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与骨阵中人的惨叫声，让我如在炼狱头痛欲裂。

天空又暗了几分，我们似乎就要被绝望的死亡的黑色吞没了。

“这怎么对抗，我们没武器啊，游戏不可能没武器啊？”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死抓着余海的胳膊。

“再看看。”余海还是很冷静。

我回头去看，麦露和艰难爬过来的James依偎着抖作一团，麦露把胸前的玉牌抵在脑门前，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上下牙框抖动撞击的声音，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抖如糠筛。James双手合十手心捻住本来戴在手腕的佛珠手串，边哭边狂喊阿弥陀佛。

后来我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我都能笑到气绝。

骨阵那边三个人的叫声实在太惨烈了，等我回过头来，红毛和刘姐已经完全被骨阵淹没看不见人形。老孙跪在地上向一面骨墙不断磕头，周身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身上布满流着黑色粘液的伤口，即便如此，装着金沙的包还是被他护在怀中。他面前的骨墙又变了组合，影影绰绰是一个人样，那人附身靠近老孙，老孙周身伤口处的黑色粘液被吸到骨人身上，一个黑色的女人形象越来越清晰。

我使劲揉揉眼睛，才确定看到的真的是老孙跪在一个女人面前。

“你要逼死我啊，你逼死我了！”老孙凄厉的惨叫声中夹杂着咒骂声，他站起来一手护着包、一手扯过根骨头，朝着那团女人一顿乱抽，女人倒下了他也没有停手，直到女人身上的黑色粘液流了一地、变成散落的骨架他也没有停手。

骨架又重组并挣扎着站起来，发出尖锐的嘶吼扑向老孙，老孙怀里的包落地了，他的头发皮肉脏器……身体所有的一切，都被骨架一点点吸走，在器官还能工作时他最后的声音是“救~我！”

我们这边四个人都没有动。

很快老孙的求救声被风声、红毛和刘姐的惨叫声掩盖，好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老孙彻底成为了一尊骨架。

“他不会来找我们吧。”麦露每吐一个字都要重复抖好多遍才能到下一个。

“这游戏……人真的会死吗？”成功逃脱的James极为小声、生怕招惹了骨头。

我抽打着脸强迫自己冷静，观察四周有没有可用的武器或机关。

“去那边的大石头下，离骨阵远一点。”

余海拉我离开，麦露敏捷地扑过来抓住我的衣角，James紧跟着我们，四个人来到一处巨石旁掩住身体，再去看骨阵那边。

红毛和刘姐的叫声逐渐消失了。应该是感应到没有人味后，骨阵乱纷纷散开，拼成各种形状的骨头突然落地，所有的骨头变成黑色粉末随风而散，落地后粘附在地上、与漆黑的戈壁融为一体。

我们脚下所踩着的，也是层层黑色骨头的粉末吗？

天空的灰度又加重了，我不敢细想。

“他们三个，死啦？”麦露面如白纸紧紧抱着James。

James全身贴靠在黑色石头上才站立住：“再难的游戏不就是拿枪突突突吗，也不给我们武器，还要死人，这什么鬼地方不是人呆的，我要回去”。

我看向余海：“会不会，是假象。”

讲道理，只要是游戏就不会有玩家真实死亡，这个逻辑是我最后的希望。

余海按了按手环，并没有什么声音出现，看来系统并不会辅导新手玩家。

“他们三个消失了，我们四个还在，游戏场景还在，说明这一关还没结束。”

听到余海这么说，James立即换了神色：“那是不是需要再有一个人，像他们那样消失，这一关就能过？”

这是我们四个人都担心也疑虑的，谁也不想遭遇方才看到的一切。

看到大家没反应，James恳切道：“他们死了那些吃人的骨头就都没了，说明他们的死是有作用的，我们牺牲一个人，大家就都能过关，只是游戏嘛又不是真的会死，真的不会死你们要相信我的判断。”

心里想着“那你怎么不去”，考虑到这种环境不是得罪人的时候，我忍住怒气：“吞人的骨头都没有了，难道要去刨开这些黑色石头找骨头？”

James用手指戳着石头：“这么硬，怎么可能刨开。”

从他手指碰过的地方开始，黑色石头发出簌簌的响声，而他的指头也无法从石头上拿开了，可以说是石头通过他的指头、一点点开始将他往里吸，他身上发出黑气、一样被吸入石头。但是在我们看起来，就好像James是一个塑料人，此刻正在被超高温的铁板烧融。

想必血肉和黑石融合的过程十分疼痛，James的惨叫不亚于老孙。

离的太近，各种刺激和恐惧感让我产生生理反应，五脏六腑和情绪似乎已经扭成一团。

一直依偎着James的麦露也发出惨叫，她慌忙挣扎试图摆脱James，但是她也被牢牢吸附住无法脱身。

没必要再多一个人经历痛苦，我无法再做旁观者。

也许是对不适感的反抗让我有了勇气，我伸手拉住麦露试图帮她脱离黑石的吸力。余海紧接着我也拉住我。

全身像是被过电一般，似乎有无数的空心针洞穿身体，这空心针携带着筋骨血肉往石头那边去了。我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冒出淡淡的黑气，眼泪开始完全不受控制的奔流，是奔流！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心里好像被什么撅住了一样，情绪陷入无边的黑色悲伤，那是比死亡还难受的情绪吧。脑海中的意识是模糊的，但欠了全世界的感觉却十分明确。

我到底，欠过这世界什么呢？临死之前，必须要清算吗？

当James的半边身体融入黑石，石头上逐渐出现了无数蚁洞大的密集小孔，从顶上开始粉碎式坍塌。碎石接触到人体就黏住吞噬，James和麦露正在更快地被黑石吞没。

“碳化？危险！”余海拼命拖拽我离开，我们摔倒在几步之外，方才那尊巨石已陷落成一堆粉末，水一样渗入黑色地面，连同埋在里面的James和麦露一起消失了。

天色已经暗到我只能看见余海眼睛里的亮光，和远远近近更黑的石头。

风的声音，呜咽如鬼。

“都是游戏设置，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自我安慰并没能让我冷静。

方才的悲伤此刻还在控制我，眼泪依然停不住。我紧紧抓着余海的手，仿佛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他是这世界里，我唯一的同类了。

这一天内发生太多事，都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但我们并没有时间做自我调节。饿、渴、疲劳到快虚脱、随时要崩溃的情绪、完全未知的环境……我的脑海中甚至瞬间闪过不如一死的念头。

如果在坠海的那一刻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吧。有什么舍不了放不下的，总有要死的那天，何必辛辛苦苦到头来一场空，每天吃的喝的穿的衣服坐的地铁服务的客户，未尝不像游戏里的道具一样，真实也虚幻。亲朋好友那些人际关系，真的重要吗。如果死在这里被黑暗吞了，就再也不用辛苦了吧，那么怎么样死，能死的好受点呢？可是，如果在这里死不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从现在起，我们到哪里都不要分开。”

我拿下腰间的装饰皮带，把自己和余海的手腕绑在一起。

“看起来这里已经是个废弃场景，或者天完全黑之后有其他危险的设定，咱们得去找他们。”余海的冷静让我稍微安心。

我们俩默契地走向旁边的石头。

“准备好了吗？”

“嗯。“我握着余海的手紧了紧，他伸手触摸黑石，簌簌的声音传来，没有痛苦，无数的黑色从天而降，意识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