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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害怕

叶九觉得自己虽然谈不上是个很好的人，但至少也不能算是个坏人。

身为静江省平安市阳关区巴江派出所刑警，叶九就算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何况他还是当兵出身，复原军人，严格来说，叶九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但是，好人为什么会遭雷劈呢？

老实说，叶九这次遭雷劈，真是有点冤枉。

情况是这样的，现在是晚上九点多，叶九同志本来应该早就下班休息了，但他没有，他躲在街角蹲守。

蹲守的对象，是一个被静江省公安厅通缉的逃犯。

据说这个家伙近期会偷偷回家。

在蹲守的时候，忽然下大雨了。

正是梅雨季节，忽然间大雨倾盆而下的情况，叶九见得多了，也不是很在乎。

特么的还打雷！

你打雷就打雷吧，怎么还正正劈中叶警官？

不就是因为叶警官靠在路灯柱子上吗？

不就是叶警官长得帅吗？

蹲守累了，靠在路灯柱子上休息一下，就得挨雷劈，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不管叶警官乐意不乐意，理解不理解，反正他就是遭雷劈了。
也不管他身体多么强壮，多么年轻，曾经在武警部队受过多么严格的训练，甚至还获得过徒手搏斗的第一名，不小心被雷劈中，那也是当场倒地。

但要说叶警官特别坏吧，那也不见得。

他被雷劈中之后，并没有挂掉，只觉得浑身僵硬，头痛欲裂，眼前光芒乱闪，似乎有无数的画面要硬挤入他的脑海之中。

感觉上，有一个人的记忆，硬生生地嵌入到他的大脑了。

叶九没办法形容这种感觉。

总之很痛，也很奇妙。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头痛欲裂的感觉才渐渐消除，叶九咬牙站起身来，不住身手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努力想要把乱成一团糟的思绪捋顺。

“我是谁？”

“我是叶九……静江省平安市阳关区巴江派出所刑警……不对不对，我好像是静江省平安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正科级侦查员……”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好像，刚刚遭雷劈了……”

“咦，我特么的好像刚刚被雷劈了两次……”

被雷劈了两次！

这是最让叶九犯晕的。

感觉上，两次雷劈都那么真实。
其中一次，发生在现在，公元2002年5月21日，另外一次，叶九记得也很清楚，也是发生在现在，公元2018年7月28日……

两次被雷劈中的，都是自己！

只不过，一个是现在的自己，一个是十六年后的自己。

自己脑海中，一下子多了许多的记忆。

偏偏这些记忆，还残缺不全。

特么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雨越下越大，叶九浑身早就淋得透湿。

不管怎么样，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吧，要不干脆直接回去算了，换身干净的衣服，泡杯热茶，抽支烟，好好把脑海中乱成一团的记忆捋一捋。

要不然，叶九觉得自己会疯掉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女人忽然从街道拐角处冲进来，浑身被雨水淋湿，急匆匆地从叶九身边跑过去。

“喂……”

鬼使神差的，叶九叫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在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具尸体！

一具年轻的女尸，倒毙在街面上。

在叶九的印象中，女尸倒毙的地方，离他现在站里的地方，并不太远，就在前边……

那具年轻女尸身上，穿着一件红黄相间的运动夹克。

而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女人，身上也穿着一件红黄相间的运动夹克……

直觉告诉叶九，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女人，就是他记忆中倒毙在街面上的女尸。
可是，这个女人明明还活着，明明刚刚从他面前跑过去。

自己记忆中的尸体，记忆中的凶杀案现场，从何而来？

难道，是刚才遭雷劈的时候，来自另一段记忆，一段来自于十六年之后自己的记忆？

十六年后的自己，也被雷劈了？

然后，和本时空的自己，记忆贯通了？

叶九的脑海中，猛地出现了这样的推理……

“救我……”

没等叶九想明白，刚跑过去的那个女的，忽然又转身跑了回来，冲到叶九身边，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急急叫道。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看着女子那似曾相识的熟悉面容，叶九莫名其妙的就问了这样的话。

碰到这种情况，正常人难道不应该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姓高……”

“高晓燕？”

不等女子说完，叶九已经报出了她的名字。

“对……你，你怎么知道我叫高晓燕？”

女子大惊，猛地松开了他的手，往后退去，惊恐地望着他，浑身都在轻轻地发抖。

我怎么知道你叫高晓燕？

因为你就是那具尸体啊！

你穿着红黄相间的夹克衫，身上被扎了十几刀，捅成了筛子！

后来派出所接到报警，我是头一个赶到现场的刑警，也是头一个看到你尸体的人。
然后，我们当然要查尸源，可不就查到你头上了吗？

你现在问我怎么知道你叫高晓燕？

不知为什么，这些明明还没发生的事情，却如同遥远的记忆一样，一幕一幕出现在叶九的脑海之中，先还有点模糊，但渐渐的，就清晰起来。

特么的，不会真的是另一个时空自己的记忆，回到了这个时空的脑子之中吧？

怎么这么乱啊？

“别怕，我是警察。
”

出于本能，叶九及时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警察……”

高晓燕顿时又是一惊，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即，就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个警察。

