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名扬好像陷入了一场梦。又好像成为孤魂野鬼般轻飘飘。他看到灿烂的霞光，于是飘过去。

“主帅，快~走！”

一男子仿佛靶子，被打出若干的洞。一根箭从后背穿进心脏位置。

“新良！”另一男子身披盔甲，胳膊上扎着一根箭，血汩汩而出。抱着刚才的男人，悲痛的怒吼着他的名字。

瓦名扬飘到前面，想一看究竟。

被射穿心脏的男子竟是墓地的副帅！

而怒吼着的男人，十分眼熟。却又好像从没见过。

瓦名扬看到盘旋着的秃鹫，扑到还没有完全被沙石掩埋的尸体上，千疮百孔的尸体鲜血无法凝固,而那断了的长枪，却依然紧紧握在手中。

“名扬~”

瓦名扬终于被唤醒，无力的睁开一点眼睛，“娘~”

他发现声音已经变了，嗓子无比的干，像是吃了一个沙漠。

“不要说话，好孩子。卫生所刘医生看过了，你是发烧了。吃完药再睡一觉就好了。”秀芳抹着眼泪，轻轻摩挲着瓦名扬的脸。

“水~”听到瓦名扬终于要喝水了，大姐和二姐赶紧递过来。

瓦名扬看到两个姐姐也哭成了泪人。

他急迫地喝下一大口，却全吐了出来。好像被晒了很久的水泥地，突然下了倾盆大雨，水泥地滋滋直响。瓦名扬的嗓子也是一样。

母亲总是落泪，父亲拉着她，说一起出去办事。

两个姐姐守在瓦名扬面前。

“名扬，我再也不拿你零用钱了。”二姐瓦鸥的眼泪止不住的掉。

“说什么呢！”大姐打了下二姐，“名扬，你二姐模考成绩出来了，已经考上海印一中的保送班了。这可是咱家未来的大学生！”大姐眼中既有开心，也有落寞。

二姐瓦鸥虽然心眼子多，但好在机灵古怪也用在了学习上。连许老师也多次在瓦名扬面前夸瓦鸥。

“不过上了高中，我就不能经常回来了。”二姐瓦鸥拿出录取通知书。海印一中是海印市最好的高三预科班，用村里的话说，进了海印一中，就是稳妥的名牌大学生。

不过小瓦村距离海印市坐车要3个多小时，这样瓦鸥只能在学校寄宿。

“二姐你真厉害。”瓦名扬勉强着坐起来，这样呼吸能顺畅很多。

月色洒在土墙的窗户上，连土墙上的坑洼之处，都照的十分清晰。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瓦赛家的树上，有只猫在舔着脚。

瓦名扬揉了揉眼睛，也发现了手上缠了纱布。再向树上看去，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猫舌头上的倒刺。

他掀开褥子，踩上布鞋，扶着墙跑出屋子。

“名扬~你上哪去？”瓦荷和瓦鸥惊讶道。三步并两步的跟上去。

繁星满天，还没到十五，月亮就好似玉盘，玲珑剔透，阴云被月光化开，缱绻的如丝飘散。

土屋上的每一片瓦，都承袭着月光。

瓦名扬眨了眨眼睛，确实能看到瓦上极细的尘土。

有记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月亮，星星，云彩，以及远处打闹的野猫，高处树冠的纹理，甚至微乎其微的尘埃。

眼睛的灼烧感袭来，一时之间大脑也反应不过来，瓦名扬在两个姐姐搀扶下，回了屋子。

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眼前的世界，也明亮起来。

瓦名扬检查了全身，除了手上的纱布仍然在，其他地方都没有伤。他听到外面锣鼓声，下床穿好布鞋准备出去看看。

站起来的瞬间，身上好像充满了力量。昨夜难受的感觉都已消失不见。整个人像是注入了神奇的药水，转了转手腕，手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刚准备开门，母亲秀芳就端着水进来了。看到面色红润，容光焕发的儿子，有些不敢相信。怔在原地几秒，丢下水盆跑了出去。

“他爹，大师的话真是神了！你快去看看名扬~”

听力仍然很强，外面锅铲炒菜的声音，觥筹交错的声音，二姐给孩子们发糖的声音，瓦名扬知道了个大概。

刚出门，父亲瓦行和大姐跑了过来，母亲笑眼中闪烁着泪花跟在后面。

“爹~我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就好，哪里还难受吗？”

“不难受，就是有点奇怪。我眼睛能看清了，很远的东西也能看清。”

