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奇案之海河浮尸案刘廷尹妍希免费阅读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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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功一件


此案件事情经过与背景,均根据历史真实事件创作。

1936年4月。天津海河岸边。

大地转暖,天空万里无云,蓝得发紫。

难得的休息日,中统天津处处长刘廷自己驾驶奔驰小汽车,副驾驶上坐着十三岁的大儿子,后排坐着七岁的小女儿和自己的夫人尹妍希。

路边花草树木都已经冒出绿色,儿子和女儿路上说个不停,尹妍希也笑得开心。日本势力进驻天津后,国民党,**,还有日本以及欧美势力交错,天津是各方矛盾势力交锋的焦点。

国民党名义上仍然统治着天津地区,但日本的手越伸越长。日本已经与德国和意大利结盟形成轴心国集团,到处都在传日本自拥立满洲国后,下一个目标就是要鼓动华北自治,形成第二个日本傀儡政权。

这种情况下中统内部严令,目前第一要务就是避免任何与外国势力之冲突,特别是与日本之间,防止再给日本口实,发动类似于东北九一八事变之事件。

中统目前主要任务,只剩下收集情报。国民党内部,戴笠在蒋委员长那里受宠,戴笠统帅之军统特务组织日渐势大,中统军统明争暗斗持续多年,这几年在较量中明显处于下风,大量工作被军统抢走,人员也在收缩。刘廷统帅下中统天津处也不例外。而按照当前形势发展,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二次世界大战可能打响,已经成为国民党高层判断之结论。中统目前人员也在收缩,刘廷申请多个任务均被高层驳回。只有当地一些看起来安全的治安案件,中统还可以插手。

各方势力都有一种感觉,天津此时,仿若处在火山口上。下面汹涌的岩浆,随时可能爆发,将所有人,都烧焦融化,无法避免。

但这暴风雨之前夜,天津却变得异常繁华热闹。刘廷的车子向外滩海河公园开去,路上黄包车行人汽车接踵摩肩,拥挤不堪。刘廷小心开着车子,车内尹妍希和孩子笑的开心,尹妍希和孩子一边唱着歌,一边总是不停的从后视镜反光中看刘廷。

尹妍希自从鬼市人头案后,已经和自己生活十四年,仍然那么年轻,仍然那么喜欢自己,每次全家出行,或者自己和她单独相处时,刘廷总能感觉到尹妍希对现在情况的满足,对自己的喜爱和依靠。

还有两个孩子,刘廷一直在考虑,将孩子和妻子送离天津。但送到哪里?重庆?台湾?南洋?香港?欧洲?

风雨欲来,这些地方,刘廷发现,竟然没有一个一定能逃离战火!自己对家庭未来安全的担忧,让刘廷极为焦虑。

车子开到外滩公园附近,一处停车场已经密密麻麻停满了汽车,外面黄包车连成大片,人人开心带着笑脸,几乎都是全家出游。一阵微风吹来,温热的感觉异常舒服,一年最好的时候。

刘廷绕了几圈找到一个车位停下车子,尹妍希照顾两个孩子下车,刘廷也下车,刚刚用钥匙锁车门,就听到远处一阵一阵一个女人的尖叫声。

刘廷循声望去,看到海河岸边一艘木船上站着两个船夫工人,一个人手里拿桨,另一个人手里抻着一条粗绳,绳子另一端浸到水里,拉着一样东西。尖叫的女人站在船旁岸边,正在看着绳子牵着的水里的漂浮物体。表情惊恐,突然弯下腰来,大口开始呕吐。其他旁边不少人听到声音,都在向那个方向看去,或者快步走过去。但距离船更近的人却都停下步子,和那艘船,还有后面挂着的浮尸保持着距离,每个人都眼睛圆睁,嘴张开,表情定格在惊恐不安的样子!

尹妍希和孩子也听到声音,也转头看向那个方向。儿子立即撒开步子要往那个方向跑去看热闹。刘廷立即高喊道:“站住!”

儿子有些怕刘廷,立即停住步子,回头看尹妍希请求帮忙。尹妍希紧拉着女儿,回头看刘廷,刘廷说道:“不管我们的事,进公园吧。”

“父亲!我想去看看行吗?”

“我也要去!”女儿说道。

“不行!我说过什么?人多乱的地方不准上前。不听话的话,我们立即回家。”刘廷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到尹言希身旁。

尹妍希小声问:“那怎么了?”

“应该是打捞上来的浮尸。”刘廷小声说话防止孩子听到,“尸体被泡肿了,有些吓人。”

“你不去看看吗?”

刘廷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走吧,进去公园里。”

尹妍希拉着儿子女儿,儿子一边走一边仍不死心回头看,向门口刚走了几步,突然兴奋的跳起来高喊道:“父亲!父亲!你看!你看!”

刘廷听到皱了一下眉头,立即回头看,太阳正对着河岸那个方向,刺眼,刘廷把手伸起来,挡住额头遮挡射入眼睛的光线,看到河岸那里已经聚集了一圈人,那艘船上的船夫已经跳到岸边,把手里的绳子往岸上拽,随着船夫手的移动,围观的人群往后躲闪,突然人群又爆发出一阵兴奋惊恐的呼叫。刘廷立即顺着呼叫声看去,看到河中间又有两只船也在划向岸边,一艘船和已经停在岸边的船一样大小,后面也是一个船夫拽着绳子。

这艘船后面跟着一艘船要大上两倍,是那种能够出海捕鱼的木制渔船,甲板上远远就能模模糊糊看到躺着两个人,浑身**,头脚摆放位置一致,两个头互相转向对方对望,姿势可笑又很可怕。

人群来回躲闪前扑涌动,有人高喊:“四具了四具了嘿!”口气好像过节一样兴奋。

刘廷皱了皱眉头。海河上偶尔因为游水或自杀有浮尸出现,一年总要有几起。但同日四具死尸,看到的两具刺身**,事情不同寻常。

但事不关己,刘廷转头,看到儿子仍然兴奋的张望,再次向自己申请道:“父亲!我们去看看吧!”

“不行!人多危险。我和你说过什么?要不听话,我们就回家!”

儿子表情不满,但也不反驳,眼睛还直勾勾看着河岸边。女儿已经被尹妍希抱起,防止女儿看到恐怖一幕。第二艘渔船已经靠近岸边,那两具尸体模模糊糊发胀,已能看清细部细节。刘廷看了一眼公园方向,公园那边人群也在开始向岸边涌动。

这时候远处响起警笛声,同时刘廷看到几个租借巡警骑着自行车,快速向河岸方向骑去,为首的队长打扮,一边吹哨,一边驱赶人群让开通道。

尹妍希走到刘廷身旁,询问刘廷还去不去公园里。刘廷犹豫了一下,和尹妍希商议几句,看孩子期盼的眼神,说:“进去转一圈早点出去。”

“为什么那么多浮尸?”

“不知道。”

第二日一早,刘廷到达中统办公楼,到一楼大堂时,照例秘书迎上来,递上当日报纸。刘廷进办公室,摘掉帽子围脖,秘书接过来挂在衣架上,又给刘廷倒茶。刘廷坐到皮质西洋老板椅上,翻出天津日报,看上面内容。

第四第五版社会新闻上边角位置写着标题《昨日发现七具海河浮尸》,新闻内容如下:昨日海河外滩公园外,有渔船前后打捞出七具浮尸,均赤身**,死状恐怖。目前租界巡捕房已经接管案件,据悉案件可能与黑帮火拼有关。

报道一共就这么几个字。

七具尸体?刘廷吃了一惊。回想起昨日远远看到的两具彼此对望的白花花浮肿的尸体,刘廷皱了皱眉头,再翻看其他报纸,天津本地的其余报纸都不见报道。

这是有人已经给报社打过招呼。刘廷放下报纸,心中盘算,到这个级别的大案,中统按照规定必须有相关报告向南京方面汇报。法租界的巡捕房归刘廷的死对头,当年和自己抢尹妍希的谭光凯控制。自己要拿到情报并不容易。

刘廷刚想到这里,突然外面一阵嘈杂,有脚步声响起,秘书阻拦的声音:“先生!先生!刘处长正在开会,您……”

这时候有人快步脚步声已经走到门口,大门砰的一声门锁被扭开,一个人急匆匆走了进来。刘廷抬头看门口进来的人,刘廷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了预感,一看到进来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谭光凯径直走到刘廷大班台对面,站在那里,穿着巡捕房高官制服,看着刘廷,看到刘廷笑起来,忍不住也冷笑了一下,问道:“你笑什么?”

“你来做什么?浮尸案来找我帮忙?”

谭光凯皱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这时候秘书已经追到跟前,站在谭光凯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对刘廷说:“刘处长,他硬闯进来。”

刘廷摆了摆手,对谭光凯道:“中统这里有规矩,不管你来做什么,出去,登记,然后秘书请示我,我觉得有必要才能见。”

“怎么你要我现在出去?”

“……”刘廷看着谭光凯微笑,心内盘算了一下,说道,“对。按规矩来。”

“浮尸案你……”

“那些谈不上,规矩不能破坏……”

刘廷和谭光凯两个人互相看着,谭光凯心中恼怒起来,皱眉头恶狠狠看着刘廷。刘廷也看着谭光凯,想了想,对秘书说道:“叫人来,把谭探长给我押出去。”

秘书露出为难表情,刚想说话。谭光凯用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着刘廷,说道:“刘处长,算你厉害!”说完,转头就向外走。

刘廷总觉得不对劲,谭光凯是自己死敌,浮尸案自己也只是了解一下情报就足够,办案并不是中统主业。谭光凯早上却立即来访,要自己帮助?只有能给自己惹麻烦的事情,谭光凯才会这么积极!

七具死尸……事情很不对劲……谭光凯如果现在翻脸,直接走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最好。如果他这么被自己驳面子还不肯离开……那自己,可能要有大麻烦……

刘廷有很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谭光凯怒气冲冲大步走出了办公室,一边高喊:“刘廷!算你厉害!”

走到门口,回身重重将刘廷办公室大门关上,咚!

走廊里,刘廷的下属们都在围着看出了什么事。秘书躲闪谭光凯关门,被隔绝在办公室里,立即回头看刘廷,刘廷对她说道:“送到外面,看他上车后,说几句软话再回来。看看他们来了多少人?谭光凯离开后,是所有人都走了,还是有人在这里监视。”

秘书忙不迭点了点头,开门,脚上高跟鞋哒哒哒发出好听的声音向外面疾跑出去。刘廷起身,回头向窗外看去,看到外面马路上中统门口停着两辆车子,一辆是谭光凯的座驾。互相监视,刘廷对谭光凯的林肯熟悉的很。但林肯后面,一辆加长的顶级迈巴赫。这么贵重的车子是什么人的?谭光凯的级别,不可以坐。

刘廷心一沉。再掀开一点白色的纱帘,向街另外两边看,两辆在等活的黄包车,两个车夫一个蹲在路旁,一个坐在自己车子里,一人手里叼着一颗香烟,眼睛盯着中统大门。这是自己的对头军统派来的人,军统对中统常年监视,但平时只有一个人,但今天加派了人手。

这时候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轰鸣声,一辆卡迪拉克小汽车很招摇的从西边路口转过来,向中统这边开过来。挂着的牌子,是日本领事馆的牌子。

刘廷脸色微变。那辆车子故意放慢速度,先从军统特务黄包车面前开过。车子里闪了一下光。里面有人在给军统的特务拍照。

这么明目张胆的向对方挑衅?刘廷吃了一惊。

车子这时候开到门口,停在迈巴赫和谭光凯的车子旁边,车玻璃降下来,一个人穿着便衣,把带着大大的闪光灯的照相机伸出来,对准了那两辆车子,拍照。

谭光凯的下属看到了,立即从车子上下来,看到是日本人的车子,又都停下来,站在车旁,不敢上前,有些不知所措。双方对视。

这时候那个拍照的人又把照相机抬起来,镜头对准了刘廷在的二楼,这么明目张胆的给所有势力拍照,日本人是在故意宣示自己的存在,让所有人看到他们对这件事情很关注。

刘廷心里一阵反感,火气上涌,镜头对准自己的时候,刘廷故意把窗帘更拉开一些,自己身子整个暴露在窗前,眉头深锁,直盯着那个人的相机镜头。

拿相机的人长着一张典型日本人的脸,脸孔很平,五官分散,小小的三角眼,又浅又短的眉毛,八字胡,个子应该比较矮小,穿着黑色西服,白衬衣,黑色的蝴蝶领结,头发两边头皮剃光,中间头发抹着发蜡,应该有一定身份地位。那个人对刘廷的举动很意外,把相机拿下来一点,看了刘廷一眼,然后再次抬起相机,对准刘廷拍了一张照片,之后相机再次拿下来,转头对司机命令继续向前。车子慢慢蠕动,开到前面街角位置,慢慢靠路边停下。车子里的人都没有下来。

仍然继续显示自己日本人势力的存在。

刘廷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刚刚用火柴点着,抽了一口,突然听到办公室房门门锁转动声音,回头,看到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铁青,面带怒容。刘廷立即心里一沉。

进来的人还是谭光凯,秘书紧紧跟在后面,谭光凯手里拿着一个本子,走到刘廷桌前,啪的一声重重摔在桌子上,说道:“刘廷!按你要求,登记来访事项,我都写完了!你到底见不见我?现在就赶快决定!”

刘廷看着谭光凯,沉默了一阵,又抽了一口烟,走到桌前,把烟盒掏出来,递给谭光凯。谭光凯眨了眨眼睛,还是接过来抽出来一根。刘廷把打火机扔给他,然后坐下,拿过那个本子,看上面写的字,但眼神聚焦在本子后面,脑子转了转,说道:“为什么找我?”

“法国人的指示,浮尸是从上游非租界的地方飘过来的,超过了我们管辖的势力范围,我们要查案子,必须找人背书合作。你我互相都是老熟人了,我对上级推荐了你们。”

刘廷立即想问:“为什么不找军统或天津**厅?”但话到嘴边,立即明白过来,喉咙动了一下,没把问题说出口,只是又抽了一口烟。天津**厅日本人手已经伸进去,军统在天津势力太大,这两方力量一旦开始调查,法国人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管辖的中统势力较小,又可以制衡军统,这个案子,所有人都要控制权。楼下的日本人……自己代表的国民党势力……

自己拒绝,日后传出去,南京方面一定要追究自己责任。自己答应,中统的能量不够,恐怕会陷进去。

谭光凯看刘廷不说话,又看到桌子上打开的天津日报第四版,谭光凯冷笑了一声说道:“刘廷,我知道你从来考虑问题不是从主持公道正义的角度出发,只考虑自己……昨天我们跟踪你的人知道你去了外滩公园看到了最先打捞上来的三具尸体。不止这些人……”

“报纸上写了,七具,黑帮火拼。”

“十六具,白天六具,傍晚三具,今天早上,我们又发现了四具……刚才我被你赶走的时候,门口我的下属告诉我,上游又飘来三具,好像下饺子一样。”

“什么?!”刘廷吃了一惊。

“刘廷,这件案子,一定会成为我们天津第一大案……你不可以拒绝……”

“……”刘廷沉默。

一个小时后,法租界巡捕房。

刘廷和谭光凯分别下车。迈巴赫里面坐的是法国人,法国人直接离开了,没有和刘廷说话或打招呼。自己和巡捕房的车后面跟着日本人的车,军统的车。

巡捕房的门口聚集着大批记者,巡捕房的人对记者进行驱赶。另一边报案的窗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也有巡捕拿着塑胶棍对拥挤的人群大声叫喊维持秩序。

刘廷下车的时候,记者立即冲过来围着车子拿起相机,闪光灯立即闪成一片,刘廷用手遮挡自己的脸,低头快步走入巡捕房,立即回头对谭光凯说道:“记者你怎么不控制一下?!乱报道怎么办?”

谭光凯说:“这不合规矩,法国人死心眼。要不你派人去拦记者?”

刘廷皱了皱眉头,对谭光凯说:“我们中统在法租界耍威风?你派便衣出去,一个一个检查记者的照相机,立即给各大报社打电话,警告他们。要不然明天整个天津这件事情就能传疯。”

谭光凯沉吟了一下,回头对下属说:“去安排一下。”

下属立即答应,跑开了。谭光凯又问另一个下属:“外面那些老百姓是干什么的?”

“都是听说有浮尸,来认尸的。”

“胡闹!把他们都驱赶走!”

“等等……”刘廷立即出声阻拦。

“怎么?”谭光凯立即眉头皱起来,不满刘廷打断自己命令,反问道,“刘处长是想让他们都进来看一看?”

“尸体泡成这个样子,怎么认?有人趁乱认尸,销毁证据怎么办?”

“那把他们的都抓起来?!”谭光凯反问。

“这是你的地盘,命令还是你下。但我觉得,至少应该给他们登个记,把他们身份都记下来,然后让他们把自己找的尸体的高矮胖瘦,身上有什么特征都写下来,方便我们过后对照查找,也许有线索。”

谭光凯皱着眉头看着刘廷,沉吟了几秒中,突然转头对下属说道:“刘处长说的话听到了吗?”

“听到了。”

“那还不赶快去照做?!”

“是!”下属立即答应,然后还不离开。

谭光凯立即不满的问道:“怎么还不去?”

下属立即答道:“老板,还有一件事我要和您汇报。”

“什么事?”

下属脸上露出紧张神色,压低声音说道:“刚刚……又有两具新的尸体送过来,都送到下面停尸房了。”

“又有两具?!”谭光凯深吸一口气,犹豫一下,回头对刘廷说道,“先看尸体吧。”

刘廷看到走廊地板上一排密密麻麻的水点水渍,走廊里若隐若现腥臭的海藻一样的味道,应该就是抬尸的时候留下的。刘廷没有说话。

五分钟后,刘廷和谭光凯到了地下停尸间。地面上十九具尸体密密麻麻摆放着白花花依次排开。均为男性,均赤身**,均被水泡的又白又肿,脸上皮肤浮起来,好像带着面具,也好像面皮已经脱开了下面的肌肉。每具尸体上都停留着飞着一大片苍蝇,围着尸体不停旋转,人一靠近轰的一声飞起,让人更加不舒服。

谭光凯和刘廷站在前面,后面站着巡捕房和中统的人。屋子内腥臭味混合着尸体的腐烂味道,刘廷感到一阵一阵恶心的味道上涌。谭光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捂着鼻子。

刘廷问:“尸检了吗?”

“还没有。我们不想单独动手。”谭光凯对身后的下属使了一个手势,后面走上来两个人穿着白色的褂子,是尸检官。

刘廷说道:“给我拿两套衣服。一套给我下属,还有一套我穿,我要亲自验尸。”

这时候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来,所有人立即都回头,脸色都变了,又有三具浮肿发白的尸体抬了进来,各个眼睛圆睁,看着天花板,身子随着担架来回轻轻晃动,身上还有沾上的水里漂浮的水藻和泥土。

众人让开通道,让抬尸的人过去,但抬尸的几个人到了前面,发现实在没有地方再堆放尸体,前面两个人彼此商量几句后,把尸体堆摞在另外两具尸体中间上面。

后面抬另外两具尸体的人也都学着把尸体堆放起来。然后往后退。屋子内所有人都默默看着堆起来的尸体,没有人说话。

这时候又有人进来,是给刘廷和中统验尸的人拿手套口罩和白色褂子的。刘廷把外套脱掉,把白色褂子换上,然后开始带薄胶皮手套。谭光凯往后退了几步,想要离开,又觉得不妥。

刘廷看出来谭光凯的想法,装什么都没发现。回头对自己带来的验尸官说:“你和巡捕房的人配合,一具一具检查尸体的死因。所有事情都要做记录。”

然后刘廷先走到最新抬进来的三具尸体那里,脚上穿着的铮亮的皮鞋小心踩在尸体中间的地上。

然后蹲下来看。第一具尸体四十多岁,很瘦,口鼻没有血。浑身浮肿加重了死人那种破损被人抛弃洋娃娃一样的没有生气的恐怖玩偶的感觉。刘廷小心用手指按那个人的大腿,腹部,脖子,脸颊,回弹都很好。

刘廷又小心检查尸体正面,从头顶到脚,特别是胸腹部,没有明显的伤口。刘廷又叫人过来帮忙,把尸体翻过来,再检查尸体背面,从头顶到脚,也没有明显伤痕。

谭光凯在旁边皱眉一直捂着嘴看着,看到刘廷检查完直起身子,立即追问:“怎么样?”

“没有外伤,死因应该是水淹憋死的。皮肤弹性没有问题,没有尸斑,皮肤虽然浮肿,但死亡时间应该不久。”

“淹死的?”

刘廷皱了皱眉头,说道:“给我找一把解剖刀,还有解剖斧和钩子。还有锤子。”

所有人听到解剖刀三个字,都打了一个冷战。地下室昏黄的灯光,白花花的尸体却仍然有些晃眼。巡捕房的法医立即去工具箱里拿那些东西,然后走到刘廷身旁,刘廷吩咐旁边的人把尸体再翻过来,然后放平。

死者肿大的眼睛,脑袋,随着被摆弄身体的晃动来回轻轻摇摆,似乎知道自己即将被剖开。

刘廷看尸体摆放平整结识了,蹲到那个人身旁,一手拿着解剖刀,另一只手按住那个人胸部,手横过来,对准那个人右侧胸骨,把刀切下去,把表皮切开,之后在上面下面再切两个横断面的口子,就好像在尸体上打开了一个天窗一样。然后把刀再向里切,切开下面的真皮肌肉和脂肪,一直切到下面白花花的肋骨露出来。脂肪冒出来,像豆腐渣一样。

里面的血液都已经凝固。后面看得人有人突然用手捂嘴就向外跑,刚跑了几步,咚咚咚密闭空间回荡的脚步声,然后突然大叫一声哇的开始呕吐。立即又有几个人也同样向外跑然后传来呕吐声。

谭光凯眼光呆呆的看着刘廷。刘廷抬头和谭光凯对视了一眼,把手术刀放下,用手扯住刀口两边已经切开的皮肉,用力向外撕扯,下面,皮肉一点一点均匀整齐的从下面肋骨上被撕扯下来,伴随着粘糊糊的撕扯时,让人头皮发麻几乎能感觉到那种粘乎乎触感的粘液发出的声音,一排一排整齐的肋骨露出来,下面能看到血红色充满小泡沫的右肺。

屋子里血腥味漂荡开,又有人忍不住跑出去呕吐。刘廷看着胸口被打开一个大洞的尸体,还是那种死前凝固的无所谓一样的表情,眼睛睁着,脑袋还在来回晃动任由人摆弄那种栩栩如生玩偶的感觉。

这时候一阵阴风突然吹来,所有人都立即感到一股寒意。从红楼凶宅那个案子开始,刘廷就知道人死后,会有残存的能量留下。

屋子里这些尸体带来的阴气在和自己和巡捕房和自己下属这些活人的阳气对抗。

但刘廷仍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手抖了一下。刘廷连忙深吸一口气,闻到铁锈一样的血腥味冲鼻。然后停顿了几秒钟,稳定自己情绪,然后拿起斧子,表面光滑闪着银光的斧子,用斧韧垂直对准了肋骨,慢慢放下顶住骨头。

然后从巡捕房验尸官的手里接过锤子,对准了斧子背面,用锤子轻轻砸了一下。

咚!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除了这个声音,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呆呆看着,眼睛不眨,嘴微张,眼神惊恐。

刘廷又抬起锤子,轻轻砸了几下,斧韧在肋骨上砸出了一个缺口,斧韧被缺口固定住。刘廷加大力气,再继续砸。下面的小肥皂泡沫一样的肺子来回摇晃,身体来回摇晃,每砸一下,都有骨渣和血水粘液飞溅出来。

突然咔的一声,顶在斧子最中间的那条肋骨折断了。屋子里静的让人窒息。刘廷深吸一口气,把斧子抬起来,斧韧对准下面和上面肋骨,分别又砸了几下,那几条肋骨也都被砸断。

刘廷深吸一口气,把袖子抬起来,用干净的地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把斧子和锤子都放到一边,噹噹两声脆响。

然后刘廷握了一下拳头,咬了一下嘴唇,把拳头慢慢张开,手指伸展开,左手右手分别握住了肋骨的左右两边,犹豫了一下,突然用力,向两边用力扯。肋骨被抬起来,断面扩大,下面的肺子,暴露出来。

刘廷拉开了第一个断开的肋骨,深吸一口气,又分别拽开上下各三根肋骨,肋骨对称的断面朝天,支撑出身体,好像胸部伸出的两只手的手指。死者胸口右边怪异的向里压缩,突然死者口腔,鼻孔,眼睛都开始往外冒血。

众人立即一阵紧张的低声惊呼,然后又都安静下来。谭光凯也已经满头冷汗,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有一点发抖,连忙控制住防止别人看到。又把手帕也没折叠就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刘廷把手指伸到最长,向下,沿着洞口慢慢向下摸去,抓住了那个人的右肺,掌握着力度防止将肺子捏瘪,然后慢慢向上拽,肺子颤动着,慢慢被提了上来,下面还连着气管和一些血管,旁边的验尸官立即拿起剪子将这些管子都剪断了。又有人拿来银色的钢制托盘,刘廷小心的将肺子放到了托盘上。然后刘廷托着托盘向后面墙壁旁放着的桌子那里走过去,小心的把托盘放到桌子上。留着胸口开了一个黑红色大洞,十个肋骨断头都指向天空的死者躺在那里,再次回复安静。

旁边的验尸官把桌子上的电灯点亮。刘廷让验尸官帮忙拽住自己手套的手指,把手套拽下来,然后拿住电灯杆,提起来,把灯压低靠向那个肺子,对身后喊道:“拿一个夹子。”

立即夹子被人送过来了。刘廷接了,用夹子夹住肺子,慢慢提起来,有一些液体流出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后来变成血红色的水滴,滴滴答答的不停滴落到托盘里面。刘廷等水少了,把肺子慢慢夹高,托盘里全都是红色的血水。然后刘廷回头喊道:“剪子。”

有人立即把剪子递给刘廷,刘廷拿过来握好,手指张开,剪子双刃分开,然后刘廷小心的对准肺子中间最厚的地方,用剪子铰下去,肺泡一个一个被铰开,里面残存的液体不停地从一个一个小泡中流出来,流到托盘上。

所有人都围着看着刘廷处理软绵绵红色的肺子。有人低声说:“淹死的,里面全都是水。”

刘廷将最厚的地方几乎绞断了一半,然后停下来了,慢慢再用夹子把肺子放回到托盘里,回头对谭光凯说道:“溺水时,人因为无法呼吸会变的慌乱,刚开始还能憋住气息,但到了某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人明知道在水里不能喘气,也无法抑制自己开口喘气的**。这时候人会突然张口,大口喝水,水一进来,水进入气管的异常压力感,和呛水的慌乱会让人更慌忙吐水喝水,形成恶性循环,最后人肺部就会灌满水,彻底失去呼吸能力,缺氧,最后窒息死亡。溺死。”

谭光凯看着托盘里血肉模糊堆在那里的那团肺子,说道:“所以这个人肺子拿出来后,才会这么多水?”

刘廷沉吟了一下,没有回答谭光凯的问题,反倒反问说道:“河水里有什么?”

“河里面有什么?”谭光凯犹豫了一下,“你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水?”

“不只是水。这一段春季雨水较大,河里面有大量的泥沙,发黄发浑,淹死的人死前拼命吸水,就会吸进大量的泥水。但你看托盘里的水……”

谭光凯看了一眼托盘,说:“只有液体,很干净……你是说……他们是死后被扔进水里的?但这些人身体表面什么伤痕都没有。那能不能是他们被扔进水的地方水比较干净呢?”

刘廷想了想,又把手套带上,转身再回到尸堆那里,从墙边尸体开始,用左手捏住死者的脸颊两侧,右手拉死者的下巴,一个一个把死者的嘴都拉开,看口腔里面。

“你在干什么?”谭光凯一边跟着看,一边忍不住问道。

刘廷挑着尸体看了五六个人的口内以后,站直了身体,把手指张开,往前伸,立即有下属会意过来帮刘廷把手套拽掉,又帮着刘廷把白色大褂脱掉。

刘廷一边伸胳膊配合,一边说道:“溺水的人,按照西方现在法医学的最新成果,会还有一个特征,就是他们的口鼻里,会因为血液缺氧,又从肺部吸进的水进入血管,和缺氧的血液就会形成白色的大量泡沫。就好像螃蟹吐得那种泡泡一样。但这几个人嘴里面都是干净的,我在肺部也没检测到。所以……”

不料刘廷刚说到这里,突然刘廷身旁一个人啊的尖叫了一声,所有人立即都回头看那个人方向。看到那个人正看着地上刘廷身后最近的一具尸体。刘廷立即顺着那个人目光看尸体,是一具肥胖的男尸,刚刚自己掰开嘴看的最后一具尸体,尸体的嘴仍然张着,嘴里有脓黄色的液体,正在不住流出,那个人好像活了过来一样,随着喷出的液体,脖子和嘴不住上抬,像是活人正在呕吐。

众人都大吃一惊,立即向后退躲闪。

有一些液体喷到了刘廷的鞋上,刘廷把鞋子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那个人已经停止呕吐,嘴里仍然有黄褐色的液体慢慢流出来,很粘稠。

刘廷把手伸向后面,对后面人喊道:“给我拿个……拿张白布。”

立即后面有人答应,拿来一个擦尸体的洗干净的抹布。刘廷接过来,小心的把抹布叠成三角形,用抹布的尖端沾了一点那个黄色的液体,向上慢慢把抹布提起来,黄色的液体很粘稠,被拉伸出几根粘丝。刘廷轻轻闻了一口,是食物已经腐败腥臭,让人头发昏的重味道。刘廷立即感到自己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连忙强忍住。忍了几秒,回头喊道:“……夹子,夹子拿来。”

有人递过来夹子,刘廷拿夹子慢慢分开那堆黄色的液体,看了几眼,里面有没有被消化的肉丝,菜叶。刘廷要呕吐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把夹子扔到旁边地上,站起身子,掏出一根烟来,犹豫了一下,又压住自己再一波想要呕吐的冲动。

谭光凯看刘廷难受的表情,冷笑一下,刚要说话,刘廷看到谭光凯表情的变化,对谭光凯说道:“你们这里有画画画的比较好的人吗?”

“有……有一个以前街头给人画过……”

刘廷不礼貌的打断谭光凯说话,说道:“让那个人来,给这个吐黄水的尸体的脸画一张画,马上画好我要用。”

谭光凯被打断心里窝火,忍着自己表情,转头对人吩咐去找那个人。刘廷又回头说道:“你们几个把所有尸体再重新检查一遍,我要尽快看到验尸报告。所有细节都不要放过。”

那几个验尸官答应了。刘廷让旁边的下属帮着把军外套重新穿上,带好帽子,往外走去。谭光凯问道:“现在去哪?”

“去你办公室。”

“我的办公室?干什么?”

刘廷没有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谭光凯,谭光凯又吃了一个瘪。什么事情都让刘廷控制着,自己毫无主动权,谭光凯心里恼火感觉越来越重。但刘廷到自己办公室要做什么?难道是要搜查那里?刘廷还没那么大胆子。……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谭光凯心里好奇心起来,冷笑一下,今天到要看看你到底要做什么。谭光凯想到这里,大步走过刘廷,向楼梯走过去。刘廷在后面跟了上去。

两个人沿着楼梯直接上了二楼,跟随的下属都留在一楼等待。两个人和谭光凯的贴身漂亮穿着连衣裙高跟鞋的秘书。到了二楼,谭光凯一直向前走,走到楼道尽头往回第二个房间,秘书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在那微笑着手拉着门把手等待。

谭光凯对刘廷说道:“刘处长,这就是了。请进吧。”

刘廷微笑了一下,走进了办公室。里面装饰华贵,红木拼接的墙壁饰板,水晶吊灯,深红色红木地板上铺着土耳其地毯。红木真皮沙发,深黑色木质老板台,绿色的吊灯。秘书回头按开关,把电灯点亮。刘廷回头说:“不要开灯。”然后快步向老板台方向走去。

秘书看谭光凯,谭光凯皱着眉头,背对着秘书摆了一下手示意她照做,灯重新熄灭。谭光凯盯着刘廷,看刘廷走到自己肥厚的真皮红木座位那里,要做什么?难道真要翻自己的文件?

不料刘廷没有坐下,而是挤到了座椅后面,用手轻轻掀开悬挂的透光真丝白色窗帘,外面的光立即变得更亮,照进屋内。刘廷透过窗帘的缝隙,向外面看。

谭光凯楞了一下,也走过去,也向外看了一眼,下面门口还是记者包围着,吵吵嚷嚷,右边小门那里还是来认尸的人群拥挤着。谭光凯不知道刘廷到底在看什么,有什么目的,也向下看了一圈,忍不住问道:“刘处长……你这是……”

刘廷听到谭光凯问题,眼睛仍然没有离开下面,一边用手伸进自己口袋,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又把烟盒递给谭光凯。谭光凯抽出一根烟,放到嘴上,发现刘廷把烟盒收起来,却不去掏打火机点烟。

这是等着自己给他点。谭光凯心里骂娘,突然又觉得可笑,冷笑了一下,自己和他,从尹妍希鬼市人头的案子开始,斗了多少年了?自己还是孤家寡人。自己能定期看到关于刘廷的动向报告。报告里,尹妍希和刘廷的小女儿都已经快十岁。

谭光凯有些感慨,叹了一口气。但这一次,自己和刘廷查这个案子,现在是同一战线,但随着案子发展,谭光凯有一种感觉,双方一定会出现利益冲突。自己来之前,法国高层是这么嘱咐他的:“案子查不查清楚并不要紧,我们关心的不是凶手是谁,中国老百姓的死活不是我们关注的重点,我们唯一关系的,是我们在这里的存在合法性,是利益。不要给国民党,给舆论,给日本人,给美国人带来任何攻击我们法国人的口实。不要给我们法租界带来麻烦。你要想办法把案子的责任往外推,让他们国民党的人来负责。替我们隔离可能的问题。不要承担责任。这不是刑事案,是政治事件,你要明白这里的利害关系。”

一想到自己是在利用刘廷,被他不停地抢上风也没那么难受,但自己也不舒服。谭光凯叹一口气,掏出火机,给刘廷点着,也给自己的烟点着。

刘廷抽了一口,眼睛继续盯着下面,一边说道:“你这里二层小楼,你是最高的长官,办公室肯定在二楼最好的位置,还要朝向南面,南面能照到太阳的好房间正好对着下面的马路。我到你这里,从上往下,方便观察街上人群。”

“看街上什么?”

