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韶华是被惊天动地的哭声给震醒的，刚听到的时候她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她两辈子都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哭声，哭声一声比一声响，分不清哭丧的人究竟是在笑还在哭。

想睁开眼睛看看究竟是谁在哭丧，挣扎着张开眼睛，首先入眼的就是一身大红色的红色连衣裙。

这时候的连衣裙不如后世的精美，但也是最时兴的布料是只有县里有钱人才穿得起的的确良，连衣裙是最简单的样式，但艳红的颜色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哭丧还穿大红色？

周韶华心里打鼓，她活了两世也快一百岁了，从来也没见过谁哭丧穿着大红色，她半眯着眼睛顺着哭声看了过去，看清来人的衣衫就认出来哭丧的人是谁。

那人扒拉着门框身子在外边大声的哭喊，身边还有不少的人劝着人死不能复生。

“大姐，你女儿有你这样的好母亲，一定会安心的走的”

“大姐别哭了，你孩子看到会伤心的”

......

周韶华闭着眼睛听着那些人劝慰的声音，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还没死呢，鲁菊花就来哭坟，是不是暴露的太早了？

只是经历过周小莲的事情，她不可能再跟以前那般把鲁菊花当作亲妈，她也只是父亲的妻子，几个弟弟的妈，和她周韶华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在门口扒拉门框哭着的人是她后妈鲁菊花，穿着大红连衣裙的是她那位好继姐周小莲，周小莲身边跟着队里的副队长赵兴国。

她跟赵兴国没有私交，来的人应该是她大姨夫周宏远，怎么会是赵兴国？

周韶华隐隐约约的记得她的妇女队长的职位是公社决定换人的，说是看她病的太重了，为了给她减轻一点负担，也是看在她为县里做了不少好事的份上，才又把这次机会给了周家。

大队长和队里的领导一般都是经过民众的选举，和公社的共同意才决定了，周韶华十几岁帮助派出所破获了不少的案件，又得到了队里人的全部支持，才在十三岁的时候破格当了三河大队的妇女队长。

“小莲姐，还不赶紧劝劝后妈，不要光顾着看自己好看的裙子了。”

周韶华闭着眼睛听了好一阵的哭声，实在忍不住了，鲁菊花怎么那么能哭，都没人装作拉她一把吗？

不要难为她一个病人！

后妈？

病房里有人看到周大柱抱着周韶华求医的场面，对这个后妈的行为十分的不齿，住在周韶华隔壁的大妈是听到了周老太的全部发言的，心里对这位后妈十分的不屑。

鄙夷道，“这就是那位不给钱治病的后妈？”

大妈半躺在病床上，戏谑的眼神看着门外演戏的女人。

“亲生女儿穿着大红色的连衣裙，自己养女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这就是所谓的疼爱？”

全部的眼神齐刷刷的全部落在了周小莲的身上，一身剪裁得当的连衣裙，女孩的头发齐齐的披散在肩上，留下了一个十分秀丽的背影。

再观病床上的病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穿着蓝灰色的上衣，扎针的手被太阳晒着通红，手臂露出一节磨损打了补丁的袖子，衣领处更是打着五花八门的补丁。

明显的对比，可见哪个是真心疼爱，哪个是演戏。

周韶华朝大妈感激的笑笑，对自己更是鄙夷，上辈子的自己究竟是有多蠢，竟然觉得鲁菊花把自己当作亲生的孩子？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来的一节衣服，她从十几岁就开始挣工分，但从未穿过一件新的衣服。

她每年是有两件新衣服的，大姨和奶都会给她做一件，但以前总会在后妈的劝说下送给周小莲，自己穿她不要的衣服。

鲁菊花听到后妈心里一惊，周韶华从她进门就开始喊她妈，虽然她很讨厌周韶华那样喊她，但不得不说给她挣了很好的名声，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后妈鲁菊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看她的眼神变得深沉。

但很快就一如往常，眼神带着些许的委屈，“韶华醒了，听到你晕倒的第一时间我就去娘家借钱了，我一会就去给你取药。”

周小莲被人盯得十分的不舒服，鲁菊花进来后她哐当的甩上了门，狠狠的甩给隔壁大妈一个大大的白眼。

大妈咧嘴一笑，拿起桌上红红的大苹果咔哧咔哧的啃着。

“奶说医药费是一百，后妈你借了多少钱？”

鲁菊花伸出去的手一僵，嘴里的十元还没说出口被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周大柱明明告诉她的是让她先准备五十元钱，周韶华医药费连同那些贵的要死的药一共才四十元钱，难道是周韶华已经不成了，这钱是续命的钱？

周大柱不在，很可能已经借钱去了。

亲亲热热的拉过周韶华扎针的一只手，眼里满是愧疚，“对不起韶华，这几年家里的人多，每年剩余的钱根本没有多少，我手里还有三十块，娘家借了十块钱。”

周家这几年持续的添丁，除了周大柱主要的劳动力平常能吃饱，他们几个孩子和周老太都是七分饱，鲁菊花嘴里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

但她昨天给的五十块钱，只过去了一天就花去了她爸半个月的工分，也不知道周大柱知道这件事对鲁菊花的印象还会不会一如既往。

抬头看了一眼周小莲的连衣裙，不着痕迹的抽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不耐烦的周小莲，问道，“小莲姐，这是找到工作了？”

周小莲在两年前高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待在家里吃吃喝喝，平常会去县里看有没有招工的机会，周韶华多次劝说她先在村里干点活，有了机会她会给留意的。

周小莲却从未下过田，甚至在周韶华劝说她的时候恶语相向，骂她是看不得她好，她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做那么粗鲁的活。

久而久之，周韶华不再管周小莲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她却是一早盯上了自己的工作。

周小莲扯着自己的头发，趾高气昂的看着病床上的周韶华，眼神都不屑给一个，“公社已经通知了，你好好养病，你的工作我暂时给你代替。”

她说的理所当然，就像这本就是她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