时,要是肖成俊在这里,那就不会这样被动了。

杨冲锋取舍之间,真的做不了决定。前面保安已经走到那堆石块边,只要过几分钟,路就会通。杨冲锋还是选择了以静制动,慢慢潜伏到前车边,看着那保安搬动石块。石块明显是从山上滚落下来的,每一块虽不大,一个人搬动却又很费力,也很费时间。

车前大灯的光很刺眼,却不能扩宽,无法观察周围的情况。保安才搬了三四块石块,突然“呯”的一声巨响,一条红色的火苗向天空窜去。杨冲锋心里一紧,这是自制火枪的响声和喷出的火舌,这种枪的杀伤力远不如制式枪械,可要想躲闪难度却也不易。

眼见几个人朝保安围拢过去,对方五个人,三支自制火枪,其中一支已经放了一枪,另两支都指着那保安。另外两人手里拿着刀,刀面反射出车灯的光。那保安只得站起身,那几个人冲到他身边,用枪顶住,吼到,“我们只是讨些钱财货物,不想谋命,识相就配合。要是想反抗,说不得只好对不起兄弟,明年今天会给你烧几张纸。”

保安在枪口下,杨冲锋也只好再找时机。那边匪徒们押着保安慢慢靠过来,喊叫着让车里的人立即下来,都聚到一处。数到十再不下来只好先杀一人立威了。杨冲锋知道这些人说得出也做得出,便先从暗处走向那些人,靠近保安并让司机都下来。每车有两个司机,这是都知道的,等几个人聚拢了。果然从车后又出现三个人,手里拿着砍刀,暗夜里也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那三人出现后立即到卡车车头去搜索,杨冲锋暗道不好,小倩躲在车头里,也不知道能不能躲过。

一般而言,劫财不一定会劫色,毕竟这是国道上,匪徒们在时间上也很紧。看第一车,没有人。匪徒手里的手电筒都是那种三节电的,亮度较好。查看第一车后,拿枪指着杨冲锋的一个人喊,用的是土语,杨冲锋没怎么听得明白,估计是让那些人抓紧时间。那边应了,趴在窗外向车里用手电晃,没有发现小倩,杨冲锋便松口气。

随后,那些人想砸开车的后门。车门锁用大铁锁锁住,几个匪徒用手里的刀无法把铁锁弄开。这边那匪徒头目用枪逼着保安,要他拿钥匙开铁门。钥匙是杨冲锋拿着,却放在车上了。匪徒们跟保安要车钥匙,保安只得看着杨冲锋。杨冲锋说:“没有钥匙,本来就是要到目的地后用大斧来砸锁的。”

那头目用枪管猛地戳了一下杨冲锋,戳在肋骨上,痛得杨冲锋嘴角撕扯。他们用刀逼着司机把车门开了,到车上去搜。小倩这次没有逃过,被从车里揪出来。匪徒见小倩是个美女,便动手动脚,杨冲锋死盯着那头目说:“叫他们规矩些,你们要的是财,不要逼人太盛。”杨冲锋怒道。那头目却也让一个人押着小倩站离这堆人远些,这样就更好地控制杨冲锋等人。

车铁门的钥匙被翻找出来,很快那些人就打开了铁门,见到装满车的香烟。

发财了。匪头们狂叫起来,像抽风一样,每个人都很兴奋。一个匪徒抱着一件烟过来给头目看,打开包装见里面是“芸香牌”香烟,更是高兴。两车烟要是都运走后,那可是一大笔钱财。那头目看了,让其他人都尽快去搬运。

匪徒一共有八个人,如今有两个拿着枪守着杨冲锋和司机等六人,另一个看着小倩,他们只有五个人搬运,速度变慢了。时间不等人,要想把车上的烟尽量搬走,头目便要看着小倩的那人先把小倩捆了,然后过来把杨冲锋等人捆住,这样可多匀出两个人来。

那人把小倩的手向后反扭,却故意在小倩胸前捏了一把,小倩立即骂出声来。头目知道那人做什么,也骂了一句。这时,头目的注意力放在那人身上,就在这一闪神之间,匪徒头目的枪被杨冲锋给抢下了,枪口调转,另一个持枪人这时见到情势变化,只是反应不过来,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杨冲锋身子一动,把那枪也夺了下来,两人转眼成了杨冲锋的俘虏。

“让他放人。”杨冲锋操着普通话说,也不管头目是不是听得懂。挟持小倩的人见到了这边的情况,便用手里的刀架在小倩脖子上,要杨冲锋先放人。搬运香烟的匪徒们也见到这边的变化,拿着刀冲过来,靠向那个挟持小倩的人。

“叫他放人。”杨冲锋又一次说。匪徒头目却笑了起来,说道,“你们不敢杀人,他却敢。大家就看谁手更毒一些,我是赌定你们输了。”说着便大笑起来。

其余五个匪徒眼看就要冲到,匪徒们赌死杨冲锋他们不敢杀人,要是先对小倩下手,自己就算把这些人全部送到监狱里,那也悔之莫及了。当下杨冲锋对天突然放了一枪,挟持小倩的人一惊,没有想到这种情况下杨冲锋敢放枪,精神一滞,随后就听到持刀的人手臂一痛失去了知觉。