“线索。找凶手。”

“啊?凶手?”谭光凯更吃惊,刚想开口问,突然看到刘廷把眉头皱起来,表情变得严肃凶狠,眼睛仍然盯着街上。

谭光凯看刘廷表情变了,难道已经有发现了?谭光凯立即也向街上看去,下面还是人群和巡捕来回拥挤着,人越来越多,但自己看不出来任何什么凶手,线索之类的东西?刘廷到底发现了什么?

谭光凯想要开口询问,又觉得丢脸,不能总处于下风。谭光凯正在犹豫的时候,突然听到刘廷说道:“把你的人找几个便衣上来。”

“啊?”

刘廷没有说话。

谭光凯回头,对秘书使了一个手势,秘书立即跑出门,对外面走廊尽头摆手说话,有巡捕跑进来。刘廷听到脚步声,回头对那个进来的人摆手,巡捕看了谭光凯一眼,看到谭光凯没有反对,就走过来,刘廷用手指下面,说道:“你看到远处马路对面第三颗树下站着两个人了吗?一个头发打着发蜡,穿着深褐色长褂,带着金丝眼镜那个人,还有一个应该是他的下人。”

巡捕看着刘廷手指的方向,点了点头。然后刘廷又指旁边一辆黄包车,说道:“还有那辆黄包车里坐着的人,棚子遮挡看不到脸,应该是个女人,你现在就找几个巡捕换成便衣,从后门出去,做成来看热闹的样子,走过去,四面把这三个人围住,他们不跑,不用抓人,他们一跑,立即都给我按住。”

谭光凯也听着刘廷说话,满脸迷惑低头看那边方向,巡捕点了点头,回头看谭光凯,谭光凯对巡捕点头。巡捕立即答应一声,向外跑去。

谭光凯等巡捕脚步声远了,忍不住问刘廷道:“你怎么知道那几个人有问题?”

刘廷没有回答谭光凯问题,只是说道:“先看看。”

等了几分钟,刘廷看到远处街角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就是刚才自己吩咐的那个巡捕。几个人装模作样走到了窗下那颗树附近,前面站了两个人,后面站了四个人,把那三个人夹在中间。

刘廷等他们站稳,回头说:“我们下楼。”

“干什么去?”

“看看用不用抓人?”

“啊?!”谭光凯又吃了一惊,摸不到头脑。

刘廷这时候已经快步向屋外走去,出了门,快步走过走廊下了楼梯,下面等待命令的巡捕和中统的人立即都向刘廷和谭光凯敬礼。刘廷高声喊道:“那个尸体的头像画好了吗?”

立即有人答应道:“画好了,刘处长。”然后拿着画像快步跑到前面,把画递给刘廷。

刘廷看那幅画,还算生动,脸有些变形,但死尸的发型,肥胖的脸,眼睛眉毛鼻子五官特征都画出来了。

刘廷点了点头,回头对谭光凯说道:“我们出去。”

然后向外走去,出了门口,立即记者们看到刘廷和谭光凯一起出现,都向前拥挤过来,同时抬起相机,拼命拍照。

刘廷的下属不停地推开挡路的记者,记者拼命喊:“刘处长,这次中统和法租界巡捕合作,是对案情已经有把握了吗?!”“刘处长,有人说死尸数量虚报,是不是真的?”“谭探长,是否这次大量浮尸是黑帮火拼?!”

远处来报案认尸的人也都看到这边动静,立即有人高喊:“青天大老爷给我们申冤啊!”“我的儿子死得好惨!我要看看尸体!”之类的话,也向这边拥挤过来。巡捕们拼命阻挡维持秩序。

刘廷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正对着自己刚才盯上的那三个人,有一个花坛,费力挤到那个花坛,爬了上去,比所有人都高了半截,立即有巡捕拿来喊话的喇叭,刘廷让谭光凯也爬上来,谭光凯有些不情愿。

刘廷把那张画像递给谭光凯,说道:“你拿着,展开。”

谭光凯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刘廷竟然让自己做这个?!心里极不情愿,但还是接过来,铁青着脸,把那张纸展开,上面画的脸露出来。众人一看到纸上画的人面画,立即都安静下来,等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廷拿起喇叭,喊道:“这张画像中的人,你们来认尸的人有没有认识的?有没有他的家属?!我们有重大的线索需要这个死者的家属提供!”

众人在下面都指着画像小声议论,记者们对着画像闪光灯闪成一片。刘廷等了一阵,拿起喇叭刚要再喊一遍,突然后面远处响起来一声高声叫喊:“抓住他!”

众人都吃了一惊,立即都循声回头望,刘廷和谭光凯看的清楚,那三个人,那个穿的富贵的男的已经被按到地上,正在叫喊:“为什么抓我!为什么抓我!”

黄包车上的人已经被两个穿着便衣的巡捕拉下车子,果然是个四十多岁保养的很好,穿着浅色真丝旗袍,烫着头发的女人。

远处几个便衣巡警正在追赶剩下的那个下人,下人腿脚灵便,沿着马路的人行道跑得飞快,后面便巡有一个速度更快,眼看着追近,那个下人一边跑回头看到被追近了,突然毫无征兆转向向马路横穿过去,立即一辆车子急刹车,轮胎发出尖叫声,但仍然砰的一声那个下人被撞了一下,身子飞起来向车子开的方向,然后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几个追赶的便巡有两个人也差点被旁边车道的车子撞到,车子先后急刹停住。那两个差点被撞的便巡脸上表情有些惊魂未定,用手指着差点撞到自己的车子司机的方向,似乎在警告司机小心点,然后快步跑到摔倒的下人旁边,那个下人在地上身子挣扎了一下,用胳膊撑地,似乎还想站起来,那两个便巡从衣服里腰间掏出塑胶棒,对准那个人劈头盖脸就开始打起来。后面另外几个便巡也先后追到,也都掏出塑胶棒蹲下来围着那个人不停地打。那个人惨叫了几声,重新躺回到地面,用胳膊紧紧抱着头,不再动弹。

打了十几下,一个便巡又伸脚猛地踹了那个下人一脚,然后低头看那个人动静,探了探气息,做了个手势喊了一句,两个人把那个人架起来,向巡捕房这边拖着走过来。那个人已经满头满脸是血。

来报案认尸的人被巡捕抓人时候的凶狠戾气吓到了,都惊恐的看着那个人。谭光凯有些得意,说道:“这回都会守规矩了。”

刘廷也没说话。记者也都被刚才的抓捕震到了,抬起相机,对被抓的三个人不停的拍照,特别是被打的脚已经不能自己站立走路,被人拖拽着前行的下人。刘廷皱了皱眉头,从花坛跳下来,有乖巧会拍马屁的下属早就过来蹲下,让刘廷踩着后背,刘廷也没客气。

然后谭光凯也踩着下来。来报案的人果然都主动向后退,和巡捕们和刘廷谭光凯保持距离,安静,不再拥挤。记者却还是冲过来,挤在刘廷和谭光凯旁边,不停地喊着提问:“刘处长,谭长官,是不是他们就是浮尸案的凶手?!他们杀人又是怎么杀的?为什么要杀人?”“他们就是黑帮的人吗?!”“案子是不是这就破了?!”

刘廷一直低头向前走,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了,自己身边的谭光凯不见了!?刘廷立即回头看,看到谭光凯竟然站下来,正在清嗓子,然后用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示意围着自己的记者不要说话,让自己发言。记者们安静下来,只有拍照声响起。

谭光凯要对记者发言?他要说什么?刘廷疑惑的皱眉头看谭光凯,谭光凯笑眯眯的慢慢说道:“有几件事情,我要澄清一下。这些个尸体,是从海河漂浮过来的,这你们都知道吧?”

前面的几个记者点头。谭光凯露出满意的微笑,继续说道:“所以,这些浮尸其实是来自于海河的上游,而上游,不是我们法租界的管辖范围。这种重大的凶杀案,人死亡的地点在哪里,那里的**才可以查案,其他人越界查案,是不合法的。”

记者们仍然忙着照相,还有在小本子上记录谭光凯的发言。

谭光凯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因此我们法租界对案件,是没有调查权的。但是!……”谭光凯但是两个字拉长音,又咳嗽了一下嗓子,说道,“毕竟尸体漂到我们这里来了,我们法租界,本着主持公义的角度,也还是希望尽我们的微薄之力,能早日为这些死者申冤。好在,今天一早,中统的负责人,”谭光凯说着,胳膊张开,摆向刘廷的方向,脸上仍然笑眯眯的,说道,“中统天津处的刘处长,主动联系到我们,希望我们提供必要的协助。这个案子,由他们牵头进行办理。”

刘廷听到这里吃了一惊,站在原地。记者们听到谭光凯介绍,立即将相机举起来,对准刘廷,闪光灯闪成一片。刘廷的下属们也都知道自己上司被坑,立即都上前阻拦记者拍照。刘廷心不住下沉。

谭光凯用满意的带着笑容的表情看着刘廷,等了一阵,等记者拍照频率慢下来后,又说道:“刘处长不愧是国之栋梁,中统的精英,昨天下午案发,今天就已经有嫌疑人抓获。我这个法租界巡捕房探长,对刘处长很佩服,也对案件这么快就能给天津百姓一个交代,我作为一个普通市民,很开心。现在嫌疑人刚刚逮捕,案子由中统主导,我们巡捕房也不好插手,不好多问具体情况。但我相信,中统相信会很快有更进一步消息,好消息!向大家公布。我们巡捕房接下来,会继续好好配合中统,配合刘处长,等待案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让我们所有人,一起为刘处长,为中统鼓掌!”

下面的百姓,巡捕房的人,记者,立即好多人响应谭光凯的倡议开始鼓掌。刘廷脸色铁青,中统的人都一动不动。这时候谭光凯又走到刘廷旁边,亲热地搂住刘廷的肩膀,记者立即又开始拍照。然后谭光凯脸上带着笑容,狠狠拍了两下刘廷的肩膀,表示两个人关系亲热。刘廷心中极度窝火。谭光凯在记者面前突袭这么一下,自己现在就算辩解,也只能变成一场闹剧。更何况最关键的,尸体确实是从上游飘过来,谭光凯说的没错。自己吃了一个大大的暗亏。

他妈的!

刘廷脸上笑容一丝都无。谭光凯这些年当官生涯,变得油滑如泥鳅一般。刘廷不发一言,转身向巡捕房里走去。

谭光凯对着记者又招了招手,看着前面大批记者,心道这一次,自己算是圆满完成法国上司的任务,法租界巡捕房在海河浮尸案里,再不用顶雷了。刘廷,也在自己身上吃点教训!谭光凯心中一阵痛快,脸上微笑表情更加伸展,又站了几秒,转身进了巡捕房。

巡捕房大门一关上,刘廷立即高声命令下属:“去把那三个人带过来,我们带回总部问话。”

中统的人立即答应一声,就直接向押着那三个人的巡捕走去,走到近前就要推开巡捕抢人。巡捕立即推搡反抗,其他旁边巡捕见势不好,也立即过来阻拦,双方叫骂,有一个巡捕突然将枪掏出来,对准中统的人。中统的人见状,也连忙将枪掏出,瞄准对方。枪都举起来后,双方都不敢再轻举妄动,手停下来,但嘴里仍然在互相叫骂。

“干什么!这里是巡捕房!你们要在这里撒野!要造反吗!?”谭光凯冲过去,看着冲突双方中间的位置叫骂。

众人听到谭光凯怒斥,嘴里骂声都停下来,互相仍然瞄准着,看着对方。谭光凯转头,看着刘廷,眼神凶狠,突然喊道:“刘廷!你让你的人在我地盘上动枪!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和我们巡捕火拼吗?!”

刘廷道:“谭光凯,你刚才在外面对着记者说的明白,案子都是我们中统办理,你们只是协助,既然这样,我要带人走,有问题吗?!”

谭光凯听到刘廷反问,理亏,脸上愤怒表情缓和了一点,看着刘廷冷笑了一下,说道:“我在外面说的都是真心话,是为你邀功,让你长脸。我可没有恶意。但这三个人,毕竟是我们巡捕房的人抓的。我们抓人,你们带走,你真当中统是我们上级了?我们的老板是法国人,回头法国人追问下来,我们没法交代。”

“……”刘廷拳头握紧,牙关咬紧,脸色铁青。但现在,自己没有更好办法,真他妈窝囊!谭光凯,自己从来也不是好欺负的人!自己今天在这里被你算计!算你狠!来日方长,日后不要让自己逮到机会!否则,自己绝不会轻饶你!!!!

谭光凯看着刘廷,心思转了一下,刘廷毕竟是中统的人,手眼通天特务遍地的组织,自己得罪太狠他,太托大,也不是划算的事情。谭光凯想了想,突然又露出笑容,说道:“这样,刘处长,为了避免手续上的麻烦,我们这里给你提供地方,你就在这里审犯人吧。想怎么审都行,我们提供便利。”

刘廷沉默了一阵,阴沉的冷笑看着谭光凯。谭光凯也阴沉的冷笑看着刘廷。刘廷对前面的人喊道:“把枪放下。”刘廷的下属听到命令,手都放下来。巡捕房的人也都放下枪。谭光凯说道:“把这三个人带到审讯室,给刘处长问话。”

下面有人答应。刘廷小声命令自己下属先看住那个富家男的和被打的仆人。然后自己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下人的伤口,浑身皮开肉绽,到处是血,衣服裤子也被扯破,但没有骨头被打折。

然后刘廷说:“我先要给那个女的问话。”

三分钟后,那个女的被巡捕带进里面的审讯室,巡捕的人让那女的坐好,自己却不离开。刘廷的下属驱赶,双方交涉了一段,巡捕才出去,刘廷的下属立即把门关严,同时嘴里大骂巡捕和谭光凯。

刘廷脸色铁青,让下属闭嘴:“他们出去了,你以为这屋子里就没有偷听的东西了?”

外面在审讯室隔间的谭光凯听到了,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那个女人眼圈红肿,看着刘廷。刘廷问道:“你是哪的人?”

“北口村的。”

“叫什么名字?”

“贾柳翠屏。”

刘廷皱了皱眉头,拿出那张死者的画像纸,铺开在桌子上,问道:“这个人你认识吗?”

女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即又把头低下,犹豫了一阵,摇了摇头。

刘廷道:“本来应该慢慢审你,但今天时间紧迫,还有不少事情要办。这样,我们抓紧时间,我说,你就负责说对还是不对,我们尽快把这个案子了结。”

女人听了一愣,抬头看刘廷。女人有点中年女人发福微胖,但身材丰满凹凸,脸色红润,皮肤白亮光滑,眼睛很大,五官不错,还是颇有姿色。

刘廷说道:“我们现在有十九具尸体……”

女人立即低头:“……。”

“另外十八具,都长得很瘦,只有这张画像上这一位,脸上肉胖的发横。现在大家都过的日子艰难,有条件长胖的人不多。这人应该家境不错。你家境也不错对不对?”

“……嗯。”女人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他在刚才我们下去验尸的时候,突然诈尸了。诈尸你听说过吗?一般来说,一个人死的要是有冤屈,就可能会诈尸。”

女人眼睛立即睁圆了,惊慌不定抬起头看了一眼刘廷,立即再把头低下去回避刘廷目光。

“我没骗你,就在这里地下一层的停尸间,你要是想看看,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女人听到刘廷提议,立即惊慌的抬头连连摆手,说道:“哦!哦!不不不,不用,不用!”

刘廷冷笑了一下,说道:“这个人诈尸也没怎样,不是你戏文里听到的那样吓人,他是在我尸检的时候,突然吐了,就和活人吃东西没吃好呕吐一样,一口一口往外吐东西,那种黄色的液体,味道不太好闻,里面混着的,应该是他死前,吃的最后一顿饭。”

“……”

“听到我刚才讲的,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事情了?昨晚的事情?”

“……没有……什么都没想起来。”

“那个黄色粘稠的东西,是人死后,胃里分泌的消化的东西和吃的东西混合在一起,人死后这些液体就会越变越粘稠,最后就变成那种黄绿色的恶心液体。他现在吐,是因为身体受到触动,突然胃的上面的通向食管有一个阀门打开了,身体内外的压力不平衡,就有可能会出现死人呕吐现象。”

“……”

“所以,他这个实际上算不上诈尸。但他这个呕吐,倒是给了我不少线索。首先就是胃里的东西都没被消化,只是被消化液刚刚混合就死了。那就说明什么?那就说明,这人是吃完晚饭后不久,就死了。那他的死因呢?他不是被淹死的,淹死的人嘴里会有泡沫,他没有。但他是窒息死的,因为他没有外伤,口鼻虽然被水浸泡,但仍然有一点发紫,而且他的脸有特别的银灰色,那种被憋死的人特有的颜色。还有他那个眼睛,充血血红。还有一个地方……就是他的**,仍然是膨胀的。那个地方在死亡的时候如果仍然是膨胀的,会保持膨胀的状态……因此我猜,那个人,应该是饭后不久,就和某个女人开始做那种事情,做到半路的时候,被人捂死。而死者脸上嘴里都没有发现明显的堵塞或勒痕,这个人死的方式,应该是被枕头一类的东西捂死的。我猜不是和死者上床的女人,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也是有根据的。死者虽然有些年岁了,但一个女人,仍然应该没有这么大力量。但一个男人也很难自己制服那个男人。所以在死者死前,你也帮手了对不对?”

“……”

“这就说明,你对死者也有愤怒。那我猜,你和死者偷情,很可能是被逼的,他是家族的当家人一类你和你老公惹不起的人物,强占了你,日久愤怒积攒,最后终于爆发。”

“这就有趣了,因为这有不合理的地方……首先是和女人睡觉的时间,竟然是在吃饭后不久,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一个让男人着急上床的女人,肯定不会是自己老婆,也不大可能是妓院的**,只能是那种只有某个时间突然出现机会的偷情的情妇。捂死他的,比较可能是突然回来,看到这一切的女人的原配。”

“……”女人手开始颤抖起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女人和某个人早就合计好了,谋财害命。但我猜这次杀人,应该是临时起意,或者是一次意外。因为处理尸体的方法,有些问题。你们那里比较偏僻,更安全的办法应该是把尸体埋了,就算抛到水里,也应该是身上绑一块大石头,把尸体坠住在河底。这么直接把尸体扔到水里,顺着河漂,更像是你们当时紧张着急,没有深思熟虑就做了的结果。结果今天,你们一早看到报纸,海河出现大量浮尸,还都被打捞上来,两个人都做贼心虚,才会到这里来。”

“……”

“因为那个人的尸体和他呕吐,还有他**那样,告诉我这些信息,我就想,凶手都心虚,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调查案子的人有什么发现?会不会怀疑到自己。因此我猜你们有很大概率今天会来这里,可能只是那个捂死死者的男人。如果只是他一个人来,那就说明你和你老公仍然还有感情,互相还关心对方。但如果你们两个同时出现,那就说明你们现在只是杀人后暂时结成同盟,但互相感情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已经没有了,所以你不信任他,他不关心你,他来看,你不放心,也没有办法,所以也只能自己跟来。你们夫妻已经缘尽。”

“……”女人低着头,仍然不说话,过了几秒钟,慢慢开始身子轻轻颤抖,哭泣起来。

“其他来巡捕房的人,都是为了找到自己家人,所以只会拼命向前挤,着急登记,着急看尸体。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来看动静的。刚才我也说了,死者的身体肥胖,暗示他家境不错。另外就是他的呕吐物里,都是鱼,肉之类荤腥的东西,这也是他家境很好的特征。”

“……”女人呜呜不住的哭了起来。

“死者家里来的人,我预估会有一个男人,也许有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如果带下人的话,下人一定是参与案子的自己人,参与案子,只能是参与抛尸。而且你们,一定会小心的躲在远处,只是观察巡捕房的动静。因为你们心里没有底,这时候人都会有一种寻找依靠安慰的需要。你们就会习惯性互相依靠。刚才我说了,你出现,就说明你们夫妻关系已经尽了。我刚才还说过,其他的死者都是身体干瘦,显然都是穷人,他们的家人也都只能是一般的穷户。你这样的女人一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让你出来在这些人当中,你会浑身都不自在,又不能离开,你不敢也和其他人那样站在外面,所以你躲在黄包车里,棚子遮挡,尽量不引人注目,安安静静,躲人目光。而你老公,男人,这时候会习惯靠着墙角,或者依靠大树。我要找你们也格外容易,一大堆穷人中找远处站在墙角或树下的,打扮精致的有钱男人,我估计只有一个,结果我在二楼居高临下,很容易就看到了。只是我看到女人,也就是你竟然也出现了。心内感慨了一下。”

女人继续沉默。

“我猜到的就是这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女人低头,突然呜呜开始痛哭起来。

刘廷看着女人,皱了皱眉头,等了一会,问道:“你们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到河里?”

女人听了问题,继续低头哭。刘廷旁边下属猛地一拍桌子,大吼道:“哭什么哭?让你说话呢!”

女人声音立即停下来。刘廷把手帕拿出来,递给那个女人,女人手伸出来,犹豫了一下,怕不干净,没接。刘廷有些尴尬,手举着手帕拿了一会,又塞回到自己上衣口袋里。

女人又深吸了两口气,吸气的声音带着颤声,然后慢慢抽着鼻子说道:“我是女人没有主意。是二老爷和那个下人。我俩杀了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时候我们那个下人,王三,就是你们打了一顿抓起来那个,他当时在外面,看到我男人用枕头捂老爷,他早就看不惯老爷,就冲进来,是他们两个捂死的人。我没动手。”

这里插一句,后来王三的证词,是他看到女人和二老爷一起动手捂死的大老爷。二老爷的证词是女人和王三也有**,她和王三设计杀死的大老爷。自己只是发现了后,替他们善后。

刘廷给出的结案结论,是王三帮助抛尸,杀人的是女人和二老爷。

刘廷怎么判断的?你能猜出来么?亲爱的读者?

女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然后二老爷让王三出去,找一块地方抛尸。不想王三刚出去不久,就回来了。说外面河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漂过来好多浮尸。说是前前后后有七八具了。我们不如趁乱,也把尸体抛入河中,一了百了。谁能查出来这尸体哪来的?”

“然后呢?”

“二老爷最开始赞同,说比埋在土里安全,我们那里全都是平原,没有山,没有树林,只能埋在村边的泥地里,不论埋得多深,时间长了,总是个隐患。而且大老爷失踪一段时间,我们就要去报官,要不然别人就会怀疑我们。报官只能说大老爷失踪。那官员要是查周围可能埋尸的地方,用狗闻一闻,很容易被找到怎么办?”

刘廷下属插话问道:“为什么不把尸体运远点再埋?”

“出村的道路,现在很难保证走多远,突然遇到哪路军爷临时检查。而且那么大一具尸体,我们要用车运,被人注意到也很危险。王三的建议提出来后,我们都觉得是个好办法,二老爷和我立即就都出去,去河边看,当时快天黑了,河边已经围了好多人,我们在一直站到天黑,前后看到有两具尸体,岸边的人都很惊慌。船家都不肯出船,说是怕担了嫌疑。大家指指点点,也说不出这浮尸所以然。”

“所以你们就决定也有样学样?”

“没……没有……实际上,二老爷回家的时候,突然提出一个问题,我们因为这个问题,差点放弃。”

“问题?!”刘廷皱眉问道,“什么问题?”

“二老爷本来一路回来,不停的说这个办法好,顺着河入海,喂鱼,这尸体一泡,谁还能认出来长什么样子?这河水里面也没有查路的,尸体就这么一了百了失踪了。然后我们就商定后半夜人都睡死的时候去抛尸。我们三个一直坐在屋子里,就那么等时候,突然二老爷说坏了,尸体不能扔。我们立即问怎么回事?二老爷说……尸体在河中心往下漂,这是有人把尸体弄到船上,再到河中间抛尸。河边扔的尸体,水一冲就又回岸边了。我们要想把尸体也扔到河中心,必须找船来。到哪去弄船?他一提出来这个问题,我立即傻了。”

“那你们怎么解决的这个问题?”

“是王三,王三说,不用雇船,用一辆车就行。”

“用车?”

“是。王三说就用我家里有一辆我平时出门坐的驴车,前面驴儿拉着,后面两个轮子一个小轿子,里面能坐两个人,我和二老爷,还有空间把大老爷尸体塞进去。王三在前面坐着赶驴,说只要往上游走,两三里有一块河滩,因为岸边有几块大石头组成了一个天然的拦河坝,那里水流的方向会乱,在岸边那里出来一个漩涡,东西扔进去后,会被漩涡甩向河的**。他小时候,在那里附近游泳,曾经差点被吸进去,甩到河**回不去,还呛了水,差点死在里面。而老爷对他的说法将信将疑,最后还是决定先去看看。然后他们两个前半夜先出去了一趟。结果回来两个人都满脸惊恐。”

“满脸惊恐?出了什么事情?”

“他们到那里,那里是荒滩……但他们却远远靠近了就看到那里有一辆黑色的卡车,停在远处,(一个小时后,王三和二老爷给出的证词,说他们看到的不是黑色的卡车,而是三四辆驴车,后面板子上拉着东西摞成小山,用厚棉被盖着。女人为什么说成是黑色卡车,他们不知道原因,猜测应该是女人记错了。)有几个人,有穿着黑色绸缎面衣服,带着黑丝帽好像流氓一样的人,手里还好像拿着枪,好像便衣或街上有头脸的流氓,在那负责看着。有几个穿着破粗布衣服的人,在车上站着几个,地上站着几个人,车上的人把车上运的东西抬下去,下面的人接了,才能看清,长条白花花的,是光着身子的一具具尸体。”

“尸体?”

“对,尸体。地上的人把尸体一人拽胳膊,一人拽腿,扛到岸边,然后扔下去。扔下去后,那些人就停下来,把车上剩下的尸体用厚棉被盖好,之后几个人就都在下面,用那种苦大力工人的姿势,蹲下来蹲着抽烟,当天晚上天空有阴云,月亮模模糊糊,阴风阵阵,吹的人发冷。二老爷和王三就躲在远处偷看,也不敢动弹,也不敢就那么走。拿枪负责看管的人一边抽烟,一边不时的看怀里金表。然后过了一阵,好像是时间到了,他就喊一声,几个蹲着的工人就都再站起来,还是刚才那个分工,有人跳上车去,掀棉被,抬起一具尸体。下面的人接了,抬着到河边,左右晃几下,把尸体晃起来,一松手,扑通一声,水声响起来,尸体就掉进河里,那几个人在岸边看一阵,等尸体浮起来游远了,就再回车那里,盖好棉被,继续蹲着抽烟,等下一次时间。”

“大概间隔时间多长?”

“有……七八分钟吧?(王三说有二十多分钟。二老爷说十五分钟一具尸体。)”

“然后呢?那些人扔了多少具尸体?”

“二老爷和王三好像后半夜才回来,说前前后后扔了能有十一二具尸体。(王三说十七八具,二老爷说有二十往上。)然后车子好像终于扔光了,那些工人都上了车子,穿的体面的那个人跳上副驾驶位置,车子开动,就开走了。二老爷和王三又等了一阵,没有新的车子再来,两个人又到河边看了一圈,那里旋窝慢慢旋转,扔个树枝,树枝打着转转几圈,就漂走了,果然是漂向河中心。两个人连忙就回来了。我们连忙准备,把大老爷尸体还是光着身子,下面……下面也还是挺着,王三说这好像是马上疯,那东西人死的时候要是硬的,就下不去。我说给大老爷套上衣服,他俩都反对,说那些扔的尸体都是光着身子的,我们这个也不能穿。穿了就露了。”

“然后呢?”

“然后王三赶车到后宅,把尸体弄上去,我不想去,他们俩说让我也去,有事情帮个手。他们是担心我推脱罪名。我就和二老爷坐在后面,和大老爷尸体在一起,然后我们赶着车,大概走了十几分钟,到了那个地方,远远的王三先去看了一眼,没看到有人,然后我们就把车子赶到那个河洼漩涡的地方,二老爷和王三抗尸体,一人拽胳膊,一人拽腿,拽到河边,那里靠近漩涡有一块大石头,他们上了大石头,两边荡秋千一样悠着尸体,悠起来后,二老爷下命令,俩人一起松手,尸体咚的一声,就从石头边摔下去,摔倒下面水洼里,一下子不见了,然后过了一会,又浮了上来,眼睛还圆睁着,显得特别的大,阴冷的那种死人的眼神,好像盯着我们三个,身子在水里一浮一沉,随着旋窝旋转,转了好多圈,就是不出旋窝,好像不肯走一样。我们三个人都紧张极了,毛骨悚然看着尸体,不知道又转了几圈,尸体在漩涡附近来回游荡,突然脚勾住了旁边一块尸体,好像一整块木头一样,然后撞了一下岸边,这时候正好一个小浪头扑过来,身子上下漂了一下,然后慢慢转头,头朝向河岸中间,被水流带着,轻轻一直来回晃动着,慢慢飘向了河中间的方向。”

“……然后你们就离开了?”

“看着尸体漂走,王三又担心起来,说这下尸体就不归我们控制了,刚才那些尸体是隔一段就一具,大老爷的尸体和前面那些浮尸时间隔得有些远,会不会出问题。我和二老爷一听就又开始担心起来。正这个时候,突然我们听到远处车声,回头看,四面那时候黑的发白,看到好像有车大灯在远处扫过来,我们吃了一惊,王三连忙去赶驴车,我和二老爷向远处跑,那边灯光晃来晃去的,似乎道路不平,车子上下颠簸,开得很慢,过了很久,到了近前,我和二老爷躲在树后面,看到又来了一辆大卡车,车上跳下来几个人,又往河里扔尸体。驴车这时候就躲在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我们都担心他们还像上次一样隔好长时间扔一具尸体,驴要是叫唤或动弹,我们会暴露。但这回他们抛尸没有间隔时间,连续扔了三四具尸体,之后人都又上了车子,车子就又晃晃悠悠的开远了。我们都吓得满身大汗,但车子一走,二老爷和我连忙上了车子,二老爷一边擦汗,一边催促王三赶快赶车走,满脸惊魂未定表情,但走了一段,二老爷突然高兴起来,说天助我们,这回不用担心大老爷尸体一具漂过来那么明显了。

“我们几个都担惊受怕,回到家里时就已经天蒙蒙亮了。我们为怕别人发现我家有问题,就还是按照以前习惯,连忙收拾收拾,我带着丫鬟就去早市场买菜。在菜场我们就听到到处人都在说,说昨晚收音机里广播,上游巡捕打捞了好多尸体上来,我们一听就慌了。我走到早市场口的时候,碰到了保长,保长问我家长短雇工最近有没有少什么人?特别是外地雇来的,要是少了,赶快去巡捕房认尸说明情况,别惹麻烦。我心脏怦怦直跳,应付几句,脑子都是一片白,慌着回家,就对他们说了早市的事情。王三连忙去买报纸,二老爷听收音机,但报纸和收音机里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情。我和二老爷和王三商量后,决定趁早赶快进城,到巡捕房那看看,结果后来,后来就被你们抓进来了。”

给那个女人在证词上签字按了红手印后,刘廷吩咐下属把那个下人王三带来,下属押着女人出去,门关上,刘廷点燃一支烟,看着笔录本,刚抽了两口,突然门砰的一声又打开了。

“这么快?”刘廷心想道,这才十几秒时间,连押人到走廊尽头时间都不够,更何况再把王三带来。进来的人恐怕又是巡捕房的人,谭光凯或者巡捕房的人要给自己恶心,阻止自己继续审讯王三。

刘廷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极度的反感。刚才谭光凯对外面记者说的那些明褒暗贬的话自己怎么挽回来舆论,自己还没想出主意……刘廷转头,皱着眉头看进来的人,到底要说什么,却看到进来的人,眼睛立即睁圆了,有些吃惊。

同时刘廷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水味道,是谭光凯的秘书,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看着刘廷,笑眯眯的,一副吃定了刘廷的表情,这么看了两三秒,也不说话。

刘廷对这种勾勾搭搭秘书的样子,立即摆出严肃的表情说话。实际上心底里不反感。没有男人对漂亮女人,特别是这么有女人味还对自己似乎很接受的女人会真的反感。脸上表情严肃,是一种保持距离的态度,也是因为要心虚或假正经:“你进来什么事情?是不是你们谭探长要找我?”

那个女人用女人味很足那种女人才会特有的那种有点放肆勾勾搭搭的眼神,轻轻翻了一下白眼球,也不说话,高跟鞋哒哒响了两声,屁股轻轻扭着,走到了刘廷旁边的座位,然后……用手轻轻按住自己屁股下面的裙摆,腿挪了两步,轻轻弯腰,在刘廷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刘廷有些吃惊……这秘书是要做什么?这怎么和自己猜想推测的都不一样?

谭光凯在搞什么?要对自己搞美人计?

谭光凯和自己年龄相仿,但现在仍然没有个老婆。也没有未婚妻,甚至连正式点的女朋友都没听说过。他在身边留这么个漂亮的女秘书……不但自己用……还要用来对付别的男人?!

刘廷想到这里,皱了皱眉头。还没想好自己怎么应对,鼻子里全都是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真香啊……回头给老婆也弄一瓶。突然刘廷鼻子一痒,忍不住连忙转头,对着旁边背对那个秘书的方向阿嚏!打了一个喷嚏。

喷嚏刚打完,刘廷就听到那个女人突然也捂住嘴,眼睛一眯,脸痛苦的颤动了几下,突然头往下一弯,阿嚏!也打了一个喷嚏,然后那个秘书的手放下来,鼻子上,轻轻冒出来一点轻轻的鼻涕水。

秘书感觉到了,立即尴尬起来,脸上脸色有些不好看,轻轻发红,连忙摸自己口袋,摸了几下,应该是找手帕,但什么都没找到。尴尬的又把手抽了出来,四处看桌子上有没有能弄的东西。

刘廷打完喷嚏后,已经把自己手帕抽出来,看了,想了想,刚才已经被那个被审讯的女人拒绝过自己递过的手帕,但自己手帕是尹妍希洗过的,绝对干净。刘廷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帕拿起来,递给那个秘书。

秘书看到了,手伸上来,眼睛盯着手帕,手停住。

不是这个秘书也担心手帕不干净吧?

