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前面的那玩意儿是张人脸，倒不如说是张鬼脸，闪烁着惨绿惨绿的冷光，让人不寒而栗。

陶喜想起了花脸雪糕，和这个人脸妖怪很像，这么联想的好处在于，可以用食欲来压制内心的恐惧。

由于光线在海水中的折射作用，导致海底的视线很差，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楚，离得越近眼睛越花！

陶喜也很爱看穿越小说，他一直有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如果自己是个高度近视的人，穿越到古代（明末清初之前）该怎么办？

哈哈，眼睛都看不清，一统天下是没指望了，运气好的话最多是混吃等死，孤独终老（就算娶妻，大概率也娶不到漂亮的，眼拙嘛）；

运气差的话，估计要将脑袋伸到敌人或仇人的鼻子底下，才能看清对方长相，倒是省事儿，咔嚓一刀，人头落地，了此残生。

总之都是白穿一趟！ 除非戴上眼镜穿越或者穿越之后自己打造眼镜，不管怎样，都会使自己与众不同，行为怪异。

很幸运，陶喜没有近视，毕竟不是职业跳水的，可现在人在海底，就很不幸了，因为在水下，正常视力反而没有近视眼看得清楚。

看不清行动就会迟缓，行动迟缓就会有生命危险，因为真的要缺氧了，这口气快用完啦！

陶喜豁出去了，拼命游向人脸妖怪，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也变得越来越大。

在视觉不佳的情况下，人们往往要通过触觉来弥补信息的不足，距离拉近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充分接触不明物体。

“人脸”上的主要结构依稀可辨，许多发着绿光的怪虫聚集在这张脸的孔洞和缝隙处，其余部分给人的感觉则是冰凉而坚硬。

骷髅头！一个惨白的骷髅头，干枯的眼眶里爬满了怪虫子。

虽然无法看得真切，但陶喜有充分的把握脑补出这个可怕的景象！

但是这个骷髅头也太大了，两只手都抱不过来，像是一个巨型妖怪的首级。

陶喜有些沮丧，这个怪骷髅除了大之外，还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也找不到任何机关。

哎，看来要前功尽弃，只能先回去再想办法了。

越想越恼火，陶喜一拳头砸在骷髅头的天灵盖上 ，暗想那个刺客不会真的被妖怪给吃了吧，害得小爷我找不着！

“嘎吱嘎吱”，拳头还没收回来，那个红点熄灭时传来的异响又出现了。

暗门终于打开，陶喜想哭又想笑，一个人的冒险，好悬！

开关就在人脸妖怪的脑门上，施加足够的压力就可以触发，骷髅头向后缓缓退去，下方现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方形孔洞，汩汩地冒着气泡！

陶喜没有任何犹豫，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一个水下前空翻，伸着脑袋就往洞口里面钻。

其实根本不用费劲，“嗖”的一下，人瞬间就被吸进去了。

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再怎么不一样，在大排量抽油烟机面前，照样给你收拾了！

陶喜这股子烟火也不例外，身不由己，手脚失控，水流推动身体的速度极快，好像是坐上了一辆水下过山车。

好在这个过程很短暂，也就一到两分钟，“轰”的一声，一顶黄灿灿的御赐泳帽冲出了水面，陶喜总算是呼吸到了救命的一口空气。

环顾四周，似乎是一个很大的地下溶洞，怪石嶙峋，水气沆瀣，钟乳石“叮咚叮咚”地滴着水，更显得静谧无比。

这应该是一条暗河，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鱼儿在水中游动，岸边分布着好几个岩洞，每个洞口都点着火把，架着灯烛，铁栅栏把门。

不用说，此处就是刺客的老巢，还真是隐秘得很，搞得像水帘洞似的。

洞天福地，寿与天齐，猴子猴孙，喳喳叽叽。

不知不觉又陶醉在西游的世界里，“哐当”一声，惊醒梦中人，紧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有人过来了。

陶喜脖子一缩，潜到水底，一直等那人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露出头来，然后悄悄爬到岸上。