老实说，这条巷子够偏的。

“躲到我身后……”

叶九本来还要说什么，忽然脸色微微一变，一伸手，就抓住了高晓燕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

叶九个子中等，大约一米七五左右，在南方人之中算是个子较高的，身材比例极佳，是武侠小说里经常描述的那种极其典型的“猿臂蜂腰”。

这种身材，能保证他时时刻刻拥有着最敏捷的反应速度和最强大的爆发力。

抓住高晓燕手腕的时候，叶九还刻意感应了一下，确定这女人手腕是温热的。

嗯，热的就好！

不然，叶九会以为自己在梦游，被雷劈中后，脑袋不清醒，出现幻觉了。

这个动作一做完，街道拐角处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叶九凭经验，一听就知道来的不止一个人。

来的是四个人！

四个大男人！

雨夜，这四个人身上也早已经被淋得湿透，巷子里灯光很昏暗，叶九有点看不清他们的脸，却能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戾气。

当了一年警察，对这种人，叶九熟悉得很。

如果一定要给这些人归类的话，这些人是混混，但属于混混中比较特殊的那种。
普通混混，是在街面上胡混，但他们不是。

他们更加像是寻常百姓心中认定的所谓“道上朋友”。

这一点，叶九的感觉不会出错的。

四个男人成半圆形，围住了叶九和高晓燕，他们身后，是一堵厚实的青砖墙，根本就无路可逃。

“兄弟，我们是来找你身边那个女人的，和你没关系，识相点，这就走吧！”

为首一人，淡淡开口了，嗓音沙哑。

语气很道上，气质也很道上。

高晓燕吓得浑身一抖，情不自禁地躲到了叶九身后，拉着他的衣服，颤抖着低声说道：“救我……救我……他们，他们要杀我……”

叶九就笑。

在部队这么些年，又干警察一年，九哥最特么不怕的，就是混混，就是所谓道上朋友。

他慢慢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打开来，举到胸前。

这个动作，做得那么自然流畅，几乎都不用过脑子，自然而然就做出来了。

“警察！”

叶九淡淡说道。

“没事你们可以走了！”

叶九不是十分沉默寡言的人，平时和人说话沟通，都挺正常，但跟这些所谓“道上朋友”，他是真不想废话。

这些人，你跟他们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讲客气也没用。

跟他们，只能讲实力！

这一点，叶九一直心里有数。

“警察？”

为首那个沙哑嗓子微微一愣，显然他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警察，禁不住和其他三个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

雨下得很大。

灯光很昏暗。

但也不妨碍他们用眼神交流。

“福哥，跟他罗嗦什么，干掉他们！”

最左边一个混混，低声吼道，手一扬，亮出了一把弹簧刀，此人年岁似乎不大，头发染成黄毛，没想到却是如此凶悍，明知面对的是警察，也敢亮刀子。

这也是平安市的“特色”。

平安市是静江省的矿业基地，是资源大市，境内煤矿和其他矿藏很多，这些年，各种私人矿业公司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纷纷开进矿山，“占山为王”，采掘资源。

干过矿山的都知道，不管是煤矿还是其他矿，都或多或少带有某些原始的“暴力”模式，想要在矿山生存，没有一定的武力做后盾，是不可想象的。

三天两头就有人到你矿上来闹事，打伤你的管理人员和工人，破坏你的机器设备，你连自保能力都没有，这矿还怎么开得下去？

世界上的事情，历来都是这样的，有需求就有市场。

平安市高度发达的矿山产业，也催生出一个个流氓恶势力团伙。
这些恶势力团伙，和一些不法的矿老板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山头”。

私人矿企之间，和国有矿业公司之间相互争斗，大打出手的案子，时不时就会发生，导致平安市的社会治安状况，异常糟糕。

不管是市局，各区分局，下边的县局还是派出所，每个月都不知道要处理多少个和煤矿相关的伤害案子。

像黄毛这样动不动就敢亮刀子杀人的家伙，在平安市不是个例。

直接敢对警察亮刀子，敢说要干掉警察的，也不是个例。

早已成为常态。

叶九也早已习惯了。

打他从部队转业回平安，进入公安系统工作，就不知道修理过多少这样的混蛋了。

“对，福哥，动手吧，老板可是交代过，一定要让这女人闭嘴，把东西拿回去。
”

黄毛的提议，得到了另一个混混的支持。

这个混混，身材瘦高，头发乱糟糟地黏在额头上，差点连眼睛都遮住了，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捋一下，脸色却特别的凶狠暴戾。

“福哥，别跟他废话，动手吧，干掉他们！”

最后一个混混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沙哑嗓子的福哥点点头，转向叶九，笑了笑，说道：“警察同志，你也听见了，我的兄弟都没什么耐心。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我数三声，你走，我不拦着你。
要不，你就掏枪，把我们都毙了，怎么样？”

“一”

叶九摇摇头，伸手将揪住自己衣服的高晓燕的手扒开，右手往腰间一伸，一条甩棍就握在了手里。

叶九是刑警，今天是出任务，蹲守一个逃犯，他带了枪。

但现在，他没打算动枪！

枪械动用，有很严格的规定，一旦动枪，接下来还要写报告，九哥不想那么麻烦。

对付这几个家伙，一条甩棍足够了。

“二”