秘书犹豫了几秒钟,把手又收回去,狠狠抽了一下鼻子,把鼻涕往下流的趋势控制住,脸上带着点嫌弃的表情看着手帕,然后笑了笑,突然起身,皮鞋哒哒密集响着,秘书开门,快速沿着走廊跑远。

留下刘廷一个人,看着开着的门,屋内还有秘书留下的香气。刘廷有些尴尬,搞不清楚情况。那个秘书,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就这么晃一圈就又出去了?好有悬念……

刘廷笑了一下,心情很愉快。

又过了一会,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不是那个女秘书,是自己的下属带着一瘸一拐,衣服到处都有被扯开的口子,脸上伤口仍然没被清洗,皮肤青一块紫一块,手上带着手铐的王三。

刘廷心里有一点失望。下属把王三按到座位上,回头关好门,然后打开记事本,准备记录。

刘廷把烟在烟灰缸里暗灭,皱着眉头,阴沉着声音问道:“你叫王三?”

“……我……”

王三刚说了一个字,突然门锁扭动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刘廷听到了高跟鞋的声音,眉头挑了一下,那个穿着短警服裙子的女秘书,手里拿着手帕,又抽了一下鼻子,似乎有些感冒,鼻头有一点红,站在那里,对刘廷微笑了一下,问道:“已经开始了?”

刘廷眨了眨了眼睛,还没开口问话,秘书转头四处看了看,看到自己刚才坐的位置已经被刘廷下属占了,看到刘廷和下属后面角落那里还有一把椅子,就回身把门关好,然后走到椅子那里,小心防备着走光,慢慢坐了下去,说道:“刘处长,请继续吧。”

刘廷下属和犯人在场,刘廷脸上现出严肃的表情,转身回头看那个女秘书,声音严厉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秘书脑袋一歪,说道:“代表巡捕房来监视你的啊?”

“什么?!”

“哦……我说错了,是代表巡捕房,来看你们审讯的情况。犯人都是我们巡捕房的人,你要是审讯的时候打了或吓唬我们犯人,让我们犯人吃了亏,那我们巡捕房不是亏大了。”

让犯人吃亏,巡捕房亏大了,这些词句在这种场合都很不恰当。刘廷更弄不懂这个秘书的来意,想了想又问道:“谭光凯让你来的?”

“不是……”女秘书白了刘廷一眼。

“不是?!”刘廷眉头皱起来。

“是我对谭光凯提的建议,说我们要派一个人跟着,然后我推荐我自己来了。”

“什么?!”刘廷吃了一惊,眨了眨眼睛,想了想。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己对这个女秘书的好奇心增加……

“哎呀你快审吧。别耽误时间,说不定你这么一会,上游又漂来多少具浮尸了。”

刘廷下属看刘廷,想要看刘廷的风向。刘廷心底疑惑,秘书这到底是什么来路?她让谭光凯派她来监视自己?

刘廷对这个女秘书更加好奇,自己倒要看她到底要怎样?刘廷转头对下属说:“开始记录。”

下属答应一声,刘廷转头对那个王三说:“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叫王三?”

王三点头,答应道:“官爷,对对,小的叫王三。”然后突然提高声音激动道,“但大老爷是二太太和二老爷两个人弄死的!和我……!”

“闭嘴!”刘廷不耐烦怒斥道,“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别多说废话。我问你,你们杀了人后,抛尸的地点是哪?”

“抛尸的地……”王三楞了一下,立即抬起戴着手铐的手,一根手指指向斜后方,说道,“哦,在我们村子东南一里多河道拐弯的一个地方。”

“你们二奶奶说是你找到的那个地方,是这样吗?”

“哦……是……是……但官爷,我只是抛尸,没有杀……”

“那个地方,我们要去看看,你带我们去。”

“哦……好!好!官爷……我带你们去!带你们去!”

刘廷想了想,转头对下属说道:“你去找谭光凯说一下,让他把人借给我们,然后再还回来。”

下属还没说话,后面的秘书立即说道:“不用和谭光凯说,刘处长,谭探长一直在隔壁偷听呢。你们说话他都听到了,他肯定同意。”

谭光凯在隔壁听到了秘书说的话,眉头立即皱起来。谭光凯身旁的下属听到了,都感到可笑,但都强忍住不敢露出笑脸,怕谭光凯发作自己倒霉。

刘廷迷惑的看秘书,心底对这个秘书更感兴趣。这到底是什么来路?她是哪伙的?是巡捕房的人吗?为什么说话这么放肆?

下属看刘廷,刘廷对下属使了个眼色,让他还是去找谭光凯。下属点了点头,刚起身去开门,突然那么秘书又喊道:“诶!你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情!”

谭光凯在隔壁听到秘书说话,一愣。她还要搞什么事情?

刘廷和下属听到秘书这么说话,也都愣住了。一起回头看秘书。秘书有些得意的脸上似乎有什么好事情一样的表情说道:“刘处长,我有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有一件事情,我们要小心一点,否则可能……”秘书转头看那个王三,“会被这个人给骗了。”

“他骗我们?”刘廷问道。

王三立即摆手要辩解,刘廷抬起手,示意他闭嘴不要说话。王三立即把话憋回去,厌了口唾沫,但满脸怕别人怀疑自己,自己绝对问心无愧完全配合的焦急表情。

然后对秘书点了一下头,说道:“你说说,他骗我们什么事情?”

“他说从岸边抛尸到河里,尸体就能漂到河中间对吧?”

刘廷点头。

秘书说:“真有这种地方吗?这怎么可能?”

王三立即说道:“是真的,那里三面都有高过水面的大石头,水被石头挡着,才有这种效果,水流打转的方向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你们一去就知道了!再不信,你们找一段木头树枝,扔进去,看那木头怎么走!”

秘书冷笑了一下,没什么经验的努力做出威逼王三的表情,学着审犯人时阴阳怪气的表情,但还是女人那种娇柔声音发出来显得很怪异,说道,“胡扯!木头和尸体能一样吗!?尸体多沉,多大?!”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秘书不再看王三,反倒转头看向刘廷,说道:“刘处长,我倒有一个主意。我们不妨做个实验。”

刘廷听到这里,心底一笑,说道:“你要用真的尸体做实验?”

“诶你猜到了!?好厉害。”

“……”

“我们可以向谭光凯借用一具尸体,到那里,抛进河里,看尸体是不是真的能漂到河中间。”

刘廷皱了皱眉头,这样一个提议……

隔壁的谭光凯听到这个提议,又吃了一惊,这简直是胡闹!自己不能再让自己这个秘书这么下去!谭光凯再也听不下去,立即转身去开房间门,然后就向隔壁刘廷的审讯室走过去,一拧门把手,把门打开。看到屋子里刘廷,秘书他们四个人一起回头看自己。

谭光凯说道:“你们要用尸体做实验?”

刘廷想了想,问道:“谭兄,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个建议不错。”

“你看?我说谭光凯在隔壁偷听吧?他对我们的对话一清二楚。”秘书说道。

刘廷看着谭光凯,谭光凯脸上表情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直接说道:“王三你可以暂时带走,到他们村子,再回来,明天早上之前人带回来,没问题吧?”

刘廷没有说话。

“你再下去,挑选一具或者几具尸体,都随便你。我全力配合你。”

刘廷仍然没有说话。谭光凯,为什么这次这么主动?

半个小时后,巡捕房出了一辆小卡车,运着两具尸体,一具是那个肥胖的死者大老爷,一具是随意挑选的比较干瘦的其他尸体。

刘廷离开时,海河上的尸体还在增多,已经达到二十三具。谭光凯说刘廷中统全力侦破此案的演讲,还有已经抓人的事情,已经被做成号外,下午就通过号外和广播传遍天津。

刘廷离开时,记者人山人海堵着车子。尸体遮盖好,记者不会看到。刘廷戴着墨镜,坐在自己轿车后座上,正视前方,外面记者的拍照喊叫全不理睬。

刘廷的旁边坐着的,是那个女秘书。

之前在巡捕房里有一段对话。

女秘书:“谭探长,我们是不是要跟人一起去河边?”

“你要去?”

“可以吗?”

“……可以,注意安全。我再派……”

“我一个人就行了。那个刘处长看着人不坏,我们派人多了他们该不高兴了。”

“……那你注意安全。”

刘廷的车子冲出重围,后面的车子是拉着王三的车子,王三被两个中统特务挤在后座**,戴着手铐,脸已经按照刘廷的吩咐,给洗干净了,伤口也都处置过,还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记者围着王三的车子拍照。

谭光凯在二楼看着车子往远处慢慢突破记者包围移动,把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头又狠狠抽了一口,烟头红的发白,然后转身,狠狠把烟头按在水晶透明的烟灰缸里。拿起电话,摇了几下,等了一会,说道:“我是谭光凯,你给各个报社打电话,让他们立即出号外,这个消息不用封锁,把刚刚我在外面对记者讲的话都登出来。几个城内的电台也是,让他们立即都播出来,作重要消息,赶快稳定城内百姓的情绪。别的消息,关于浮尸案的任何其他消息,都必须先让我过目了再登。你告诉他们,谁要是乱登消息,让城内的百姓恐慌乱起来,我就抄他们的报社电台!听明白了吗?有消息随时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谭光凯回头看了一眼窗外,第三辆中统的车,还有第四辆自己借出的小卡车都已经冲破人群开远了。

谭光凯脸色铁青,想到刚才自己在刚听到秘书提议用尸体实验时,自己心底恼火觉得胡闹,要去阻止。但走到审讯室门口却又突然改了主意那时候,自己脑海中的想法,嘴角轻轻咧了一下,阴沉的笑了一下。又抬起手腕,看时间。

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到犯人的村子,要走大概一个半小时,再到河边,天应该仍然亮着。时间刚刚好。

谭光凯想到这里,对走廊那边喊:“来人。”

立即一个值班的巡捕跑进来,敬礼,谭光凯对他招手,让他到窗户近前,然后指着下面说道:“树旁站着的那个三十多岁,穿着灰色呢子西服,戴着鸭舌帽,黑边圆眼镜的记者你看到了吗?”

那个值班巡捕点头。

“找个便衣,悄悄靠近他,说我要见他,让他悄悄从后门上来。还有那个我们抓起来的二老爷,也带上来。我有一件重要事情,要他们两个做。”

值班巡捕不明白谭光凯找个记者,还有人犯凑到一起是要做什么?楞了一下,抬头,立即看到谭光凯阴森森的表情,浑身散发着寒意,正在看着自己,值班巡捕立即打了一个冷战,连忙有些惊慌的答应道:“是!探长!”

一个小时后,刘廷他们到达北口村。刘廷命令下属立即去找一艘渔船,然后船开着向上游驶去。刘廷和其他人开着车在王三指引下走向抛尸地。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船在上游远处停好准备打捞尸体。刘廷他们下车,王三带着手铐,引着刘廷他们走到河岸边。那里是一片几乎裸露岩石的堤岸,四处杂草和岩石交杂,一大片平原,风剧烈的吹着。

秘书捂着脸,紧跟在刘廷后面。刘廷让王三将整个当夜在哪里偷看,那些人怎么抛尸,全都让王三亲自做重复了一遍。没有发现王三描述的漏洞。

然后刘廷和下属,秘书,还有王三到了河边那个三面石头的隘口,下面水流湍急,打着转,让人看了有些眩晕。刘廷向下扔了一个粗壮的树枝。树枝一落到水面上,立即急速打转,沉浮几下,水的力量极大,比刘廷想象的要大很多,然后突然被甩出旋窝,甩向远处,开始向河中间漂去。

王三看着树枝,擦了一下额头汗水,说:“官爷……我没撒谎,真的是这里。”

刘廷看着脚下岩石下面的水窝,沉默了一阵,说道:“给船家信号,让他们准备打捞。”然后又转头对下属说:“来个人。”刘廷扫视一圈,指定了一个人身材和那个二老爷胖瘦高矮相仿的下属说道“你去,和王三配合着,把尸体扔下去。”

风吹得更急,太阳已经开始落山,下属拉着王三,命令他,王三连忙点头答应,和那个下属打开车子,把里面瘦子的尸体先拉出来。

这时候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出现大片的尸斑,一捏身子上面油腻腻的冒着粘液,恶臭的味道。所有人都立即向后躲开。王三害怕,拉第一下尸体手一软,尸体一条腿掉到地上,立即被那个和他配合,心底烦到要死的下属训斥。两个人拉住尸体,再往河边岩石上走。

刘廷身旁的秘书却似乎挺兴奋,也不回避尸体,也不怕尸体**女孩子看了不方便,好奇的盯着尸体一直运到河边。

下属和王三走到那里,下属问:“怎么扔?”

“官爷……”王三声音颤抖,满脸紧张,“我俩一起用力,先把尸体晃起来,然后往河边晃得时候,一松手,就行了。”

下属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刘廷。然后和王三一起用力,来回悠了几次,尸体皮肤打滑,最后下属命令松手的时候,王三没抓住,提前了一点放手,尸体一条腿立即垂下去,身子整个栽倒,先是撞到了下面的岩石边,啪的一声肉砸到岩石的声音,脸明显凹陷进去一大块,然后身子蹭着岩石边胳膊和腿都打了几下,翻转着,扑通一声巨大的水声,浪花翻起来,尸体砸进了水里。

刚才尸体砸到的地方红色混合着绿色一大摊液体。

尸体瞬间沉没到水里。水面冒起来泛着油光的一大片液体,水翻滚了几下,那具尸体,慢慢慢慢的又浮了上来。先是变形的脸涌上来,然后整个身子,白花花的,被红和绿色的粘液一大片包围着,慢慢随着水的旋窝旋转起来。所有人都围拢到岸边看这那具尸体,水里,显得栩栩如生。

尸体旋转了几下,慢慢被甩出了水窝,开始向河的**漂去。渐渐白花花的身子漂远了,好像一截白木头,最后消失不见。

下属对远处的船家做手势,船家立即划动船桨去打捞。

刘廷站在岸边,所有看着的人没有一个人说话,都沉默不语。

刘廷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仍然有残存的尸臭的味道,刘廷指着王三说道:“再把你家大老爷的尸体也扔进去。”

远处,能看到整个河岸边景象的地方,巡捕房的人,和那个谭光凯叫来的记者,还有那个人犯二老爷,偷偷蹲在一条沟里。

记者举着没有打开闪光灯的照相机,抱怨说:“幸亏不是逆光,但天快黑了,照出来效果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楚。”

巡捕道:“必须要拍清楚他们抬尸体的照片,把那个王三也拍清楚,还有他们刘处长。”

记者道:“我拍出来,让不让我登明天的报纸?”

“少废话,照片谭探长不是说了吗?都要我们巡捕房保存。我们只答应你,如果要登报,只给你们登独家。”

这时候王三他们已经将尸体抬到河边,正准备往下扔。刘廷正好站在他们后面,记者连忙再拍几张照片。二老爷在旁边带着手铐,小心的赔笑说着:“官爷,我都按照你们谭探长的指示,把你们带到这里来了。我这也算有功吧?杀人我也没参与,都是我那个贱内和现在扔尸体的下人做的,我是冤枉的,回去后,你帮我给谭探长说几句好话,把我放了吧。我绝忘不了您的好处。”

那个巡捕转头看二老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然后再转头看向刘廷他们的方向,问:“拍完了吗?”

这时候远处传来噗通一声尸体落水的声音。记者手里加紧又拍了几下,说道:“完事了。我们走吧。别他妈让中统的人发现了。要吃枪子儿。”

巡捕警惕的看了看远处,点头,脸上带着冰冷的阴笑。

半个小时后,两具尸体再次被打捞上来。刘廷命令属下开小卡车把尸体和王三运回巡捕房。然后吩咐剩下的人在抛尸地不远处埋伏两个人。专等还有没有人来这里抛尸。

小卡车要开走的时候,刘廷让秘书也上车回去。秘书不肯走,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我不和臭烘烘的尸体挤在一起。”

“……”刘廷皱眉头想想,对身后下属说道,“那你们开一辆车子,送她回去。”

刘廷下属还没说话,秘书立即不满的皱眉说道:“为什么非要送我回去?”

“需要你们巡捕房配合的事情都做完了。剩下的都是我们中统自己的事情,你就没必要在这里了。”

“那我要不走呢?”

刘廷笑了一下,说道:“这里也不是你们巡捕房的地盘,你不要干涉我办案。或者你给我一个理由,这里必须有你参与的理由。”

“……没有。”

“那我就没办法了。”刘廷冷哼了一声,说道,“送这位秘书回去。”

秘书看着刘廷,说道:“卸磨杀驴。”然后满脸不痛快的上了车子。

刘廷说道:“回去后,替我和谭光凯说一声多谢他帮助。”

“不说。”

刘廷忍不住笑了一下,拍了拍车身,催促司机道:“赶快开车。注意这位小姐的安全。”

“是。老板。”

车子开远。刘廷坐回到自己车子里,命令下属先开车到北口村,找了个饭馆吃饭,然后在车里简单睡了一觉,天彻底黑下来后,刘廷他们再开车回到河边。

到达河岸,在那监视的下属说一直没有什么发现。

刘廷观察附近地形,只有离河岸四五百米远有一片小树林,那里可以藏车子。刘廷命令把车子藏好,所有人步行到河边附近隐蔽。

下属提出疑问,车子停那么远,有紧急情况对方要跑的话,自己人来不及追怎么办?

刘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对方这么明目张胆抛尸,应该是一股很有力量的势力。没搞清楚对方来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和对方抗衡前,不能贸然和对方发生冲突。

自己和下属到了河边,埋伏下来,每次两个人换班监视,其余人打盹休息。第二个班的时候,刘廷正在迷迷糊糊时,突然被下属叫醒:“老板……有人来了。”

刘廷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立即问:“什么人?”

“是一辆车子,您看。”下属指着远处。

刘廷立即起身,看到平原远处,一辆车子开着大灯,在路面上颠簸着大灯也上下颤动着,费力的向河边开来。

刘廷蹲着身子,眼睛看着远处晃动的车灯,耳朵听到隐隐约约发动机和轮胎声音,对下属做手势,说:“所有人都不要动,等对方靠近看看情况再说。”

“是。”下属们都低声答应。

车子继续颠簸着向河岸方向开过来。车子发动机声更大,大灯在乌云密布,黑漆漆的河岸边来回扫射,亮的出奇。

再开近点,下属疑惑说道:“处长,不是卡车,是一辆轿车。”

刘廷也已经发现,示意属下们继续耐心等看动静。车子开得更近,轮廓显露出来,距离他们隐蔽的地方只有四五十米,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距离,突然咚的一声,车子整个突然下沉,车灯也猛地向斜下倾斜,四周尘土飞扬起来,车子静止不动了。

一个下属小声说道:“他们离岸边这么远?是抛尸的吗?”

另一个下属说道:“应该是轮子陷到坑里了。发动机憋熄火。”

这时候车子果然又传来发动的声音,哒哒哒哒轰!车子发动机再次着起来,挂档的声音,然后踩油门发动机发力的声音,嗯嗯嗯嗯嗯!同时轮胎摩擦声,尘土飞扬起来,车子整个身子慢慢撅起来,向上走了一点距离,然后轮胎继续尖叫,但车子却来回轻轻晃动,不再往前移动。突然轰隆一声,发动机再次熄火,车子失去动力,立即整个又掉落回坑里。

车子又尝试了一遍发动脱困,再次失败。灰尘飞扬起来,四周弥漫。大灯照射着,突然砰的一声脆响,车门打开了。一个人黑色的轮廓在大灯光后面的黑暗里隐隐约约显现出来,然后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下属小声说道:“他妈的倒霉,这车陷得地方,正好车灯照着我们这边,他们一路过就能发现我们。”

刘廷握了一下拳头,命令道:“把枪都上膛,准备好,但没有我的命令,都不准开枪。”

轻轻的大家拉枪栓的声音,这时候那个黑影似乎在看四周的环境,然后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哎呦一声,整个人好像踩到了一个小坑里,栽倒了。

刘廷听到那个声音,心中一动,这个声音,怎么难道是那个人?!

这时候就听到那个黑影中跌坐的人突然喊道:“刘处长!你在这里吗?!快来救我!”

刘廷的人和所有下属都愣住了。喊救命的这个人,是白天那个谭光凯的秘书。

她怎么来了这里!?

刘廷立即起身,快步向那个车子的方向跑去,一边把手里的枪保险重新打开,揣进腋下的枪套里。刘廷跑近,女秘书一下子看到刘廷出现,立即喊道:“你们真在这里……快过来,我脚扭了!刘处长!”

刘廷刚想说话,却突然停住了,远处,突然一束光斜朝向天空颠簸着照射了一下,远处,又有车子,在向这个方向开过来!

坏了!

对面车灯两道光束突然又照向地面,同时光柱向左边转向,四周立即再次黑暗起来。显然车子在颠簸的地面在寻找路径慢慢小心的向这边开来。女秘书也发现了身后似乎有异样,回头看。

刘廷犹豫了一下,突然站起来,急速向女秘书的车子跑去,跑到车头那里,女秘书还坐在地上,手捂着脚腕,抬头看着刘廷,脸白嘴唇深红色,眼睛大大的,向后扎的发辫,穿的不再是白天的制服,换了白衬衣黑外套黑色裤子方便行动的便装,眼睛直勾勾看着刘廷,然后立即露出笑脸,说:“刘处长,你真在这里。”

刘廷没和她说话,身子一下进到打开的车门里面,里面真皮包裹的内饰异常豪华。这女的开的车子这么值钱……谭光凯不会给自己情妇配这么名贵的车子,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刘廷对这个女人的好感上升,神秘感,漂亮,有钱,目的不明,吸引力很强。

刘廷对这车子内饰布局不熟,找了一圈才找到大灯开关在方向盘左侧,连忙扭动开关关上车灯。然后回头看远处,后面车子的光柱突然跳跃着又射向天空,同时向刘廷他们的方向转过来。

刘廷心里计算还来不来得及把秘书的车子开走,低头看了一眼左前轮胎,整个陷到了裸露石头环绕成的一个泥洼里面,泥水淹到了轮毂下沿,轮子上全都是甩上的泥土。车子来不及移开。

秘书回头看来的车子方向,刘廷看四周,阴云密布,四周黑的可怕,远处河流的声音。对方车子仍然在光柱颠簸着向这边开来。应该刚才没看到秘书的车子。

刘廷犹豫了一下,转头迈了一步到秘书身旁,问:“你扭伤怎样?”

“疼……哎呀……”秘书露出撒娇一样痛苦的表情。

“来人了,我扶你,赶快离开这里。”

“哦。”

“车子我们回头再想办法,先隐蔽。”

“没事……车子丢了也……”秘书满不在乎刚说到这里,已经被刘廷拉住手。手软,纤细,很凉。刘廷手指用力,向上拉。

女人第一次被这种中年男人拉住手,比自己想象的有力气,力气好大,握的好紧,向上一用力,自己一下子就被这个刘处长拉起来了,身体好像完全不归自己支配一样。不像别的自己交往过的年轻男人,总对自己小心翼翼的。

女人在被拉起来的瞬间,看了刘廷一样,老男人,也有老男人的味道,和谭光凯也不一样。比谭光凯帅一些,比嫩嫩的小伙子有男人的那种力量感。

女人笑了一下。刘廷没看到,拉起来后,问:“还能走吗?”

“还能。”

对面车子还在慢慢颠簸着往这边开过来,已经能听到隐约的汽车发动机声。刘廷扶住那个女人的胳膊,女人往前走了两步,一瘸一拐。

刘廷皱了皱眉头,突然一把把那个女人拦腰用胳膊一搂,向下蹲了一点,肩膀一扛,女人一下肚子抵到刘廷肩膀上,刘廷直起腰把女人背起来就往远处跑去。

女人哎呀叫了一声,完全猝不及防,这个人占自己便宜……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这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女人脸立即感觉到发烫,脑袋朝下,正好看到后面,车子越开越近,发动机声音更大起来。刘廷心里知道不背那个女人来不及。但不先告诉对方,征求对方同意,还有自己用这么暴力的方式背起她,多少自己都有些故意……

这时候刘廷已经跑近下属,急声说道:“赶快都跑回到车上,不要在这埋伏了!”

下属们看刘廷背着女人,都有些吃惊,得到命令,立即都借着灌木的掩护转身低腰向远处暗处的车子跑去。

跑到车子那里,每个人都气喘吁吁,刘廷最慢,跑到那里,已经感到自己眼冒金星,把女人放下来,说:“快上车。”又命令所有人,“那个车子靠近后,听我命令,把车钥匙都**车子里,但不要发动。随时准备,枪上膛。”

所有人都立即上车,女秘书坐到刘廷旁边副驾驶位置,下属都是有眼色的人,刚才没有人在刘廷背着这个秘书时过来主动帮忙,问的人都没有。现在也没有人上刘廷的车子,都挤上了另一辆车,防止干扰到刘处长的雅兴。

刘廷从扶手下面的储物格里拿出望远镜,向远处看。

有些起风了,风吹动大片的矮草摇动。那个车子继续往前开着,仍然继续剧烈颠簸。已经能看到轮廓,是一辆卡车,车子上站着几个人,扶着车斗前面栏杆,随着车子来回摇晃身子。距离女秘书的车子已经只有500多米。车子随着上坡下坡,发动机声音时大时小。

女秘书说:“让我看一眼。”

刘廷没有理睬女秘书,刚想说话,突然看到那个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停了下来,车灯直射前方,正好是女秘书车子的方向。发动机仍然点着,轰隆隆响,突然轰隆一声熄火了,四周立即安静下来,只剩下车灯笔直的照向前面,形成两个光柱。停车掀起的灰尘飘散起来,四周扩散。

他们可能是看到车子了。副驾驶的玻璃摇下来,有人探出头对着后面喊了几句话,后面车斗里有人答应一声,然后对身后的人一摆手,几个人从车侧跳下去。几个人都把自己头上被震歪的圆边帽子扶了扶。身上穿着丝绸褂子,风一吹,衣服随风来回晃动。

几个人往前走了几十米,站在原地不动了,领头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单管望远镜举起来看向前面,来回扫视了几圈,突然不动了,定定的看着女秘书的车子方向。然后那个人突然向后跑去,一边大声喊道:“前面是一辆车子!这里有人!”

副驾驶的人探身听到那个人喊的话,楞了一下,立即对下车的几个人一边着急的摆手,一边高声喊道:“快回来!上车!别着了埋伏!快走!”

几个人跑到车子旁边,车子这时候已经再次发动挂挡,开始后退准备掉头,那几个人追着车子,也不等车子停稳,就攀着车子往上爬。

刘廷心中一阵恼火!女秘书出现的太不是时候!否则这条大鱼绝对跑不了!案子就破了!

刘廷犹豫一下,立即高声对旁边车子命令道:“给我追!别让他们跑了!”

一边喊着,一边发动车子,哒哒哒轰!刘廷挂挡,一脚油门,轮胎刨着地面冲了出去,不平的地面,车子立即颠簸向前冲去,刘廷没有点着大灯,想要隐蔽接近对方车子,让对方越晚发现自己越好。却不料黑暗的前面右边突然出现一块石头,刘廷立即本能向右边打方向,车子轮子急转,还是没躲开石头,右边车身猛地抬起来,一侧车轮离开地面。

秘书立即惊恐的尖叫。刘廷连忙再向左边打方向盘,车子不再继续向单侧翻转,倾斜着往前又冲了几米,右侧突然又开始下沉,两条轮胎猛地再次着地,又弹跳了几下,车子不停地恐怖的来回摇摆。刘廷来回迅速的摆动方向盘让车子稳定下来。

突然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巨响!刘廷立即转头看后视镜,看到后面尘土飞扬,自己下属坐的那辆车子也被那块石头弹起,四个轮胎离地,落地后,车子猛地又弹跳了一下,在空中慢慢向右侧偏转,再次落地时,右侧两条轮胎侧着猛地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前面右胎爆炸,车子前面猛地被刮到地面上,车子整个以右前着地的保险杠为轴心,整个车子向上翻转,车顶向下,车尾被甩到前面,咚的一声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妈的!倒霉!

刘廷刹停了车子,看后视镜,后视镜里,没有看到人爬出来。再立即转头用望远镜看前面的卡车,卡车似乎也听到了声音,突然也刹停下来,车斗上有人立即跑到车斗后尾,向刘廷他们方向张望,然后突然大喊一声:“有人埋伏要抓我们!快跑!快跑!”

那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在车斗上跑到前面,用手拼命拍打驾驶室车顶,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卡车立即发出挂挡咔咔的声音,然后发动机轰鸣声响起,车子轰隆隆向前开去。

刘廷后视镜看了一眼后面翻转的下属车子,车子还在像跷跷板一样来回晃动,车里下属没有动静。刘廷骂了一声,立即挂挡,打开大灯,踩油门向前追去。

前面卡车加速,车子在不平地面上剧烈颠簸,车上的人紧紧抓着栏杆,半蹲着,看着后面远处刘廷的方向。

刘廷不断加速,车子剧烈颠簸跳动。秘书双手紧紧抓着侧面门框上的拉手,不停尖叫。刘廷又追了一段,距离卡车距离在渐渐缩短。卡车突然又剧烈颠簸了一下,突然不再颠簸了。卡车上了公路!立即加大油门,向前带着灰尘快速开去。距离再次拉开。

刘廷转头看秘书,秘书满脸痛苦看着前面,发现刘廷看自己,立即高喊:“快!快!别让他们跑了!”

刘廷又向前颠簸着开了一段,立即看到前面一个土坡,土坡上就是那条公路,刘廷猛踩油门,车子轮胎掀起大片灰尘,车头猛地上扬,向上冲去,咚的一声,刘廷猛踩刹车,车子爬上公路,卡车沿着公路已经开远。刘廷立即猛打方向盘,踩油门,发动机立即咆哮起来,车子在公路上转了个直角,轮胎打滑尖叫转向在地面留下黑色的痕迹,向卡车方向跑去,不断加速,卡车和刘廷车子的距离再次缩短。

刘廷再看秘书,秘书眼睛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看着前面,双手仍然紧抓着扶手,满脸惊恐定格在脸上,眼睛圆睁。

刘廷不断猛踩油门,前面卡车越来越近,车子不断变大。刘廷已经能看清车斗里用绳子捆绑着一大堆……应该是人的尸体,被厚厚的棉被盖着,显露出一大堆人形的轮廓。上面坐着紧拉着扶手的几个人都满脸紧张的看着刘廷追近,突然一个人高喊道:“他们追上来了!追上来了!”

刘廷继续加速,距离车尾不断追近,巨大的卡车疯了一样的速度不断向前疾跑。秘书满脸惊恐高喊道:“这么大卡车!我们怎么逼停它?!”

路面有些窄,刘廷心底估计硬超过去,对方突然用车子撞自己,自己车子立即就会翻下公路。刘廷想了想,说道:“你会开枪吗?”

“开枪?!……”秘书立即眼睛圆睁着,看着刘廷,眨了眨眼睛,才好像突然明白过来刘廷说的意思,立即点头,说,“开过枪,我会开枪。”

刘廷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进外套里面,把腋下枪套里的德国制鲁格P08手枪抽出来,递给秘书,说:“打他们右边的后轮胎。”

“啊?!……啊啊。”秘书满脸紧张的接过了手枪,手上用力不够,枪刘廷一松手,差点掉下去。

刘廷立即高喊:“用力拿住了!走火怎么办?!”

“我……我有点紧张……”秘书拿起枪,小心的把枪握住,手指勾到扳机方向,手不住的颤抖。枪口瞄着刘廷的方向,也不住的颤抖。

刘廷眼睛看着前方,车子已经减速,和卡车车尾保持着距离。卡车不停地把路面的大片灰尘扬起来,刘廷车子的大灯照射着大片灰尘。刘廷眼睛余光看到枪口朝向自己,立即伸手猛地抓住秘书握枪的手,把枪抬起来,枪口按向门板。

秘书的手异常冰冷,不住的颤抖。刘廷立即高喊道:“镇定点!把玻璃摇下去,对准他们轮胎的方向,把保险打开,会打保险栓吗?!”

“会……会……”秘书被刘廷抓住手,感到自己好像立即镇定了一些,自己脑子又能控制自己的手了,刘廷的手好像铁钳一样,好有力气!自己的手被他捏的好疼。秘书命令自己镇定,这时候多刺激啊!自己感到害怕,但觉得自己能做好。秘书深吸一口气,立即转头用另一只手抓住玻璃摇把迅速转动了几下,玻璃降下来,秘书用手捂住胸口,看着前面的卡车轮胎,深吸一口气,猛地把手伸出了窗外,手里拿着的枪枪口瞄准了卡车轮胎的方向,车子颠簸,手完全不受控制的颤抖,前面轮胎也不断的改变方向。秘书尝试瞄准,怎么也不行。

刘廷高喊:“手上用力!前面拐弯了!开枪!”

秘书听到刘廷命令,更加紧张,脑袋一热,猛地眼睛闭上,手指同时用力,砰的一声!手没抓住,枪猛地向后弹跳,车子一颠簸,枪立即飞了出去。

枪里的子弹完全偏离轮胎的方向,猛地朝上飞去,只听到车上一个人哎呀一声!立即去捂胳膊。

刘廷连忙高喊:“打哪去了!把身子探出去,用两只手握住枪,开……”刘廷说到这里,迅速转头看秘书方向,看到秘书手里空了,立即高声问:“枪呢?!”