等清醒过来,小倩已经到杨冲锋身后,那人的手已经断了臂骨。保安手拿着那火枪对着头目,四个司机已经解开捆绑,向杨冲锋靠拢过来。匪徒手里挥舞着砍刀,向前冲的速度却因小倩被救而停滞下来。先挟持小倩的那个人想逃走,却被司机两人扭住。几个人聚到保安身边,匪徒头目这时也不敢动,怕保安给他一枪。

五个匪徒不知道要怎么做,老大被对方控制了,对方虽只有一把火枪没有其他的武器,但却有六个人,自己这方就算不顾老大的安危,也不一定拼得过。这时退走都不能,总不能丢下老大等三个人就这样跑了。

黎明前是最冷也是最黑的,小倩一直打颤,杨冲锋见保安手里的枪也在轻轻颤抖。要拖到天明,对杨冲锋来说是最为有利的,可以将一干匪徒都交送派出所。双方相持着,颤抖的小倩走到杨冲锋身边说:“杨科长,让他们把烟搬回车里,就这样算了吧。”

“这……”杨冲锋对小倩所说的事下不了决心。小倩又说:“就算报案,对我们未必是好事。”

杨冲锋知道小倩对这些地方比自己熟悉,自己一行人从南边过来,真报了案这些人以后会不会报复?杨冲锋不敢断定,只要自己的货没有丢,是不是要把这些人送到公安部门那倒不是杨冲锋所在意的。

“让他们把货给我搬回车里,要不我就报警了。”杨冲锋说。

“好。”那匪徒头目说。

等公路清理好后,杨冲锋把八匪徒押到他们的车上,拔了车钥匙,又将车轮扎破,让他们无法追上自己。天渐渐放亮了,这些人都没有手机,他们想要通风报信一时也无法做到。天大亮后,想要再劫车那也没有机会了。

杨冲锋这才带领其他人快速上车,离开。

(一)

杨冲锋回到柳泽县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厂部去交回相应的手续。

杨冲锋还没有回到销售科,就接到人事科科长电话,请他到人事科去。杨冲锋到了人事科后,和人事科长客套过后,科长说:“杨科长,厂党委委托我和你谈话。首先,我代表厂党委、代表‘柳芸烟厂’全体职工感谢你啊,感谢你面对匪徒用你的勇敢、你的机智,从匪徒手中夺回财产,谢谢你,杨冲锋科长。”人事科科长说着,郑重地站起来要给杨冲锋行礼。杨冲锋立即走到人事科科长身边,请他坐下。

“科长,感谢厂领导、感谢科长您对我的鼓励,这次出差没有给厂里丢脸,没有让厂领导和科长您失望,那是借领导们的福气,我所做的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要说有一点点成绩,那也是厂领导和科长您对我的培养,应该是我感谢科长啊。”杨冲锋所说的厂领导,人事科长自然知道说的是张应戒厂长。

“部队出来的人就是素质高,等材料准备好后,我到县里去给你请功。对厂里的大功臣,一定要大加宣扬,要把这正气树立起来,我们人事科更有这责任啊。”人事科长情绪激昂地说。

杨冲锋忙谦逊一番,走出人事科办公室还在想,自己这事在厂里会有这么大的影响?他走回销售科里,销售科的人也早知道杨冲锋在北方的英勇事迹,也都纷纷向他表示敬意。张强见杨冲锋回来,有些夸张地来了个拥抱,两人没有多说,转身走进张强的科长办公室里。

到了办公室里,张强没有先问遇上抢劫的事,而是问这一路的情况。两人说到方芸,张强说:“冲锋,方芸在电话里对你可有些不满啊,你没有做出什么让她顾虑的事吧。”

杨冲锋知道这是方芸在保护他,说:“张哥,我对她能做什么?”“那就是她对你处理这次被抢劫的事不满了,她没有对你细说过?”“说过,张哥,我想……”杨冲锋也不知道要怎么来解释,抢劫发生后,方芸等人暗示过将两车烟至少可瞒报下一车烟来。杨冲锋却不肯,自然让不少人都有些失望,失去这么好的一次发财机会。“不要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叔叔也很看好你啊。”

“是吗,叔叔怎么说。”“等你见到他,自己听他说不是更好吗?不过,叔叔到市里开会去了,要见到他可要等几天。”说着张强才详细问了遭遇抢劫的过程。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张强便要杨冲锋先去休息,出差回厂里,有几天休息的假。

杨冲锋心里对厂里的奖励倒没有怎么想,但自己第一次出差,能挽回厂里的损失又被厂里承认,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杨冲锋从厂里出来,在门口截了出租车,一时却不知到底要往哪里走好。找班长他们喝酒、看安贞阿姨,还是到梅姐那里去?阿姨家是必须要去的,她也一定知道自己的事,自己不是第一个去看她,阿姨虽不会说,心里肯定会怨自己疏远他们。想着便让车开到自己的小房子的弄子口,把出差给阿姨买的礼物带去。

杨冲锋就先给安贞打了电话,他到安贞的家门口时,大门已经打开了一线,是安贞给他留着门。走进去,安贞正在院子里给盆栽浇水,杨冲锋见了打声招呼,忙把带来的礼物都放到干净处,抢着安贞手里的漏壶去浇水。“冲锋,才回来,先到屋里歇歇。”“不累。”杨冲锋浇着水,“叔叔到市里开会要多久?”