叶九手一抖，甩棍弹了出来，“咔哒”，卡簧定位。

这是一条不锈钢的三节无缝钢管甩棍，长度足够，硬度足够，韧性也不错，叶九用得很顺手，从警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在他这条甩棍上头吃过亏。

叶九的身子，微微躬了起来。

福哥见到这个样子，其实那个“三”字已经不必数了。

叶九已经明白无误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说实在的，叶九也没打算让他们就这么走了。

感觉上，如果他不是凑巧刚才被雷劈了，倒地片刻，那他应该已经找地方躲雨去了，也就是说，他本来应该已经不在这里，而高晓燕也不应该在这里碰到他。

那么这会，高晓燕很可能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就像叶九脑海之中忽然浮现的情形一样，倒毙在雨中，身上被捅了十几刀。

眼前这四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

当然，现在高晓燕还没死，他们还不能称之为凶手。

但叶九也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杀人。

四个大男人，雨夜追杀一个弱女子，结合他们刚才说的话，可见，他们杀高晓燕的内情，一点不简单。

叶九想要搞清楚。

“黄毛，长子，搞死他！”

终于，福哥的耐心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冷冷地盯了叶九一眼，冷冷喝道。

“好——”

黄毛和瘦高个答应一声，一扬手里的刀子，猛地向前冲过去。

一看这个架势，叶九就知道，这两个家伙是老手，就算以前手里没人命，至少也打过很多架。

这么猛冲过来，可比慢慢走过来要难对付多了。

最起码能积蓄势能！

不过这种水准，在叶九眼里，实在太寻常了。

也就是比普通街头混混强那么一丢丢，打架经验丰富一点点罢了，远远够不上练家子的水准。

但叶九是正宗练家子。

他七岁开始习武，师从太极名家，练习散打，十几年寒暑之功，本就非同小可，再加上在武警部队服役三年，拿过总队大比武全能冠军，如果不是他家老头病重，让他转业回了地方，那他现在还留在部队，继续担任武警静江省总队特战大队的徒手格斗教官。

那真不开玩笑，得有真本事。

不然你这个教官，分分钟被学员教育怎么做人。

明白叶九底细的人，都知道他能打。

关键这几个混混不知道啊！

黄毛和长子，一点都不知道，自己这回对上的是什么人。

看到叶九手里那条甩棍，脸上都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这特么拿条小棍子，也敢跟哥们的刀子放对？

警察了不起啊？

刀枪不入啊？

看你怎么死！

说真的，黄毛和长子是真的没将叶九的警察身份放在眼里。
他们今儿，就是来杀高晓燕的，而且必须要杀死。

杀人这种事嘛，难在第一个。

杀过第一个了，也就无所谓。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杀普通人是杀，杀警察也是杀！

有什么区别吗？

所以他们挺着刀子这么冲过来，杀气四溢，满眼凶光。

叶九完全能感受到他们毫无掩饰的杀机。

黄毛和长子，一左一右杀来，将他夹在中间。

“呼——”

破空之声响起。

当两人快冲到近前的时候，叶九动了。

叶九的动作看上去特别简单，没有任何花俏，更谈不上是什么高明的招数，就是抡起甩棍，这么横扫过去。

然而看上去如此简单的动作，黄毛和长子偏偏就躲不开。

关键还是速度。

叶九抡甩棍的动作，快得有点离谱。

“砰——”

一下沉闷的打击声传出，然后就是一声闷哼。

甩棍正正击中他的脖颈，差点将他整个人都打得飞了起来。
身子一个趔趄，就向旁边的长子撞了过去。

黄毛撞过来的动作是如此突然，长子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根本连闪躲都来不及，毕竟他也是卯足了劲在往前冲，打算借助这股冲击力，一刀就把前边那个挡路的警察捅死。

结果，现在却是他的同伴撞过来。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这个念头在长子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就被黄毛撞上了，力道很强，长子嘴里“哎呀”一声，站立不稳，就往一边倒下。

但这不是结束。

因为他只是被撞倒，并没有受伤，正常情况下，他可以很快爬起来。

在他一把推开黄毛，挣扎着往起站的时候，眼前黑影一闪。

什么鬼？

特么的是一只大脚。

“咔嚓——”

长子只觉得面门一阵剧痛，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鼻梁骨骨折的声音，听在他自己的耳朵里，特别的响亮，特别的惊心动魄。

“……”

福哥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切，一时间根本就回不过神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黄毛和长子到底怎么被放倒的，他都没看得太清楚。

这特么的是变戏法吗？

但是叶九显然没打算给他太多时间考虑，身影一闪，就到了他面前。

“你特么的……”

福哥也是个狠的，回过神来之后，第一时间不是害怕，反倒举起手里的刀子，就向叶九扎下去。

说起来，福哥还是很有经验的，他握的是反手刀。

这样一来，敌人就很难空手夺走他的刀子了。

不过叶九根本就没想要夺他的刀，而是重重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左勾拳！

因为福哥是个左撇子，左手持刀，所以他的右侧是空门，当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左手刀子上的时候，右边等于是不设防的。