“我没握住……飞……飞了。”

“什……”刘廷刚想质问,卡车已经开到前面的转弯处,突然毫无征兆猛地踩死刹车。

刘廷猛地看到前面卡车轮胎突然全都抱死,有些横摆的向前滑动,自己的车子仍然保持着全速,两车迅速接近,巨大的卡车车尾突然好想变成了一面无比高大迅速接近的高墙,在刘廷和秘书眼里迅速让人惊恐的变高变大,刘廷在那一瞬间,看着猛然变大占据了挡风玻璃全部视野的车尾,身子立即涌起仿佛过电一样死亡前的漂浮浑身发痒的恐惧绝望感。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仿佛周围所有一切都成了慢动作。秘书绝望的尖叫,尖叫的声音都仿佛变成了慢动作播放的低沉恐怖的嘶喊声。刘廷楞了一下,突然开始本能的猛打方向盘,车头轮胎立即尖叫着开始转向,但眼看着车头仍然躲闪不开那卡车的车尾,猛地和车尾上的保险杠咚的撞了一下,车子本来向右猛转,但车头咚的一下被挂到了保险杠上,又向左受力,猛地整个车子横甩过来,后轮先掉落到公路旁边土堆得斜坡上,前面被卡车保险杠挂住的地方猛地被脱开,车子整个沿着土坡向下倾斜下去,马上就要侧翻。

秘书继续尖叫,刘廷继续踩紧刹车猛打方向盘,但车子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向土坡下冲了一段距离,突然又横摆回来,不再侧倾,但车头横转向土坡下面,加速下冲,刹车失灵,车子继续猛冲,下面是一片灌木,刘廷车子一下冲进灌木丛撞倒了一片灌木,速度稍稍慢了一点,但仍然太快,前面一颗大树,正对着车子中间位置。刘廷打方向,但完全不起作用,刘廷立即高喊:“抓紧扶手!”同时刘廷用手握紧方向盘,做好撞击准备,咚!车头猛地撞到了树上!

保险杠,车头发动机舱猛地被撞瘪了一大块。

刘廷完全控制不住前冲的巨大力量,猛地胸口撞到了方向盘上,双臂因为用力立即感到肌肉被撕扯开的剧痛。头也碰到方向盘上沿,然后猛地再向后甩去,脖子立即传来剧痛,头剧烈的眩晕感,眼前的景物立即开始模糊发白,重影,耳朵开始剧烈耳鸣。

秘书尖叫一声,手抓着扶手身子整个向前,手抓不住扶手,猛地脱开,头向前撞去,咚的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响,立即头上涌出鲜血,脑袋撞到玻璃后,猛地向后倒去,摔在座椅里面,不动了。

车头冒出浓烟四散扩散开来,同时有沙沙的声音。刘廷视线模糊,头痛发沉,耳边的尖叫声音,慢慢转头,看秘书方向,秘书躺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刘廷想要伸手去推秘书,但大脑指令下了,手没有一点反应。刘廷张了张嘴,开口想要喊:“你怎样?……”

但剧烈的耳鸣,自己听不清自己是否发出声音。好像说出来话了,也可能完全没有说出来。

秘书没有任何反应。血顺着额头往下慢慢流着,脸更白,白的吓人,显得嘴唇更红。

刘廷眼角余光似乎看到什么东西在动弹,昏昏沉沉慢慢转头,身上到处都发硬闷痛,眼睛转过左边,看到后视镜里几个人影在移动,耳鸣声音中,似乎听到脚步声不断变大。

坏……坏了……那些人下车过来了。

刘廷想要移动,身子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大脑命令不动身子。看着那些人当先一个人走过来,看到刘廷,刘廷脑袋不受控制的轻轻晃动着,好像脖子支撑不住一样。

侧窗玻璃已经碎成几块,那个人用手小心的把玻璃拽下残渣,然后伸手推刘廷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刘廷无力的转头看他,眼中全都是白色的光晕,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看到那个人似乎一双三角眼,目光凶狠盯着自己。那个人摇晃了几下刘廷,把手伸回来,对身后走过来的人说道:“这人命大,还活着。副驾驶还有一个女的,不知道是昏了还是死了。”

后面几个人都走到近前,看着车子,都不说话。其中一个人问:“他们是什么来路?”

那个推刘廷的人再弯腰身子进到车里,用双手在刘廷的衣服上把口袋都摸了一圈,转头对后面似乎是领头的一个人说道:“没有证件。”

那个领头的人带着圆边帽子,低头想了想,也不说话。刘廷想要转头看看身后几个人都长什么样子,脖子转过了一点角度,就再也转不动了,同时传来撕裂一样的剧烈钝痛。

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点着了一根烟,其他人也都把烟点着。领头的人说道:“把车子点着,烧了吧。这两个人也都烧死。”

刘廷一听到这里,浑身一震。自己现在,根本无力反抗!他们要点火……自己和身旁这个现在也没搞懂身份的女秘书,只能被活活烧死!

刘廷立即开口说话:“我……我是中统……中统天津处……处长”

但那几个人听到刘廷声音,都迷惑的看刘廷,等刘廷说完,领头的人说道:“这个人嘴动弹,说的是什么?”

“就发出一点声音,听不清楚。”

刘廷听到他们对话,心底立即一凉。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说道:“行了,不管他们说什么,夜长梦多。把他们油箱口打开。”然后那个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条白帕子,递给前面那个人,说道,“塞进去,露出来一点,把手帕点着。之后跑快点,防止爆炸。”

然后那个人又低头看了看表,说道:“离天亮还有三四个钟头,这里荒郊野外,我们车子先开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等火烧完,亲自检查完这两个人都死透了,再离开,绝对不能留活口,听到了吗?”

“明白了老板!放心。”那两个人答应道。

那个领头的人又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辆卡车已经露了像,回头还要换别的车子,这车子也赶快找个隐蔽的地方处理了。回去我们还要想怎么向那帮人交代,麻烦事真他妈多。”

其他人都默默抽烟,不说话。

那个领头的人又狠狠抽了最后一口,恶狠狠把烟头扔到了地上,然后皱眉头说道:“都他妈别抽了,赶快烧车。其他人走!”

“是!”另外几个人立即答应道。

刘廷这时候仍然耳朵里响着尖厉恒定的耳鸣声,但已经弱一些,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刘廷感觉到车子震动了一下,看后视镜,是他们的人把油箱盖子打开了,然后正在把那个白手帕卷成一个卷,往油箱口里伸。

刘廷嘴唇颤抖着,看着那个人弄好了手帕,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就要开始点火了!

突然刘廷感到眼前一个人影突然出现……是一个穿着真丝褂子,带着圆边皮帽,玳瑁圆眼镜,长得很瘦,脸上棱角分明,身材中等的人,口鼻被一块白布遮着,看不到长相。但眼镜里显露出来的双眼轮廓,眼光凶光四射,目光慑人,看了一眼刘廷,突然眉头皱起来,声音疑惑迟疑地说道:“怎么是他?”

那个人犹豫了一下,突然立即转身喊道:“等等!不要点火!”

怎么是他?这个人认识自己?刘廷楞了一下,这人身上那种凶狠的感觉,那种目光,说话时城府极深的声音……自己如果认识这样的人,应该能认出来。但那双眼睛,还有他说话的声音,自己却毫无熟悉感觉。

这人是谁?

这时候火已经把手帕烧着,火苗迅速变大。那个点火的下属听到命令,楞了一下,看火苗起来,犹豫不敢伸手去拽手帕。

那个人看到,立即快走两步到了油箱口,对准那个油箱口外面已经全部燃烧起来的手帕用手就去抓,火苗一下包裹住那个人的手,手帕被拽出来,立即被那个人甩到地上,手帕摔倒地上时整个展开,后面部分立即开始整个燃烧起来,火瞬时变大。

那个人衣服袖口也已经被引燃,旁边下属看到了立即冲过去帮着拍打,拍打了几下火被拍灭。刘廷在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人被烧伤的手在不住的颤抖。点火的下属立即问道:“老板,您的手没……”

刚说到这里,突然那个领头的人烧伤的手抬起来,对准那个人脸就是一个耳光。啪!力量奇大,那个下属立即被煽了一个踉跄,连忙站起来,手捂脸,不敢说话。

其他人都搞不清楚老板为什么又不烧车了,都站在那里不敢说话。那个领头的人把自己的手抬起来,慢慢转动,眼睛盯着看了一圈,然后转头,看向刘廷的方向,刘廷知觉渐渐恢复了,也看着后视镜,和那个人在后视镜里目光相对。那个人满脸疑惑的表情,站了几秒钟,似乎在思考。最后皱了皱眉头,说道:“走……”

下属立即有人问道:“老板,那两个人……”

老板也不回答,迈开步快步向公路上走去。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即都转身去追,几个人穿过树丛,脚步声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又过了一阵,远处传来卡车发动机启动声,然后发动机轰鸣声加大,又开始变小,车子开走了。

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刘廷放松下来,同时立即感到头部剧痛压迫感慢慢明显,无法抵抗,就好像有人用渐渐变重的石头压住了自己的头一样。头越来越沉,意识再次渐渐模糊起来,最后刘廷无力的把头靠向后面座椅,但头有依靠后,那种沉重的压迫感毫无缓解。刘廷最后眼睛不受控制的闭上,慢慢沉沉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廷再次醒来,四周仍然一片漆黑,刘廷眨了眨眼睛,慢慢想起来自己昏迷前的事情。对了,自己是翻车了,然后差点被人点火烧死。刘廷想到这里,抬手看手上戴的宝玑大三针手表,手能动弹了。自己耳朵还能听到鸣叫声,但明显意识清醒很多。手表显示时间是三点零三分,凌晨。

自己昏迷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分钟。刘廷又闭上眼睛,积蓄精神,刚才那个让人烧死自己,却突然又制止下属的人,那张带着挡脸布的脸,那双眼睛又在刘廷眼前晃动。刘廷恶狠狠皱了皱眉头。谭光凯,卡车上的那些人,自己一个也不能放过!

谭光凯……对了,谭光凯派来的秘书还在自己身边……刘廷想到这里,慢慢睁开眼睛,看自己身旁,那个女秘书,大睁着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两个人距离太近,刘廷被吓了一跳,立即又觉得可笑,鼻子里还能闻到那个女孩身上的香水味,淡淡的。还有那个女孩的身上的温度,自己似乎也能感觉到,还有她的气息。

秘书看到刘廷醒了,笑了,说:“你没事吧?我摇晃你好半天了。你怎么都不醒。刚才张开眼睛,看了几眼,又睡过去了。我还担心呢。”

“没事。”刘廷看到她额头的血流过面颊,秘书自己已经擦过,但擦的不干净,血被抹开到脸颊上,“你怎么样?”

“头疼,脖子也疼。不过还好。那些人呢?”

“……来看了一眼,差点要烧车,但一转头就走了。”

女孩笑了笑,想要说“刚才给我吓坏了。”但立即想起来自己刚才刚撞车的时候,撞的自己难受,感觉好像快死了一样,就立即头靠后面,闭着眼睛想先缓一缓。后来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自己就立即装死不动。后来自己偷偷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个人……自己好像见过……

不能让刘廷知道自己知道的事情……那个人的身份不能暴露……

女孩立即改口,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廷一听到女孩的问题,心底一沉……

她刚才是在装睡……

正常人听到自己刚才说的,差点被对方点火烧死,一定会立即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个秘书,却完全没有打听事情过程,唯一的答案,就是她刚才听到了所有完整的对话,所以才会对刚才的过程没有兴趣。

刘廷看着秘书,犹豫了一下,问:“你还能动弹吗?”

“好像没问题。”

刘廷点了点头。这个秘书,可能是自己的一条线索,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她既然主动贴上来,那自己就不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刘廷想到这里,突然发现自己潜意识里,有些喜欢自己和这个神秘的女秘书这种互相配合,又各怀目的隐藏秘密的配合状态。自己有些期待。

是不是十几年平淡的生活,这个女孩,勾起了刘廷某些早已经淡忘的新鲜刺激的那种男女感情?刘廷控制自己不去深想……但刘廷已经感觉到这种感情在滋生。

刘廷对这个女孩兴趣更浓,而且现在,有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把她尽量留在自己身边。

刘廷转头,去推车门,车门有些卡住,但推了两下,还是打开了。刘廷迈腿下地,站的有些晃动,扶住车子,缓了几秒钟,好多了,从车后绕到秘书那边,拽车门把手,这边车门没有事,很容易打开。秘书坐在车子里,一直眼睛定定的看着刘廷,显得毫无防备心,对刘廷接受度很高。

刘廷想伸手拉她出来,犹豫了一下,说:“下来吧。”

“哦……”秘书慢慢移动身子,把腿先伸出来,然后慢慢站起来。刘廷问:“能走吗?”

“有点晕,还好。我们去哪?”

“沿着公路往北走。应该很快能看到市镇。对了……”刘廷说到这里,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被你甩掉的那把手枪。我们要捡回来。”

“哦……抱歉……我……我太紧张了。”

刘廷笑了笑,看着女秘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女秘书听到刘廷问题,突然笑了一下,说道,“对我很好奇吧?你现在还以为是谭光凯派我来的吗?”

“……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现在看,你今晚是自己来的吧?”

“为什么不是他派来的?”

“你开着的布加迪可不便宜。而且你这么娇弱一个女孩,谭光凯怎么可能半夜让你一个人来出任务?”

“……”女孩立即得意的笑了,说,“我就是好奇,我来,谁都不知道。”

“叫什么名字?还不告诉我?”

“你不是中统的吗?你去查啊。查查我怎么回事?到底追踪你有什么目的?这才有意思。”

刘廷忍不住笑了一下,找不到合适的话,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给你一个线索,我今年十九岁。别的,我就都不说了。”秘书说完,心里动了一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忍不住告诉对方自己的年龄。十九岁,娇嫩的年龄。刚才刘廷追击的时候的样子,命令自己开枪时凶狠劲,在谭光凯办公室和审讯室里做分析时,那种让自己吃惊的逻辑分析能力,秘书感觉到刘廷身上有一股让自己兴奋的男人的感觉,自己对眼前这个男人,很感兴趣。说出自己年龄,多少就是自己这种兴趣,让自己故意展示的一种有点勾引感觉的说话……

十九岁配这个老男人……嘿嘿。

秘书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那你接下来调查,还让我跟着吗?”

“谭光凯允许的话,我这边可以配合。”

“你要是以为我是代表巡捕房那边在监视你,那你就和谭光凯说,说想把我调到中统,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别有用心了。让我留你身边继续查这个案子,你就不用担心了。”

刘廷听到秘书说的话,愣住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廷沉默,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信?这样……天亮后我给谭光凯打电话,就说继续查案,他要是允许,那我就不说什么,他要是不同意,我就立即请辞。”

对这个秘书,还是要防备……刘廷又想起刚才她装昏倒,她隐藏着的秘密,是什么?

刘廷笑了一下,说道:“走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秘书奇怪的再次强调。

刘廷皱了一下眉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刘廷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刘廷的预感没有错,最后,确实有极不好的事情发生。但这个最后的结局,最后发生的,刘廷和这个女秘书之间得事情,刘廷是绝对没有想到会变成那样……

如果现在知道最后的结果,刘廷会怎么选择?……

有些悲剧,你知道结果,也无法避免……

刘廷笑了一下,说道:“嗯……走吧。”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开始变亮,两个人终于沿着公路走到了一个小城镇。进到镇口,那里已经有个早集聚集了不少人。刘廷找人打听了一下,这里是南口镇。打听了镇**位置,刘廷雇了两辆板车去**那里。

板车在路上颠簸,秘书似乎是第一次坐,很兴奋。

刘廷到**那里亮了自己身份,对方不信,刘廷拿了五块大洋,先借了电话,打给总部。总部找刘廷已经找疯了。刘廷说自己没事,让他们立即派车来接:“还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是你们立即去给我打听两个人,一个是刚刚受的枪伤,左肩膀,四十出头,中等个子,有些胖,脸宽。还有一个人也是中等个子,五十左右,比较有地位,精壮,干练,应该是哪股势力的一个头头,左手被烧伤。另外那个卡车型号是万国牌KB卡车,深蓝色,也可能是黑色,倪们立即给我查。”

“是!老板。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刘廷立即想再吩咐他们去巡捕房调去女秘书的身份,但自己想了想,这件事情不能让下属查,只能自己私下查。刘廷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老板……喂?”

刘廷想了想,突然问道:“巡捕房那边和你们联系过吗?”

“有,老板,在您给我打电话之前,他们的谭探长刚打电话来找您,说有急事。”

刘廷心里一沉,谭光凯天刚亮就来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一定是为了那个身份不明的迷人的女秘书失踪了一宿,来兴师问罪要人来的。秘书之前说谭光凯不知道她昨晚行踪,应该也是撒谎。漂亮的女人,不可信……她总会露出蛛丝马迹,最后帮助自己找到真相!

刘廷想得没错,这个秘书确实最后帮助刘廷找到了真相,只是她帮助刘廷的方式,会完全出乎刘廷的意料,会让刘廷痛苦万分,让刘廷……悔恨终身。

刘廷想到这里,冷笑一下,没有说话,只是等下属继续说谭光凯电话情况,防止自己这边一出声,自己身旁的秘书听到她撒的谎已经穿帮。

下属等了一阵,说道:“谭探长今天早上打来电话,说昨晚法租界巡捕房忙了一宿,又打捞上来十五具尸体……应该都是昨夜被人从上游抛下来的。也都是**,男性……现在浮尸总数,已经达到三十五具了。”

“什么?!”刘廷吃了一惊……他说的,不是女秘书的事情?而是还有浮尸?!这怎么可能?!

昨晚自己在那个抛尸地守了一宿,还拦截到一辆可能抛尸的卡车,自己本来期望的,是最少昨晚抛尸可能停止,但现在,竟然又出现了十五具新的尸体?!这些尸体,到底是从哪来的?

下属在听筒里等了一会,还是没听到刘廷说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谭探长说,因为天黑打捞浮尸,他们不敢肯定没有漏过去没有打捞上来的尸体,这些尸体会继续漂向下游,漂进市区,可能会给市民引起更大恐慌。谭探长的意思,是现在市内各种消息满天飞,他们已经压不住,让你做好准备。”

“这个王八蛋!”刘廷心底骂道,昨天他一番表演,所有人都把查案的责任,放到自己脑袋上了!

“谭探长的意思,是他们仍然会尽量拦尸,但也让我们不要太指望他们。老板,您这次回来,心里要有准备。”

“怎么了?”

“现在我们中统门口,全都是记者。都在等你查案的消息。”

“……”刘廷握紧了拳头,“他没说别的事情了吗?”

“没有了。”

秘书没有骗自己……谭光凯真不知道她的行踪。那这个秘书,和谭光凯是什么关系?自己是什么身份?她只是好奇贪玩?哪家的富家小姐?还是紧跟自己查案,是她本身和案子有有什么联系?她另有目的?

女秘书和案子确实有联系,但这种联系,既不是简单的帮凶或凶手,也不是被迫脱不了干系。而是……

刘廷知道真相的时候,会大吃一惊,会极度震惊,也会极度后悔,也会发现自己,那个时候,没法做任何选择。最后……这个真相,会导致……最后的悲剧!

“但南京总部那边给您来了一个电话,询问情况。”

“总部?”

“对。他们问为什么你负责了这个案子?”

“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敢多说,就说您不在,高层命令您回来后立即给他打电话说明情况。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这样……”

“老板……高层打电话的态度,不太好,在电话里骂了人……您回电话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刘廷脸上表情更加难看,想了想,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暂时没了,老板。”

刘廷刚想在说话,突然发现自己身旁的那个秘书不见了。门开着。刘廷心里一沉,说道:“挂了,快派车来!”

“是。老板!”

刘廷挂了电话,立即出了门口,向走廊里张望,没有看到秘书,心底疑惑,她突然离开,有些不对劲!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刘廷犹豫了一下,向刚才进来的来路走回去,转过走廊走到一楼大堂,立即看到秘书,正站在门口值班室门口,满脸严肃紧张,侧着耳朵,小心翼翼,似乎在偷听里面的动静?!

出了什么事?

这时候秘书看到远处的刘廷,立即对刘廷摆手,示意刘廷过来到自己身边。刘廷迷惑的犹豫了一下,立即快步轻声走过去,到了秘书身旁,刚想开口询问,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压低声音说话:“这个往海河里抛尸的人,就在我们这里,现在怎么办?”

刘廷一听到那个人的说话,吃了一惊!抛尸的人,在这里?!刘廷和秘书互相看了一眼,秘书对刘廷使眼色,示意他继续听。

“要不不要找麻烦,随他们去吧。”另一个人说道。

“随他们去?别人发现怎么办?”

“我俩就当没看出来不就行了。他们能抛尸,就不能灭口?”

“你看报纸了吗?三四十条人命,把他们放走,你能过得去?”

“现在什么世道,管那么多,你嫌命长?”

“……”第一个人不说话。

“……”第二个人也沉默。

“你有把握能认出来么?”

“照片上那张脸看着长的轮廓五官就很像,还有那个分头,打着发蜡,胖瘦,都对得上。关键是那件衣服,那人穿的那件衣服和报纸上看的都完全一样,黑纱的衣服,黑布裤子,那双皮鞋。应该错不了。而且你没发现他们身上还有伤……”

“……”另一个人长时间沉默,然后说道,“我们要不然,先去找保长?抓不抓人,让他定。我们听命令,也能多找些帮手……”

“保长?”

两个人再次沉默。然后第一个人说道:“那你现在就去。我在这盯着,他们要是走的话,我先给他们稳住。”

“……好。好。就几分钟,街对面,你自己小心。”

“……快去。”

那人话音一落,屋子里立即传来脚步声到了门口,一个人穿着粗布衣服,圆边眼镜,很瘦,有些黑,四十多岁,一边低头戴帽子,一边走出来。

秘书要拉刘廷到后面拐角躲着,刘廷却没有动弹,仍然站在原地。抛尸的人在这里,自己要借机会让他们把这几个人指出来!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那人帽子刚带到额头,头还低着,猛地发现外面站着两个人,立即抬头,看到刘廷,身子一顿,站住了。眼睛大睁着看着刘廷,立即脸上现出惊慌的神色。站在原地,手还扶着帽子,一动不动。

“你干什么去?”刘廷问道。

“没……没什么事……”

“你刚才和里面的人说抛尸的人在你们这,那些人在哪?”

那个人立即愣住了,看着刘廷,不说话。

这时候另一个人听到外面动静,立即也走出屋子,一看到刘廷,立即也脸上现出惊慌深色,站在原地不动。

刘廷看他们情绪不对,立即喝问:“那些人是谁?说!”

两个人不说话。秘书在刘廷身后,把嘴凑到刘廷侧面耳旁,小声说:“他们,刚才好像说,你就是抛尸的人。”

“什么?!”刘廷立即眉头皱起来,看着他们,问,“你们怀疑我?”

“没有!没有!”那两个人立即连连摆手,脸上惊慌深色更重。

秘书说道:“你们刚才说报纸,什么报纸?”

那两个人不说话。秘书说道:“报纸在屋里是吗?”

那两个人还不说话。秘书径直走进屋里,翻了几下,出来,拿着一张天津日报,递给刘廷,说:“刘廷,坏了!你看。”

刘廷疑惑的盯着那两个人,把报纸接过来,低头看,立即看到上面头版大标题,上面写的是惊天新闻!本报记者拍下抛尸者照片!

刘廷一看那照片,浑身一阵冰冷。照片上能看到一具**的尸体,正被四个人拉着手脚。但那四个人都只能看到身子,看不到脸孔。而刘廷站在尸体前面的石头上,脸孔朝向镜头方向,侧脸,脸很模糊,但那轮廓,刘廷能认出就是自己。穿的衣服,就是现在自己身上这套便装。

刘廷立即翻看报道,上面写了时间地点,对刘廷的身份的描述是:“照片中人应该就是该案罪魁。但现场多人带枪,极度危险。记者为保证自己安全,无法更加靠近,也无法拍下更多照片,就只能匆匆离开现场。现在抛尸者身份仍未确定,我报仍会继续报道。也请有任何线索市民与本报联系,有价值线索定有重酬!”

刘廷看着报纸上照片,手不住发抖……突然回头,看秘书。

秘书被刘廷暴怒眼神吓到了,立即向后退了一点身子。刘廷刚想开口质问她,是不是他们巡捕房搞的鬼?

但不论秘书参与没有,她都肯定会给出与自己无关的回答。而且是不是巡捕房做的?现在也无法确定……

刘廷又看那报纸……脸模糊,自己不承认,报纸上也没有第二个人的脸孔,应该还不能被人抓到把柄。但记者说照片只有一张……这绝不可能……对方可能在等待合适时机抛出更多更清晰照片……一旦煽动公众得出结论,就算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自己不是抛尸者,自己也绝对没法再清洗自己在公众中的形象。那就意味着,自己在中统,在所有**部门的政治生命,都彻底被终结!

他妈的!

秘书说:“照片上,只看脸看不清是你。刘廷,你别着急。你怎么可能是凶手?你让报纸澄清一下,不就行了。”

“……”刘廷知道公众媒体,真相不重要,话题性才重要。自己被泼水后,不论怎么努力,也再也洗不干净。

“你们这别的报纸上,还有照片吗?”

那两个人互相看看,后出来那个人突然大着胆子小心观察着刘廷动静说道:“你别嚣张啊,别以为我们怕你。我们保长,还有别的人都要来上班了。到时候你就跑不了了。”

第一个人也立即说道:“对!就是现在,我们两个男人,对付你们两个,我们也不怕。”

刘廷想了想,现在看到自己,辨认出自己是照片上的人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这个案子……办的太窝囊!

他妈的!他妈的!

第二个人看刘廷眼神游移不定,突然鼓足勇气又说道:“你现在就放我们走!回头你被抓的时候,你算是配合,我们还能替你说句好话!”

刘廷问:“你们要去哪?”

“去找保……”第二个人刚说到这里,突然停嘴了,浑身因为恐惧颤抖起来。

他看到刘廷,慢慢把手伸进了自己外套的腋下,然后拽出来了一把手枪,瞄准了自己和同伴的方向。

两个人都睁圆了眼睛,紧张的盯着刘廷。

“你们保长几点上班?”

“……是……”

第二个人抢话道:“八点半,还有一个小时。”

“其他办公人员呢?”

“也都是那个时间。”

“对……对,差不多。”

“多少人?”

“十多个人。”

刘廷脸阴沉下来,对那两个人说道:“你们谁是打更的?去把门锁上。”

“大门?”

刘廷点头。

“好,好。”

刘廷往后退了两步,那个人立即回到屋子里,立即屋里响起钥匙的声音,那人拿着一个大钥匙环,上面挂满了钥匙,拿着,快步走到门口,把两扇红木大门关死,从里面插上门闩,又上了大锁。然后回头看刘廷。

刘廷想了想,用手枪指了一下中庭的楼梯,说道:“上二楼,你们保长的办公室。”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刘廷又一转枪口,命令道:“快点!”

秘书也突然尽量做出凶狠的样子尽量高声喊道:“快点!要不然刘处长开枪了!”

刘廷回头看了一眼秘书,看到她认真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三分钟后,四个人都进了屋子。刘廷命令那两个人靠墙角蹲下,把手按到脑袋上,脸朝向墙壁。自己走到班台那里,拿起桌上的电话夹在脸颊旁,一只手摇手柄,另一只手仍然拿着枪对准角落。

那两个人回头偷偷看刘廷,刘廷晃了晃枪口,那两个人立即紧张的回头。电话接通,刘廷说道:“叫法租界巡捕房,谭光凯办公室。”

谭光凯正坐在大班椅里,穿着巡捕制服,头发一丝不苟,一手拿着水杯吹了一口,慢慢喝了一口,另一只手拿着报纸,看着上面刘廷的大幅照片。然后放下报纸,拿起旁边的信封,从里面掉落出来几张照片。

谭光凯拿起来,一张一张翻看,有三四张照片,可以清晰的看到刘廷的正脸。比报纸上那张更加清晰。最清晰的一张,谭光凯自己的秘书站在刘廷的身旁,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正在看着刘廷。

谭光凯看着照片上秘书的脸,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刘廷……鬼市人头的案子……尹妍希……还有昨晚,自己这个秘书对自己极不尊重的通告一样的电话带给自己的羞辱……

这一次,自己不但完成了法国人交给自己的推脱责任的任务,还要让你好看!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面……

谭光凯脸色更加阴沉,把照片狠狠往桌子上一摔!拿起旁边的雪茄盒,抽出一根雪茄,雪茄剪套到手指上,雪茄放到鼻子上,慢慢闻了闻,刚想剪雪茄,突然电话响了。

谭光凯皱了一下眉头,拿起电话,咳嗽了一下,慢慢问道:“哪一位?……哦,刘廷。找我什么事?……报纸?……我还没看,怎么了?等等。……十分钟后,你再给我打电话。”谭光凯说到这里,也不等刘廷说话,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断。

然后拿起雪茄,在鼻子下又开始慢慢闻起来,看着前面红木包裹的墙壁发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觉得今天这事有什么让心里痛快的。然后深吸一口气,剪雪茄,慢慢用火枪点燃,抽了一口,满足的靠在椅背上。

电话又响了,谭光凯慢慢起身,拿起电话:“喂,刘廷。”

“哦……老板,我不是刘处长,是您下属……”

谭光凯眉头一皱,问道:“什么事?”

“刚刚我们在上游又看到漂下来四具尸体,已经找渔船打捞上来,但现在往哪拉?下面停尸房已经停满了。”

“又是四具……”谭光凯眉头立即皱起来。自己在今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刚刚听了汇报,然后到下面停尸房去看了一眼,尸体已经堆成到人腰那么高的墙。密密麻麻白花花的尸体好像商店西洋塑料人体模特一样堆在一起。每一个,都曾经是活人……

谭光凯看到的时候,心脏突突跳动那种感觉立即又出现。谭光凯拿着电话,犹豫了一下,说道:“先在岸边找个隐蔽的地方放着。巡捕房外面现在全是记者!别送了!”

“……哦。”下属发出为难的犹豫声音。

这没完没了的**浮尸……到底是哪来的?已经快四十具了!他妈的!

谭光凯突然感到有些焦虑……握了握拳头,问道:“你在岸边带人给我全天盯着!一具都不能给我漂到下游市内!”

“老板……这……这太难了!河太宽了!有时候我们可能看不到……”

“看不到?!看不到就让渔船在河上一字排开,拉网捞!”

“老板,海河打渔的一大半渔船都到这里了,有三四十条,都等着捞尸。”

“这么多船?那还能漏?”

“不是,老板……船到了,但捞尸费又他妈上涨了!一个尸体他们现在要一百元,不给够钱,谁都不动弹,他们现在抱团堵着港口,也不提条件,但他妈也不动弹!就这么耗着!不让任何船去捞。宁可让尸体漂下去。我们现在没钱了!”

“没钱……那就给我抓人!巡捕房让几个船工威胁!”

“抓人?!……要由头。也不能平白无故抓人……”

“那就指派船去捞尸,告诉他们不给钱,不捞的,都给我抓起来,给我打!”

“我们人少……抓人恐怕……”

“他们有枪吗?你他妈拿枪是干什么的!不行就给我朝天开枪!我告诉你,法国人上级已经给我下了死命令……现在天津河里到处漂尸体,法国国内已经有议员过问过了,现在上级要求我们不能看到一具尸体!上级再骂我,我就拿你祭旗!”

“……是,老板!我一定……”

谭光凯感到自己心中窝火,不等下级说完,啪的一声将电话挂断。脸色铁青。重新把后背靠在椅背上,看着雪茄架上仍然冒着燃着的雪茄,却一点想抽的想法都没有。

自己以为是个比较大的案子,但案情不会太复杂,这么大规模抛尸,明目张胆,能有多难查清?刘廷去抛尸地查,自己以为立即就能把不停出现尸体的势头就给止住!

但好像昨天刘廷的调查一点作用也没起!一整夜……现在是白天……尸体一直就好像下饺子一样,一具一具,一具一具,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男性……**……没有死因……

每一具……都是一条人命……

地下密密麻麻堆放的尸体那种景象。谭光凯一想到下面停尸间的画面,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

案子最后会发展到什么程度……这些尸体,到底是什么来头?!

谭光凯盯着电话,抬起手腕的劳力士金表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十分钟。刘廷的电话,为什么没有再打来?

谭光凯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有些托大……

刘廷拿着电话,问道:“你派的人还要多长时间能到?”

“老板……已经出发二十多分钟,最多再有半个小时就到。”

刘廷皱眉头,问道:“让你查的事情有进展吗?”

“我们刚刚从线人那里接到消息,有人在天津城南出城的公路旁发现了一具男尸,是被人勒死的。但那个人左肩膀中枪,很可能是昨晚卡车上被打伤的那个人!”

刘廷眼睛一亮,立即问道:“那现在尸体呢?”

“那里是三不管地段,尸体在路边就是臭了也没人处理。我刚才接到消息已经派人去找尸体了。有新消息他们会立即回报。”

刘廷沉吟了一下,看了一眼表,给谭光凯打电话后已经过了十五分钟。谭光凯这个王八蛋,和自己打官腔……

刘廷说:“挂了。”啪的一下把电话挂断,然后再次接巡捕房,电话几乎立即被拿起来:“刘廷。”

“谭光凯……报纸看了吧?”

“看了。”谭光凯在电话另一端冷笑一下,说道,“没想到还能有记者有这本事,竟然拍到了抛尸现场!我已经让下属去报社找那个记者了解情况。”

“那个照片上的人,是我……”

谭光凯心底一笑,立即反问:“你?怎么回事?”

“你好好看看照片上那具尸体,捞上来的人,就这么一具这么胖!那是昨天我们做抛尸实验时被人拍下的!这是由人设的局!”

“啊?……有人给你设局?”

刘廷沉默了一会,沉声问道:“是你干的吧?”

“这怎么可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谭光凯立即提高声音回答道。

“……不是你就好,那你立即召开记者会,向记者澄清,就说那具尸体是你们巡捕房提供给我们的,给我洗干净。”

“……哦……”谭光凯脸色阴沉起来,眨了眨眼睛,把雪茄再次拿起来,雪茄冒着烟,谭光凯看着雪茄烧红的烟头,说道,“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为什么?!”

“昨天,你们走后,我把案子向法国人作了汇报,他们对我们提供尸体出去给你们做实验,大发雷霆,把我臭骂了一顿。说就怕被别人拍下来。没想到你就这么不小心出了这事……现在,你让我再发声明,告诉全天下我们借尸体的事,法国人还不生吞了我。”

“……”

“刘廷,你自己想办法吧。这个屁股,我擦不了。”

“好,算了。不过我也正在查到底是谁指使记者做这件事情。我能怀疑的人不多,重点就是你。谭光凯,如果我发现是你背后做的手脚……这个事情,绝不会让你舒舒服服过去。”

谭光凯咽了一口唾沫,犹豫了一下,声音放低了一些说道:“怎么会……”

“有些亏,我吃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好,那我……”

谭光凯还没说完,刘廷就啪的一声把电话重重挂了。谭光凯吃了一个瘪,拿起桌上照片,看着自己秘书和刘廷那张在一起的照片,秘书的脸模模糊糊,但还是能看清秘书带着笑脸,模模糊糊的五官也极完美,深色的嘴唇,带着波浪的卷发,正在转头看着刘廷背影笑,笑的好像很开心。

这个小娘们当上自己秘书后,从来每对自己笑过!刘廷……看我们谁,能笑到最后!

