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棠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了一路，沈峰也絮絮叨叨地说了一路邱之橙的黑历史。

“不是我故意污蔑，实在是她太不像话。”

“据说她骂自己的亲妈，是出轨背叛家庭的坏女人。还骂您，怀疑您和谈景湛都是小三。”

“她才十五，是个未成年，到时候您教训她，还是不教训她呢？咱们还是打道回府，让她这个歪瓜裂枣跟着她爹混去吧。”

沈柏棠眼睛未睁，嘴角缓缓勾起，多了一丝兴味，“倒是许久不见有人骂我了。”

沈峰：……

合着是去找骂？沈峰实在是迷惑了，因着宋红冉的要求，沈柏棠整天蜗居家里修身养性。

再大的生意都不露面，只兴趣缺缺地开一个视频会议，现在竟然亲自去见一个熊孩子。

车子稳稳停在医院里，沈柏棠迈开长腿利落地下了车。

不远处几个病人和小护士都停下脚步，忍不住看了又看。

沈峰趁机狂拍马屁，“沈爷您可真是风姿毓秀、玉树临风、俊朗倜傥，站在阳光简直像发光，您应该多出来转转，这样才能早点迎来良缘！不然外面传言沸沸，夫人这么与世隔绝的人，上个月还专门旁敲侧击问您是不是喜欢男人呢。”

沈柏棠步子一顿，神情波澜不兴，“夸得浮夸又不走心，扣半月薪水。”

“好吧。”沈峰垂头丧气，一点不意外。

沈柏棠走进了电梯，又开始惯常闭目养神，神思却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邱之橙还是一个粗粗短短的胖娃娃。

宋红冉粗线条，经常跑得无影无踪。邱之橙也不闹，乖乖学习吃饭，结果吃了一脸一身，就是没把饭塞嘴里。

沈柏棠见她和自己的小弟一样大，弟弟总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母亲防范他如同病毒，并不乐意他和弟弟接触。

面前有一个和弟弟一样粗短的胖娃娃，他有心去接近，却又怕吓到她。

没想到邱之橙看见他，大眼睛开始滴溜溜地转，伸开手臂，大声叫。

“哥哥，抱啊！”

沈柏棠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抱住了她。

在扑鼻的奶香味里，沈柏棠抱住这个软糯柔软又沉甸甸的胖娃娃，他的胳膊被压的动弹不得，邱之橙又晃着勺子示意他喂，“哥哥，吃啊！橙橙吃吃！”

这段不错的记忆一度让沈柏棠想生一个女儿，也是他走到医院的理由。

从记忆中抽身，沈柏棠走进病房，面无表情地看着倚在床边撒泼的瘦弱少女，语气不豫，“她就是邱之橙？”

瘦弱的少女靠在床腿上，拉着宋红冉僵硬的手，眼睛已经肿的像乒乓球一样大，脸也肿了。

“谁要是敢把我妈妈送到太平间，我和他拼命！我妈妈根本没有死，还能再抢救一下！”

记忆中肉嘟嘟的爱笑小女孩，变成熊孩子爱哭鬼了！

“是！”沈峰闷闷回答。

医生和护士已经连续劝了邱之橙好几轮了，毕竟人死了，要先送到太平间，再送到殡仪馆。结果邱之橙一直守着宋红冉的尸体，不许任何人碰。

邱之橙还是没法接受，前一秒她还沉浸在救了母亲的快乐里，下一秒母亲就死了。她甚至都怀疑自己重生的意义了。

一抬头，沈柏棠缓缓踱步而来。他俊美得不像人，明明一张脸温润贵气，却透着一股凉薄的冰雪气儿。

可他对她一点也不凉薄。

上一世他去世前既苍老又疲惫了。因为她大肆挥霍。

在赌场一夜之间能输了上亿，出去旅行都顺手会买下一家酒店，去商场购物都会有人专门为她清场，买的红酒太多装不下，只能再买一家酒庄放置红酒，还要被邱家一家人吸血。

沈峰怪她花钱如流水。

沈柏棠却觉得理所应当，如果用钱可以买到她的快乐和笑容，那她想花多少就花多少。

就算他视力退化、听觉只剩下三分之一，依然坐飞机飞来飞去，重组公司，设置复杂的信托机构，保证公司在他死后可以继续运转，哪怕她能活五百年，也能挥霍五百年。

沈家宗族的人曾经组团来闹。

“沈家的几百年的荣光，几百年的积累，都要给这个疯女人吗？你这是不孝！”沈氏的族长大吼。

“我愿意！”沈柏棠端着茶杯微笑着，“不过我是一个很尊敬长辈，重视手足的人。要是谁实在意难平，我送你们去见我爷爷和父亲，你们好好商讨一番。”

沈家宗族的年轻人瞬间作鸟兽散，年纪很大的老人也拄着拐棍跑了。

他们还想活着，也不想和沈家老爷子、沈家老太爷的灵魂对线。

看着年轻又俊美的沈柏棠，邱之橙害怕极了，怕他五年后会死，怕他会离开自己。

“呜呜——

邱之橙忍不住放声痛哭，自己救不了母亲，那还能救沈柏棠吗？难道沈柏棠还要像上辈子那样死在自己面前嘛。

沙哑的哭声如同刀尖一样扎在沈柏棠脆弱的神经上。

“闭嘴！不许哭！”沈柏棠语气冷峻。

邱之橙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太难过了，以至于忘记沈柏棠喜静，任何杂音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为了止住哭泣，邱之橙死死咬住嘴唇，生生把嘴唇咬出血来。

还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保证没有流出一丝杂音。

沈柏棠神情稍缓，朝着她伸出大手，“起来！”

邱之橙迟疑了一下，伸手出去，然而沈柏棠却及时收回了手。

“自己站起来！”

邱之橙挣扎着自己站了起来，嘴唇上的血珠滚落下来，沈柏棠正要开口说话，她身体一歪，直挺挺地倒在沈柏棠的怀里。沈柏棠猝不及防，却也牢牢抱住了她。

“我来抱她！”沈峰怕沈柏棠真的把邱之橙丢出去。

没想到沈柏棠避开了他的手，弯腰抱起了她，“去安排病房。”

沈柏棠一路抱着她，神情有些奇异，十几年前，她还是一个很小的小孩子的时候，都沉甸甸的。现在长大了，倒是轻飘飘的。

十分钟后，医生检查完毕。

沈柏棠和沈峰站在病床边，邱之橙瘦弱的身体几乎淹没在被子里。

看了一会她苍白又毫无血色的面孔，沈柏棠突然开口。

“小峰，我刚才是不是很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