在叶九这样的高手面前，任谁都不能犯这种错误。

所以，叶九的拳头，就重重砸在他脸上。

刹那间，福哥只觉得整个脑子里“轰”地一声，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不由自主就向一边倒了下去。

说到好勇斗狠，福哥绝对是个老手，他打过的架比别人一辈子听说过的还多。
挨过的打受过的伤，也多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

但从来没有谁，可以一拳把他打晕。

今天，他算是遇到煞神了。

叶九一拳就把他砸晕了，而且用的还是左手。

当福哥倒地的时候，最后一个混混，甚至连刀都还没拔出来的。

他其实一直都在看热闹。

在他想来，有黄毛和长子出手，已经足够了，对面那个自称警察的家伙，身上肯定会多一个血窟窿。

等杀了这个忽然冒出来的碍手碍脚的家伙，再杀那个女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有点可惜了。

长得还蛮好看的，就这么杀了……

如果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另外的地方，杀之前肯定还要爽一爽……

这边正做着美梦呢，忽然间，一切都变了。

黄毛，长子，福哥忽然就全都倒了下去，尤其令人恐惧的是，这三个一倒下，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三个都被打晕了。

前后也就是几十秒钟的事，最多一分钟，绝对不会超过两分钟。

假若不是亲眼所见，最后这个混混，绝不相信世界上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怪事。

这怎么可能？

当叶九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想起要先把刀子拔出来。

这家伙好像有点厉害，赤手空拳怕是打不过……

这是他晕过去之前，脑子里最后兴起的一个念头，然后就是“轰”地一声巨响，和福哥一样，眼前一黑，“哎呀”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一摔倒就挺得直直的，再没有半点动静。

一直都在后边胆战心惊看着的高晓燕完全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叶九并不十分高大健壮的背影，如在梦中。

“九哥……”

“九哥……”

大约十分钟后，这条原本冷清得不行的巷子里，忽然挤满了人。

全都是派出所的兄弟。

叶九打电话叫来的，把所里值班的兄弟们，叫来了一多半。

叶九有手机。

2002年的时候，手机还是和稀罕物事，但也不像几年前那么稀罕得厉害，不少单位，已经开始给干部配手机了。

叶九这台手机，却不是派出所配的，而是他自己买的。

他姐姐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所里每个月给他报销一部分话费。

对叶九来说，这就很不错了，九哥不是很在意钱，配手机也不是为了装逼，而是为了办案方便。

身为刑警，联络不畅，很影响办案效率的。

尤其叶九这种暴脾气，更是没法忍受低效率。

比如说现在，手机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
要不然，你让他一个人面对四个晕死过去的匪徒怎么办？

他也没随身携带那么多副手铐啊。

要说把这四个家伙丢在这里不管，自己跑去打电话，那就更不靠谱了。
万一等他跑到很远的地方打完公用电话回来，只怕这几个家伙都跑得踪影不见了。

当然，你也许会问，他为什么不让高晓燕去给派出所打电话？

原因很简单。

不安全！

在叶九的脑海中，总是会不时浮现出高晓燕倒毙在地的景象，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甚至于现在，他都没办法将高晓燕当成一个大活人来看待。

谁知道今天晚上要来杀高晓燕的，到底有多少人。

万一不止这四个人呢？

高晓燕一旦离开他的视线，或许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不知会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将她一刀杀了。

这种风险，决不能冒。

手机就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难题。

这也是为什么叶九会接受叶紫如此贵重礼物的原因。

一台爱立信翻盖手机，七千多，相当于叶九一年的工资总和，叶紫不送他当生日礼物，叶九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买不起的。

别的礼物这么贵重，叶九自然会拒绝，但手机……那还是收下吧！

派出所急匆匆赶过来七八个人，其中只有一个正式民警，其他的都是联防队员。
大家见到叶九，都很客气，纷纷给他打招呼。

叶九今年二十四岁，相对来说，年纪不算大，好几个联防队员，年纪都比他大几岁，但都是很恭谨地尊他一声“九哥”。

原因无他，叶九是有真本事的。

他来派出所工作的时间不长，还不到一年，却实打实的破了好些案子，展现出难得的刑侦天赋，连所长和分局刑侦大队长都夸过他，是个干刑警的料。

基层就这样，你有本事有能耐，大家伙就服气。

要不然，哪怕你来头再大，靠山再硬，大伙儿最多也就是表面对你客气，心里头不定怎么讥讽嘲笑呢。

“嚯，好家伙，这算是怎么回事？”

李进来到叶九面前，笑着问道。

李进也是刑警，年纪与叶九差不多，分管不同的片区，今晚上是他值班，接到叶九的电话，就带着人急匆匆赶过来了。

见到这乱七八糟躺满一地的人，李进也吃了一惊。

“这四个家伙，试图行凶杀人，被我放倒了。
”

叶九简单地说道，伸手向李进示意，让他拿支烟出来。

雨越下越大，叶九兜里的半包香烟，早就被淋了个透湿，这让叶九很恼火。

他可是个大烟枪。

“杀人？”