一个小时后,刘廷重新坐车回到天津市内。

之前刘廷的人到了后,将镇子**办公楼前后围死。然后办公楼里面的人都被刘廷叫出来,刘廷介绍了自己身份后,一个一个命令他们留下自己的良民证号,家庭地址,家庭成员的关系姓名和住址。这是一种威胁,让他们所有人对今天事情,对知道自己是照片上那个人这个秘密必须封口的威胁!

保长不敢得罪刘廷,始终陪着笑脸。刘廷做完事情后,就离开镇子。

刘廷使用恐吓手段压迫镇子**人的手段,秘书看了感觉好兴奋。刘廷耍威风不讲理时候,那种阴沉的表情,那种权势感,不怒自威,对方大气不敢出的服从和恐惧,那种好帅的感觉,好迷人。

回到城内路过第一个邮电局的时候,刘廷下车给总部打电话,问那个胖子的尸体是否找到了,总部的人说找尸体的人还没回来,然后又告诉刘廷南京中统又打来电话,让刘廷赶快交代天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刘廷感到胸口发堵。在外面没法打电话到南京。怎么交代相关情况也是麻烦事情。这次自己,可能要倒大霉。

刘廷挂了电话,上车继续往总部去。到了相隔总部一个街口的地方,刘廷看到远处总部门口密密麻麻的记者围着,命令司机停车,自己下车。

秘书看到了也要下车,刘廷拦住了秘书,说:“你毕竟是谭光凯的人,有事情我们电话联系吧。”然后吩咐后面的下属,“把这位小姐送回巡捕房,注意安全。”

秘书看着刘廷,也不反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然后顺从的上了车,车子发动,走了。

刘廷绕过街口,向总部后门走去,那里记者少了一些,仍然立即围住刘廷,拍照,高声问案件进展。前门的记者看到,一大帮人急急忙忙也向这边跑过来。

刘廷低着头前行,不发一言。旁边下属驱赶记者,挤开一条通道。刘廷快步走进后门,后面记者仍在叫喊,但都被下属挡在门外。

刘廷加快脚步转身进楼,上了二楼自己办公室,立即拿起话筒,对接线员说接337密线,过了一阵电话通了,刘廷:“郑局。我是刘廷。”

对方是刘廷的直管上级,中统行动局局长郑岩,立即高声训斥道:“天津他妈的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给我解释!”

刘廷说道:“是一场误会。”

“什么误会!刘廷!你是不是干够了!”

刘廷解释了一下发生的情况,没有说照片和报纸报道的事情。郑局在电话另一端一言不发,等刘廷把情况说完,说道:“陈老板(陈立夫,中统最高长官)今早对我大发雷霆……我这次可他妈被你坑死了!天津本来各方势力就鱼龙混杂,法国人最大,但现在日本人也虎视眈眈,军统那边也不消停,我们中统在那边有多大影响力你心里不清楚吗?!”

“……是……长官。”

“我要你立即做一份报告给我,必要的话要飞到南京当面向高层汇报。我现在就去见陈老板,他在等我。一会我汇报出来,要是立即给你撤职的处分,你也别怪我!”

“是……郑……”刘廷刚说到这里,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到电话啪的一声传来粗暴的挂断声,然后是忙音。刘廷拿着听筒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

谭光凯,你他妈的……

正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急匆匆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大,到了门口停住,敲门声响起:咚咚咚。

“进来。”刘廷皱着眉头说道,同时把话筒挂上。

门被推开,三个穿着便装戴着圆边帽的下属一起走了进来,都把帽子拿在手上,满脸谄笑。中间一个人上前一步说道:“老板,我们去南城那边了……”

“肩膀受伤的尸体找到了?”

三个人听到刘廷提问,一起低头,中间一个人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没,没找到。”

“没找到?这么点事也做不好!?”

“那里鱼龙混杂,情况复杂,我们按照线人指的地点去了,地面确实有血迹,尸体应该真被抛弃在那里过,但现在尸体就是不见了。”

“没用的东西!怎么不原地去找?”刘廷大骂道。

“我们,我们就三个人,到那里做事情不方便……”

“怎么不方便?”

“……”三个人都不说话,低头。

刘廷想了想,说道:“处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除了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还有十来个兄弟在这里。”

“你下去,把所有人都带着,立即去南城。给我把那里翻个底朝天,也要给我把尸体找出来!”

“是!”

半个小时后,中统五辆车子,十五个人,浩浩荡荡开到了城南。

那三个人之前来过的下属在第一辆车子里领路,到达后,五辆车子停下。众人下车。

有人过来,给第二辆车子后座上的刘廷开门。刘廷下车,看周围情况。这里全都是破砖瓦楼和窝棚搭建的秘密麻麻的贫民住处。地面污水横流,空气中一股熏人的臭西瓜味。

他们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小广场,大树下和屋旁墙角阴凉地方好多摆摊卖菜的。

来往的人都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脸上肮脏。远处有几个抽烟带着破布帽的人蹲在地上,看到刘廷他们下车,其中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都狠狠把烟头丢掉,转身向巷子里跑去。

刘廷下属看到那两个人跑走,立即问刘廷是否追上去。刘廷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两个人一组,把这里四个路口全都堵上,其他人一个屋一个屋给我搜。”

刘廷刚说到这里,看到远处那两个报信的人跑走的方向,浩浩荡荡来了一大帮人,大概三十多人。都穿的破破烂烂,只有领头一个人穿着银色真丝外卦,带着圆边帽子,脸上横肉。

那些人眼睛死盯着刘廷他们,面露凶相。刘廷他们的人也都聚拢起来,朝向那些人。

满脸横肉的人走到刘廷近前,脑袋歪着,看着刘廷,三角眼上下打量刘廷,然后突然把拳头抱起来,高声说道:“敢问兄弟,哪条道上的?到这里带这么多人,是做什么?”

刘廷说道:“中统天津处。”

“中统?”那个胖子愣了一下,看刘廷面皮白净,面色阴沉,身上是带着特务机构高官那种阴森感觉,咬了一下嘴唇没有说话。后面的人气焰也立即下去了一些。

刘廷有些轻蔑的口气问:“你们是什么人?”

胖子再次抬手抱拳道:“在下是这一片看家护院的,大家都给我点薄面,叫我小老虎。”

“小老虎?没听过。”

“那是您……”

小老虎刚说到这里,刘廷已经不耐烦回头对身后下属说道:“刚才分配给你们任务都没听到吗?还不快动弹?”

后面人立即都答应了,分散开向各个方向走去。

有下属故意从小老虎领着那帮人中间穿过,打他们面子,那些人也不敢阻拦。

小老虎回头看刘廷下属四散走开,脸上露出不满神色,回头对刘廷说道:“这位长官,好歹这里也是我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你们要干什么,好歹也跟兄弟我打个招呼……就这么闯进去,要是有什么冲突……”

“你算什么狗东西!滚!”刘廷不耐烦说道。一个地方上的流氓头子也他妈这么多事,还要和他们打招呼。

刘廷转身想要离开,突然身后响起车喇叭声。一辆车在人群中速度有些快,不停向刘婷她们方向开来。

刘廷和小老虎等人一起回头看去,看到是一辆林肯开过来,一直开到刘廷面前车子才停下。广场泥土地激扬起灰尘。

发动机熄火,过了几秒钟,车门被推开,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的高跟皮鞋,淡灰色的背带裤,带着鸭舌帽,帽子压着长波浪卷的头发,抹着眼线眉毛口红,是谭光凯那个秘书。

秘书和这里破烂的环境反差太大,这里完全是各种恶心男人厮混的世界,突然出来这么个美女,众人都呆呆有些兴奋的盯着。

秘书发现众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有些不适应,但也很受用,低着头,带着笑容,关上车门,径直走到刘廷身旁,说道:“我来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给你送到巡捕房去了吗?”

“我没进去,直接找了个黄包车送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然后就赶快来这里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哦……”秘书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回避问题说道,“不欢迎我啊?”

“……”刘廷皱了一下眉头。回头,发现那个小老虎后退了几步,盯着自己,在和身旁的人低声说话。

“你放心,我已经决定了,中统更好玩,比巡捕房好玩,我晚上就给谭光凯打电话,从巡捕房辞职,然后到你们中统来,做个女特务。”

刘廷听到这里,忍不住一笑,回头再看那个小老虎,脸上带着鬼鬼祟祟的表情走开了。其他那些跟着他的人也都四散走开。

刘廷眼角一跳,连忙向小老虎走的方向跟去。秘书看到了,连忙跟住刘廷。

小老虎步子很快,向东倒西歪的破房子小巷里走了几个街口,突然转了方向,人影闪到了一栋破房子后面。刘廷连忙加快脚步跟过去,看到小老虎还在往前走,刚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向左,人影又不见了。

刘廷心叫不好,连忙再跟过去,立即发现左边的通道空荡荡的,没有小老虎的痕迹。刘廷连忙往前快走几步,看前面破房子中间的小路口,四面都看不到小老虎。

他妈的!可能要麻烦,会不会是个陷阱?!

刘廷想到这里,立即去摸腋下枪套里的手枪,同时回头去看秘书,却发现秘书……不见了!

刘廷立时一身冷汗流出来,心脏猛地一跳,连忙回头向来路跑去,拐过一个街角,发现来路也空荡荡没有人影。他妈的着了这些人的道!这里三教九流,鸦片窑子铺赌馆,这是要大事不好!

刘廷立即想开口喊秘书,发现自己到了现在,连秘书的名字都不知道!太窝囊!

自己先返回去广场,找人,再调集人手,他妈的!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把这里翻个底朝天!

刘廷想到这里,抬腿就向前跑,刚跑了几步,突然听到自己右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女人喊叫声!

是秘书的声音!刘廷回头,看声音发出的方向,是后面哪一间破屋里面。刘廷连忙抬腿向那边跑去,绕过一间屋子,看到后面一间屋子院门敞开着,刘廷走了进去。

小老虎躲在角落里看着刘廷追近,追丢了自己,又折返回去,松了一口气。但还不放心,又悄悄跟了上去。等到听到那个女人喊声,小老虎也很意外,再看声音来源,他妈的!运气太差!坏了!

刘廷进了那个院子,院子里地面是松软的土地,土地上布着密密麻麻的各种脚印,还有不少没有穿鞋光着脚的印痕。这里聚集过好多人……

刘廷再往前走,一个荒废的马棚,架子还支撑着,上面的挡雨布还挂着几条,破着大口子,风一吹来随风摇摆。

挡雨布前,横木架子上挂着两块方形的红布,每块红布上分别用白布条拼着一个字,第一个字在横木架子中间偏左的位置,拼的是个“人”字。第二块红布在最右边位置,上面的字是个“部”字。

看这两个字的位置,原来这横木上应该一共有七个字,大概是()人()()()()部,是一条标语。

但什么标语,会有一个人字,还有一个部字?奇怪!

院子里曾经那么多人,这里搞得,是什么事情?!

后面门口,小老虎悄悄探出头来,看到刘廷发现木架横梁上挂的字,心中一阵意外恼怒!这帮笨蛋!挂的字怎么都没给收拾干净!

如果这个中统的特务头子要是发现更多秘密怎么办?……

小老虎额头汗水流出来,感到胸口心脏怦怦怦清晰无比的跳动声。

一个念头闪现在自己脑海内:“……灭口!”

如果这个中统特务头子发现了这个院子里的秘密,那就把他,还有那个漂亮的小妖精,一起收拾了!

之后中统在这里死了人,肯定要大动干戈!自己在这里是不能混了……但自己立了大功,自己的靠山会护着自己……自己还有大把的前途!

如果自己饶了这两个人,让他们揭开了这里的秘密……那不论是中统,还是自己的靠山……没有任何人能饶了自己!

想到这里,小老虎用手心已经彻底湿透的手,慢慢握紧了自己腰间手枪的枪把,看着背对着自己,往屋子里摸进去的刘廷,三角小眼,目露凶光。

刘廷一手拿着枪,另一只手轻轻扶住房门,慢慢用力。门轴年久失修,伴随着轻轻的吱呀声音,被刘廷推开,屋内前堂到处都破败不堪。

门打开后,风吹进屋子,地上的灰尘卷起,墙上厚厚的黑色灰尘,墙角结的蛛网随着风颤动。地上同样布满脚印,但那些脚印已经有些时日,有两排泥土沾染上去更加新鲜的脚印印在地面上,其中一排是清晰的高跟鞋脚印,还有一排男人穿的平底鞋的脚印,两排脚印互相交杂着,从门口直通到左侧厢房。

这个不怕死的秘书,这是被人给踪上了!刘廷心里一紧,小心耳朵听着动静,慢慢迈步,跨进了门槛,把左手放到枪栓位置,用力慢慢的拉动枪栓,让子弹上膛,然后走了进去。穿过前厅,刘廷看了看左右厢房,桌椅板凳纱窗扯破的破床,落满灰尘,安安静静。

脚印直接通到前堂影壁后面。刘廷顺着脚印再往前走,脚印在影壁后门那里消失。

后门虚掩着,只剩下半截落满灰尘的珠帘挂着,也随风轻轻摇摆发出碰撞声音。

刘廷小心把门帘掀开,看到后面是一个长满杂草的空地,原来的围墙已经倒塌,空地中间,松软的泥土上也布满脚印,正中间还有几道粗壮的车轮印,卡车轮胎留下的粗壮的车轮印!

找到了!就是在这里!

但秘书在哪?!

小老虎从房子外面绕到了后院那里,看着刘廷走到了车轮印旁,蹲下身子,用手指去按那里的土地。小老虎感到自己呼吸加快,心跳也越来越快,用手也悄悄地把枪栓掰起来,慢慢枪口伸出来,瞄准了刘廷的方向,枪口微微颤抖。

这个中统头子,如果顺着路口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到卡车停在前面路旁的院子里面……

卡车不是前一夜用来运尸体的那辆车,而是前几天把这个院子里参加“*人****部”那些人运走的车子……

但这辆卡车的车牌,却会暴露海河浮尸案的全部秘密!找到卡车,整条线上无数人会受到牵连。

自己只能冒险灭口……只要这个中统头子站起身,再往前走!

刘廷看了看地面,慢慢站起来,四处张望,还没有秘书的影子。秘书的脚印延伸到后面的路上就中断了。

刘廷犹豫了一下,决定沿着路再向东边去寻。刘廷不知道,那里就是卡车的方向。

小老虎抬起枪,看到刘廷迈出第一步,事情已经没法回头,只能冒险了……

小老虎手指慢慢弯曲,扳机被慢慢压下,小老虎深吸一口气,憋气,努力让枪口不再晃动。

“不要打……”突然小老虎浑身一颤,身后是什么人在说话?!小老虎连忙回头,看到是大老板,脸色阴沉沉盯着小老虎。

大老板,就是前一天晚上在刘廷撞车后,即将被人打死时,阻止那几个人的车上的老大。也是刚才刘廷看到,脚印和秘书脚印交杂在一起的那个人。

“大老板?……”小老虎吃了一惊,连忙道,“这个中统头子……”

“他叫刘廷……中统天津处处长。”

“我们运人的卡车停在东边,他要看到就……”

“不用担心,有人会阻止他。”

“有人?”小老虎疑惑反问,但刚想再追问,却看到刘廷真的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前方。

前方,那个长得美艳不可方物的秘书慌慌张张,头发散乱,喘着气,正向刘廷方向跑过来!

小老虎立即惊讶的低声问道:“这个女人和那个刘处长是一起的……她会不会已经看到卡车,过来报信?!”

刘廷一看到秘书过来,似乎没受什么伤害,只是表情慌张,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你去哪了?怎么到处找不到你?!”

“我刚才,追你,你跑得太快,我鞋走泥土地费力,追不上,追到前面路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两个人,抬着好像一具**的尸体,干瘦干瘦的,那两个人鬼鬼祟祟的,抬得尸体我看的不是太清楚,但好像都已经瘦到肋条骨勒起,腿上皮搭在骨头上,肌肉的轮廓都能看出来,看着好吓人。你不是说海河的浮尸都长得这么瘦吗?我看你看不到,又怕失去这个线索,就立即追上去了。”

“你疯了!这多危险!这是什么地方?!能乱走吗!?一转头你被人弄死,连尸体我们都找不到!”

“我……我当时没多想……我也没来过这种地方啊。我找不到你,就怕失去线索,再说他们敢把我怎么样,我就追上去了。”

刘廷无奈摇头,叹口气说:“没事就好,下次至少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要再这么冒险了,记住了吗?!”

“我不也为了你……算了,我知道了。”秘书皱了皱眉头,脸上有不满表情。

刘廷也皱着眉头看着秘书,刚才看到的院子里的鞋印,和秘书说的事情并不吻合。秘书明显在撒谎。但刘廷决定不揭穿她,看她到底要说什么,这样可能才会有机会找到更多线索。而且,刘廷觉得这样,自己和秘书的互动,也许才会更有趣。刘廷喜欢秘书身上的这种有些危险的神秘感。

有点刺激。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跟上去了,看他们转了几个路口,进了一个小房子,就在你身后那里的那栋小房子。”秘书一边说着,一边向刘廷身后指去。

要去那个方向,刘廷就必须向相反的方向走,放弃向前,就不会发现卡车了。

刘廷回头,看秘书指的方向,大太阳挂在天空,从那个方向天上阳光直射下来,晃得地面反射着光线,有些晃眼。刘廷眯缝起眼睛,看路通向那个方向,两边的房子仍然那么破旧,没有行人,安安静静。

“我跟到门口,看到院子里有人站岗,我赶忙躲起来,看那两个人抬着尸体走了进去,那两个站岗的人凶神恶煞的,我就不敢再进去了,装作路过走过来,然后我想去找你,折返过来,就碰到你了。”

刘廷耳边回响起自己听到秘书尖叫了一声才寻到这里来,秘书的描述对尖叫没有提及。刘廷心继续往下沉。沉吟了一下,这个秘书,是要把自己引到那个小屋里吗?

刘廷瞬间下了决心,既然这样,那自己就到那个屋子里闯一闯。

秘书是有身份的人,光天白日,自己还带着人在这里,他们不敢设套害自己。

自己倒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名堂……这个秘书,在玩什么名堂。

刘廷沉声说道:“我们去那里看看,你敢跟我进去吗?”

“会不会有危险啊?!”秘书虽然话说的担心,但表情明显生动起来,带着马上要进行刺激探险的兴奋。

这种表情是装不出来的。秘书似乎也对那个地方很好奇。难道秘书真的跟踪人到了那里?!之前说的话,没有骗自己?

先不着急做判断……刘廷把手里的枪轻轻收到皮套里,对秘书说道,“走吧。”

秘书兴奋的嘿嘿答应了一声,刘廷转向,秘书在后面跟了上来。

秘书一边看着刘廷背影,一边迅速地回头看了身后一眼,看到了藏在暗处的大老板对自己轻轻点了点头。

刚才秘书是跟不上刘廷的时候,突然被身后的大老板拉住,吓了一跳,才尖叫了一声。秘书认出对方后,很愤怒,狠狠抽了对方一个耳光。

大老板有些害怕,连忙问秘书为什么要打自己。

秘书训斥道:“昨天晚上,你手下差点把车子点着把我活活烧死!我打你不应该吗?!你这条狗,就是这么护主子的?!”

大老板立即赔不是,然后问秘书刘廷他们来这里的来意,秘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对方。

大老板直接告诉秘书,浮尸案的幕后黑手是谁,秘书听到后震惊了,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秘书有些害怕起来,大老板说刘廷他们在这里如果没有收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也确实准备了一样线索,帮助刘廷他们破案。秘书问是什么线索?

大老板说你可以把那个刘处长引到后面,让他去看一个小院子。然后两个人穿过院子,留下脚印,之后秘书就一直等在那里,等待刘廷出现。

刘廷……我之前只是觉得好玩……另外我也是借着你,和家里抗争。但秘书发现刘廷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成熟男人的那种味道,比谭光凯有趣,也比追求自己的那些年轻富家子有趣。

但现在,刚才大老板说的那些话自己听到后……突然一切都变了……自己……可能不得不一直留在刘廷身边,还要欺骗他,还要利用他。

这个男人,最后,一定会恨死自己……

但自己,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这么做……

秘书……突然有些伤感。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那个小院的门口。里面到底有什么需要发现,大老板给他们留的是什么线索?

……秘书也很期待,很兴奋……

“刘处长和那个女的走了?”小老虎问道。

“对,她就是我说的会帮我们阻止刘处长的那个人。”

“什么?!”小老虎吃了一惊,“她是我们的人?”

“不该问的不要多问。她……算不上是我们的人,但她会帮我们忙,阻止这个姓刘的发现我们的秘密。”

“帮我们的忙?却不是我们的人?那她的身份是?”

“你算什么东西?她的身份你也配知道?!你在这盯着,这个刘廷一离开,立即把车子给我撤走。还有前院怎么字还没摘干净?!你们怎么搞的?”

“我……”

小老虎刚要辩解,

”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查不到我,却又能发现浮尸的来源,浮尸,必须越多越好,调查浮尸案的这个刘处长,今天还上了报纸,他是我们搞大事情,最好的道具。那个昨晚受了枪伤被弄死的人,你给收拾干净了?”

“按照您的吩咐,他被勒死后,尸体在外面扔到了天亮,被人看到后,我就派人赶快处理,也扔到河里了。老大……”小老虎犹豫一下问道,“我不明白,那人受伤后被人看到,不正好容易暴露我们吗?这不,中统这些人就追到这里来了。这样对我们也没好处!”

“我们抛尸为了什么!?你忘了!?事情不搞大,抛尸不就白抛了吗!”

小老虎犹豫了一下,忙不迭点头。

“让他们查,就是要这个效果,就是要让他们既查不出这些尸体的来源,也查不出这些尸体的死因。尸体就这么不停的漂下来,漂下来,不论他妈的中统还是巡捕房,都一点办法也没有,这样才能引起恐慌,引起全城恐慌,让所有人都害怕!我们才能最终达到我们的目的!懂了吗?!”

小老虎看着大老板,犹豫了一下,突然心底感到一股强烈的寒意涌上来,凭空打了一个冷战。小老虎自小就在这三不管地带混江湖,能打能挨,自认天不怕地不怕,海河浮尸这桩买卖突然找到自己头上时,自己刚开始时候还觉得好玩……

但这几天过去,小老虎却发现……这一切,让他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恐惧,是什么滋味!

刘廷到了门口,敲门。破旧的门板晃晃荡荡。敲门声咚咚咚响起,过了一阵没有反应,刘廷加大力气,再用力,嘭嘭嘭。

屋门慢悠悠被打开,两个人,穿着灰布衣服,长相表情凶恶,站在门口,一人拿着一根涂着黑漆的棍子,看刘廷,一起不耐烦上下打量刘廷和秘书。

其中一人看到刘廷,立即小声对另一个人说道:“这人刚才在街口看到过,是中统的人。”

另一个人有些吃惊,眼角跳了一下,再次上下打量刘廷,然后问:“这位官爷,您到这里来……”

“来随便看看,让进吗?”

那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小声说道:“别惹麻烦。”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人都不说话,没人回答刘廷的问题,表情有些紧张,把棍子往身后藏了藏,两边让开一条通路。

一切都和刘廷预料的一样,这些人演着戏,就让自己和秘书进去了。刘廷嘴角动了动,迈步向里面走去。

进了院子,那两个人在身后把门关好,跟了上来。刘廷走到屋子门口,用手一推门,门打开了。

立即屋子里一股冲天的恶心烟气涌出来,同时混合着尿骚味,屋子里烟雾缭绕,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刘廷和秘书都被激的身子向后一退,秘书厌恶的用手在脸前挥舞了两下,被烟气呛到,不住地咳嗽。

刘廷也咳嗽了几声,烟气渐渐散了,里面阳光照不进去,黑漆漆,隐约看到里面一个一个蚊帐支起来,里面包裹着木床,好像一大堆小帐篷一样。蚊帐四周冒烟。

秘书被烟熏的眼睛流泪,捂着口鼻随着刘廷走了进去,一边问道:“咳咳,这……这是什么东西?”

刘廷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最靠门口的一个蚊帐,伸手猛地把蚊帐掀开,里面立即两个人惨叫。秘书走过去,看到一个男人,歪着脑袋,还梳着大清朝时候的发辫,浑身衣服油的发亮,神智迷迷糊糊,用手挡着射到蚊帐里并不强烈的阳光,眯着眼睛,眼角留着泪水,露出满口的黄牙,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木头做的筒子,筒子冒烟。

另一边躺着一个三十多岁肥胖的女人,头发散乱,胸口衣服解开,露出两个肥硕的大胸,看到刘廷和秘书猛地坐了起来,也不遮挡身体,满脸惊慌。

“这是……这是……?”秘书被眼前这两个人吓到了,身子向刘廷身旁紧靠,手紧抓住刘廷的胳膊,惊恐问道。

“大烟馆。”

秘书点了点头,刘廷把蚊帐重新挡回去,那女人隔着蚊帐,慢慢躺回去。那个男人迷迷糊糊问:“怎……怎么了?”

女人给那个男人把烟塞到嘴里,把那男人另一只手抓住,按到自己肥胸上面,说道:“没事,接着吸,接着吸。”

秘书脸上不舒服的表情,看着蚊帐,突然弯腰,头低到一旁,控制不住干呕起来。刘廷回头,轻轻在秘书后背拍了两下。秘书感觉好了一点,什么都没吐出来。慢慢站直了身子。刘廷把自己手帕拿出来,递给秘书,秘书自己也有手帕,但还是接过来了,按到嘴边擦了擦。

刘廷四处看,迈步再向后面走,整个院子四栋建筑组成,彼此门洞打通,回廊布局。回廊里,到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冒烟的蚊帐。间或还有女人的**声,加上蚊帐晃动。

秘书没经历过人事,但大概知道那是在做什么,脸上发烧。

刘廷沿着回廊一直向前,绕到后面的建筑里面,没有发现有尸体,也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再绕到前门进来的地方,还是没有发现。

秘书感觉自己要昏倒了,抓着刘廷的胳膊,眼睛眯着,身子站立不稳。刘廷回头看秘书,也反手抓着她,说:“先出去。”

秘书说道:“可是什么都没发现……”

“先出去透口气再说。”

秘书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出来,点了点头答应。两个人从里面出来。那两个保镖仍然跟着,刘廷回头看了一眼,一边搀扶着不住咳嗽的秘书,一边心思急转。最后刘廷决定先回到车子那里,把秘书安顿好,再命令人来,重点搜查这个大烟馆,看看能有什么发现。

“我们回车子那里,你先缓一缓。”

秘书也不说话,任凭刘廷紧紧搂着自己,往外走去。

刘廷心里疑惑,这大烟馆内什么都没有发现。秘书费这么大力气引着自己,是去发现什么?

秘书心里疑惑,这大烟馆内什么都没有发现。大老板让自己费这么大力气,引着刘廷进到里面去,是去发现什么?

两个人各怀心思,都大惑不解。往外走了一段,突然刘廷听到身后有急匆匆脚步声响起,同时有喊叫声:“军爷!军爷!慢走!慢走!”

刘廷和秘书听到声音,都吃了一惊,刘廷站住脚步,搂着秘书回头看来的是什么人。是一个侏儒长的只有七八岁小孩高矮,脑袋却比一般成年人脑袋还要大上一号,满脸沟壑纵横的皱纹,黑不溜丢,脑顶头发几乎脱光,旁边头发留的长长的,盖过脑顶,随着跑路,那些长头发被风吹起来,飘向后面。身上脏兮兮几乎都能挤出油来,赞光发亮的破衣服,松松垮垮堆在身上。

那人举着短小的胳膊,招着短小的小手,看到刘廷他们俩回头,连忙加快脚步晃晃悠悠跑过来,到了刘廷身旁,抬头掐着腰不住大口喘气,然后问:“军……军爷……”说到这里,转头四面看,眼神警惕的有些夸张,然后伸手抓住刘廷的胳膊,说道,“军爷,这里人多耳杂,借一步说话。”

刘廷也前后看看,马路房角一个人都没看到,皱了一下眉头看着那个侏儒。秘书在旁边看着侏儒,刚才恶心感觉又升腾起来,想要呕吐。

侏儒看刘廷犹疑,抓住刘廷的胳膊用力向自己方向拽,另一只手挑起大拇指,向旁边指了一下说道:“快,军爷,跟我这边来。”

刘廷犹豫了一下,跟着那个人往前走进两栋街边房子中间小路,又往前左拐右拐走了几个街角,到了一个垃圾站旁边空地站住。那人站住,对刘廷招手,示意他蹲下来,大家一个高度说话。

秘书捂着鼻子,看到刘廷蹲下,自己也跟着蹲下。那人伸手,和刘廷握手,说道:“军爷,小的因为个子矮,江湖人送尊称谭五,您怎么称呼?”

谭五和个子矮有什么关联?……刘廷心底笑了一下,说道:“姓刘。你要说什么?”

那人做出神秘表情,眼睛却放肆的盯着秘书,上下打量,说道:“刘军爷,你们,是不是到这里来查海河浮尸案来的?”

刘廷和秘书同时愣了一下,互相看一眼,刘廷问谭五道:“是,你有什么线索?”

谭五压低声音,带着浓重口臭把嘴凑过来,对着刘廷和秘书中间,用手弯成一个喇叭放到嘴上,说道:“我能告诉你们,那些尸体都是从哪来的?”

刘廷眼角一跳,忍着口臭,问道:“哪来的?”

那人立即嘿嘿笑着把脑袋伸回来,带着狡黠的笑看着刘廷说道:“这么大的案子,要是我帮着破了,不得给点好处啊?”

“你要什么好处?”

那人眼镜提溜转了一圈,张开短短的五根手指,说道:“五百大洋。”

“没问题。”

“要现洋。”

“可以。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参与抛尸了?”

那人低头想了想,说道:“我这小个子,也够不到啊。他们当然不能用我。不过……我是在刚才你们去过的那个大烟馆做工的。”

“大烟馆?我怎么没看到你?”

“你们进来的时候,我蹲在角落里,可能有点黑,你们没注意到我。”

“……哦……继续说浮尸的事。浮尸是从哪里来的?”

“那些浮尸,是不是一个一个都长得干干瘦瘦,但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你们也查不出死因?”

刘廷眼前一亮,尸体的特征这个谭五都说的很准。秘书听到这个谭五是从大烟馆来的,心里想原来大烟馆大老板给刘廷留的线索埋伏在这里。秘书有些担忧的看着刘廷。

秘书心底里,不想欺骗刘廷。

“对。”

谭五受到肯定,声音提高,手在空中比划着,眼睛放光说道:“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生前都是大烟鬼,都是吸大烟活活吸死的!所以才又瘦又没受伤。”

刘廷和秘书听到这里,都立即恍然大悟,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谭五继续说道:“刘官爷,这一带是法租界,国民**都不愿插手的三不管地带,本来是一片渔民住的破房子,现在渐渐都被安清帮控制了,大概有上百个大烟馆、窑子,还有赌档。”

秘书听到这里,立即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躺在床上的大烟鬼,一边抽着大烟,一边还把手按在肥女人的胸脯子上。自己的胸还没有男人碰到过,自己有时候也会幻想,秘书想到这里,立即感到脸上发烧。偷偷看了刘廷一眼,然后低下头不好意思的笑。

“天津富人是不会来这里,但那帮渔民、苦工、散工、拉车的、还有洋工厂的工人,穷,还想找个乐子,就都来这里。”

秘书掩饰自己刚才脸红的事情,插嘴认真的问道:“可是我没看到这街上有人啊?”

“现在是大白天,等晚上你再来看……当然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晚上来这别被人拉到哪个窑子给卖了,不过肯定能做头牌!”

秘书脸又红了。

“闭嘴!”刘廷不耐烦训斥道,“把你嘴放干净!”

谭五对调戏到秘书这么漂亮的女人心里挺乐,嘿嘿笑了一下转头继续说道:“瘾头小的,也就是花点钱,但总有这瘾头大的,整日都在烟馆里泡着,泡着泡着就越泡越瘦,越泡越虚弱,大烟加女人,这再壮的人也熬不住,时间长就成鬼模样,但有大烟这人一点也不饿,渐渐就虚脱了,最后结局,就是干巴瘦,活活抽死。这样的人,就我看的那个烟馆,每几天就有这么一个暴毙。整个这一带,您说要有多少人死了吧?”

“死了就扔到河里?那海河里面以前怎么没有尸体?”

那人听到刘廷问题,嘿嘿一乐,指着身后垃圾堆说道:“这么多尸体不是闹着玩的,处理不好就闹疫病。以前所有尸体都被人抛到这个垃圾堆里,每天凌晨有专门做尸体买卖的人处置。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尸体都被扔到了海河里。”

“怎么扔的?”

“具体过程我不知道,我是听说有人用那种大卡车来运,运了尸体后,连夜都扔到海河里去。”

“为什么过去不扔,现在扔了?”

“这我也不知道。”

“谁扔尸体的?”

“这我不能说,我还要在这混饭吃呢。但刘官爷,您既然知道尸体来源了,这案子您自己查,还不是顺藤摸瓜手到擒来啊。”

刘廷想了想,问道:“你认识字吗?”

“认得!刘官爷问我认字做什么?”

这个谭五竟然认得字……刘廷有些意外,回头看到自己身后有个树枝,捡起来,在谭五面前画了一个圈,圈后面写了一个人字,然后在人字后面又画了四个圈,然后又写了一个部字,问谭五:“这两个字是什么字?”

“一个人字,一个部字……您画了这么多圆圈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在这里一个院子看到的悬挂的字,那几个圈是缺少的文字,只有一个人字一个部字。你知道缺的这些字是什么吗?”