“谁知道他,哪次把这家当回事?还没有人家住旅社的,走了要店主先查房。”安贞说着就笑起来,为自己的说法有些自得。随后看着杨冲锋带来的大小礼包,“冲锋,和阿姨这么客气啊,花那么多钱。你自己花钱时手要紧一点,过一两年要找女朋友结婚的,可要先存着钱啊。”

“阿姨,都是些小东西,没花什么钱的。”杨冲锋跑这一趟,收益不小,虽说还没有完全到自己口袋里,方芸不会少给自己的。

杨冲锋浇完水,把礼物提到屋里,让安贞看。安贞很高兴,满嘴夸赞着杨冲锋,见他的礼物里,有个复读机,这是给女儿张馨的。张馨才读初一,在柳江市里读书,杨冲锋还从没有见过,上次张馨回家,杨冲锋却到北方出差去了。对礼物轻重不在意,安贞高兴的是杨冲锋有那份心。

安贞去准备晚餐,打电话要张强也过来。张强说要带老婆一起过来。安贞一边做饭,一边问着杨冲锋到北方一路的事。后来,问到遇上抢劫的细节,安贞就骂杨冲锋冲动,如果出现万一,那怎么得了?杨冲锋只是把情况说得更淡一些,安贞却说:“事情我都知道了,你还要瞒啊,今后再也不能冲动了,要给阿姨记好。”这几句话说得很有力度,杨冲锋只得点头。

张强来时,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杨冲锋开门后见张强身后一个窈窕的美妇人。女人大约有一米六五,看着和张强差不多高。腰细腿长,瓜子脸,特别让人看着心里有些触动的是那下巴,有些尖有些薄却又圆润光洁。杨冲锋心里羡慕张强,家里藏着这样一个让人疼爱的女人。杨冲锋急忙让进两人,接住张强手里抱着的大西瓜。那女人给杨冲锋一个甜蜜的微笑,杨冲锋说:“张哥,嫂子很漂亮,你前几辈子修的好福气啊。”“那是,冲锋,让你嫂子打着灯笼在县里也给你找一个?”“谢谢张哥、谢谢嫂子了。”

张强老婆叫陈玲琳,在柳泽县文化局里工作,是专业艺术学校毕业的。三人进到家里,陈玲琳忙着去帮厨。杨冲锋和张强坐在沙发上抽烟说话,再次说到杨冲锋北上出差的事,张强还是有些嘘唏。杨冲锋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再纠缠,就把话题引到别处,两人闲聊着。

两人说起烟厂最近的形势。“柳芸烟厂”并不因为上次弄走一批职工,就让厂子一下子走出低谷,那只是延迟了。除了北方市场上新开发的,省里和柳江市地区本身是柳芸烟厂的主要市场,可目前这些市场都变得颓废,没有什么生机。北方几省的市场是才开发的,但那些市场的开发和营运成本太高,没有给烟厂带来什么利润。“从年初起,烟厂就在亏本运营了。”张强凑到杨冲锋身边说,这些话自然不能让陈玲琳和安贞她们听到。

张强的话让杨冲锋心里一紧,难怪张强对自己处理被抢劫的事心里总难释怀,他已经知道烟厂走到什么地步了。杨冲锋出去这一趟,看到的虽然少,但见到一片黄叶,也知道冷暖。烟厂走到这一步,还有没有救?对今后要怎么办,杨冲锋心里有些茫然了。像上次卖工龄,工作时间长的人还得一笔钱,而杨冲锋到烟厂才两年多,就算把工龄卖掉,也卖不出一万元来,根本起不到作用。张强见杨冲锋面色有些惨淡,知道他在想着工作上的事,张强递支烟给杨冲锋:“你担心什么,你已经是组织部考察任命了的企业干部,少不了你那份工资的。厂里没有事做,那你就干领工资得了。”也不知道到底会怎么样,杨冲锋想着等张应戒回来后,问问他是最靠谱的。

安贞走出来,叫两人去吃饭,饭菜准备得很丰盛。安贞说:“冲锋,去拿瓶酒来。”今天的聚餐是为杨冲锋洗尘的,自然要用酒相贺。

吃过饭,张强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了。杨冲锋便到一剪梅去了。

到一剪梅店里,一楼大堂的经理知道杨冲锋是贵客,满脸媚笑地看着他。杨冲锋直接上三楼,到楼口那小姐休息间,见梅姐在里面训人,声音不高,小姐们都肃静地听着。有人见杨冲锋进来,想招呼怕梅姐看见就强忍住,脸色上的变化一下子就让梅姐察觉了,回头看,见大半个月来没有音讯的杨冲锋站在身边,梅姐对杨冲锋点了点头,面色不变地继续训话。讲了三五句,楼下报说有客人来,梅姐才走出休息间,安排人接待来客。

杨冲锋在一剪梅待了两三天,杨冲锋和黑牛说话探讨未来。

杨冲锋对黑牛的认识渐渐深了,遇事果敢,热血冲动,从不计后果,对有敌意的人心狠手毒。杨冲锋觉得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人,也有让人接受的一面,重情义,重信誉,对钱财看得很轻。虽然有不少女人,但对莉莉的爱始终没有减少,对莉莉的出身也没有什么偏见,是个真汉子。