李进吓了一跳，脸色顿时严肃起来，一边给叶九掏烟，一边拧紧了双眉。

“他们不知道你是警察吗？”

这年头，杀人的不少，但敢杀警察的，到底还是不多。

叶九躲在屋檐下点着了烟，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不知道？我都给他们亮出证件了。
这帮家伙根本就不怕。
”

“靠，胆子不小啊……专门冲你来的？”

说着，李进的眼神就在高晓燕身上瞄来瞄去，满脸狐疑之色。

这个女的又是怎么回事？

没听说叶九谈恋爱啊。

但听刚才叶九那话，似乎歹徒也不是专程冲着叶九来的啊。
不然，亮什么证件？再说叶九虽然是刑警，毕竟转业到地方时间还不长，办的那些个刑事案，犯罪分子都在号子里蹲着呢，哪有那么快就释放出来找他的麻烦？

莫非，是冲着叶九身后这个女的而来？

叶九摇摇头，深吸一口烟，说道：“肯定不是针对我来的，我这也是凑巧碰上了……我觉得啊，这个事，内情恐怕不简单。
先把这些家伙铐起来，带回所里去审一审再说。
”

“行，先带回所里去。
”

李进点头称是。

“动手吧，先给铐起来！”

后边这句话，却是对着一干联防队员说的。

其实联防队员们早就在等着的了，只是领导没下命令，不好擅自做主，一听李进这话，轰然应诺一声，各自从屁股后头摸出手铐，就开始行动。

不过很快，联防队员就发现自己遇到了麻烦。

“九哥，这家伙装死啊……”

说的是黄毛。

黄毛是第一个被叶九放倒的，一甩棍砸脖子上，当时就给抡飞了，连带把长子也撞倒在地。
然后就一直躺在那，没了声息。

这都过去十几分钟了，还是一动不动，连联防队员给他上铐子都没反应。

叶九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嘿嘿一笑，说道：“没事，死不了，给他掐醒来。
”

“好咧……”

联防队员答应一声，伸手就掐住了黄毛的人中。

基层派出所的联防队员，说起来也是多面手，这种急救的小手段，每个人都会的。
果然人中一掐就灵，很快，黄毛就悠悠醒转，一见到穿制服的联防队员，立马就剧烈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

“巴江派出所的，特么的老实点！”

联防队员有几个善茬了？

当即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了他的脸上。

黄毛的脖颈出因为挨了一甩棍，早已肿起老高，差一点就破开肉绽，这一巴掌下去，牵动伤处，黄毛顿时杀猪般惨叫了一声。

“你们，你们马上放了老子，派出所了不起啊，知不知道，我们是豪哥的人。
邓子豪，邓大老板，知道不知道？”

“你们敢得罪豪哥，不想混了！”

邓子豪！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所有人都愣怔了一下。

尤其是那个准备铐黄毛的联防队员，更是迟疑起来，扭头望向叶九和李进，自然是希望他俩给拿个主意。

只要是平安人，就没谁不知道邓子豪的。

在平安市，豪哥名气实在太大了。

大到联防队员都害怕。

“扯淡！”

叶九就笑了。
慢慢走过去，走进雨中，来到黄毛面前，蹲下来，看着他，深深吸过一口之后，将嘴里的烟屁股吐在了地上，手一抬，就揪住了他的头发，猛地往后一扯。

黄毛猝不及防，“啊”了一声，仰起了头。

“小子，看清楚了，我叫叶九，巴江派出所刑警。
不要说你是邓子豪的马仔，就算是邓子豪亲自在这里，老子也照样抽他！”

“再特么敢放屁，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黄毛瞪大眼睛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对这些人就得这样，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想要镇住他们，你只有比他们更狠，下手更辣。

一句话，你不能把他当个人，你得把他当个鸟！

你把他当个人，他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铐起来！”

叶九一声断喝。

“是！”

联防队员再不犹豫，咔嚓一声，就给黄毛上了铐子。

半个小时后，大家都回了派出所。

巴江派出所是正经八百的城区派出所，平安市区十个城区派出所之一。
阳关区在平安市西部，巴江办事处又在阳关区西部，虽然是扎扎实实的市区，却和郊区接壤，再过去不多远，就是矿区了。

所以，巴江办事处也算是城乡结合部，巴江派出所面临的治安局势，相当复杂。

二十一世纪初期，凡是和矿区接壤的地方，治安形势就没有不复杂的。

矿区那个乱啊，没有亲自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得出来。

因此巴江派出所的警力配置，比普通的城区派出所还要多，除了简单划分了分管片区，所里还有专门的刑警组，负责处理辖区内的刑事案件。

叶九就是刑警组的。

普通刑警，暂时还没有一官半职在身。

技术部门历来都是很重视资历的，叶九太年轻了，又是刚从部队复原回来，在刑警队资历太浅，想要得到上级的认可，必须要有硬梆梆的成绩。

何况他性格还不好。

叶九的犟脾气，整个巴江所都闻名的。

不过九哥也不在乎，他并不是那种一门心思往上爬的官迷。
对他来说，只要上班有案子破，下班后有小酒喝，有朋友一起吹牛打屁，那就比什么都强。

当不当领导，真的无所谓。

再说，你以为当了领导就不累不辛苦吗？

夜色已深，本来静谧的派出所忽然吵吵闹闹的，自然惊动了值班领导。

今晚值班的是教导员于向杰，于教四十来岁了，精力不如年轻人旺盛，九点多就在值班室睡下了，外边这一吵，立马就穿衣起床，出来看个究竟。

“咦，这么热闹啊……五四，逃犯抓到了？”