谭五认真的皱着眉头看着地面,看了一阵,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印象。”

刘廷皱眉头想了想,说道:“我还要调查一下你说的真假。中统总部在黄河街上,你打听打听就知道地方,后天中午,你去总部,我要是证实了你说的都是真话,就给你赏钱。”

说完,刘廷站起身子,秘书也随着站起来。刘廷想了想,谭五说的话粗想想基本符合逻辑。尸体的来源和特征都符合。但要是想证明他的说法不是易事,至少自己手里就这么几个人不够用的。

怎么办?……

安清帮在天津脱胎于槽帮,他们本来就控制着码头盐货茶货贸易,大烟土兴起后,他们顺势又控制了烟土买卖,现在在天津也是一股极大的势力。安清帮的人在天津,恐怕要有几千人。这一片城南出口三不管地带,他们的人也至少有上千人。就算他们都是民间的,自己是中统,是正规军,手里有枪,对他们的斧头片刀,自己中统的人手不到一百,要封锁这里还是不够。

必须找人联合才能成事。

有足够力量压制这里安清帮的人,黑社会民间势力有青帮,洪帮。洪帮自己不熟,势力也一般,排除。青帮是蒋校长当年捧起来的,后台是军统戴笠,自己是中统陈立夫陈果夫,互相如水火,青帮也不能用。

城外的陆军也偏向于军统,调动正规军也不行。

日本人在天津城外也有一个军营,上千正规军。但日本人现在动作频频,狼子野心,极受民众反感,自己引日本人进来,他们肯定愿意。自己立即就会被人骂成吴三桂那样的卖国贼。

而且中统本身,也一直对日本人极为警惕。

那就只剩下城南的国民****,还有法租界的谭光凯,以及法租界驻军了。

这三股力量……法租界驻军自己调动不动。

国民****也倾向于军统,未必能买自己面子。

那就只有谭光凯……

他妈的!还得找谭光凯……

刘廷迈步要离开,谭五看了,立即拉住刘廷,说:“军爷等等!”

刘廷回头低头看他,脸上带着不耐烦表情:“还有什么事?”

谭五讪笑着,伸出一只手说道:“军爷,您让我后天到您那领赏,到时候您不认数,我不是吃个哑巴亏吗。”

“现在你一个子儿也拿不到,我还不知道你给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但如果消息没错,帮我破了案,后天我也一个子儿不会少你。我是天津处处长,和你这么个狗东西斗这种心眼,你真瞧得起你自己。放开。”

谭五犹豫了一下,不甘心的把手松开了。刘廷皱了皱眉头,拉住秘书,两个人转身走了。

谭五站在原地,恶狠狠看着刘廷背影,喉咙动了动,呸的一口吐了口粘痰,小声嘟囔道:“中统算个屁,这五百大洋我是不敢要了,但你他妈的也不用得意。等你来这里,你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看你有没有好果子吃!”

然后谭五冷笑了一声,转身吹着口哨,晃晃悠悠走了。

刘廷对手下人做了布置,让他们暗中盯住城南那片地区各个出口,凡是看到卡车经过,或疑似运送尸体的车子,都做个记录,但不要擅自行动打草惊蛇。

上车路过第一个邮局的时候,刘廷给处里打电话,问自己离开后,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处里人告诉刘廷,南京总部郑局打来两次电话找刘廷,让他回来后立即回电。别的事情都没发生。

刘廷又给谭光凯打电话,这回谭光凯态度正常,没有再故意刁难刘廷。刘廷:“我查到尸体来源了,但对方也不好对付,需要你们支持。”

谭光凯吃了一惊,犹豫了几秒,沉声问道:“需要什么支持?”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来一趟我们这边吧。面谈。”

谭光凯又沉吟了几秒钟,点头说:“好。”

挂断电话后,谭光凯给下属命令,让所有人轮休停止,下班后也暂时不准离开,所有人等他从外面回来。

离开巡捕房总部,下属给谭光凯开奔驰车后门,另一只手挡在门框上防止谭光凯碰头。

谭光凯刚弯下腰身子进去一点,突然停下来问下属:“陆小姐今天一天都没影子?”

下属回答:“没有。”

“电话呢?”

“也没有。总长。”

谭光凯感到心中一股恶气涌起,深吸一口气平缓心情,然后坐了进去。

下属关好门,一路小跑到副驾驶位置开门上车。

谭光凯说:“中统天津处。”

司机和下属都吃了一惊,但没有人开口询问。

司机发动车子,向城西开去。

半个小时后,刘廷和谭光凯正好前后脚,一个从东面,一个从西面各自到达天津处门口。

两个车子对向停好,各自下属跑过去开车门。

刘廷下车,对对面的谭光凯友好的招了招手。

谭光凯也面带笑容,刚要迈步客气说一句话,就看到刘廷车子另一边,自己的秘书下了车子。

谭光凯立即脸上颜色微变,但心里计算一下,笑容还是勉强挤出来,径直走向刘廷,和刘廷握手。

在车上时,刘廷再次问秘书到底是何方神圣。秘书笑着说:“你怎么不查我?”

“我一直没腾开功夫,要不你直接告诉我,第一手资料,咱们两人都省事多好?”

秘书摇着脑袋笑着说:“笨蛋。”

“给点线索也行。怎么样?”

秘书美滋滋的转头看着车子顶棚,手指按着下巴,眨眼睛想了想,再看刘廷,说道:“好吧,那我告诉你,我姓陆。这个线索够不够?”

刘廷也笑了,这个秘书……哦现在应该叫陆小姐了。这个陆小姐青春的气息几乎都要满溢出来的感觉,好吸引刘廷。

陆小姐看到谭光凯,但仍然站在中统这些人身旁,不往谭光凯那边去。谭光凯心中极为不快,但忍住装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现在赶快解决浮尸案,平息法国人的怒火是头等大事,别的都可以先放到一边。

刘廷和谭光凯握手后,两个人往院子里面走。谭光凯等了一会,看刘廷什么情况也不和他说,走到大厅,心里火气更大,终于忍不住问道:“刘处长,找我来到底是怎么情况?”

刘廷听到谭光凯说话站住身子,回头对谭光凯笑了笑说道:“谭兄莫急,我也没想到你来的这么快。我这不刚在外面查完,回到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沟通,之后才能和谭兄详细说具体细节。”然后刘廷也不等谭光凯说话,转头对下属说道,“你们带谭总长去会议室小坐一下,用上个月云南朋友带来的上等普洱茶好好招待。”

下属会意,中统上下,没有人把地方**这些人看在眼里,下属立即伸手指向下面,对谭光凯说道:“谭总长,请。”

谭光凯死盯着刘廷,犹豫了一下,突然狠狠一甩衣袖,冷哼了一声,转身随着下属向会议室方向走去。

刘廷看着谭光凯背影,皱了皱眉头,转身蹬蹬蹬快步跑上楼梯,到了二楼自己办公室,转身把门关上,拿起密线电话听筒,摇了几下摇把,对接线员说要南京中统总部。

半分钟后,郑局被接通:“刘廷不用和我客套,你先告诉我,浮尸案进展怎么样了?”

刘廷将后续调查情况汇报给了郑局,但没有说线索来自于一个小侏儒,而是说成了线索都是自己调查的结果。

“我听说天津报纸上有记者照到了抛尸者的照片,这条线你调查了吗?”

刘廷心中一阵烦乱。那个抛尸者就是自己!刘廷平缓了一下自己情绪,对郑局说道:“那条线索也在跟,已经找到了那个记者,看看他手里还有没有其他照片,能确定抛尸者的身份。”

“……”郑局听完刘廷回答,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和陈先生已经对天津的情况进行了汇报。”

“……哦。”中统这种特务机构,所有人都善于给对方制造心理压力,也善于隐藏自己真实的想法,云山雾罩,让对方胆战心惊去猜。特别是要收拾某个特定目标时,就爱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刘廷对自己要收拾的人,这一套玩的天熟地熟。刘廷突然想起了成语请君入瓮。现在,听自己上级这句已经和陈先生进行了汇报这个开场白,让自己痛苦的事情,看来就要发生了!

中统被打下来的人,为了警示其他人,也为了保密,几乎都被中统收拾掉,没有人有好下场……

请君入瓮,以己之道还治己身。现在,轮到自己倒霉了吗?

刘廷深吸一口气,努力排解胸口巨大的压力,声音尽量保持平静,问道:“陈先生,有什么指示吗?”

“他夸了你!”郑局听到刘廷提问,突然抬高声音说道。

刘廷心里立即又一沉……反话正说……弄死人前,先给对方希望。刘廷心脏怦怦狂跳,不敢随便接话……

十年前自己因为鬼市人头案刚进中统的时候,自己还是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天王老子也奈何不了自己……

但有了老婆孩子后,自己胆子越来越小,顾虑越来越多。自己已经不是单纯为自己活着。而且中统系统让自己在外面特权横行占尽便宜,但在系统内关系权力利益盘根错节,一旦行错就会遭受雷霆惩罚。自己现在,是真的怕……

自己已经变成标准中年缩头王八,自己年轻时候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陈先生对你在天津做法,大加赞赏……你怎么不说话啊?刘廷,你以为我在反话讥你?喂?”

“哦郑局,我在听,我在听……陈先生对我赞赏?……”

“对。他说我们这几年在北方,特别是华北和东北,实力下降很快,已经被军统压制住。校长和陈先生专门谈过,希望他拿出办法,不要让军统独大。中统与军统就如校长之左右臂膀,一边过大,身子就会倾斜。统治之术,以臣治臣,君王就不需正面面对任何臣子之锋芒。”

刘廷点了点头:“校长高瞻远瞩。”

“是啊……所以这一次,你在天津抢在所有势力,特别是军统前面,抓住了浮尸案的先机,这不就是展现我中统实力,扩大中统影响,压制军统的最好机会吗?!陈先生已经下达命令,让你好好干,尽早破案,同时要做好舆论,让所有人都感知到我们中统在天津的存在!给我们中统打一个翻身仗!明白了吗?!”

刘廷完全没想到南京总部的意见竟然是全力支持自己……心底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请陈先生,请郑局放心。我刘某人,定尽全力尽快破案,不负校长,陈先生,与郑局您所托。”

“很好。案子破了后,你在天津也做了十年了,也该升一升了。我们在东北的情报总长职位,和重庆分局局长职位都有空缺,这一次,其中一个职位,应该是非你莫属。好好干,刘廷,你是我最得力的下属,我等你好消息!”

“是!郑局!”

挂断电话后,刘廷坐到自己大班椅上,闭眼睛想了一阵,现在南京总部的危机暂时是对付过去了,而且案子也有了起色,却为何自己心中仍然有一股驱散不尽的不安感觉,自己一直胸口发堵,就好像大雨倾盆,狂风即将刮起之前,会有那么一段四周静寂的可怕,一丝风都没有的安静时候,那种时候,看似风平浪静,但人呼吸就会感到憋闷。

现在自己,就是这种憋闷感觉……

刘廷从大班台上打开雪茄盒子,拿出一根古巴上品,剪了后,用火机点燃,身子靠到椅背上,慢慢抽了几口,尝试放松自己压力。但那种压迫感觉毫无缓解。

突然刘廷想起那个神神秘秘,但对刘廷充满吸引力的陆小姐。陆小姐眉眼跳动,对自己说话撒娇的样子浮现在脑海里,刘廷忍不住笑了。就好像沙漠中的一滴水,那一瞬间,刘廷感觉自己心情舒畅了许多。

叹了一口气,刘廷对外面喊道:“来人!”

一个下属答应一声,开门进来。刘廷问谭光凯情况。

“谭总长等得不耐烦,吹胡子瞪眼,但没有说什么。”

“下午和晚上行动你不用参加,你去给我办另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刘处长请指示。”

“你去给我查那个谭光凯秘书,到底是什么家事来历。她姓陆,家车子有布加迪,劳斯,这两种车子拥有者不多,你查查注册消息。查到的信息不准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归档,单独向我汇报。”

“是!”

刘廷点了点头,闭眼想了想,对下属说:“你出去吧。”

下属答应一声出去。刘廷慢慢把雪茄抽了一半,熄灭雪茄,在烟灰缸上放好,然后起身拿外套向外走去。

谭光凯抽着烟,翘着二郎腿,面上颜色越来越难看。这时候突然听到走廊有脚步声响起,谭光凯深吸一口气释放压力,把眉头努力舒展开,站起身子,拽了一下衣襟,这时候看到刘廷大步走了进来,面带笑容:“谭兄,久等了。抱歉,公务繁忙。”

“你还能想起我在等你,我就多谢了刘兄。”

刘廷嘿嘿笑着说:“说笑了谭兄,请坐,坐。”

两个人坐下,刘廷吩咐下属退出去,谭光凯看了,也吩咐下属都出去回避。会议室大门关上,刘廷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来递给谭光凯,两个人烟点上。刘廷一边收起打火机,一边开始讲述下午搜查时候事情,同样也隐瞒了那个侏儒事情。

谭光凯听完后,点头道:“这样,就合情合理了。但那个地方人多,安清帮势力大,不太好下手。还有大烟买卖,更是盘根错节,那东西不只是安清帮自己在做,实际上和国民**陆军,还有洋人都有很深的关联。拔起萝卜带起泥,我们要打击他们的大烟馆生意,所有人就都得罪了。”

刘廷眨了眨眼睛,笑着轻轻说道:“我有一个想法,可以绕开这些问题。”

“哦?”谭光凯身子往前凑了一点,问道,“刘兄有什么想法?”

“他们要抛尸,白日是不能做的,必须半夜,后半夜。你们和我们一起派人,不以调查浮尸案的借口到那里,也不以禁大烟为借口,而是去查他们非法娼妓,特别是买卖人口的娼妓。进大烟馆后,大烟一律不碰,只核实里面那些女人的身份。实际上让兄弟们到处去找尸体。找到运尸的途径后,我们再以浮尸案的由头抓人。这样闹一圈,估计没人再敢向河里抛尸,海河里浮尸停止出现,我们这个案子再随便抓几个人顶罪,就可以向上级交差了。”

谭光凯想了想,说道:“好,那我就回去准备。后天半夜,我们行动。”

刘廷愣了一下,吃惊道:“后天?”

“我不像你,自己在天津就说的算,我要向那些法国上级请示。这帮洋货,今天是礼拜日,不办公。”

刘廷心里冷笑,谭光凯是在故意恶心自己,好和自己谈条件要好处……

“后天的话,那就不麻烦谭兄了,我一会就去找国民****,那里他们也有执法权。”

“……如果今晚行动,是我们牵头,你们辅助,那我不向上级汇报,也可以先斩后奏。”

“什么叫你们牵头?”

“我们牵头,意思就是你们所有人必须听我们巡捕房的人指挥,不能单独行动,不能擅自行动,现场我来把控。任何时候,你们的人也不可以报自己中统的名号!”

刘廷听到这里,想了想,突然站起身子,拽了一下衣服就向外走。

谭光凯一愣,立即问:“刘兄,你去什么地方?”

“去给民国****打电话。咱们两个合作的事情,就当我他妈的没说过。”

刘廷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到门口,用手去拉门把手。

谭光凯一看到,立即起身跑过去,拉住刘廷,道:“条件不行,你就说你要求吗,何必抬屁股就走这么绝情。”

“我的人要单独行动,你们不准管束,不准跟踪,我要抓谁,你们也不可以干涉。”

“那做不到。刘廷,你们不是管地方治安的,我们才有执法权。”

“到底和不合作?现在天已经黑了。”

谭光凯拿起手里的烟狠狠抽了一口,说道:“我们既然合作,就要互相信任。那里那么大地方,你们中统这几个人搞不定。我今晚已经让所有人准备了,巡捕房一共可以动用二百多人,必要的时候法租界还有点正规军也可以派到,足够对付安清帮。”

刘廷沉默看着谭光凯,然后说:“我们自己抓人你们不可干涉。”

“抓人你们不能抓,但你们要谁,我抓了后你们可以随意提审,但只能在巡捕房盘问。”

双方条件谈不拢。刘廷已经预料到双方合作会有摩擦,但现在连出发这一个步骤都做不到。刘廷和谭光凯互相又谈了接近一个小时,最后终于达成协议。

谭光凯派两百个巡捕,刘廷可派二十个人参加,但必须穿便衣,不能穿制服,也不能主动表明中统身份,但可以机动行事,也可以抓人,但审问后必须交给巡捕房看押。中统的人行动必须受到巡捕房的人监视。巡捕房的人抓人,刘廷可以在巡捕房提审。

双方达成协议后,谭光凯立即要离开回去安排行动,行动定在凌晨两点半钟。

谭光凯出门口,和送他的刘廷热情握手,陆小姐没有现身,仍然躲在中统办公楼内。谭光凯一想到这里就浑身不痛快。

刘廷面带笑容把谭光凯送上车,两个人还简单拥抱了一下,刘廷说:“希望这次我们合作,也算是一笑泯恩仇。”

“那是自然,我俩敌对这么多年,年龄都大了,也该做朋友了。”

两个人都哈哈笑着,谭光凯车子发动,离开。

刘廷看着车子离开,回头命令下属给相熟的报社打电话,找新闻记者,让记者和社里说今晚有可能破获浮尸案的大行动,让报社先写稿,同时派记者来跟队。

稿子要写三份,分别对应行动失败,行动成功破获浮尸案,还有行动成功没有破获浮尸案三种情形。如果浮尸案破了,稿件要说中统侦破,巡捕房提供配合。如果失败,稿件就提巡捕房,一个字也不准提到中统。

另外刘廷命令下属如果抓人,抓到的人立即带回中统这里,不论抓的人有没有价值,一个也不准放给巡捕房。

谭光凯上车后立即将和刘廷达成的协议告诉下属,然后命令下属,如果刘廷的人敢擅自行动,甩开他们,不听监控,必要的时候可以抓人动枪,不要怕把事情闹大。法租界的事情……国民**说的不算,中统更不算!

双方互不信任,各怀心思,凌晨两点半时,分别带队伍到达城南郊,准备行动。

在南郊城门入口空地上,谭光凯对下属做了布置,整个地区一共十一个出口,大出口六人,小出口四人,用五十人把出口统统堵住。

其他人分成两大队十六个小队,四个小队在街上机动巡逻,抓捕外逃的人员,支**火地区。

十二个小队从正南正北展开地毯式搜查,一个屋子一个屋子踹门进去,抓暗娼,同时留意是否有死尸。谭光凯则在空地坐镇指挥。先封锁路口展开队伍,三点整突然开始搜捕。

另外谭光凯又留下四个人,专门跟着刘廷他们中统的人,说是帮助刘廷他们行动,实际就是监视。

谭光凯又吩咐有拒捕者,可以开枪。尽量打腿留着对方性命,负隅顽抗者,安清帮集结开枪抵抗者,可以击毙。

吩咐停当,巡捕房队伍被谭光凯训练的整齐干练,列队小步跑分散开来。这时候已经两点五十。

谭光凯对自己带出的队伍也颇得意,看着队伍四散消失后,走过来问正在抽烟的刘廷准备怎么调动队伍。刘廷说自己已经安排完了,别的一句话也不多说。

谭光凯吃瘪。

刘廷抽完烟,抬手看表时间刚好到三点整,回身命令属下和自己向北进入区域。封锁出口的巡捕房人不敢阻拦。谭光凯看着刘廷队伍,心底冷笑。今日如果破获浮尸案,一点功劳,谭光凯也不准备留给刘廷。

刘廷进到区域内,往前又走了一段,突然听到前面惨叫声响起,几个人有男有女,衣冠不整,抱着衣服团突然从一堵院墙翻了出来,院子里又有枪声传来,啪!啪!还有巡捕高声训斥声,女人男人哭喊求饶声。

那几个翻下院墙的人院墙太高,都跌翻在地,刘廷下属有人想动,刘廷伸手拦住。这时候看到旁边街角有三四个巡捕跑过来,速度极快。

暗娼跑不快,那几个男大烟鬼跌跌撞撞晃晃悠悠,只跑了十几步就被巡捕扑倒,巡捕按倒对方后,看到了刘廷他们,但还是回身,对着那几个人脑袋用手里的铁质短棍下死命敲几下,发出金属敲击头骨铛铛铛让人心底发颤的敲击声,那几个人立即脑袋变得血肉模糊。

几个女的也已经被人抓住头发,抓小鸡一样在地上往回拖,双手紧抓住对方手,不住哭喊惨叫。

被巡捕打得无法动弹的大烟鬼,又被巡捕抓住头发,俯身踹了几脚,巡捕蹲地看了看,抬头说道:“不是娘们,也不是死尸,不用管他们了。”然后几个人起身,抓得意地晃着棍子,慢慢悠悠向来路走回去。

远处别的地方各处传来人声嘶叫,枪声,哭喊声,四处乱成一片。

谭光凯的人下手够狠……

刘廷皱了皱眉头,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拉着自己衣袖,连忙回头,同时顺势用手抓住对方手指,反身一带,对方手腕一下被抬了起来,胳膊变形,被迫背对着刘廷,同时连声惨叫。

刘廷一听那叫声,心里一惊,连忙放手,同时问道:“你怎么来了!”然后又训斥后面的人道,“谁把她带来了!?你们胆子太大了!我管不了你们了吗?!”

众人鸦雀无声。那个人慢慢回头,胳膊还是剧痛,伸给刘廷,同时说道:“脱臼了……”

刘廷也不好发作,皱着眉头给她揉了两下,下属们都装没看到。刘廷说:“幸亏你喊得及时,我没用全力。陆小姐,谁让你来的。”

陆小姐疼的眼泪已经流出来,但听到刘廷问题却挤出了得意的微笑,嘴凑到前面说道:“你别怪下属,我自己偷偷混进来的。不是你都没有发现我有问题吗?”

“胡闹!”刘廷皱眉道,“跟紧了我,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有生命危险。”

“啊。”陆小姐撅了撅嘴,“我们现在是要去那个地方吗?我认得路。”

“小点声,不要让跟着的巡捕听到。”

刘廷说到这里,对身后两个人招了招手。那两个人听到召唤,立即跑过来。

刘廷说道:“刚才巡捕打人,你们怎么不拍?”

那两个人,是刘廷带来装成中统特务的记者。

“没您的命令,我们没敢动弹。”

刘廷对他们的答案很满意,转头对身后另外几个人说道:“他们拍摄的时候,你们保护好了,胶片拿出来后,不要让他们保管,你们拿在手里,防止被巡捕的人抢走。”

刘廷又转头对那两个记者说道:“再看到他们下手打人,给我狠狠的拍!也让民众看看巡捕办事都是什么风格。”

记者会意,连忙跑到那几个仍然躺在地上的人那里,拿出相机换各种角度拍了几张。

这时候四面几个地方传来枪声,人声喊叫,鬼哭狼嚎,还有地方腾起了火光。

陆小姐着急对刘廷说道:“谭光凯这个笨蛋!这么搞,不是把所有人都吓跑了吗!大家都跑出来,还怎么抓人!?”

刘廷笑着说道:“你家里要是外面来了歹人,火光冲天,一片混乱,你会往外跑?!”

陆小姐愣了一下,说道:“这么一搞,反倒所有人都不敢出来,只能在家乖乖等着巡捕上门?”

刘廷点了点头,说:“谭光凯他们这一趟搜索,能不能破案不好说,各个妓院大烟馆,搜刮来的银子恐怕要极大的一笔。”这时候那两个记者跑回来,刘廷对下属们一摆手,然后快步向白日发现“人”、“部”那两个字,还有卡车轮印的院子快速跑去。

刘廷白日已经想过,那个地方杂乱的脚步除了是人群聚集在那里搞什么“人”什么“部”的集会,还有可能就是搬抬尸体的人留下的脚印。后面的大卡车则是在那里把尸体运上车子。现在这个时候,那里发现尸体的机会极高。

陆小姐跟着刘廷,看刘廷好像是向白天碰到自己的地方前进,为了确认一下,陆小姐又问道:“刘廷,我们现在去哪?”

刘廷小声说道:“白天你丢了后,我再次碰到你的那个院子。”

陆小姐听到刘廷说话,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刘廷自己要去那里,就不用自己引导他去了。省了自己的麻烦……

陆小姐想到这里,不知为何,看着刘廷的背影,心里有些亏欠和失落。

街上不时跑过逃跑的人,还有后面追赶的巡捕。刘廷他们都把枪掏出来警戒,防备突然情况。记者一边走着,一边对各处拍照。

很快大家到了那个院子,刘廷一走进去,又看到白天挂在院中的那个横幅,人字和部字都被人摘掉了,但在原来人字的右边,被人歪歪扭扭挂上了一个字:“一”。

那整个条幅的字一共有七个字,现在能确定的是三个字:*人一***部。

人一……这是什么意思?!

刘廷盯着那个只有一个字的横幅,愣了一阵。陆小姐知道那七个字都是什么,她晚上回到家里,把下午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遇到大老板那个走狗的事情都对父亲说出,对父亲进行了一番指责,父女俩个人大吵了一架。父亲冷冰冰告诉她出了什么事,那个横幅上的七个字是一个组织的名称,一个名字极为怪异的组织的名称。

而这个有着怪异名字的组织,背后的真相……这个组织的目的……

都让陆小姐极度震惊,同时心底恐惧不已。

那就是这些浮尸的真相……这些浮尸既瘦弱,又没有任何明显伤痕,而且尸体供应源源不断的真正原因。

这个组织的名称,就是一种凶残冷血的讽刺!

陆小姐愣了一会,发现刘廷看着上面悬挂的那个一字,嘴里在不停的嘟囔,试图猜测什么人一什么部,到底能组成什么合理有意义的名词。陆小姐感到胸口发堵。

刘廷怎么努力也组不出来横幅的完整文字,最后放弃,对下属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跟自己到后院。

刘廷推开院子正房房门,刚要跨进房间里面去,突然呆住了,看着屋子里面。后面下属一看到屋内景象,也都呆住了。

正房地板正**,一大堆尸体,好像堆柴火一样尸体整齐的头朝南,腿朝北,横向并排摆在地面上,尸体上又同样整齐摆放着三层尸体,全都赤身**,脑袋都朝向刘廷他们的方向,有的眼睛睁开,有的眼睛紧闭。但都缺少……活人的气息……

众人的手电昏黄的光线都照向这个尸体堆,昏黄光线下,尸体皮肤颜色仍然显现出只有死人才有的那种惨白颜色。屋内没有尸臭味,只有一股猪肉一样的腥味。

一大半尸体上,能看到大片的尸斑,另一小半尸体上,连尸斑都没有出现。

他们……都是刚刚死了不久的……

刘廷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些尸体组成的小墙,往前走了一步,用手轻轻按一具尸体的胳膊,按到的皮肤按出了一个深坑,没有像活人那样皮肤回弹回来。同时刘廷感觉到尸体胳膊和躯干相连的关节已经僵硬。这些干瘦的尸体,就好像硬木条一样,死亡后都被摆好了姿势,然后才慢慢变硬,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整齐。

突然背后传来剧烈地呕吐声。刘廷回头,看到是那两个记者其中一个。他呕吐声音一发出,好像会传染一样,又有几个人也弯腰完全控制不住的剧烈呕吐起来。

刘廷立即想到陆小姐,担心的回头看她。看到陆小姐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嘴张着,眼睛几乎瞪成圆形,表情凝固,一动不动。

陆小姐被吓到了……刘廷立即走过去,抬手用手掌捂住陆小姐的眼睛,陆小姐仍然呆站在原地,突然把手按到自己胸口,转身弯腰开始剧烈呕吐,呕出一大口,努力镇定情绪,双腿无力,身子斜靠在刘廷身上,过了一阵,鼻子里仍然闻着那种尸体飘出来的怪异的腥味,那种强烈压制不住的恶心感觉再次涌起,陆小姐连忙再低头剧烈呕吐。这次只呕出了一些水。

呕完后,陆小姐慢慢蹲了下来,刘廷命令下属进屋子和后院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那两个记者努力压制着胃部翻腾,对着尸墙开始拍照。

刘廷蹲到陆小姐旁边,手轻轻按在她后背上,轻轻来回按着,帮她控制恶心感觉。陆小姐身子一歪,整个靠到了刘廷怀里,身子微转,双手紧紧抱住刘廷,头埋在刘廷肩膀上,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为什么!陆小姐突然对自己的身份厌弃起来。为什么自己和这些人竟然是一起的!

他们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必须要这么凶残吗?!

这些……都是人命啊!

刘廷静止不动,紧紧搂着陆小姐,等待她情绪好转。下属跑过来,对刘廷报告说后面两个连廊和后院空地也有堆摞的尸体,他们正在统计尸体的数量,预计有四五十具。四周没有发现有人看守,没有抓到人。

没有抓到人,但发现了正准备被抛弃的尸堆。海河浮尸案,至少抛尸应该会停止下来了……

刘廷抬头腕看表,已经快凌晨四点,刘廷回头问那两个记者:“照片拍完了吗?”

“拍完了!”

“一般早上的号外和报纸几点定稿?”

“四点半……再晚就来不及印刷。”

刘廷点了点头,对下属吩咐说:“谭光凯派来跟我们的那四个人呢?”

“也在帮着清点尸体。”

刘廷冷笑:“幸亏谭光凯派来的是实惠人,遇到事情先想着办案,没想着报信。你们看着这里,那四个人,都看管起来不准去找谭光凯。等天亮报纸定稿再通知巡捕房的人来这里收尸。另外派四个人送这两个记者立即赶回报社发稿。”

“老板,这个功劳是要都记到我们头上是吗?”

“……”刘廷没有说话,仍然搂着陆小姐,轻轻点了点头。

陆小姐已经停止哭泣,只是身子还微微抽动,偶尔传来啜泣声。

下属会意振奋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分派人手。

刘廷命令把院子前后都封锁了,屋子大门都关上,所有人都子弹上膛,开始熬时间等报社定稿。刘廷陪着陆小姐在后院找了块大石头坐下。

记者刚离开不到五分钟,陆小姐情绪明显好转,转头看着刘廷。刘廷已经按照陆小姐之前和自己家里人设定好的路线,正在一步一步往前走,丝毫不差。

新闻报道发现大量死尸,舆论再扩大,这是海河浮尸案继续发酵重要一步。陆小姐发现刘廷真心很维护自己,也很喜欢自己。亏欠感,加上对刘廷的好感,陆小姐一直是标准的千金小姐长大的,富家名媛,衣食无忧,整日没心没肺,阳光灿烂,世界在自己眼中,永远都是格外美好的。

但这一次,自己糊里糊涂卷入了浮尸案,这个案子对家族,对他们整个势力实在太重要,自己父亲为了保证案件顺利发展,发现自己贴到了刘廷身旁,竟然宁可要女儿涉险为这个案子服务。

自己知道案件缘由后,也知道事情到底有多重大……自己不可以在这种大是大非问题上,行差踏错一步。只能欺骗刘廷,必要的时候,只能牺牲刘廷。

但自己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刘廷这么信任自己……关心自己……喜欢自己……

自己的心里……好痛苦……

“我叫陆茜。”陆小姐突然毫无征兆,悠悠说道。

“陆茜?”刘廷微笑了一下,说道,“很好听啊。”

“嗯……你不是要查我吗?你查吧,知道我名字,你会查的更快吧?”陆茜忍不住说道。

刘廷还以为陆茜在和自己撒娇**,没有深想,只是微笑了一下,刚想说话。突然院子前面,响起了连片枪声。

刘廷和陆茜都吃了一惊,转头细听,枪声停了几秒,突然再次密集响起。是两方对射。同时院前传来俩活人互相叫骂的声音。

刘廷连忙起身,绕着房外空地向前跑去,跑到前院,看到自己下属都躲到院中墙壁柱子等掩护物后面,紧张向前观察。刘廷也隐蔽到墙角蹲下,问下属怎么回事?

下属紧张答道:“老板,不是我们。不知道前面谭总长的人和什么人交上火了。”

刘廷刚想说话,街边一个人急急忙忙跑过来,踉踉跄跄跑进院子,刚跑进来,突然身子一歪载倒在地上,是刚才刘廷派出去护送记者的一个下属,那人手捂着大腿,对着刘廷方向痛苦喊道:“老板……老板……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这时候前面枪声再次响起,枪声响成一片,突然又有哨声响起,是巡捕房集合哨声,然后谭光凯拿着喇叭喊叫的声音:“停火!停火!你们打的是什么人看清楚了吗!都给我停火!不要开枪!”

刘廷跑到自己那个下属旁边,看他腿上伤势,他腿上中了一枪,枪口流出鲜血,还在不停往外涌着。刘廷连忙问道:“怎么巡捕房的人对你们开枪了?!”

“老板……不……不是巡捕房……不知道是哪一只队伍,对着巡捕房和我们一起枪!”

“那两个记者呢?其他三个和你一起的兄弟呢?”

“都……都被打散了。两个记者一个被子弹打到脑袋死了……还有一个腹部中枪,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其他三个兄弟死了一个,还有两个不知道跑哪去了,我腿部中枪后,怕你们也着了埋伏,跑回来报信。”

“那胶片呢?!”

“不……不知道……”

刘廷心中一阵恼火……怎么突然出了这种意外……报社截稿时间就要到了……

报社不把报道先登出来,功劳就他妈肯定让巡捕房抢走!

这时候前面又传来喊话声,模模糊糊:“对面的兄弟别开枪……你们是哪支队伍?老板来了吗?!”

“你们是谁?!”

“我是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谭光凯!”

对面听到谭光凯名头,沉默了一会,突然另一个有些岁数的声音响了起来:“谭兄!误会,都是自家兄弟……我们谈谈吧。”

谭光凯那边沉默了一会,回应了一声:“……好……”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刘廷的下属问道:“老板,现在我们怎么办?”

刘廷想了想,说:“你们保护陆小姐的安全。我过去看看。”

“老板……”下属立即担心的阻拦。

陆茜也立即拉住刘廷的袖口,抬头对刘廷摇头。

刘廷轻拍陆茜的手,一边说道:“他们已经停火,正在谈,我过去应该没事。你在这乖乖的,不要让谭光凯看到,给我找麻烦。”

陆茜犹豫了一下,擦眼泪,点了点头:“那你快回来。”

“嗯。”刘廷叫了几个下属跟自己一起过去,然后快步向前面走去。

绕过两个路口,刘廷小心探出头去,看到巡捕房的人和对面一群人对立站着,中间和路旁躺着三四个人,一动不动。其中就有自己带来的记者和属下。

双方枪都已经放下。两队人中间空地上,谭光凯和一个人正在说话。刘廷整了整衣领袖口,迈步走了出去。

那里众人看到刘廷,对面的人立即又把枪抬了起来,瞄准刘廷。谭光凯看到了,高声喊道:“都不要开枪!这是中统天津处处长刘廷!瞎了你们的狗眼!”