两人谈到前途,谈到将来,黑牛通常都会回避这些事。杨冲锋再一次提到那回在“鸿丰酒楼”两人谈话时的事,要黑牛从黑道上慢慢收手。黑牛表示就算自己想,那也没有办法安置手下的一干人。核心成员就有两百人,外围的人员可以任由他们散开,但核心人员怎么处置?都是些没有什么文化没有什么技术,只会打打杀杀弄些帮派争斗。这些人一旦散开,其他黑帮的人势必要找到他们,他们或者重新加入新的帮派或者被人清洗,能够真正善了的人是很少的,要不也不会有这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时间也没有办法说服黑牛,至少要解决他手下的人的生存问题,才有可能做到飞天帮的转向发展。

烟厂的情况一日不如一日,听张强说过后,杨冲锋心里就在想,要找个后退的路,找个生钱的路。杨冲锋提到想找生钱的行当,黑牛便建议他到柳泽县里再开一家夜店,人手和管理都不需要杨冲锋操心,有梅姐帮着打理,有黑牛派人给看着场子,没有人敢闹场。杨冲锋不想做这营生,只得说自己再想想。

(二)

假还没有休完,杨冲锋闲不住了,准备到销售科去看看。想找肖成俊,问他是不是去上班。没承想肖成俊打来电话,说他刚到厂里,要杨冲锋还是别休假了快到厂里去上班。见肖成俊说得有些怪异,就问是怎么回事。肖成俊犹犹豫豫地,杨冲锋让他快说,肖成俊才说厂里出事了。厂里现在谣传满天飞,很多人有鼻子有眼地说着昨天谁谁谁被纪检的人给带走了,销售科的张强也在昨天被带走,带走的人虽说没有当场戴上手铐,但纪检的人那脸色,看着他们就像看死人一样。杨冲锋在电话里又问还有谁,肖成俊却说他用的是厂里电话,有人过来了,等杨冲锋到厂里后两人再细说。

张强被带走了?杨冲锋挂了电话第一个想法是张应戒是不是出了事?要不然怎么会牵扯出张强来?杨冲锋打张强手机,回答说用户关机,再打,还是关机。杨冲锋心里一下子就沉重起来。张强出事的话,张应戒必然是先出事了。自己可说是张应戒一手提上来的人,随着张应戒的倒下,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想给张应戒打电话,却又觉得不妥。这时候要是真出了事,打电话也无益。要是张应戒没有出事,在这关口会不会给他添乱?首先要落实张强的事,再去落实张应戒是不是也出事了。随后,杨冲锋想到自己,自己也就是张应戒为感恩而提拔自己,没有什么违法的事可让人抓住,不涉及到钱,谁能把自己怎么样?可自己的副科级,会不会因此而牵涉进去?心里对今后不再抱什么指望。

突然想到自己的北方之行。自己本来与钱没有什么瓜葛,可从北方回来后,还能说自己没有瓜葛吗?方芸会给自己的账号里存进多少钱还没有到银行里去查看,按最高估计,应该在十万左右吧。能不能打个电话问问?杨冲锋拿着电话犹豫着,最后还是放下了。要是纪检的人注意到自己,所有拨出的电话都会被监控,那还不是告诉他们自己与哪些人有往来?

以静制动。先到厂里去看看情况,纪检的人要找自己,那也无法躲过,索性大大方方地到厂里去。杨冲锋打车到厂门口,见门口处有人在谈论着什么,见到杨冲锋后都闭了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杨冲锋走到销售科办公室门前,办公室里大声讨论着,杨冲锋走进去,瞬间就没有一点声音,同样看着杨冲锋的眼透露着很多信息。杨冲锋在销售科两年多,除了最近两个月外,一直在最低层,在销售科里有些人缘,只是他地位的突然改变,让不少人都疏离他。他的升迁,没有人嫉妒,那是用生命拼来的。销售科的科员们也感觉到气氛的不对,便有人尴尬地招呼着他,杨冲锋毕竟是副科长。

杨冲锋走进科长办公室,张强的位置上空空的,很明显他的办公桌被细致地翻过。杨冲锋没有先打开自己的办公桌,而是细致地观察,没有找到任何痕迹,心里又踏实一份。走到张强办公桌前看,虽说整理过了,那些抽屉还是能看出异样来。张强肯定被带走了!销售科里的阿华过去和自己没少胡言乱语,自己当了副科长后也总照顾他,说起来交情应该还在。杨冲锋把阿华叫到办公室后,杨冲锋先给他递了烟,两人点着抽了几口。杨冲锋就直接问:“阿华,从北边回来后,休息了几天,厂里都出了什么大事?刚才兄弟们还说得好好的,见我进来后都装哑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阿华知道杨冲锋是要问这些,厂里的人都知道了,也算不上什么造谣的,便说:“杨科,你真没有听说啊。昨天下午,厂里有好几个领导都被上面的人带走了。”说着看看张强的办公桌,“张科长就是那时被带走的,大家都在办公室里,来了个电话说是厂部开会,走了后就没有见人回来。到下班时就听厂里的人说开了。”阿华抽两口烟,又说,“张科对兄弟们这么照顾,我看张科不是那样的人。杨科,听说厂里人事科科长、厂长助理、廖副厂长都被一起带走。还听说……张、张书记被双规了。双规是什么我不明白,反正就那么回事。”