“五四”就是叶九。

叶警官大名叶九，小名叶五四。

之所以大名小名都起得这么简单，主要还得怪他爹太懒，他是五月四号出生的，大家恭请他老爹取名，他老爹直接就给他起了个叶五四的名字，后来觉得叶五四还是太复杂，怕他上幼儿园不会写自己名字，干脆就五加四等于九了。

从今往后，叶九是大名，五四是乳名。

第一次从他老爹嘴里听到自家名字来龙去脉的叶九哥，捂脸痛哭了半晌。
老爹是有多歧视自己的智商啊，觉得自己上了幼儿园，连叶五四这三个字都学不会？

但事实证明，叶老爹还真没看走眼。
打小，叶九的手脚就灵活无比，无论多复杂的拳脚招数，一学就会，永不了多久，几乎就能胜过师父。

相比较而言，九哥的学习成绩就只能算是马马虎虎了。

想想看，他要是高中毕业后能考个好大学，叶老爹还会送他去当兵吗？

要不是他在部队表现突出，又是城市兵，带着安置卡去当兵的，他退役回到地方，还真不见得能分配到公安系统去。

到目前为止，叶九还只是个事业编，他打算过两月就去参加公务员考试，先把正儿八经的编制解决了再说。

事业编在公安系统，也不是完全提不起来，但天花板很明显。

撑死也就是副科级吧，想要担任重要的领导职务，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政法专项编制的特权，也就是说，你想担任重要领导职务，首先必须得是公务员。

读书这种事，对叶九哥来说，确实有点压力。

不过这个公务员还是非考不可。

叶九哥可不想被人看扁了。

这人啊，还是要有点上进心才行。

要不然，只要被人鄙夷地看上去一眼，说一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叶九哥就受不了。
以他那小暴脾气，还不得跟人打起来？

“于教。
”

刚坐下，还没得及换一身干衣服的叶九，又忙不迭地站起身来，给于向杰打了个招呼，脚下一滩水渍。

于向杰点点头，眼神四下一抡，问道：“逃犯呢？”

叶九今晚上去蹲守逃犯，他是知道的，现在这么吵，估摸着应该是把逃犯抓回来了。

叶九嘿嘿一笑，说道：“于教，逃犯没抓到，抓到几个现行的……这几个家伙，敢跟我动刀子，要杀我！”

“啊？什么人？这么胆大包天？连警察都敢杀？”

于向杰大吃一惊，叫道。

“怎么样，没受伤吧？”

叶九能打，在派出所不是秘密，每次出任务，他总是勇往直前，冲在最前边。
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钢筋铁骨，不会流血受伤。

尤其是动了刀子！

叶九嘴角一扯，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就这几个货色，想伤到我，那还差得远呢！”

见叶九神完气足，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于向杰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没受伤就好。

正准备开口，忽然一个声音很突兀地响了起来。

“于所长于所长，误会，误会啊，是我啊，我是唐有福，我是唐有福啊……你还记得我吧？我是豪哥的人。
”

“邓子豪，豪哥啊！”

这个大喊大叫的，自然就是福哥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于向杰的。

不过于向杰常年在基层公安机关工作，唐有福这样穷凶极恶的匪徒，派出所那是常客，认识于向杰倒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很明显，于向杰对他并没有什么印象，只不过邓子豪这个名字，让于教导略略一惊。
在平安市，这几乎是大多数人的“条件反射”。

邓子豪实在是太有名了。

在普通人心目中，如果平安市有黑社会，那就非邓子豪莫属。

这个人，在许多人心里，就代表着黑恶势力。

然而，在于向杰眼里，邓子豪的身份，绝不那么简单，他身上的光环太多了，什么委员，协会主席，名誉主席之类头衔一大堆。

是区里，市里领导的坐上嘉宾，甚至在不少省领导面前，都有座次。

之所以邓子豪能如此牛逼，原因倒也简单。

他有钱！

太特么的有钱了！

这年头，干什么最有钱？

开矿！

平安市就是矿老板扎堆的地方。

如果要给平安的矿老板排个座次，像水泊梁山聚义厅的一百零八条好汉一样，那不管怎么排，邓子豪都绝对可以排进前五名，甚至是排进前三名之内。

还有人说，邓子豪是平安市的第一煤老板！

总之这个人不但相当有钱，而且行事非常高调，公然宣扬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才是平安市的一把手呢。