对方迟疑着看着和谭光凯说话的领头的人。那个人站在黑影中,看不清脸孔,但回头对身后自己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放下,然后大步向刘廷方向迎了过来,脸孔从黑影中显露,四方脸,面皮紧绷,眼睛很小,细长,在那张脸上显得比例很不协调。下巴中间一道沟槽,小眼有摄人的眼神射出,紧盯着刘廷,走过来,左手拿着白色的手套,右手伸出来,说道:“刘处长!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刘廷命令下属立即去看躺在地上记者和自己人的伤情,自己站在原地,迟疑地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对方手力气很大,钢钳一般。

刘廷看对方穿的衣服已经认出他的身份,心里一沉,说道:“你是……天津**局局长戴振?”

对方嘿嘿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刘处长好眼力。”

“你这身制服,还有肩膀上的肩章,我怎能认不出?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刘兄和谭兄今晚事情办的不地道啊,在我地盘上搜屋抓人,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我还以为来了土匪,刚才到这里,天漆黑一片,还和谭兄的队伍交了火。幸亏死伤的人不多,就地上躺着这几个。要不然事情不就搞大了!”

谭光凯脸色很差,拉住刘廷,然后转身对戴振说道:“你到底要怎样?”

“不怎么样……这里不麻烦你们搜查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带人回去。其他的事情我来接手。”

刘廷立即问谭光凯:“他怎么知道我们搜查的?”

谭光凯立即带着怒容道:“你这么问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故意走漏了消息?”然后谭光凯转头对戴振道,“我的兄弟们正在搜查,停不了手。这里三不管地带,那就是也不归你们管。我们的上级是法国人,不是国民**。戴振,你要想查这里,好!天亮后随便你查。但现在,我们的人要做什么,你管不着。”

戴振一边听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来,正好听到谭光凯最后那一句“你管不着”,立即恶狠狠把那根烟在手里捏了个粉碎,狠狠摔在地上,上前一步,脸几乎贴到谭光凯脸上,说道:“那我就是要管呢?”

“那就动手!”

谭光凯话音一落,巡捕房的人立即再次把枪都举起来!**那边的人也都举起枪,互相瞄准。谭光凯和戴振两个人的脸,鼻尖几乎都碰到对方,互相怒目对视,毫不相让。但两个人目光余光都注视刘廷,希望刘廷过来,给他们台阶下,缓解现在的僵持局面。

刘廷故意回避他们目光,没有任何动作。刘廷下属这时候跑过来,跑到刘廷身旁,耳语小声道:“记者死了,还死了一个兄弟,另一个轻伤,还能坚持。”

“胶片呢?”

“没找到。记者胸前口袋是空的。”

他妈的!刘廷握了一下拳头,现在应该怎么办?

戴振等了一阵,突然冷哼了一声,说道:“看来你们巡捕房,还有中统刘处长,是不准备让步了。”

“那又怎样?!”谭光凯怒道。

戴振冷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再等两分钟,我们再看。”

戴振刚说到这里,突然远处又传来汽车声音,轰隆隆的卡车声,戴振一听到车声,立即得意起来,卡车越开越近,刘廷和谭光凯都看清,来的至少有七八辆轿车,十几辆卡车,每辆车上都挤满了人,开到路口,谭光凯的人犹豫一下,根本不敢阻拦。车子继续往前开来,一直开到广场这里,一辆一辆停下,车上人不停下来,有三四百人,少数人穿着民国**制服,大部分人绸衣绸裤,戴着圆帽,帮会人员打扮。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步枪或盒子枪。

谭光凯和巡捕房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方人数两三倍于自己。开打,必败。

那些人聚拢到戴振身后,戴振得意的摇头晃脑再次走到谭光凯和刘廷面前,耀武扬威说道:“这些人是军统的人,还有我手下的**,刘处长,谭总长,要较量一下的话,现在我们就比划比划好了!”

谭光凯脸上肌肉青筋暴起,咬着牙,不答话。

刘廷低头看表,已经四点二十五,报社截稿即将到时间……报道看来是发不出来了……

今晚一切进展都不顺利……他妈的!

但戴振说他们来的人是军统和民国**,那些帮会打扮的人和军统那些训练有素的特务气质架势都完全不同,带着流氓散乱的帮派劲头。他们不是军统的人……应该是安清帮的人……

戴振这么急急忙忙带着这么多人来这里,真正的目的,是要救安清帮!

他们救了安清帮,安清帮如果是浮尸案的幕后黑手,那他们可能也参与了浮尸案!

民国**和军统倒确实是一条线的,他们如果一起要对付自己和谭光凯,那浮尸案查起来,就更不容易。自己还要继续和谭光凯合作。

但自己和谭光凯关系也是明争暗斗,表面和谐,要想做好这个案子,难度太大!

但至少幕后黑手已经浮出水面,戴振维护安清帮,不要紧,那自己就从戴振这边下手!

远处陆茜担心刘廷安全,不顾劝阻,已经悄悄跑到广场附近,偷偷听他们说话,看到民国**突然出现,陆茜吃了一惊……

怎么还有民国**的事情?!民国**,和自己……和自己家族……和那个大老板,没有任何关系啊?!

戴振看谭光凯和刘廷都不说话,回头对身后人喊道:“弟兄们!给我分散开来,把巡捕房的弟兄都给我请到这里来!”

“是!”戴振那边几百人一起齐声喊道。

“如若有不开眼的巡捕房弟兄不肯受请!你们也给我注意点,尽量不要把人给我打死打伤了!听到了没有?!”

“是!戴老板!”那些人立即对戴振的威胁热烈回应,转身就要分散开开始行动,一个个脸上带着杀气腾腾的兴奋表情。

谭光凯听到这里,心里怒极,咬了咬牙突然高喊道:“戴振!”

戴振听到谭光凯叫喊一愣,回头笑眯眯一副吃定谭光凯的表情,问道:“谭兄有何事要说?”

“戴振,我的人不用你去找,今晚,我们巡捕房的人可以走。咱们山高水远,细水长流,有些账,我们慢慢算。”

戴振转头看着刘廷,问道:“刘处长……谭总长说他们要撤,那您中统来的人,是也要一起撤走,还是留在这里,和我们民国**,还有军统的人一起调查呢?”

刘廷冷笑了一声,今日已经查到你们和安清帮,还有浮尸案的关联,戴振,先让你得意一阵。等自己把这里面关联全都查清,连带民国**,军统,安清帮,自己会让你们所有和浮尸案有关系的人,全都随着浮尸案被自己打沉。

自己那时候就可以让中统再次成为天津最强势一股势力,彻底压住军统。自己也可以在军统内部,再升一步!

刘廷道:“希望你们接手后,能秉公执法,别让明天的报纸说你们民国**,和这些黑帮沆瀣一气,丢了民国**的脸面就行了。”

戴振冷笑着说道:“刘处长多虑了,铲除这一片的黑帮势力,一直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至于我们是不是真心做事,你很快就能知道。”

刘廷冷笑一声,鬼才他妈信你胡话。戴振,你好好表演,莫着急。

刘廷不再说话,转身对下属道:“我们走。”

下属连忙过去背起两具尸体,搀扶受伤的弟兄,随着刘廷离开。

戴振立即道:“刘处长,要是您死伤的弟兄,你们出不起治伤的钱和安家费,尽管到我这里来要!”

戴振身后的人一阵哈哈哄笑。

刘廷咬了咬嘴唇没有发作。

谭光凯犹豫了一下,也说道:“撤!”

刘廷回到那个堆满尸体的院子,先问了陆茜情况,陆茜有些担心刘廷,刘廷说我们先离开。

“那这些尸体呢?”

军统和民国****是安清帮的后台,安清帮把抽大烟抽死的人都集中起来抛到河道里。戴振的人会隐瞒发现这些尸体的事情。

可惜了自己那些胶片……

刘廷说:“案子还是有进一步进展。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尸体,而是抓住抛尸的人。他们是谁,我心里大概已经有轮廓了。”

刘廷命人将院子前后都封锁好,然后带人回到广场空地上自己车子。

刚到广场空地,刘廷他们吃惊看到巡捕房的人再次和民国****互相端着枪僵持。旁边是几十个被抓起来的安清帮的人。

谭光凯对戴振咆哮:“戴振!我们抓的人你也要抢?!你不要太过分!”

戴振笑着歪着脑袋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说道:“一个人也不可以带走。谭总长,彼此行个方便,你们人少,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廷走过去,谭光凯看到刘廷,歪着脑袋小声说道:“他们要把我们抓的人全都放了。你有找到尸体吗?”

刘廷摇头。

谭光凯心里气急……戴振,你们不是要帮安清帮吗?!谭光凯回头看那些人,有一个穿的富贵一些,长得也胖一些的人,应该是安清帮的小头目。

谭光凯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上去就是一脚,一下将那个人踹倒。那人惨叫一声。

你们要安清帮的人,那我就给你看看!

谭光凯命令下属:“给我按住他!”

下属立即过来死命按住那人,谭光凯对准那人脑袋,用钉着铁掌的皮鞋对准那人脑袋狠命踹了几脚,然后还不解恨,解开腰带,将腰带套回到带扣里,做成了一个绳圈,套到了那个人的脖子上。

那个人脸孔扭曲着不住喊叫,拼命摇头挣扎,还是被谭光凯把脖子套住,用力一拽,那个人脑袋青筋猛地暴起,脸孔皮肤瞬间开始发红。

谭光凯膝盖顶着那个人的腹部,脸孔狰狞,肌肉颤动,血管外凸,脸孔因为用力也变得通红。

那个人手脚被按住,仍然拼命挣扎,嘴里含含糊糊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在场众人全都看着谭光凯这样杀气腾腾,凶相毕露。陆茜从没有想到对自己永远客客气气,说话都不会大声,好像谦谦君子的谭光凯,现在变得这么可怕。

现场鸦雀无声。那个人又挣扎了几下,眼看着要不动了,谭光凯努力控制自己怒气,还是慢慢放开了那个人。

下属也把那个人松开,那人立即手慢慢去抓脖子上的皮带,眼球外凸,张大着口,却没有吸气呼气……

谭光凯满身满头大汗,大口喘着气,对身后下属命令道:“把你皮带解下来给我。”

躺在地上那个人静止着,一动不动。

戴振和下属们也被谭光凯凶残样子震到了,都看着没有人说话。

那个人又静止了一会,突然啊的一声沙哑的惨叫,头抬起来,手仍然紧抓着皮带,身子夸张的剧烈咳嗽起来。

谭光凯也盯着那个人,把下属递过来的皮带给自己系上,又把自己散开的打着发蜡的头发用手梳了梳,一边嘟囔道:“……他妈的,算你命大。”

谭光凯又整了整衣领,喊道:“人留下,我们撤!”

谭光凯的下属得令,放开了抓起来的那些人,整齐迅速分别上了车子,车子发动。谭光凯最后一个上自己轿车,上车前故意从戴振身旁走过,狠狠撞了一下戴振肩膀。

戴振身子向后退了半步,戴振下属立即举枪,要瞄准谭光凯。

戴振把手伸起来,示意下属把枪放下。然后转身,看着谭光凯上车,又故意把车窗降下来,车子慢慢开动,谭光凯始终恶狠狠盯着戴振,直到车子消失不见。

刘廷命令下属道:“我们也上车。”

刘廷话音刚落,突然听到戴振命令下属道:“看看这些安清帮的人捆得结不结实,这些人你们都给我看管严实了!回去后,一个一个给我过堂!”

刘廷心底冷笑,明明那些犯人都是戴振他们自己人,但他也要在自己面前演足了戏,要等自己走开了,才会把安清帮的人全放了。

戴振的下属立即齐声答应了,好像饿虎入羊群一样,冲进那些犯人队伍内,一个人一个人粗暴的检查捆绑他们的绳索。

那个被谭光凯掐的差点断气的人这时候还躺在地上。几个**到他身边,抬脚就踹,一边骂道:“他妈的还装死?给我滚起来!”

这时候犯人队伍里有人挣脱绳子试图逃跑,一个戴振的下属对准那人后背,拿起手枪就是一枪。

啪!跑了几步那个人后背衣服爆开一个圆洞,惨叫一声扑身脸孔朝下,硬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枪声响起后,所有犯人都被吓到了,众人立即安静下来,都满脸紧张。

戴振的下属跑过去,看那个中枪的人,探了探气息,对戴振喊道:“老板!这人死了!”

犯人们一片哗然……戴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说道:“还有谁想抵抗逃跑,格杀勿论!”

“是!”

“你们现在就给我仔细搜这一片,凡是安清帮的人,一个都不能给我放过!”

众下属齐声回答道:“是!”

刘廷在车上,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目瞪口呆……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为何戴振对安清帮下手这么狠?!难道自己之前猜测民国**和军统和浮尸案有关联,猜错了?!

民国**这时四散分散开,开始向内部深入。戴振发现刘廷他们还没离开,回头看刘廷。刘廷犹豫了一下,对司机吩咐道:“开车。”

车子开动,戴振一直目送着车队彻底离开,冷笑一下,刚要掏出烟盒。这时候一个属下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啪的敬了一个礼,戴振歪着脑袋,用火柴点烟,然后狠狠甩了几下火柴,把火熄灭,同时皱着眉头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报告戴老板!我们刚刚在一个院子里,发现四十多具**男尸,被整齐的堆放起来!看起来……和这几天海河浮尸案的那些尸体,有些……有些相像!”

“什么?!”戴振吃了一惊。看着那个下属,眨了眨眼睛,又抽了一口烟,迟疑的问道,“在哪?”

下属指向刚才刘廷他们发现的那个院子方向,说道:“就在那边!”

戴振深吸一口气:“怎么这里会出现尸体?……去看看!”

“是!”那个下属答应一声,转身在前面引路,戴振皱了皱眉头,一边抽着烟,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军统和民国**他们是一条线上的,但他们现在不支持安清帮,安清帮控制的地盘,是浮尸案尸体的来源……

自己今天没有成功给报社提供消息……胶片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

如果军统和戴振那些民国**不知道浮尸案和安清帮的关系。他们发现那些尸体,可能军统又要把功劳抢到自己手里……

案子破的……怎么这么窝囊!

安清帮身后,又有谁支持……他们抛尸,到底是什么目的?……

尸体,自己发现的这么顺利,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那些尸体,到底是不是出现在河里的那些死尸?

还是尸体,实际上另有来源?

“刘……刘廷……”

刘廷正在低头沉思,听到旁边陆茜犹犹豫豫喊自己的声音,转头看她。

陆茜眼神怯生生的,一直看着刘廷,脸色白的可怕。

“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

“看我?看我什么?”

“你是个男人……”

自己是个男人?这么没头没尾的话,陆茜说出来,是什么意思?刘廷看着陆茜,等她继续说下面的话。

“谭光凯也是个男人……”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谭光凯刚才……好可怕……”

刘廷深吸一口气,对陆茜轻轻笑了一下:“他被那个姓戴的刺激到了。”

“你不害怕吗?”

谭光凯巡捕房人少,强压之下,必须退缩,没有别的选择。但巡捕房和民国**两条线一直明争暗斗,就和自己的中统和军统天生互为仇敌一样。他就这么窝窝囊囊退了,日后会被人瞧不起,也会让法国上司不满。

谭光凯必须做出姿态,好在兄弟和戴振面前找回面子……

而且谭光凯从来下手都是又黑又狠,今天做的事情,没什么奇怪的。

刘廷没有回答陆茜的问题,只是对她温柔的笑了一下。

“你不怕……”

“……”

“那是不是说,你们男人发起怒来,都会变的和他一样?都会那么凶残?”

刘廷想起自己审问犯人时,经常采用恐吓,肉体折磨,老虎凳,下水牢。

犯人杀猪一样可怕的尖叫,一遍一遍的哀求,自己只想尽快弄到证据和情报,心底冰冷没有波动,没有怜悯,没有同情。

刘廷对陆茜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茜把脑袋靠到了刘廷的肩膀上,左手轻轻搂住刘廷胳膊,脸偏着,脑袋随着车子颠簸轻轻摇摆,眼睛看着车外,发呆。

陆茜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极度的缺乏安全感。本来自己前几天答应加入巡捕房给谭光凯做秘书,也是有游戏的心态,觉得好玩刺激。

后来非要厚着脸皮跟着刘廷,也是同样的原因。

但陆茜渐渐开始发觉,家外的世界,五光十色,好像很好玩,但却到处都是极度恐怖的阴暗角落。自己从一个游戏者,观察者,渐渐变成了参与者。那种刺激,渐渐变成了恐怖。

靠着刘廷,能让她心底安稳一点。刘廷身上有股淡淡的男人的味道,可以让自己安心。

但当有一天刘廷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刘廷会恨自己吗?

他一定会!就算自己,最开始根本没有想要欺骗他的任何想法……

那时自己会很痛苦吗?

也一定会……

陆茜想到这里,突然感到眼角发烫。

恨自己也好。他是一个有家的男人,自己注定只是他的一个过客,一段小插曲。被迫断开,对大家都好……

陆茜想到这里,眼泪真的流出来了。成年人的世界……为什么一点都不好玩……

半个小时后,车子回到中统总部,刘廷刚下车,迎上来的总部留守人员紧跟着刘廷,一边把一份报纸递给刘廷,一边着急说道:“头,最新的号外。”

“什么事?!”刘廷停下脚步,回头把报纸拿在手里,打开来看。

大标题:号外!重大消息!中统刘廷处长调查海河浮尸案!已经发现屯尸地!

标题下面,配发着四幅图片,是自己和下属凌晨在城南院子里调查尸体的照片?!是自己带来的记者照的!

那个胶片不是丢了吗?怎么又到了报社那里,还被刊载出来?!

刘廷抬头,问下属:“昨晚你们有人去报社了吗?!这些照片的胶片是不是你们谁送去的,没和我汇报?!”

下属们都纷纷疑惑的摇头,那个护送记者后来又跑回来的下属说道:“老板,我们没把记者送出去,就被人开枪打回来了。胶片也不知道下落。”

刘廷把报纸往那个人面前一扬,说道:“那怎么报社又给登出来?!难道有好心人捡到胶片非要到报社替我们表功?!”

下属看了一眼那几张照片,也吃了一惊,嘴里嘟囔道:“这……这怎么回事?!”

刘廷眉头紧锁,想了想,把那个号外再展开,看后面的内容,下面的报道用的是之前刘廷让报社准备的完全把巡捕房功劳排除在外的通稿。

首版新闻的下面,还有一个新闻,大标题是:尸体来源找到,海河昨夜浮尸终于停止!

下面也配了一张图片,是海河的全景,下面的新闻内容是说从凌晨中统找到尸源后,海河再没有出现新的浮尸。天津城这几日闹得人心惶惶的河里浮尸,终于停下来了!

谁会这么好心主动替自己到报社表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刘廷心底除了迷惑,还涌起不祥预感……

但不论是什么人替自己做这种事情。自己的中统得到功劳,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刘廷站在台阶上,看着报纸,愣了几秒钟,抬头对那个下属说道:“你赶快给我往报社打电话,给我问明白,是什么人送的胶片!”

“是!”下属敬礼,答应一声,连忙跑开了。

陆茜把报纸拿过来,看了一下,没有说话。

陆茜心里,模模糊糊能猜到这个号外的目的是什么……心里一阵酸楚,又把报纸抵还给了刘廷。

刘廷没有发现陆茜的异样,注意力没有放在陆茜身上,转身向楼门口走去,这时候突然一个下属急急忙忙从里面跑出来,跑到刘廷身旁说道:“老板,南京来电。”

刘廷眼角一跳,加快脚步蹬蹬蹬上了台阶,快步走向楼梯,同时吩咐道:“把密线给我接到办公室。”

“是!”下属答应道。

刘廷进了自己办公室,看到陆茜知趣的没有跟过来。刘廷反身关好门,快步走到大班台前,拿起听筒:“郑局。”

“做得好!今天天津的号外我已经看到了。”

刘廷没有说话。

各地报纸广播信息的收集是由军统负责,军统中统和南京**,还有总司令部每日一早,就能拿到全国各地新闻的简报。

“怎么不说话?刘廷,案件进展这么快,报纸舆论做的也很成功。刚才我给你打电话前,陈先生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他看了简报,很高兴。让你继续努力,现在只是找到了尸源,相关案件参与者还没抓获,希望你早日把案件彻底了结。”

“是!郑局。请您代我转达我对陈先生关心的感谢。同时转达我的决心,我一定早日破案,不辜负党国和陈先生,还有郑局的期待。”

“这就好。另外另一份号外我也看到了。看来,你的难处也不少啊……”

刘廷听到这里一愣……还有一份号外?!

自己只看到了一份号外!第二份号外,写的是什么?!

他妈的,下属们怎么做的工作!郑局要是发现自己对第二份号外一无所知,失去对自己的信任怎么办!?

郑局在电话另一端,不知刘廷还没看过第二份号外,仍然声音和缓,充满关爱的说道:“天津现在局势乱成这个样子,也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巡捕房和民国**虽然没法和我们中统比,但我们是强龙,他们人多,是地头蛇。你昨晚也遇到不少困难吧?但虽然有这些困难,你还是要想法克服,对他们,该狠的时候也不要客气,正面队伍都展开火拼,我们人没他们多。但你可以抓人,抓他们头,搜他们总部,想做什么,都不用客气,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我和陈先生给你背书。只要是查浮尸案,谁的面子都不用买!明白吗?刘廷!大胆干!趁着这个案子!好好收拾收拾这些人!”

“是!郑局!”刘廷听到这里,心底疑惑,为何郑局突然要自己对其他势力采取这么强势的策略?!

“我可以给你交个实底,校长(蒋介石)对天津局势也一直非常关注。出了浮尸案后,蒋先生已经听了毛先生(毛人凤)和陈先生三次汇报。陈先生由于有你得力的工作,在毛先生面前占了上风。校长还狠狠批评了毛先生和戴先生(戴笠)办事不力!校长明确表态,这个案子,中统要查到底,一查到底,不论背后是什么势力,到底要做什么?!现在接近上百具尸体了吧?”

“……是的。郑局。”

“这么恶劣的案子,海内外影响都极大。美国人都向校长和蒋夫人做了私下询问。校长想要借这次,好好整理一下天津各个势力的范围。校长指示:抛尸上百具,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案件,背后的真凶,也绝不会是简单的势力。抛尸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施压,是制造混乱,可能是有更大的野心!你们要重视!不要让事情继续恶化。军统人这么多,为什么还没有中统办案得力?!是不是军统也被牵扯到案件中了?!这些都是校长的原话。所以,刘廷,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现在不只有我的支持,有陈先生的支持……校长,现在也是你的后盾!好好表现……我们这种特务机关,做一万个重要案件,也没有做一件上司关心的重要案件功劳大!这个案件做好了,你可能可以直接引起校长的注意,那时候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反过来说,如若这个案件你给我搞砸了……不止你要倒霉,我和陈先生也要跟着吃瘪!你在中统内的政治生命,就完了!你懂了吗?!”

“是!郑局!”

刘廷大声回答完郑局提问,心底一阵极大的压力袭来……尸体找到了,浮尸停止了。但主动被送到报社的胶片,有人主动在替中统制造破案立功的声势……

这些人,这么抬高自己和中统,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对方是另有算盘……够胆子给中统下套的势力,又是何方神圣?!

自己前路是祸是福?

从来没有天上白掉的馅饼……是祸的可能性更大……

但对方能从这里得到什么好处?!自己又要迎来什么样的大祸?!

刘廷感到胸口发堵,巨大压力袭来的不适感觉。

“行了。话我就说这么多。陈先生要你每日早晚都要发送案件最新进展的简报,辛苦了刘廷,等你的好消息!”

“是!郑局!”

挂断电话。刘廷坐到大班椅上。上一次抽剩下的那半截雪茄还安安静静的躺在水晶烟灰缸上。刘廷把雪茄拿起来,用火机点燃,狠狠抽了一口,竟然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脑袋后背都靠到椅子上,刘廷慢慢的把雪茄都抽完了,然后对外面喊道:“来人!”

“是!”

外面有人答应,跑进来一个值班秘书。刘廷问他号外的事情。

“老板……我们也刚刚拿到号外,还没来得及给您……”

“还不快去把号外拿来!”刘廷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喊道。

值班秘书吓了一跳,连忙转身跑出去。过了不到半分钟,秘书跑回来,把一张报纸小心翼翼递到了刘廷面前。

刘廷烦躁的一把抓起报纸,身子靠到椅背上,把报纸粗暴的展开,一看到标题,刘廷就愣住了!

标题是:巡捕房民国**昨夜火并,各方势力大洗牌,天津即将大乱!

刘廷眉头紧锁,将报纸展开,看详细内容:

本报讯:昨夜城南三不管地带法租界巡捕房突然展开搜捕行动,打击目标为三合会社团安清帮。搜捕进行到一半时,民国****部队突然也出现在该地区,与巡捕房僵持。后民国**部队以人数胜出,巡捕房被迫半路狼狈撤出该地区。

安清帮目前为天津城内第一大帮会。安清帮起源于反清复明组织三合会,前身为漕帮。帮如其名,漕帮主要控制城内各条盐茶运输生意。

待清末鸦片出现后,各地大烟管兴起,漕帮借用对盐茶运输通道的垄断,将鸦片也加入贩卖范畴。而鸦片利润最大一环则为开办大烟馆生意。漕帮为索取更大利益,渐渐开始向城中渗透,在各地大烟馆渐渐成为漕帮头号业务。

而开办大烟馆这一脉漕帮,渐渐成为最财雄势大分支,最后民国初年彻底从漕帮分裂出去,改名安清帮。

天津安清帮目前也以妓馆及大烟馆为主要业务,控制城南三不管地区,自成一股势力。

众所周知,天津因历史原因,清廷割让多处土地与洋人为租界。民国**后,民国**软弱无力,为安抚洋人,仍然承认清廷丧权辱国条约。城内洋人势力与民国**势力交杂。在这种情况下,安清帮毕竟只是帮会,无力和**抗衡,必然要选择一方势力依附。

而**也无人力财力控制城南大片地区秩序,需要帮会组织帮助维持地区稳定,同时亦需通过帮会组织,收取非法但源源不断的大烟馆与妓馆带来大笔进项。双方各有所需,因此安清帮早年主动投靠民国****,以及民国**背后势力民国军统组织。

刘廷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篇号外真他妈敢写!

刘廷看报纸抬头,是华洋早报社出的报纸。华洋早报社是法租界内这一年刚刚成立的新报社。一贯以大胆报道著称,重点就是抨击民国**腐败,也抨击租界与西洋国家,推崇苏俄革命。

这个报社的幕后势力未知,报道倾向总体左倾,偏向激进。

法国人玩新闻自由,法租界内很多这类激进报纸。但这份华洋早报十分讲究新闻技巧,报道手法成熟老道,在天津地区受众甚广,影响很大。

谭光凯与刘廷等都有相熟的报社和电台向外发布控制筛选过的消息。但对华洋早报这样的媒体,他们都没什么办法。

刘廷继续看下去:

昨夜,巡捕房突然出击打击安清帮,民国****局长戴振得到消息后连夜出击,很多人会以为民国**这一次还是要保护安清帮,实际上却不知这里另有关节。

前几月,因日本军队在东北与上海的挑衅行动,上海民众自发组织抗日游行。而漕帮及安清帮一直自诩为爱国帮会,也在游行时积极参与。

民国**蒋介石对日则继续奉行鸵鸟政策,要求民众“顾全大局”,在上海镇压游行。漕帮安清帮一些人带领民众与国民**对抗。

蒋介石一直感觉国内三合会组织势力盘根错节,与民国****及军队关系也极为深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成为民国**尾大不掉之祸患。加之国外**一直因民国**铲除娼妓与鸦片行动不力,对民国**施压。

因此南京密电各地打击漕帮与安清帮势力。另一方面,天津安清帮这几年与民国****与军统关系,远不像外界看到一般和谐。安清帮维持城南地区,又要应付**与军统搜刮,早有不满情绪。

而巡捕房突然出击城南地区,民国****部队大惊失色。如若巡捕房控制城南地区,**国****失去大笔收入,同时亦失去大片地盘。因此戴振才不惜冒着与法国人闹翻危险,突然连夜派人赶到现场,更不惜与对方交火。

巡捕房人少,被迫撤出,戴振则借机将安清帮尽数铲除,使用同样由他们扶持的青帮进入城南地区,接替安清帮势力。

民国**好算盘,要借机打击法租界巡捕房,打击已经不听指挥的安清帮,将城南地区仍然交由更听话的青帮控制。

本报已经接到消息。戴振已经命令民国****,在整个天津范围内这几日将对安清帮所有据点采取行动,务求将安清帮一次彻底铲除,扶青帮上位。

而这一行动据说也得到了南京**首肯。

另一方面,法租界巡捕房在昨夜吃亏后,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将丢掉的面子找回来。本报预测,这几日城内安清帮与青帮可能有多次公开激烈火拼。民国**亦将全部出动。巡捕房也可能突然展开报复行动,与民国**再发正面冲突。

这一切矛盾,绝非这几日积攒。天津城,现已进入多事之秋。各方势力都在寻求自己生存之空间。

本报郑重建议普通民众,这几日尽量减少外出,避免成为冲突之牺牲品。后续城内发生事情,本报将持续进行全面报道。

刘廷看完报纸,沉默下来。这时候房门敲门声响起,刘廷喊道:“进来。”

还是那个值班秘书,快步走到刘廷面前,立正递过来一个信封,说道:“老板,刚刚收到的简报通告。”

刘廷皱了一下眉头,把简报拿过来。信封上写的是:“中统天津处刘处长亲启”。

刘廷把信封撕开,从里面抽出信纸,甩了一下展开,看上面内容:“

刘处长:

我是民国**总局天津分局局长戴振。城南地区昨夜发生骚乱,三合会组织安清帮在城南经营妓馆烟馆赌馆多年,已成天津公害。为清明天津秩序,我已命令**部队封锁城南地区对安清帮展开剿灭行动。同时已将在城南戒严宵禁申请递交给民国天津**,很快该区宵禁戒严就将开始。

为避免不必要误会冲突,特亲书书信一封告知你处,希望你们配合支持。

戴振亲笔。

刘廷把那封信握在手里,慢慢单手把信揉成了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华洋早报的报道里,没有提尸体……

但刘廷却有一种预感,那个提醒自己城南有问题的小矮子,似乎是被人找来故意引导自己查抄那里。自己被那个人,被民国**,被军统利用了。

接下来一个白天,天津城果然如华洋早报预测乱成一团。民国**满城各个档口抓捕安清帮的人。城内不时传来枪声。各个重要街道入口**都设置了关卡,所有通过的人一个一个过筛子。

法租界民国**没法进入的地区,戴振则让青帮的人混进去,妓院**石料厂各个码头各个安清帮盘踞的底盘多处被扔了燃烧弹,或者突然被暴力冲击。城内多处起火,打斗叫骂求饶声不断。

帮会混战,到处一片混乱,大街上空无一人。天津城如同鬼城一般。谭光凯一整日带着人到处抓人,却被对方打了游击,几乎毫无收获,却疲于奔命,累到发疯。

法国上级大发雷霆,给天津**打电话抗议。天津**和稀泥,说他们也忙着镇压,忙到不可开交。“要不然,我们把**部队派到你们法租界帮你们维持治安如何?”

法国人愤怒拒绝,用生硬的中国话抗议:“你们是要把你们的势力发展到我们法国人的地盘吗?!我会向南京**抗议,抗议你们不遵守租借条约!”

谭光凯被叫到总部挨了一顿臭骂。谭光凯怒火中烧,怀疑刘廷和民国**联手给自己摆局。否则刘廷怎么可能主动把自己引到城南?!

刘廷命令自己的人静观局势。一个是盯着河里,是否还有新的浮尸。

好在,一整个白天,一具浮尸也没有。

另外是盯着巡捕房和民国**两边的动静。刘廷严令自己属下,这种敏感时刻,绝不准和租借巡捕,还有民国**任何一方发生任何冲突。

青帮眼看着在**支持下占了上风,安清帮在天津的势力基本完蛋了。戴振的目的已经达到。

城南一直处于严密封锁之中。但戴振这么仔细搜查城南,不可能不发现那些尸体?!

戴振会怎么处理那些尸体?如果他一直隐瞒……那些尸体,还有浮尸案,就真的有可能和戴振,和民国**,还有军统有关。不出声,就说明他们就是幕后黑手。

所以戴振一直不对外提及城南尸堆,是最好的结果。自己可以借机,打击民国**和军统。

报社第一个号外的调查消息传来,早上四点半截稿前三四分钟,有一个穿着便衣的人,用围巾围着口鼻,带着帽子,看不清长相的人把胶片送来的。同时那人告诉报社,尽快把报道发出,一句也不要提到巡捕房的功劳。

那个人到底归哪方势力驱使,主动给中统立功,目的是什么?全不知道。

城内混乱一直持续到晚上。刘廷要将陆茜送回家里,陆茜不肯。刘廷安排人到自己家保护自己的女儿和尹妍希,布置的时候没有回避陆茜。陆茜听刘廷下命令的时候,表情有些呆滞。

陆茜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做什么反应合适。心中对刘廷的老婆略有亏欠感觉,但无敌对嫉妒想法。

晚上刘廷禁止所有人回家,继续在总部待命,防止有变化。自己直接向陈先生汇报完天津情况后,陈先生对刘廷表示了赞赏,让刘廷相机应对。除了浮尸案,也要密切关注天津城内各方势力动静。

挂了电话后,刘廷找到陆茜,和她一起吃晚饭。两个人都一直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吃到一半,刘廷没什么胃口,看着陆茜大口啃鸡腿,很爱吃肉,和想象中名媛的样子不太一样。刘廷饶有趣味把碗筷放下,点着一根烟,笑着看陆茜。陆茜也甜笑,又拿起一个鸡腿:“中午你们都没给我安排吃的,我看你们也没吃,我都不好意思问。但我可饿坏了。”

刘廷继续笑,这时候房门响起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刘廷转头喊:“进来。”

值班秘书开门,陆茜快速把鸡腿扔到刘廷碗里,做出优雅的样子拿着筷子对着空碗。刘廷好多年没有看过这么小女孩气质的举动,嘿嘿笑。

值班秘书向前急走几步敬礼说道:“老板。民国****戴振戴局长来了。”

“什么?”刘廷和陆茜都吃了一惊。刘廷犹豫一下,立即起身,同时问:“人在哪?”