杨冲锋心里虽惊讶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张强已经一整天没有见人,而又有人亲眼见他被带走,打电话关机,综合这些信息结果显而易见了。阿华走后,杨冲锋对终于确切了的信息以及要面对的局势,反复地思考着。肯定的是,随着张应戒倒下来,自己会被冷落。最让杨冲锋没有底气的是,方芸那里的账是不是转了过来?要真转了过来,纪委的人查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冤,比窦娥还要冤啊。钱没花一分,贪污的罪名却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杨冲锋从混乱的思绪里很快就整理出思路来,目前要做的,一是要先落实张应戒是不是真被双规了,在厂里肯定得不到真实音讯,没有领导会告诉自己的,普通职工也不会接触到实情。得去看看安贞阿姨了,就算张应戒真被双规了,自己去他家也会被人监视到,可于情于理安贞阿姨对自己是真心关爱着的,现在,她受到的冲击应该是最大的,自己知道了怎么能躲到一边?二是自己不和方芸联络,对那些钱先别去想。三是自己要正常的上下班,稳住阵脚,才是最有利的。

要去看安贞阿姨,杨冲锋觉得还是先到她家周围看看,要是发现了些什么,也更加能判断情势,对自己也有帮助。要侦查出有没有人监视安贞阿姨家,他还是很有自信的。杨冲锋到安贞家外,先观察了地形,最有利的三个角度都看了,确信没有什么监视存在。心里也就松了口气,这也说明张应戒就算被双规了,情况还不是很严重,没有深挖下来。安贞阿姨还在上班,估计她现在也不好提前走了。杨冲锋想想,便到菜场去买了些菜来。回来时,对四周再一次进行反侦查,确信是安全后,杨冲锋便在大门外等着安贞阿姨回家。

安贞还没有到,却见一个清冷秀淡的美女走过来了。杨冲锋老远就认出是陈玲琳,脸上血色有些少,看来张强的事是真实的了。等陈玲琳走近后,杨冲锋说:“嫂子,来看阿姨啊。”

陈玲琳没有想到会遇上人,惊得一抖,抬头看是杨冲锋,说:“是冲锋啊,你没上班。”“还在休假呢。”杨冲锋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慰陈玲琳,甚至不能问陈玲琳关于张强的事。阿姨还没有回来,两人站在门外,没有话说,就这样都想着心事。杨冲锋几次想开口安慰安慰陈玲琳,但对陈玲琳了解少,怕她更受伤。

安贞阿姨是去菜市场买菜了,走到家门口时,见杨冲锋和陈玲琳站在门外等,先和陈玲琳打招呼后,说:“冲锋,你来了啊。”“阿姨,我不知道你要去买菜,要不早给你打电话了。”说着把买好的菜提在手里,菜都是安贞爱吃的,安贞见了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张应戒是不是真被双规了?连安贞都没有个准信,打电话问过一些人,都支支吾吾地想回避。安贞感受到这些冷暖,自然也猜到张应戒是怎么样的情况。连单位的人脸色都冷了,这些人肯定都听到什么传言,这些传言他们没有直接说给她听,可她在脸色上早就看出来。

侄子张强被带走,柳芸烟厂发生了很多事,安贞就猜张应戒出事是肯定了,只是不知道会走到哪一步。现在,柳泽县里上下的人都躲着张家的人,怕粘了一星半点,惹祸上身。杨冲锋这时却出现了,还给自己买了那些喜欢吃的菜。这些菜不算什么,平日里随便一个人送的礼都比这要重很多,可又有谁的礼有这样深重的感情?杨冲锋不会没有听到关于张家的事,烟厂里哪还有人不知道这些事?安贞折身去开门,眼里滚着热而烫的泪,手有些颤,拿着钥匙却开不了门。

陈玲琳接过钥匙,把门打开。

进了门,安贞总算平静下来。走到屋里,杨冲锋把菜放好,便到院子里给盆栽浇水。安贞和陈玲琳在厨房里忙着,等杨冲锋浇好水进屋看电视,安贞也走到沙发上坐。

“阿姨,”杨冲锋觉得要给安贞解释下,“阿姨,这几天在家里休假,和朋友喝酒没有去厂里,今天下午才接到他们的电话,知道张哥的事。昨天没有来看阿姨,真有些对不住阿姨了。”“冲锋,刚才琳琳和我说要感谢你啊。现在人家都躲着我们家,就你一个不怕死的。”安贞说了句轻松些的话,想冲淡些气氛。“阿姨这么疼爱我,冲锋哪会不知道?”杨冲锋没有多说。安贞却流出了泪来,“好好好,不枉阿姨疼你。冲锋,这段时间你还是少来些吧,最好等到老头子有了结果。”

“阿姨说什么话呢。”杨冲锋立即打断安贞的话,“叔叔那里没有具体结论?”杨冲锋也想知道张应戒到底有没有被双规。

“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说结果。冲锋,阿姨是不想拖累你啊。你救了老张,现在却让老张连累了你,让阿姨心里怎么想?阿姨有心想帮你拿些钱,把阿姨这些年来积攒的工资给你,可阿姨怕更连累你啊。”安贞说着,泪水便又流下来了。