对于向杰这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邓子豪真是得罪不起的。

但那也只是对邓子豪本身而言，肯定不包括唐有福在内。

倘若任何一个人，自称是邓子豪的马仔，就可以吓住派出所教导员，那就太夸张了，于向杰真要是那么没水平，也爬不到今天的位置。

千万不要小看区区一个派出所的二把手，不管是谁，能混到这个位置，都不简单。

“闭嘴！”

于向杰脸色一垮，双眼狠狠扫了过去，怒喝一声。

“鬼叫什么？这里是派出所！”

“不管你是谁，犯了事就给老子老实点，不然有你好受的。
”

这几句话说得义正辞严，甚至就有联防队员禁不住喊了声“好”，觉得很提气。
当小兵的，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也不怕受伤不怕牺牲，就怕领导是熊包软蛋。

想想看，大家伙拼死拼命，累死累活抓到的坏人，大人物一句话就给放了，还不郁闷得吐血？

于教这话，听着就带劲。

“叶九啊，来，把情况详细给我说一下。
”

一嗓子喝住了唐有福，于向杰回过头来，对叶九说道。

不知不觉间，于向杰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严肃，对叶九的称呼也从透着亲热的“五四”变成了连名带姓的叶九。

叶九甚至从于教导员的眼里看到了一抹隐藏得很好的紧张之色。

根据于向杰的经验来判断，这个唐有福还真的不一定是在虚张声势，有可能确实和邓子豪有点关系。

那这个事就必须要认真对待，千万开不得玩笑。

据于向杰所知，单单他们阳关区分局，就至少有两个同事，是因为得罪邓子豪而倒了大霉的。
甚至有人说，连他们阳关区的一把手，在邓子豪面前都恭恭敬敬的。

也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

但于向杰是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

叶九倒也理解于向杰的担心，在外人眼里，公安人员威风凛凛，实则于向杰也不过是个底层小人物而已，拖家带口的，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要是因为得罪邓子豪而被撸掉教导员职务，对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不像他叶九，孤家寡人一个，不要说老婆孩子，连女朋友都还没影儿。

慢着，我，我好像有女朋友……

忽然间，一个女人的模样猛地浮现在叶九脑海之中。

这是我老婆！

叶九莫名其妙地就有了这么个念头。

可是，老子明明单身啊，没女朋友啊，哪来的老婆？

这特么的肯定是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一段记忆在“搞鬼”，假如真的是自己未来的记忆忽然进入了本时空的脑海之中，那准确来说，此刻脑海中这个女人，是自己未来的老婆……

好吧，是有点乱了。

叶九甩了甩脑袋，将这乱七八糟的东西给甩了出去，跟在于向杰身后，向教导员办公室走去。

巴江派出所规模不小，前年新建了办公大楼和职工宿舍楼，是一个独立的小院，从巴江街道办事处搬了出来。

办公条件还算不错。

每一位所领导，都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他们刑警组，也有独立的办公区，地方还比较宽敞。

这样的办公条件，让下边一些偏远的县局都眼红。

“叶九啊，要不你先去换身干衣服？”

一进门，于向杰说道。

这就是所长和教导员的区别，相对来说，教导员心思都比较细密，对同志们的衣食住行比较关心。

叶九是单身汉，在所里分配了一间单人宿舍。
搁在以前，所里没有扩建新办公区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条件，叶九这种事业编警察，还得和其他同事挤一间宿舍。

“没事，于教，我先把情况简单给你汇报一下吧……”

叶九知道他心里着急，笑着说道。

“那……也好，你先坐，我给你搞杯热茶暖和一下。
”

于向杰说着，就忙忙碌碌去烧开水，找茶杯茶叶。

现在虽然已经是五月份，但连续多日下雨，天气也谈不上多么的闷热，气温还没上去，大晚上的，还有点凉。

叶九知道他就是这种婆婆妈妈的性格，也没阻止他，径直开始介绍案情。

案情说简单其实也挺简单。

“你是说，他们本来是想杀那个女的……叫什么？高晓燕？”

于向杰一边烧开水一边问道。

“对，就是叫高晓燕。
然后被我碰到了，打起来，经过就这样。
”

当然，叶九把自己遭雷劈那一段直接过滤掉了，至于十六年后，平安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正科级侦查员叶九同志同样被雷劈的景象，更不会说出来。

“那个高晓燕是什么人？为什么邓子豪的人要杀他？”

于向杰双眉紧紧蹙了起来，问道，又像是自言自语，神色十分严肃紧张。

虽然于向杰并不是刑警出身，但多年的基层公安工作，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事情，怕是不简单。

“这个得问他们了。
”

叶九笑着说道。

他倒没有于向杰这样紧张。
虽然叶九能理解于向杰的心情，但老实说，他是有点不以为然的。

说到底，老子也是警察，只要没有做错事，我怕什么？

邓子豪再厉害，你能把我怎么样？

“叶九啊……”

于向杰沉吟着，不知该怎样和叶九沟通。

在于向杰想来，这个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人放了，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虽然唐有福等人确实是在警察面前亮刀子了，这不没造成实际后果吗？反倒是每个人都被叶九收拾得够呛。

叶九下手狠！

这是巴江派出所人人皆知的事实。

这小子特种兵出身，手重。

不过叶九对此自有解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部队出身的人，一贯接受的就是这种教育。