一扇铁门虚掩着，对于不速之客来说，这相当于“欢迎光临”。

陶喜幸运地发现了这份邀请函，蹑手蹑脚地靠近，斜着身子从门缝里挤了进去，大气都不敢喘。

洞内反倒有些昏暗，稀稀疏疏的有几盏油灯挂在两边的石柱上，将灭未灭，晃荡着微弱的火苗。

脚下是潮湿的石板路，头顶上哗哗的水流声不断，很好地掩饰了陶喜“噗咚噗咚”的心跳声。

单枪匹马深入虎穴，刺客或者刺客的同伙随时会出现，自己又手无寸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冒险的兴奋感逐渐被死亡的阴影所覆盖，此刻如果有一把兵刃在手，好歹心里也踏实些。

就地取材吧，陶喜决定到犄角旮旯里去找一找防身的家伙，哪怕是一件磨制石器也好，这个鬼地方有山顶洞人的气息。

绕来绕去，最后就是绕晕了自己，鬼打墙般的瞎转悠，让人产生了莫名的恐慌，好在一阵悦耳动听的吟诵声，及时挽救了行将崩溃的情绪。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

悠长婉转，余音绕梁，几许哀愁，几许惆怅。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在深邃的岩洞内，给人以一种空灵通透的感觉。

陶喜完全被吸引住了，词儿也太熟悉了，曾几何时与谁共吟？

可恨的破碎记忆，哎，能再装回来一点吗?

沉思 ......

信息重载 ......

李清照！

这是李清照的词！

难道千古第一才女也在这里？

哪有这么巧，也许就是一个喜爱诗词的普通女子罢了。

陶喜定了定神，循声潜行，轻轻地在一间石壁洞屋旁停下了脚步。

说是小屋，其实就是一间牢房，透过铁栏杆看屋内陈设，倒也是简洁干净，一床一桌一椅而已。

一个中年妇人端坐在桌前，正在奋笔疾书，就见她容貌端庄秀气，神态温文尔雅，紫袖罗裙，高髻玉钗，怎么看都有一种才女贵妇的气质。

不多时已写成一张，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忍不住皱了皱眉，叹了叹气 ，又是一段吟唱：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

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

陶喜在一旁早就沉不住气了，如鲠在喉的感觉太难受，忍不住压着嗓子应了一句：

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妇人吃了一惊，扭过头来看见一个大小伙，浑身湿漉漉，衣裳脏兮兮，光着脚丫，脑袋上还罩着个黄绸子布，模样甚是狼狈。

陶喜脸一红：“ 惊扰惊扰，献丑献丑，请安人不吝赐教。”

“ 哦，原来是位小官人， 吓我一跳，还以为你是扶桑斥隐者呢。”

“ 扶桑斥隐者？ ”

“对，就是来自扶桑国的盗贼，我就是被他们抓到这里的。那些人当中有的会说汉语，不过你肯定不是他们一伙的。”

“ 怎么看出来的？”

“ 因为扶桑人说汉语，是不会还带着汴梁口音的。”

“哈哈，不靠眼力靠耳力，佩服！ 在下陶喜，人称陶三郎，自幼就生长在汴梁，你果然没有猜错。”

妇人点点头：“ 看来我与陶三郎还算是半个同乡，你怎么会跑到这个虎狼之窝来？ 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万一被斥隐者抓住那可就性命难保了，我知道有个地方应该可以出去…… ”

话犹未落，就听得不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还夹杂着叽叽噜噜的交谈声。

妇人面露焦急之色 ：“ 不好！，应该是斥隐者过来查房了！小同乡，你赶紧在附近找个藏身之处，待会听见我咳嗽三声再过来，切记！ ”

与被菩提老祖敲三下脑袋相比，这个信号没有皮肉之苦，陶喜满口答应，正好石牢附近有一个很隐蔽的小洞窟，便钻了进去，手脚刚好可以撑在岩壁上。

不多时，铁门前来了几个人，然后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哈牙骨，多哇哇七各达萨伊！”

陶喜听得出这是日语，可啥意思搞不懂，紧接着好像有个人拿着一大挂钥匙，叮叮当当的，没一会铁门开了。

那女子又说话了，这回却是流利的汉语：“ 呵呵，易安居士，这两天过得可好，小野弥又来请教了！ ”

小野弥？ 还小野猫呢，显然是扶桑女子的名字，易安居士 ？ 里面那位肯定就是李清照了！ 实锤了！

陶喜肾上腺素急剧飙升，可是狭小的空间无法承载这种激动，脚下一使劲，踩塌了一小块岩壁，碎石滚落。

这里太安静了，任何一个响动都会被迅速放大。

“ 纳尼莫诺得思嘎？ ”

有人奔着陶喜的藏身之地就冲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