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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老爷子回来了

一个六十上下的老者，迈着不缓不急的步子向轮渡走来。他穿着件浅灰色斜襟棉布长衫，“蒜疙瘩”似的长腿扣一个一个扣得严谨，黑色裤子，配一双衲底的布鞋。高个子，方额，浓眉，杏眼。人有些清瘦。他手里拎着个轻便的柳条箱，轻巧地跨上渡轮板。渡河的人稀稀拉拉不断头，一袋烟工夫就要摆渡一趟，因此不用等多时，他也就不把箱子放到沾满泥土的船板上，看样子箱子也不沉。

“文宗老哥回来了！”

船倌拉动绳索打着招呼。

“昨天就到镇上了，拜访个朋友。你最近可好？”

老者微微笑着回应。

“我每天都不得闲。还是文宗老哥省心啊，你的儿子成器，外有老五，内有老九，你什么心也不用操了。”船倌不无艳羡地赞叹着。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也是对付着过日子吧。”老者对船倌的夸赞之词淡淡地回应着。

这位老者就是郝文宗，他是一地闻名的乡绅，亲哥四个他是老大，三弟郝文章结婚不久就过世了，他把自己的二儿子过继给了三弟妹。二弟、四弟早都成家立业，各立门户了。

他下了轮渡，早有“老疙瘩”牵着马在等候了。

今天四合院里忙得不亦乐乎，崔氏分派三娘、五娘、九婶三个个子高又没有裹脚的媳妇打扫清理她的三间正房，也借此晾晒柜子里的衣物。个子高的，踩着春凳就能掸去屋角的灰尘。擦洗、掸尘、洒扫……女人们的手都被冷水泡得通红，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到器物叮咚作响。郝氏自祖辈就以勤俭立名，除了田亩上雇个长工、山上雇个羊倌，店里雇个伙计，其他活都是自己人来做。

崔氏夫妇住的三间正房是典型的东北老式房屋的格局，中间一间叫“外屋”，实际上是小厨房。崔氏住东间，二女儿住西间。设南炕，阳光能从窗子照到炕上，炕中间放一小桌几，桌两侧各铺一个羊毛条毡。地下靠北一溜红柜子，柜上摆着两个青花瓷掸瓶。东边靠墙放一个春凳，上面的漆皮虽有脱落，但被岁月打磨得非常光滑。

九婶打开红柜，一下子愣住了，柜里只胡乱地塞着几件棉袄。九婶忙向五娘使了个眼色，对婆婆说：“妈，今天晾衣绳搭不上那么多东西。我爸的寿袍改天再晒吧。”

“改天晒也行，想着点儿，可别过了立夏。”婆婆坐在炕头上一边整理着老爷子用的东西一边说。

今天老爷子回来，上房要改善伙食了，小孩子们特别高兴。厨房里传出“咕咕嗒嗒”的风箱声、锅勺碰撞的叮当声、鱼下煎锅的咝咝拉拉声……八娘在烧火，大娘忙着锅上的，几个小孩子从院子到厨房，再从厨房到餐室，绊绊拉拉，追逐打闹，不时地被大娘喝几声，“出去玩儿！到大门洞去看看，爷爷到了没？”

全院的女人都在忙，只是不见新嫁过来的老婶。

像往常一样，饭是要分三波吃的。第一波是家里的男人和长工，第二波是孩子们，第三波才轮到女人。有的时候爷爷奶奶用小炕桌单独在卧房吃，女人就是第四波了。说到改善伙食，实际上到女人这儿可能就只剩下大炖菜了。女人们都很平等，除了奶奶是由媳妇们给盛汤盛饭外，其他人不分大小一律自己盛饭。

老婶嫁过来这几个月，一直都不习惯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特别是不能忍受吃长工、孩子们剩下的菜。

二姑姗姗来迟，依然是扫视一下桌上的碗，问：“哪个碗是爸的？”九婶指着羊倌用过的碗说：“这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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