(三)

一切还都没有定论,一切都在两可之间。

天也黑了,杨冲锋从安贞家出来。立即联系肖成俊。

和肖成俊一起的还有班长、老李,四个人便去鸿丰酒楼。吃过饭了,到那里去喝几杯酒说说话。杨冲锋的情形几个人都知道,这时也只有他们能帮杨冲锋分析形势了。老李在厂里也是混着,工资只是基本工资,生活都难,消息却很灵通,在厂里有一帮子人很听他的,县里和厂里有什么风吹草动,老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班长在**里,那里更加敏感,县里的风向把握得更准,而班长这两年来俨然成了四个人的指挥官。统筹运作、指挥谋划花了不少心思,经他分析后往往很准。坐定后,肖成俊先把杨冲锋在北方的事说了,杨冲锋自己做了些补充。班长倒是没有说什么,对这样的处理,当时状况不同,四个人中,杨冲锋身手最好,老李上过战场开过枪杀过敌,肖成俊和班长两人都没有这方面的发言权。肖成俊和杨冲锋说后看着老李,老李说了句,“心太软,容易吃亏。”这就是专业评判了。班长就说:“冲锋,下次可要注意。”

再说到县里发生的事,肖成俊先把保卫科里听说的事说了。杨冲锋也把安贞家里见到张强老婆和安贞的事说了出来。几个人综合这些信息后,班长说,“事情已经明朗了,张应戒和张强等烟厂里的一些领导确实是被带走了,看来谣传说张应戒被双规,也有九成是真。县烟厂要是真查下去,也不知道要涉及多少人。**里也有几种说法,有人说要真查会牵涉到省里的领导,市里会牵出一大串。如果真是这样,最后的结果就不是我们在这里能说准的。”喝了杯酒,班长继续分析:“冲锋,目前县里谣传太多,你那副科长的来因我们都知道是应该的,可你们厂里肯定有人心里不平,眼看着张强和张应戒都要倒下了,他们不能找那叔侄俩,可能会找你撒气,你自己心里要有个底。过了两三年,再看形式吧。要是不好干,干脆另谋生计。哥知道你心气高着呢,可一定要记着要忍过这一段。”

“班长,我听令就是。”肖成俊和老李见班长说得严重,拍着他以示安慰和支持,杨冲锋笑着,给几人散烟。

“冲锋,你到张家见她们?”班长说。“是啊,阿姨待我那是真的很好,她现在这样了我不忍心啊。”杨冲锋说。“冲锋,你能这样做我从心里是支持的,张应戒人怎么样我不好说,但你和他们家的往来交情你比我们都清楚。为难的时候,你不避开,那也是有风险的,你自己要想好。”班长说。“班长,我知道,谢谢了。”杨冲锋说。

心虚地过了十天,每隔两三天杨冲锋就去看看安贞。方芸是不是给自己转钱到账,他一直没有勇气去看。每天按时到厂里上班,自从张强被带走后销售科如今形同虚设,厂里也很少出货。即使有少量的货要出,也不经过销售科。销售科仿佛就是张强的糜烂温床一样,让厂里放弃了。

杨冲锋半月来都很低调,没有被人找谈话也没有人记得他还是个副科长、组织部任命的副科级干部。销售科里有些人信息很灵,对杨冲锋也不再防范和回避,议论厂里的事也都当着他的面。一连串的消息,虽不知道真假,却让杨冲锋震惊不已:

廖副厂长审理后,经不住盘问,已经承认几年来贪污,说是在他家里的沙发里就搜走大量现金。

人事科科长,承认这些年来收受贿赂百万元,把存折埋在自家院子里的盆栽下。

张强,利用销售科职务之便,前后收受贿赂和回扣百万元,据说钱都存在柳江市里,还在柳江市里养着两个情妇。

……

而作为柳芸烟厂厂长、柳泽县县委副书记张应戒,受贿一项金额就达到800万,贪污的钱就更多,有1200多万。同时,在柳泽县里拉帮结派党同伐异,培植亲信,把柳泽县变成他一个人的天下,在柳泽县、柳江市等地养有十多个情人,和他有男女关系的更是举不胜举。目前已经进入公诉程序,很快就会上报纸和电视公审。

谣言四起。

谣言虽多,却都当不得真。

除了上班,杨冲锋便到一剪梅去坐,和黑牛喝酒,陪梅姐胡闹。黑牛和梅姐也知道杨冲锋的一些事,却从没有提到过。杨冲锋几次让黑牛考虑渐渐转行,做些正当营生,总比四处收保护费混日子要强。黑牛被说得渐渐松口,只是还没找到好的可行的事来做。