“祖宗显灵了，大师显灵了啊！”父亲上前抱住瓦名扬。

瓦名扬怔怔的看着大姐，大姐点着头，喜极而泣。

瓦名扬一脸疑惑，但外面的锣鼓声已经响起了。乡亲们都在瓦名扬家院子里吃酒席。

小瓦村有个习俗，考上海印一中预科班的家庭，都要办酒席，这是和考上重点大学一样的喜事。距离上一次小瓦村有孩子考上，已经过去五年了。而上一次考上的，正是大姐瓦荷。

可家里孩子多负担重，那年父亲身体还出了问题，瓦荷只好放弃。

经历一些事情后，瓦荷回到村里棉花厂工作，给家里补贴。

瓦名扬想起那天晚上，大姐看瓦鸥录取通知书时的羡慕和落寞。

瓦名扬和二姐坐一桌，大姐被邻居婶子安排到另一桌。

另一桌有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一直给大姐夹菜，也不停俯身在大姐耳边窃窃私语，两人有说有笑。这个男生是邻居婶子给大姐介绍的对象。

男生是隔壁村-张家坝一户有钱人家的儿子，叫张显英。

以前张家坝的孩子也来小瓦村上学，那时张显英和瓦荷就是同学。

两人年纪太小，还不明白懵懂的感情。

后来张显英高考落榜，也接手了家里棉花厂的活。

邻居婶子娘家就是张家坝，所以张家托邻居婶子，到瓦家说了这个媒。

郎有情，妾有意，两人感情自然比一般相亲的还要好。

“老瓦啊，你和秀芳好福气啊！”住在瓦行家前头的瓦赛爹，举起酒杯，摇摇晃晃的扶着瓦行。

“是啊，瓦荷漂亮贤惠，还定了门好亲事。瓦鸥又这么聪明，稳当的大学生。老来得子生个儿子，也是样样拔尖。福大~”

其他几个男人也纷纷羡慕道，好像有话没说完。

但看到瓦行脸色，不再继续说。

“瓦荷结婚再给你添个外孙，你两口子等着享福喽。”

邻居婶子话里有话，瓦行也明白，张家是想趁着这次喜宴，催着瓦荷早点嫁过去。

“害，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作为爹娘能做的，就是把他们养活大。”

瓦行不胜酒力，脸红耳赤，笑意堆满了整张沧桑的脸。

瓦荷升为小队长后，经常加班到很晚，经常晚饭不回来吃，不过张显英都会去送爱心餐。

一次一家四口的晚饭上，瓦行就说过“瓦荷初中毕业就在帮衬家里，同龄的已经抱孩子了，确实该让她早点出嫁了。嫁到张家，这辈子也没啥罪受了。”

“你家名扬，明年肯定也能考上海印一中预科班，到时候还要来你家吃喜酒喽。”

几人看向小孩一桌，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还在狼吞虎咽。

“那是，我家名扬以后指定能像名字一样，名扬四海。”瓦行提起名扬，也是骄傲满满。

自从有了这个儿子，家里日子越过越好。

瓦行太爷爷那一代迁过来，就受尽村里人白眼。村里人总觉得他家守墓阴气重，刚开始，连借米借盐都借不到。

现在好了，三个孩子都给瓦行长了脸。再也没人敢瞧不起瓦家。

“我们名扬改名字了。太阳的阳，光辉照耀大地！”瓦行喝完大家敬的酒，差点把这个事忘记。

“这个名字好啊，大气。”邻居婶子咽了下口水，原本的话没有说出口，“瓦大哥，我再敬你一杯。”

“我得敬你，给我们瓦荷操心。以后两个孩子的事，也托付给你。”秀芳看着丈夫喝多了，接过酒杯，和邻居婶子聊的更开心。

瓦名扬看向二姐。满脸疑惑。

“不要问我，娘说了，不能说。”

瓦名扬掏出上次瓦鸥没拿成的一块钱，放到桌上。

两人以上厕所的名义，离开了饭桌。

瓦鸥抠着墙上的土，“我告诉你，你就不许再问爹娘了。”

瓦名扬坐在磨上。没有犹豫的点点头。名字对他来说本就无所谓，他只是好奇缘由。

瓦鸥瞅了瞅，里面没人出来。

“你那天下午去墓地找爹，晚上就被瓦赛家的车送到了医院。爹娘说你是前一晚的黄酒伤了胃，所以晕倒在墓地。”

“可我听大姐提到大师？”瓦名扬捡了根地上的草，饶有兴致的捏起来。

瓦鸥知道骗不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你从医院回来昏睡了七天，前两天啥都喂不进去。可把大家吓死了。幸好有个大师路过，给你喂了符水。又嘱咐爹娘，要给你改名字。说对你运势好。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撞见脏东西了。但是爹娘不许我们说。不过那个大师真是奇怪，爹娘进屋拿钱的功夫，他就不见了。还好，你现在没事了。”

瓦名扬看了眼瓦鸥的眼神，知道这确实是真相。准备进屋继续吃饭。

“不过这大师真神啊，你七天没吃东西，精神竟然还这么好。感觉你和以前都不一样了。”瓦鸥环顾着瓦名扬，嘬了嘬嘴。

“的确不一样，不然我打你一拳，试试我的力气。”

“瓦名（太）阳，你敢！”瓦鸥跑进院子。

“嗯，现在开始是瓦名阳了。”瓦名阳看了眼手上的伤，那天的记忆的确像喝酒断片，拼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