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派出所。

吴一帆在前，方远在后，两人默默不语，向门口走去。

“吴一帆，你爷爷叫什么？”方远突然喊住快要走出门口的吴一帆。

“吴远航，”吴一帆呆了呆。

“有外号吗？”

“吴匪头。”吴一帆轻声说。

吴一帆出了派出所，方远仍旧愣在原地。

门口没几米的昏暗路灯下，有一个人坐在路旁“噗呲噗呲”抽烟，嘴角的烟火将那张沧桑的脸，在黑暗中映的若隐若现。

吴大航站起身，过去摸着他的头，“走吧。”

吴一帆默不作声跟在身后。

“爸，燕子到底怎么样了？”吴一帆忍不住问。

“林老师说她的头发被扯光，牙齿被打落。”吴大航转过身，看着呆若木鸡的吴一帆。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念和恶念，你成为什么，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一帆，爷爷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没有，爷爷还没走，他就在那里。”

吴一帆大声惊叫，泪流满面，手指着黑暗深处…

黑暗深处两只红色的亮点，一闪而没。

从小爷爷带大的小子，越来越像他爷爷了，吴大航心如绞痛，望着天空。

远处天边忽然传来轰隆声，刺眼的白光在空中连成一片，白天积攒了太多暴风雨的蓄势，老天终于再也熬不住，倾盆落下…

暴雨连着下了几日，北山底下大雾弥漫，烟气缭绕。

燕子办理休学的那天，天气逐渐开始放晴。

没多久，张小茹恢复了班长职务。

此时已是六月初，吴一帆已经扫了20天的厕所。

前山小学放学铃声响后，吴一帆等到操场学生散尽，拿着扫把，垂头丧气往厕所走。

张小茹拿着扫把从后面追了过来，默默站在吴一帆旁边帮忙。

“一帆”。

“嗯”。

“以后上课认真点，林老师说帮你做作业，那是害你。”

“小茹，那你以后你帮我复习。”

“嗯，一帆，我爸在城里买了房子。”

“那是好事啊。”

张小茹接过他的扫把，胖胖的圆脸，眼角模糊，欲言又止。

前山学校围墙破口处，探头探脑伸出几个小脑袋。

领头的正是那天和吴一帆打架的胖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应用在任何年纪上都适宜。

“一帆，我们帮你来扫厕所。”

吴一帆凝神他们良久，点点头。

六月微热的天气，吸引村民三五两，站在太阳底下聊天或喝茶。

温柔的阳光落在炊烟袅袅的山村之中，显的祥和宁静。

天空中许多小鸟，忽然惊叫着从后山扑腾飞起，

掠过村庄，飞向四方。

“后山着火了”，有村民大喊。

村民们纷纷跑出家门，往着冒烟处奔去。

有些村民停在后山那棵大樟树前，再也不敢上前。

吴匪头家中冒出滚滚的黑烟，不多时，飘到空中的黑烟被风一吹，四处飞舞，笼罩了整个村庄。

有大胆的村民提着水桶小心翼翼进去一瞧，着火的是那棵深潭边，长满颜色各异花的大树。

黑烟徐徐飘过前山后，吴一帆脸色苍白，一路跌跌撞撞，冲向无名道观。

围观的一个村民一把拉他不住，吴一帆踉跄冲进了道观中。

潭边，正有数名村民提着各浇水工具，不断往那树上泼水。

那棵长满花的树，不一会儿，只剩下了漆黑的树杆，杆上还留着些许黑烟，笔直飘向空中…吴一帆跪到潭边，哭着大喊，“爷爷，爷爷。”

屋中有一人影，透过木窗口，默默的看着跪地的吴一帆，并未出声。

过了许久，一只胖胖的小手拿着一方丝帕，递给吴一帆。

“一帆，别哭了。”张小茹说。

张小茹不再替吴一帆做作业，她求了林老师几天，林老师终于点头，让他们成了同桌。

七月初，操场上无数知了的鸣叫声，汇入了同学们的朗朗读声中，炎夏的不期而至，也代表着暑假的到来。

年少的好处，除了没掏心掏肺的故事，还有永远花不光的精力。

暑假前一天，前山小学操场上。

“一帆，明天就放假了。”

“放假好啊，可以天天玩弹珠了”吴一帆眉飞色舞，不断把手中的弹珠抛向空中。

“暑假后，我要去城里上学了。”

“……”

“其实城里也不远，你可以随时看我。”张小茹看着黯然的吴一帆。

吴一帆一句话未说，只是铁青着脸，用力的把弹珠抛了出去。

他用力之猛，分明抛的不仅是弹珠，而是他的青春记忆，和无处诉说的怒火。

张小茹走的那天，她不顾父母的催促，在村口大樟树底下黯然伤神，久久徘徊。

吴一帆远远的，从后山无名道观飞奔而来。

他疾速的身影，好像脚下踩的不是凹凸不平的山路，而是五彩缤纷的彩云…

奔到张小茹身前，吴一帆把手中之物往她手里一塞，又快速跑开。

张小茹低头一看，那是一张陈旧的明星帖纸。

帖纸画面光滑细腻，没有皱褶，显然保存之人爱护之极，夹在书间所致。

贴纸上的小龙女身穿白裙，乌黑亮丽的长发，淡眉细弯，明眸如珠，嘴角翘起，嫣然一笑…

一个少年站在前山，身影一动不动，他注视着城市的方向，小路上逐渐模糊的背影…

一阵轰隆从天际声传来，天空瞬间乌云密布。

狗日的夏天，天气说变就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