烟厂的日子越发艰难,厂里虽说没有停工,可半月轮休后去上班也没有几天忙活,工资就更少了。又有谣传,说是烟厂亏欠了大量的账,银行里拖欠的贷款就有两三个亿。欠很多老板的钱,老板们都到柳江市找市委讨要,说得细致生动。烟厂仿佛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陈玲琳在张强被带走一个月后,也被人找去谈话。说是从柳江市下来的人,柳泽县县委的人陪着。安贞在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杨冲锋中午一下班忙着到安贞家里去,看事情到底怎么样。进屋时,见陈玲琳一直在哭,劝了一阵,陈玲琳总算是止住了哭,满脸悲戚之色,让杨冲锋不忍看。安贞便慢慢问陈玲琳,想了解上面的人到底问了些什么,也不回避杨冲锋。陈玲琳说了过程,上班后,九点领导到办公室叫她,说是局长找。到局长室后,见三个不认识的人,两男一女。局长也在,见陈玲琳到后,就说有事先走了。那三个人等局长走后,做自我介绍:一个是县委纪检的,两个是柳江市市委检察院的。然后就问了一些关于张强的事,张强和哪些人经常往来,有什么人给他送礼,问了不少细节的东西。陈玲琳说着又哭了起来,安贞安慰了陈玲琳一阵,却也说不出什么来。张应戒一个月了都没有半点音讯,张强的情况越来越糟,可以推知张应戒的情况也会糟糕了。

“冲锋,可能过几天我也会被传讯了吧。”安贞说,陈玲琳听后停下哭,更没有了主意。

“阿姨,没有到来的事那就是没有,您不要想这些。”杨冲锋说。“冲锋,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了,我和老张没有什么可冤屈的,就是张馨才12岁,她怎么受得了?我一直瞒着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她爸爸的事。”“阿姨,这些你放心,张馨在柳江市,这边的事不一定会传过去。要真有什么事,张馨就是我亲妹妹,我会好好照顾她的。”杨冲锋说着自己也有些感动,安贞和陈玲琳听了都泪流满面,谁说得准明天会怎么样?

到晚上十点,也讨论不出什么来,杨冲锋便告辞离开。临走时,安贞说“冲锋,这是大门钥匙,你拿着一把。”杨冲锋本不想拿,以前安贞也提过要给自己一把大门钥匙的,杨冲锋不肯要。此时见安贞脸上坚决的神色,只有拿了,说“阿姨,要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

陈玲琳被传讯的事,对杨冲锋冲击不小。张强的罪名一旦落实,对杨冲锋也会有一定的影响,对销售科的调查,只要展开了,那笔没有动过的钱是很难解释的,杨冲锋不是自欺的人,张强现在就是他的晴雨表。

杨冲锋走出安贞家,思绪万千,觉得自己也有可能进去几年,心里虽然不甘可又能说什么?自己是被潜规则给规则了。头脑里一片混乱,杨冲锋也不知道要去一剪梅,还是到哪里去,感觉压力越来越重。自己答应安贞阿姨要照顾张馨的,可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会被带走。不过,要真有那一天,把张馨托给肖成俊几个人总可以的。想好这些事,心里总算轻松一点,突然感觉到很累,便往租的房间里走去。

迷糊中,电话响了。杨冲锋翻身坐起,电话是安贞阿姨打来的,忙接了,问:“阿姨,什么事,我马上就到。”

安贞在电话里呼吸紧促,给杨冲锋听出无助的感觉,“冲锋,你,你过来吧,琳琳病得厉害。”安贞说得有些犹豫。“好,阿姨,您别慌,我立即过来。”

杨冲锋的住处离安贞家有两三里远,进入六月后,柳泽县地区的气温就高了起来。杨冲锋套好长裤,随手扯件衣就往外跑。到巷子外却没有见出租车,心里急着,便往安贞家里跑。三里路,要跑下来也不需多少时间,只是有两年没这样急速跑了。到中途,杨冲锋感到胸肺之间像要燃烧一般地燥热,想到当年二十里越野跑,速度也没有比这时慢多少。对这两年的懒惰,心里有些后悔,决意要重新练练。

杨冲锋跑到安贞家大门外敲门,才想起自己有钥匙。开门进去,见安贞正出来开门,安贞见杨冲锋满身的汗水知道他是跑过来的,眼里的泪就忍不住了。“阿姨,嫂子怎么样了?”杨冲锋没有注意安贞的情绪,陈玲琳病重,那得及时送医院才行。“在楼上呢。”“没有打医院电话?让120来接人。”“打了,不一定来。”安贞是给医院打了电话,却不敢报出张应戒的名,这时全柳泽县的人都躲着,报了名医院怕也不会来吧。要是以前,打来电话后,人民医院的院长会立即带着医院里最好的医生过来了。

两人上到楼上,陈玲琳和安贞睡在主卧室里,“阿姨,就是高烧吗?多少度。”“浑身都热,火烫火烫的。我测量了像是38.5℃,也不知道准不准。你走后琳琳说要冲凉,半个钟头还没有见她出来,我去看她。琳琳就光着身坐在地上,怕是冷着了。”“得立即送医院。阿姨这时车没有来,怕不会来了。我们到街上去打车。”“嗯。”

杨冲锋走到床前,见薄被下陈玲琳曲线玲珑,他怕陈玲琳一丝不着那可就不好了。犹豫着要不要把陈玲琳抱起来,安贞见了说:“冲锋,只有累你抱她走。”