“在院子里。”

外面天已经全黑,下着不大不小没完没了的雨水。刘廷不满道:“不懂规矩,怎么不把他请进来?差了礼数!”

“老……老板……不是我们故意把他挡在门外。而是……”

“而是什么?”刘廷一边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穿着,一边问道。

“而是……他……”值班秘书说出了戴振不肯进屋的原因。

刘廷和陆茜听到秘书说话,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大吃一惊!刘廷提高声音说道:“你再说一遍!”

值班秘书表情紧张,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刘廷感到心底一股冰冷的感觉慢慢向全身扩散开来……

刘廷和陆茜互相看了一眼,刘廷道:“你在楼上不要下来。”然后转身向门外快速走去。

陆茜也起身,走到窗边,向下张望,看到戴振站在院中,正在看着门口,表情有些不耐烦。

突然戴振脸上现出笑容,站在原地,刘廷和值班秘书从楼内快步走了出来,高声打招呼,走到戴振面前,两个人握手,都彼此笑着寒暄几句。

戴振说道:“刘处长,今早的号外我看到了。你不够意思,在城南有这么大收获,只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也不和戴某人打一声招呼。”

说到这里,戴振对身后的人一挥手,身后人点头答应,回身吩咐其他人赶快准备。

戴振笑着继续说道:“不过不要紧,我们**部队,和您这中统特务机构,还不都是为党国,为蒋校长服务的……彼此协助还不是应该的。这不……我把你发现的那些尸体,都给你送来了。”

戴振说到这里,回头看刚才招呼过的下属,下属已经把停在路边一辆大卡车后面帘子打开,里面堆放着生猪肉一样密密麻麻散乱的尸体,白花花露了出来。

同时尸体已经开始腐臭的那种味道,尸体上黑压压一大片苍蝇同时受到惊吓飞舞起来,哄得一下,仿佛一大朵黑云升腾而起。

戴振和刘廷都被眼前的景象有些惊到了。戴振本来洋洋得意的表情,瞬间凝固,喉头一呕,压制不住的恶心感觉升腾而起。

刘廷感到呼吸困难。

楼上的陆茜猛地一口呕吐物冲了上来,连忙用手捂住嘴,四处看要找吐的地方,还没找到,喉咙又一呕,刚刚吃下的东西顺着指缝就喷了出来……

陆茜完全控制不住,又一口呕吐物再次喷出来,喷到地板上。同时陆茜发现自己眼圈红肿起来。

戴振自己也忍受不住,连忙回头捂住自己嘴,同时转身过来,背对着卡车,向后挥手示意下属赶快把卡车帘子挡住。

刘廷看着戴振,手下意识的掏出烟,手轻微发抖,点着一根烟。戴振也过来,没客气从刘廷烟盒里拽出一根,刘廷给他点上。

两个人各喷出一口烟气,烟雾在两个人中间扩散开来,烟味冲淡了尸体的恶臭味。刘廷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的地盘发现尸体,你为什么不自己邀功破案,非要把这些东……这些尸体送到我这里来?”

戴振表情洋洋得意的劲头彻底消失,皱眉头又抽了一口烟,说道:“刘兄……现在这浮尸案,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们中统在牵头办案……浮尸案现在不只天津,举国都很关注。我不知道破案就是大功一件吗?但是……”

“但是什么?”

“但我们听到一个说法,就是外面一直有传言,浮尸案上百具尸体,凶手不可能是某一个人,只能是一股极大的势力。就算是帮会势力,也未必有这么大能量……有人就说……说我们民国**,还有军统……就是这案子的幕后黑手……我自己查案……不论查出来什么结果,都难以服众啊。”

“……”刘廷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不瞒你说,这些尸体,本来不是直接送到你这里来的。我这边和这案子绝对没有任何关联,我和我手下的弟兄,绝对清白。所以我就决定,找个最有公信力的来查这案子,还我们清白。我下午把尸体送到了军统。你猜怎么着?”

“军统?他们为什么没收?”

“他们说,他们也被人怀疑,甚至我们天津城,还有人把状告到了南京,告到了校长那里。”

戴振在指槐骂桑,怀疑军统和民国**的,正是刘廷他们中统系统。

“所以军统告诉我,他们也是怀疑对象,也不方便自己查案,所以尸体,又被他们退回来了。他们建议我们,找他们的死对头……哦死对头这个词,我说错话了。找和他们能平级调查的部门,就是你们中统,找你刘处长。你是最不会包庇我们民国**,还有军统的人。你查案,才最能还我们两边清白。”

刘廷听到这里,愣住了……

自己之前也猜测军统和民国**是浮尸案幕后黑手。否则他们为什么发现尸体后,迟迟不见动静?!

但他们现在竟然主动把尸体送过来自证清白……难道他们真和案子没有关系,之前行动,只是为了铲除安清帮?!

浮尸案,难道真的是安清帮自己作案?……安清帮,真有这种不怕死的劲头,非要弄浮尸案,引火烧身?!安清帮这么不管不顾作死,毫无好处,动机上也说不过去……

戴振看刘廷一直不说话,对刘廷道:“刘处长,你就不要推脱了,这些尸体给你们,对你们肯定有帮助。现在城内大乱,我还忙着要到各处去弹压。尸体卸到哪里,还劳烦您尽快一点安排。”

刘廷脑子飞转……案件现在等于线索再次中断。

刘廷回头,对值班秘书吩咐道:“把尸体都先搬到地下室水牢里面。那里温度低一些。明天再处理。”

值班秘书答应了一声,立即回到楼内去安排。戴振听到刘廷说话,也回身对自己下属说道:“你们一会也帮中统兄弟们一把。别在一旁看着。”

戴振手下齐声答应。

不一刻中统里面的人都出了来,众人用湿毛巾围住口鼻,和民国**一起开始一具一具搬运尸体。雨下的更大,雨水冲刷到尸体上,再把黏乎乎恶臭的尸液冲到地面上。

刘廷和戴振在一旁看着,没有人说话。

最后尸体都被搬出卡车,卡车车斗板上,院子里地上,楼内地面上,到处都滴满了尸体流淌下来的恶臭粘液。

整个总部都恶臭熏天,陆茜忍受了一会,越来越觉得可怕,最后还是决定离开。刘廷要找人护送陆茜,陆茜拒绝,自己开车离开。

陆家大宅在城西法租界天堂道,天津最值钱的路段。

陆家单独一个巨大的欧式花园,守卫将门打开后,陆茜开车进了院子,又开了一段距离,将车子停在正北四层欧式大宅楼下,下车,有下人来侍候,陆茜都不发一言。

进了家门,陆茜父亲正在大到夸张的一楼大堂右边的长沙发上,一边看着报纸一边抽烟。

中统那边有人监视,陆茜父亲知道女儿一日行踪,有刘廷保护,女儿的安全他不太担心,但心中有些心疼自己女儿被自己利用。但这是原则大事,自己必须这样做,甚至牺牲整个家族,也必须把事情做好。

看陆茜进来,父亲热情起身,对女儿微笑,说道:“茜茜回来了?”

陆茜满脸厌恶,眼白看了父亲方向一眼,不发一言,直接上了楼梯,蹬蹬蹬,脚步声消失。父亲看着女儿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慢慢再次坐下。

陆茜在三楼走廊又碰到不停关切问自己在外都做了什么的母亲,唠唠叨叨,陆茜一句废话都不愿说,最后不耐烦说道:“妈,我累了!您也早点睡吧。明天再说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说完,快步进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然后走到床边,扑通一声整个人成大字型躺倒在床上,感到自己浑身酸软,好像散架了一样。

这时候门口又响起敲门声,母亲声音:“茜茜,你吃饭了吗?吃点东西吧。”

陆茜听到母亲说话,早先看到的那些白花花的裸尸在脑海中再次闪现,呕吐压制不住的感觉再次涌起。陆茜拼命忍耐,母亲还在外面敲门,嘴里唠唠叨叨,陆茜用尽全身力气高喊道:“我睡了!啊啊啊啊啊!”

母亲声音停止下来,过了几秒,唠叨了一句什么没听清,脚步声响起,终于走了。

陆茜把头深深埋在被子里,脸朝向正下方一动不动。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日一幕一幕,最后脑海中的影像定格了,是刘廷看着自己的画面。

陆茜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对刘廷着迷了。

刚离开不到一个小时,自己已经开始想他……

最后自己一定会和他摊牌,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那时候,自己该怎么办?!

陆茜感到自己眼角发酸,眼泪……流出来了。

陆茜离开后不久,刘廷正在办公室里抽雪茄烟,发呆。房门被敲响。

“进来。”

一个下属推开门,小心的对刘廷微笑,走进来,把帽子拿在手里,到了刘廷大班台对面,笑着看刘廷:“老板。”

“什么事?”

“老板,您要我去调查那个谭光凯秘书的身份,有消息了。”

刘廷眼角一跳,但发现自己心底,有些不想听关于陆茜的情报。狠狠抽了一口雪茄,刘廷说道:“都查到了什么?”

那个下属拿出一个小本子,看着本子说道:“那个小妞……那个秘书叫做陆茜。”名字正确,“她的父亲叫陆真英,是一个名字叫和颂行的商社老板,和颂行代理一些西洋货物,有面粉,洋蜡,水泥,钢材,茶叶,合作的生意伙伴从美国到印度,都有。和颂行在天津城郊和河北唐山还有两个机械厂,一个煤油厂,一个发电厂,天津港四十三号码头也在他家名下。他们家住在城西天堂道33号,一个占地将近五亩的西洋风格大宅子里面,应该属于天津最有钱的富豪之列。”

“……”刘廷又狠狠抽了一口雪茄,任凭烟气包围自己。

下属看着刘廷脸色,等了几秒钟,继续说道:“陆家现在一共有三个人,父亲陆真英,女儿就是那个秘书陆茜,还有陆真英的太太陆千夏。”

刘廷有些意外,问道:“他们一家三口都姓陆?”

下属点头道:“是。陆家别的亲属我都没有查到。”

“他们和巡捕房什么关系?”

“他们人住在法租界,还是超级富豪,估计和法国人,和巡捕房关系都不错。我找了一个巡捕房的弟兄问陆茜为什么到那里当秘书,那个弟兄说,据说陆家和谭家有些私交,两家老人都想促成谭总长和陆小姐,两家结亲。所以陆小姐才被安排到谭光凯身旁做贴身秘书的。不过陆小姐好像是这个月初才加入的巡捕房,到现在也才七八天光景。陆家做生意,谭家从政,两家是想搞政商联姻。”

刘廷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之前陆茜和谭光凯两个人几次反常表现……为何陆茜不太给谭光凯面子,为何陆茜擅自行动,为何谭光凯完全没法管束陆茜,陆茜提到谭光凯时,为何透着不满,不屑,轻蔑……

为何自己刚见到陆茜,陆茜就非要缠着自己,再不肯回巡捕房……

原来她真实目的,就是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家族安排婚姻的不满,一种软抵抗。自己是被陆茜当成恶心谭光凯的道具。

男人都爱做梦幻想自己多厉害多有魅力,女人一看到自己就会神魂颠倒。刘廷自觉自己对女人魅力也很足。原来陆茜未必被自己多吸引住……自己是自作多情……

刘廷忍不住自嘲笑了一下。

“还有他们陆家,我查到地方后,偷偷到那里调查了一下,陆家大宅很大,四面都是围墙,还有不少保安值班,我没法靠近。里面挨着院墙是一排遮挡视线的大树,再往里面是一大片毫无遮挡的欧式草坪。防卫很严密。”

“还有什么收获?”

“我又去了一趟四十三号码头。那里有两艘货船,在停泊卸货,我也查了,一艘是美国货船,排水量四千吨的跨洋货轮杜克号,在卸美国面粉。另一艘是三千八百吨的法国货船维塔号,卸的是钢材。都是正规手续齐全的货轮,没有蹊跷。但我想要离开时,发现了一个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

“就是来拉面粉的卡车,是美国通用汽车公司产的吉姆西(GMC)353型十轮卡车,就是前面两个转向轮,后面两轴八个承重轮。这是前年才在美国投产的最新型卡车。老板……我们那天晚上追击运尸卡车,那台卡车您还记得吗?也是十轮卡车。这种卡车载重量能达到五吨以上,现在只有通用公司能生产这种轮载布局的车子。我查了这种卡车在天津的注册数量。他们和颂行名下有七台。其他注册的车辆,有五辆在法国驻军名下,民国**手里也有三台。但民间有这种车子的,只有和颂行他们一家。所以……”

刘廷回想那天夜里那辆卡车,车子虽然拉着尸体和一帮打手,但速度仍然飞快。自己的奔驰小轿车也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在直路上追上他们。但那辆车车子十分高大,自己追上后,对方不停车,自己根本拿它没有办法。最后还被他们急刹车硬生生把自己挤下了公路,撞树差点撞死……

自己差点撞死……

……对了!刘廷一想到撞车那个场景,突然心底一寒……

刘廷突然想通了一个重要关节!

自己的车子翻到下面后,自己昏迷眩晕,不能说话,不能动弹。那些人到车子旁边,准备烧车灭口,油箱盖被打开,引火的布条都已经烧着。

这时候对方来了一个领头的,只是看了一眼驾驶室,就立即命令下属把火熄灭,然后就把人撤走了。

当时自己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的中统处长身份,投鼠忌器才放过自己和陆茜。

现在想想,更合理的解释,则是那量自己追击的十轮卡车,还有车上的人,都是陆家的。那个领头的不是认出了穿着便衣的自己,而是认出了他老板的千金,陆家大小姐陆茜,所以才会命令属下熄火,他们也没有任何表示,就乖乖撤走。

这样解释那天晚上的事情,才更合情合理……

刘廷想到这里,心不住下沉。

下属看着拿着雪茄,显得心神不宁的刘廷,问道:“老板……这向您汇报完,现在跟陆小姐这条线索的人,算上我只有三个。您能不能给我加派人手,再给我两个人,我就可以同时监视他家大宅和码头,再派人去工厂那里看看。”

如果浮尸案是陆家搞出来的。陆茜非要贴着自己,自己可以理解,这是陆茜为了随时掌握最新的浮尸案进度。

但陆家只是法租界的生意人,搞浮尸案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对了……那些尸体都是抽大烟活活抽干抽死的倒霉蛋,陆家会不会也沾染鸦片贩运生意?

这么分析的话,陆家是故意抛出那些大烟鬼尸体引起舆论,制造混乱,之后巡捕房出动,巡捕房掌权的谭家是陆家的至交好友。民国**当天夜里也出动,民国**借机不调查浮尸案,却出重拳在全城打击安清帮。

陆家可能和民国**,或者和巡捕房,或者和青帮有很深的关联。陆家和民国**在做局赶走安清帮,目的则是自己占了城南所有大烟馆,把生意做大。

这么解释,就能解释得通前一日,陆茜第一次跟着自己去城南,两个人走散后陆茜突然惨叫,自己找到陆茜,陆茜却对自己撒谎,还引着自己去了一个大烟馆,之后发现那个侏儒这一系列事情。

自己当时以为是案情有突破,实际上是陆茜在做局引导自己,发现这些线索,最后引出第二日的安清帮被大清扫的行动。

巡捕房可能真的和民国**是死对头。也可能他们早就暗中串通一气,彼此和好,还有陆家。

否则那天他们两边交火,为什么只有自己派出去送胶片的记者,还有护送记者的下属中枪。他们两边的人都毫发无损?

他妈的!

刘廷想到这里,狠狠一拍桌子,那个下属看刘廷一直低头皱眉沉思,脸色阴沉的可怕,又猛地拍桌子,自己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刘廷抬头看那个下属,说道:“我给你额外派七个人,你率队。”

“七个人……”那个下属听到这里吃了一惊。

“你到电话局查陆家这几日的通话记录了吗?”

“查了……”

“都打向哪里?”

“打给他自己的工厂,码头,两次巡捕房,别的记录这几天都没有。”

打给巡捕房,可能是陆茜父亲担心女儿情况,打去询问。陆家和巡捕房还有民国**要做局,这么复杂的行动调动,他们必须要不断地联系协调。

“你们十个人,重点给我盯陆家的电话往来,还有陆家那个老头子叫什么?”

“陆真英。”

“陆真英?哪三个字?”刘廷用眼神示意下属自己桌子上的纸笔。

下属会意,往前走了一步,拿起纸笔把名字写下来,递给刘廷。

刘廷看纸上“陆真英”三个字,总觉得这个名字起的有些别扭……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刘廷皱眉头想了想,协调行动,对时间要求很高,用下人来回传递消息太慢,可能耽误事情。电话可以立即把事情说明白。如果他们没有用电话,那就必须陆真英与其他人见面商议。

刘廷想到这里,抬头说道:“你们给我盯紧了,一个是电话线,除了电话局那边你们要窃听以外,你们再以电路检修的名义,把所有从陆家通出来的电路线都给我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电话密线存在。如果发现密线,给我做好监听,每段通话都要录音,但要小心,不要打草惊蛇。”

“是!老板。”

“还有陆真英只要离开宅子,你们就给我盯紧了,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要即时给我汇报。如果没法偷听他们谈话,就不要冒险,不要暴露自己,把他们的圈子都有什么人给我搞清楚,是第一要务!听懂了吗?”

“是!”

“你现在就去安排人手,十个人如果不够调配,你根据情况再增加人。”

“是!老板!”

下属转身离开,刘廷深吸一口气,转身站起来,站到窗口,看外面。外面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开,天空飘着薄薄一层浮云,大大圆圆的月亮挂在空中,月光从云层中直接透射过来,月朗星稀,很美。

刘廷感到有些疲惫,打开窗子,潮湿新鲜的空气涌进来,吸上一口,很舒服。

电话响了。刘廷又贪婪的吸了一口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回身,拿起话筒:“喂。哪里?”

陆茜躺在床上,脑袋歪着,整个屋子灯光都熄灭了,巨大的欧式窗子,窗帘拉开,外面薄薄的云层,漂亮的清新月光,好美。

月光洒在床上,照着斜躺着的陆茜。陆茜笑眯眯,声音黏乎乎的说道:“刘廷……你还在中统总部啊。”

刘廷一听到是陆茜的声音,心中一动。陆茜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纯净……她真的是在欺骗自己吗?刘廷深吸一口气,自己心里,也想和她多说话……自己已经喜欢上陆茜。那种自己越来越缺少的活力和气息,好有感染力。和少女一样性格反差的代表着女性魅力的高耸胸脯和嫩嫩的脸蛋,修长好看的腿。陆茜结合了自己现在对女人所有的渴望。老男人碰到喜欢的女人,好像老房子着火,着的快,没法救。

刘廷发现自己真的有些抵挡不住。陆茜对自己的吸引力,真的好大。

但她欺骗自己……

刘廷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这个电话可能又是一个新的圈套,对方不收手,就会露出新的马脚,让自己抓住破绽。所以自己应该配合她好好演戏演下去。

实际上,刘廷就是想和她打电话。陆茜骗自己,真真假假,更刺激……更有乐趣。

刘廷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城内一直不消停,所有人都待命呢。你怎么总不回谭光凯那边,谭光凯的人估计也都没回家,你这样给人家当秘书,好吗?”

“谭光凯?”陆茜躺在床上,看着月光照到光亮的地面反射到天花板上的光亮,虽然只是打电话,刘廷看不到自己表情,仍然忍不住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你应该查到了吧,关于我家。我爸特别讨厌,想要让我嫁给他。所以才让我去给她当秘书。”

陆茜说的自己和谭光凯的关系,没有撒谎。刘廷想了想,继续引导着说道:“谭光凯也不错。我和他多少年的老相识了。单身,人长得也还算精神,家世也好。他父亲谭老爷子也算是民国元老了,还有一些亲戚,谭家能量在政坛很大。”

“我知道,你别说这些了。我不想听。我爸把你刚才那些话,和我说了不下十遍了。”

刘廷坐到了大班椅上,脑袋倾斜着,夹着听筒,把手腾出来去拿雪茄,一边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无聊呗。他那个人特别没意思。干什么都硬邦邦,冷冰冰,特别直接,没有趣味。”

刘廷听到陆茜对谭光凯的总结,忍不住笑了。谭光凯给自己的感觉也是这些:“……你至少应该给他机会互相接触接触,也许互相熟了,他还有另一面呢。”

“接触了……我也不是油盐不进的人。”陆茜对着天花板一边说,一边无聊的翻白眼,说道,“我爸我妈都希望我们好,我也不是很抵触,所以还和他出去玩了几次,我想的也是和你一样,也许私下谭光凯能有趣点呢。”

“那结果什么样?”

“他吧……我觉得勉强说,算是一个好男人,但私下也很无聊。一本正经,规规矩矩,没什么情趣,只有工作。我俩在一起一坐,大眼瞪小眼,他是个男人啊,也不想办法调节气氛,你哪怕讲个笑话也好啊。我和他吃西餐,我掐着点呢,有四十多分钟,我俩一句话都没说,四十分钟啊……我要疯了。”

“你想找个好玩的人……”

“嗯……我可不想嫁人后,好像守活寡。”

“你这么想,也未必对。找个好男人,还是找个好玩的男人,取决于你想要关系维持多少时间。”

“……也好像有道理……但就不能又好又有趣吗?”

“有这种男人吗?”

陆茜在床上感觉自己后背有些痒,不知是不是屋子里进来了蚊子,被咬了一口。侧身用力去够痒的地方,用手指甲在包上狠狠挠了几下,嘎吱嘎吱的声音,浑身都好舒服:“你我觉得就有趣多了。”

“我?”

“嗯……”陆茜沉沉叹了一口气,看着天花板,一边无限遗憾的摇头,一边幽幽说道,“……只是可惜……你已经有家庭了。”

刘廷心底一沉,没有说话。

“对不起……刘廷,你别多想,我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陆茜有些紧张的说道。

“嗯。我没多想。”

“其实开始的时候,我故意跟你走,不过是想给谭光凯一个态度而已。谭光凯好像对我兴趣也有限,也没怎么着急把我找回去。这样我俩就算完了。但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开始的时候,利用了你甩他。”

“没事。”刘廷笑着说道,“你不也说了吗,我有家有业,不怕被你利用。”

“……”陆茜听到刘廷那一句有家有业,突然就感到自己想打电话前那种想听到刘廷声音的渴望,突然变得好虚幻,心底空落落的,自己再喜欢,没有结果,没有未来,又有什么用……

沮丧的感觉涌起来,陆茜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自己的皮肤好滑,又那么白腻,谁会那么幸运,拥有这么完美的自己……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突然陆茜幽幽的说道:“刘廷。”

“嗯?”

“我现在躺在床上……”

“嗯。”

“刚洗完澡。”

“头发还湿的吧?擦干,小心感冒。”

“哎呀你管我头发干什么。讨厌。”

“那……”

“我现在,只穿了一件真丝蕾丝睡衣,里面,什么都没有穿。”

刘廷听到这一句,立即感觉一股热血猛的冲上脑顶。嘴张开,停在那里,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了。人生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自己喜欢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对自己说这些放肆诱惑的话。

陆茜说完这句话,脸上好像火炉一样热起来,呼吸有点急促,紧张的等刘廷回应。等了几秒钟,刘廷没有任何回应。陆茜感到自己脸颊更热,又兴奋又害羞,忍不住声音小了很多,几乎是自言自语嘟囔道:“你……还在吗?”声音音调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

“在。”刘廷立即答道,同时感觉嗓子不清爽,又连忙咳嗽了两声。

“那你怎么不说话,你没听到我说什么吗?刚才。”

“听……听到了。”

“……嘿嘿嘿……”陆茜用几乎听不到的小声音嘿嘿地笑,脸仍然烫得厉害,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好有弹性,手感好好,自己都那么喜欢摸,爱不释手。谁要成为自己的男人,该多幸福。

陆茜感觉自己下面热了,突然想起刘廷有老婆,心内涌起一点负罪感,犹豫了一下,问道:“案子有进展了吗?”

刘廷听到陆茜转换话题,有一种如释重负感,闭眼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没有。”刘廷说到这里,突然警醒起来,引导着问道,“现在还是重点怀疑民国**和军统,甚至巡捕房那边也都有可能。只是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我现在还没找出来。抛尸到底有什么好处,我一直想不明白。”

民国**、军统、巡捕房,与陆茜的父亲如果真的勾结,陆茜肯定知情,那她说话,就会有意回避或错误引导自己……

“他们?”陆茜愣了一下。陆茜心往下一沉……自己知道真正的浮尸案幕后黑手是谁……

刘廷说的这些答案,都完全不对!

他很难猜出浮尸案的真相……

但自己又不能对刘廷说出真正答案!

答案付出水面的时候,就是自己彻底和刘廷翻脸的时候……

陆茜感到有些痛苦,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觉得他们都有可能吧。这么大的案子,我觉的不要说个人作案,就是什么帮会也没这么大能量,肯定是某一股势力,至少也是好像巡捕房或民国**那么多人才能成事。”

“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刘廷突然问道。

陆茜眨了眨眼睛,说道:“你还没查到我家吗?我爸爸叫陆真英,我家族产业主要是和颂行,做洋货贸易的。也有几个工厂。你还是中统的呢,笨死了。”

刘廷尴尬的笑了笑,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陆茜说的情况,和自己调查的情况吻合。陆茜没有继续欺骗,刘廷感觉心里好受了一些。

尴尬的沉默持续了一会,陆茜感到痛苦的感觉从自己心脏的位置渐渐向全身扩散,胸口发堵,自己喘气都有些费力。

终于陆茜说道:“……刘廷……”

“嗯?”

陆茜的声音微弱的几不可闻:“我要挂电话了,我有些困了,眼睛都睁不开了。”

“嗯。好。”

“明天我还去你们那行吗?我不想去巡捕房。”

“好。”

“那我真的挂电话了。你也睡一觉吧,别太熬自己。”

“好。”

“那……晚安。”

“晚安。”刘廷一直拿着听筒,准备等陆茜挂断电话,自己再挂话筒。

陆茜也恋恋不舍的拿着话筒。仿佛只要话筒还在手里,自己就继续和刘廷保持着某种亲密的联系。电话里一直没有传来挂断声。刘廷也舍不得挂电话呢。陆茜感到一种恋爱特有的甜丝丝的感觉涌上来。

但这个感情,注定是悲剧。

陆茜把电话挂在了电话机上,然后重新躺倒了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窗外。本来薄薄的那层云彩也已经散去,天空月亮彻底毫无遮挡,比刚才刚打电话的时候更加明亮。

陆茜看着月亮发呆,毫无困意。

自己打电话前,满怀兴奋和渴望,只是想要听听刘廷的声音。电话打完,自己更加空虚。

过了几秒钟,泪水无声的从脸颊滑落。

自己喜欢错了人,最后会怎样?明天还可以去找刘廷,快乐一天,就算赚到一天吧。

陆茜和刘廷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只剩下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那个电话挂断后不久,风云突变。

凌晨两点的时候,刘廷正在打瞌睡,下属敲门将刘廷吵醒:“老板!刚刚得到的消息,海河上,再次出现大批浮尸。”

刘廷大脑空白了几秒,猛地站起:“又来了?”

“是!”

“谁传来的消息?”

“巡捕房那边,他们正在找渔船打捞,现在已经打捞上来四十多具,但一直有尸体漂下来,加上天黑漏掉的,可能今天一晚就会有七八十具尸体。”

刘廷感到自己心脏怦怦直跳。想了想,拿起电话摇了几下摇把,对话筒喊:“给我接天津民国**总局戴局长办公室。”

过了一会,刘廷问道:“戴振,我是刘廷,又有浮尸你知道吗?”

“我正准备去河边。法租界那边打捞的不彻底,这边有些尸体飘到了岸边,河里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我要找人赶快去打捞。”

“城南那片地方是不是你已经放开了?”

“怎么可能?!安清帮还没清理干净……预计要封锁一个星期,再说昨天整个天津城的大烟馆都几乎被抄了,没有大烟馆,哪来的尸体供应。剩余的尸体,也都给你运过去了,要是有尸体,也应该是你流出来的。”

刘廷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说道:“有什么消息及时通话,挂了。”

戴振听着话筒里的忙音,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回头对站在自己对面正在等待指示的下属,问道:“城南那边你们给我看紧了吗?尸体真的不是从那里出来的?”

“局长,真的不是。我前半夜刚刚按您的指示到那里巡视了一圈,四面出入口都封着,别说尸体,就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戴振皱着眉头,从桌上拿起烟盒,点了一根烟,然后说道:“浮尸案这是要闹大。他妈的这么多尸体到底从哪来的?中统刘廷惹祸上身,甩都甩不掉,你给我传我的指示,中统破案要做什么,都不要阻拦,千万别让别人怀疑我们是幕后黑手,故意给查案设置障碍。”

“局长!下属明白。”

戴振又狠狠抽了一口烟,说道:“城南再给我加派人手,青帮那边也让他们增加人。**和青帮的人互相看着,绝对不能有漏网之鱼。我再给军统那边打电话,让他们也增派特务,务必要免除青帮,我们,还有军统的嫌疑。浮尸案本来就和我们没关系,我们一定要小心处理。”

“是!局长!我立即分别去办!”

戴振慢慢坐到座椅上,说道:“最好刘廷那边能快点破案,找到尸源。否则再这么发展下去,我担心天津城内,我们这几股势力,都要有大麻烦!”

“什么麻烦?局长?不是和我们没关系吗?”

“你懂个屁!赶快滚出去给我办事!”

下属不敢还嘴,啪的敬了一个礼,转身快步出去了。

戴振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想起前一夜自己之所以能在后半夜赶到带人赶到城南,是有匿名消息告诉自己,巡捕房要把城南彻底收拾一遍,以后要把城南势力划归到自己管辖范围内,然后彻底剿灭天津城烟患。法国人死心眼,有钱不赚,非要戒烟,戴振才被迫连忙安排人手出击,还差点和巡捕房火拼。

戴振身子靠着椅背,慢慢转过身子,脑袋看向身后窗外。外面月朗星稀,乌云散去,天气好好。

现在回想,这幕后,有人在不停挑唆,这挑唆的人,会不会就是浮尸案真正黑手?他们为什么有这么大能量?又为什么这么大胆,敢玩弄操纵天津各方势力?

他们是何方神圣?他们到最后,到底要做什么?

这些戴振都没有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封了城南后,浮尸却再出现……中统刘廷……应该要倒大霉了!

刘廷派出去监视陆家的特务,在那个被刘廷指定为临时队长的特务引导下,分散各处,并且约定每一个小时,定时向中统总部通报监视进展,互通消息。

凌晨三点半钟,刘廷总部刚刚传来浮尸再起。临时队长这时候正带着另外两个特务,和一个监听技术特务,准备东西,要爬上陆家宅院外面的一根电线杆上。

他们要找陆家是否有密线电话。

“他妈的,怎么雨这么快就停了,云彩也没了。月亮这么亮,我们做这个太显眼。”

队长一边抽着只剩半截的香烟,一边说:“不要废话,赶快帮着把设备准备好。白天各处打了一天,谁还敢半夜上街找死?”

技术特务蹲在地上,正在弄手里的东西,把两根导线线头拴在腰带上,又把一个话机接好,把一个耳机套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开始穿爬电线杆用的金属钩子鞋。其他两个下属在一旁帮忙。队长看着两边空空荡荡的街道,把烟屁股扔到地上,踩灭,又拿出一根烟,点着了继续抽。

那个技术特务穿好了钩子鞋,手上带上粗布绝缘手套,然后手把住电线杆,开始爬电线杆。速度很慢。身子下面连着两根导线通到地面,下面两个特务帮着把导线捋顺慢慢放开。

电话机留在下面,另一边连着停在旁边的车子蓄电池上。车里还有一个录音机也连在导线上。

技术特务慢慢爬到上面,把腰间的安全带拴在杆顶的铁架子上,又拽了拽保证牢靠。然后掏出连在耳机上的导线,导线尖端,连着一根金属针,技术特务仔细辨认电线杆上十多根电线,其中有三根是电话线。

技术特务把其中一根电话线抓在手里,用金属针刺破线皮,再把针往里送,保证针和金属紧紧贴在一起。耳机里传来信号接通的声音。

技术特务对下面的人使了一个手势,队长看到,对上面做了一个手势,把烟头扔到地上,蹲下来,拿起电话机话筒,摇了两下手柄,电话里传来接线声,然后一个声音响起,话筒里面声音不太清晰,说的是:“陆先……您好,您……接……人一……俱乐部?”

队长听到接线员没有问来电人身份,而是直接说陆先生您好。这条电话线,果然是一条密线。这不但是个密线,而且竟然还有独立的电话接线房。

是什么势力……竟然嚣张到这个程度!?

陆家的真实身份,马上自己就能查到了!这他妈可是大功一件!

但那个什么“……人一……俱乐部”是什么东西?什么俱乐部,名字里会有“人一”这两个字?好奇怪……但自己直接问这个俱乐部的全称,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不要紧,都联系上了,还怕查不出来?

大功一件……大功一件!

队长肾上腺素一阵疯狂分泌,浑身一阵麻痒,控制好情绪,说道:“好的,你就给我接这个俱乐部,我有急事。”

“好……,陆先生请稍……”

电话里传来呼叫的声音,还是有很重的干扰杂音。其他几个特务都紧张的围在队长旁边盯着话筒。

突然呼叫声停了下来,话筒被人拿起,话筒里传来一阵话语,杂音更大,队长和那几个人根本听不到完整的说话,只听请了一个字。

但就这一个字……几个人全都大吃一惊,只是这一个含混不清的字,队长和那几个人突然一切都明白过来了!这些人……是!

队长和那几个人全都愣在当场,心里明白,恐怕这次,要有大麻烦了!他们这些人……!

砰!一声枪响!队长和下属们精神全都集中在那个电话话筒上,身后枪声响起,几个人全都身子一震,连忙回头,还没看清后面怎么回事,就听到脑顶一声凄惨叫声,上面技术特务整个身子连着电线砰的一声咋在他们几个人旁边,身子硬邦邦砸向地面,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个人脸朝上,眼睛还睁着,神经质一样望着天空。胸口一个圆圆的枪口大洞,不住往外冒血,脑袋痉挛一样不住抽动,鼻子和耳孔流血,嘴张开,干呕一样咳了两下,一大口血慢动作一样从嘴里涌出来,又呕了一口,那个人咳咳咳了两声,头颤动慢慢停了下来,最后不动了。

话筒声音中断,队长和那几个人迅速站起身,同时从怀里迅速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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