理解！

即然这样，那就不如教训几句，放了算了，省得惹麻烦。

但这个话，于向杰也知道，不能就这样说出口来，否则，也显得他这个教导员太没有原则了。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严重里整，定他们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不为过。

你们特么的四个人，有三个人动刀子了。

也就是这回运气不好，无巧不巧的撞到了叶九，要是换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没有叶九这样的身手，那今晚上谁胜谁负，甚至谁生谁死，那还真不好说了。

难道一定要等他们把警察杀了或者把高晓燕杀了，才能抓人定罪？

“要谨慎！”

沉吟半晌，于向杰才说道。

“叶九，这个事必须要特别谨慎，邓子豪那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毕竟你刚刚从部队回来不久……那是个人物，连我们郝区长，都要听他的。
”

这是一个不算太隐秘的“秘密”。

邓子豪这些年金钱开路，不知道和多少场面上大人物称兄道弟，至于阳关区郝区长，更是和他关系密切，据说郝区长能够这么快升任要职，一多半是邓子豪的功劳。

这样一个牛人，是他们小小的基层警察惹得起的吗？

叶九就笑。

“于教，这个事我怎么谨慎啊？他们都亮刀子要杀我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放心，我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的。
”

“不管这些家伙是受谁的指使，也不管这些家伙背后站着谁，首先咱们得把整件事搞清楚，掌握主动权。
”

别看叶九年轻，可不知道多拿得定主意。

于向杰总觉得这样还是不妥，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他注意方式方法。

这个所谓注意方式方法，只是个隐晦的说法，其实是提醒叶九，有些手段不能上，别授人以柄。

所里这些小兄弟的行事作风，于向杰还能不了解吗？

和于向杰谈完，叶九拉开门走出去，却一眼就看见了高晓燕。
高晓燕还是穿着湿透的衣服，双手抱胸，在门外走廊上逡巡。

“你怎么在这？”

叶九问道，不是安排她在大办公室那边等自己的吗？

高晓燕看他一眼，低声说道：“我害怕……”

叶九微微一愣，随即就明白过来。

她肯定害怕啊！

虽然唐有福黄毛等人都已经抓起来了，但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暴起伤人？

这些人很疯狂的。

只有和叶九在一起，她才会有安全感。

毕竟她亲眼见识到了叶九的强悍。

“放心，这里是派出所，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

叶九安慰了她一句。

高晓燕点点头。

“走，带你去换身衣服，都湿透了，会着凉的。
”

叶九说着，就往后边宿舍区走去。

高晓燕没有丝毫犹豫，紧紧跟在他身后。

巴江派出所有两栋建筑物，前边临街的一面，是一栋四层的办公楼，后边则是一栋六层的宿舍楼。

但并不是所有的派出所警察都住在所里。

很多警察自己家建了房子。

整个九十年代，全国各地的城市都经历了一个自建住房的高潮。
我国国人，对住房的感情之深，是其他国家的人再也想象不到的。

但凡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拥有自己的房子。

叶九倒没这个想法。

他太年轻，刚从部队转业，对这些身外之物，暂时还没什么太直观的认识。
平时就是住在所里的单身宿舍，有时间的话，就回大华机械厂去陪老爸老妈。

不过自从老头子的病情好转之后，叶九住在所里的时间，大大超过住在家里的时间。

太忙了。

基层派出所民警，只要你想干点事，就没清闲的时候。

叶九是那种不喜欢挑三拣四的性格，这也是部队期间遗留下来的毛病，服从命令听指挥，不讲条件。

所以他也比大多数同事都忙，手头案子最多。

叶九的单人宿舍就在一楼，不过他却领着高晓燕去了三楼，敲开了户籍民警王平的家门。
王平是个三十几岁的女同志，以前也是大华机械厂的干部，后来通过关系，调到巴江派出所来了。
在大华机械厂的时候，王平家和叶九家隔着没多远，可以说是看着叶九长大的，平时在所里，对叶九很关照。

叶九没少去王姐家蹭饭。

这次带高晓燕换衣服，叶九自然不可能将她带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去。

这些瓜田李下的嫌疑，是一定要避的。

进派出所的第一天，所领导就跟他谈过了，低级错误不要犯。
而作风问题，无疑就是低级错误。

没有在基层派出所工作过，你永远都不知道，那些泼辣的妇女同志，能做出什么让你目瞪口呆的事情来。

转业到巴江所短短几个月，叶九就已经有两次参加维稳任务的时候，遇到当众脱衣服撒泼的女同志了。

高晓燕看上去不像是那种撒泼的人，但也还是要注意避嫌。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王平已经睡下了，被叶九一阵敲醒，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很诧异地问道：“五四，什么事啊？”

叶九小时候的邻居，都知道他这个乳名。

“王姐，这是高晓燕，一个案子的当事人，淋雨了，我带她到你这里来，换件干净衣服，嘿嘿，你知道我宿舍不方便的……”

王平瞥了高晓燕一眼，点点头，说道：“那进来吧。
五四，你也先回去换衣服，你看你全身上下都湿了，千万不要着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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