杨冲锋不再犹豫,救人比什么都大,自己再胡思乱想怎么对得住阿姨?手伸进薄被里,没有触及到滑腻的肌肤,杨冲锋总算舒口气。两手一抄把陈玲琳抱了起来,陈玲琳怕没有一百斤吧。出了大门,外面黑漆漆地,几十米远才有一盏路灯。“阿姨,我们边走边等车吧。”要在一个月前,安贞随便一个电话就会有车来的。“要让你受累了。”两人便向医院方向走,杨冲锋越走越急,安贞要用小跑才勉强跟上。到大街后,偶尔有出租车从他们身边经过,却都是有人的车。要到医院时,见有辆空车,安贞挥手想截住,可那车见杨冲锋横抱着一个人疾走,而且人还被被子包裹着就不肯停下来。被子在疾走中被风吹散,才见陈玲琳身上穿着浴袍,浴袍是棉质的,不厚,被横抱着的陈玲琳就给杨冲锋一种玉体横陈的味道。陈玲琳胸口的浴袍没有扣好,从领口张开往下,就看到小半个**,白生生的肉,里面空着的浴袍让乳尖顶起。疾走中的杨冲锋看见这一幕,有些喷血。“阿姨,还是您帮嫂子整理下衣服吧。”

安贞走上来,见到陈玲琳的样子,露出的半个**上没有扣系好衣带,也知道杨冲锋见到了这,瞟了杨冲锋一眼,见他把眼看向远处,脸不由地热了,心知杨冲锋是表明自己是清白的,心里对杨冲锋又增加了一分信任。

(四)

厂里不开工,近千的工人就没有着落,厂领导给出的话模棱两可,只是说等等就正常上班了。可是这话糊弄了几回后,就不灵了。有些工人慢慢聚在一起,说要找县委讨个说法,要不就到柳江市去请愿。要求严惩厂里的贪污腐败分子,还烟厂一个清白。虽然事情还没有闹出来,知道的人却不少。消息是肖成俊传给杨冲锋的,说是联名信有厚厚的一沓草稿纸,上面都写满了名字。

杨冲锋是厂中层领导之一,自然没有人会来联合他。

亚洲金融风暴从去年就开是有了迹象,亚洲的经济衰退已经势不可挡。小型国有企业受到的冲击最大,这些企业早就只是挂着名号,没有工资拿。柳泽县里,十多个厂,就像相约做伴似的,在几年前随着计划经济慢慢疲软,也就完成了历史使命,像秋后挂在枝头间的残叶,经受不了半点风雨。

柳芸烟厂两年前发展达到顶峰,在柳江市地区赫赫有名,也让柳泽县成为第一个走进年创利税过亿元的县。可利益的丰富,让这个金元宝被很多人都惦记着,都想伸出手来捞点什么。张应戒在柳泽县的威势,除了他本人苦心经营外,柳芸烟厂就是他最大的资本和依靠。一个企业走到顶峰后,没有好的管理团队,市场导向也不强,又没有完善的管理制度和管理模式,所创下的财富最终流向哪里,谁也说不清了。就像水库里放出的水,随着分支散开,渐渐那些水也就消散了。烟厂里人心惶惶,谁都明白这烟厂没有多少日子了,可又都指望着县里和市里能保住烟厂这饭碗。烟厂和县里其他厂子不同,柳芸烟厂毕竟在这几年都是柳江市地区的效益一流的厂子,市里也不会就这样看着它沦陷吧。

杨冲锋静观其变地关注着厂里工人的一切动向。

另外一些工人,已经四处找些活计来做。对于柳泽县而言,烟厂职工比起其他人来说都要富裕一些,特别是有家室的人。当然,那些小青年早在发工资后用不了几天就潇洒地挥霍一空。他们这时把目光看向烟厂之外的行当,就有着比其他人厚实的基础。

这几天杨冲锋实在是忙,厂里虽然不用上班了,可作为副科长就算没有事也得到厂里去看看。他每天到销售科里转两圈,坐一坐,听听销售科里无聊而又没有事干地说着县里的新闻,也传着厂里又有什么新的动向。早、中、晚杨冲锋还得到医院去,给安贞和陈玲琳两人送饭。肖成俊这天找到杨冲锋说,也想弄个店子来做做,就是没有想到要做什么,杨冲锋便向梅姐打听一下有什么好做的营生。

陈玲琳在医院里住了五天,总算出院了。这五天里,杨冲锋就住在安贞家里,算是给安贞看家吧。陈玲琳出院后,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走进家里坐在沙发上,陈玲琳说:“冲锋,谢谢你啊。”“嫂子,不谢。”安贞到厨房去准备饭,客厅里就杨冲锋和陈玲琳两人,在医院这些天两人也算混熟了。杨冲锋偶尔见安贞不在时,便会从侧面询问陈玲琳关于张强贪污那些钱的事,说的时候也会涉及张强在外面包女人的事。杨冲锋多少有些尴尬,又怕陈玲琳伤心,也就说着一些宽慰的话。陈玲琳这几天对杨冲锋的印象特别好,也从心底里感激杨冲锋这几天对她的照顾。

安贞做好饭以后,提议喝点酒,表达一下对杨冲锋这几天的照顾,陈玲琳附和着。

夜里九点多,杨冲锋要走,说是让陈玲琳好好休息。安贞要杨冲锋留下来,说这些天不都在屋里睡。家里空房子多,有杨冲锋在两人更安心些。杨冲锋觉得两个女人在,自己不方便,还是想走。安贞还要杨冲锋把租的房子给退了,今后干脆搬过来住。

杨冲锋见推辞不过,答应留下,说自己就在客厅沙发上睡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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