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江河区警察分局，刑侦室。

李一和叶志安相对而坐。

“昨夜凌晨两点，元岗路派出所接到一通匿名电话，声称小区垃圾间发现疑似装了人体残肢的包裹。”

“两点零三分，江河分局接到元岗派出所通知，第一时间出警。

根据报案电话陈述的位置，找到一包装有一只左手和一只右脚的黑色垃圾袋。”

“经过一番调查，最终在天元小区E栋501单元，发现被害人尸体。”

“死者赵大虎，四十四岁，黑疆人。

03年从部队退伍后，进入广市的一家安保机构，从事私人安全顾问工作。”

叶志安将案件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目光全程注视着李一，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李一全程皱着眉，见警官讲完案情，禁不住疑问道：“警官，所以这个赵大虎被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又补充道：“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老实说别说杀人了，我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

叶志安沉默不语，眯着眼睛深深的看着李一，手按在面前的文件夹上，缓缓翻开。

里面整齐排列的照片，大多是血淋淋的伤口特写。

充血发紫的脸，睁大的眼睛满是血丝，充斥着临死前复杂的情绪。

被钝器硬生搓断的手脚，颈部血已凝痂的勒痕。

还有几张不同角度的尸体全貌。

里面的每一张照片，都带有着浓浓的暴力美学，充满血腥气息，让人触目惊心。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叶志安把文件夹推到李一面前。

李一看向那些照片，脸上不由得露出恶心的表情，他快速的瞄了眼尸体的容貌。

顿时想起一个人，正是带他进黑色酒吧的那个黑脸壮汉！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昨天人还好好的，今天就没了？

李一禁不住后背发凉，心中暗暗猜想起来。

难道是张安胜杀的？

不可能吧，昨天他的分裂人格经过他的精神引导，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再出现才对，除非……

正当他细思恐极之际，坐在对面的叶志安突然敲了敲桌子。

李一赶忙斩断思绪，回答道：“见过一次，但不认识。”

叶志安紧紧的盯着他，凭借多年的审讯经验，可以确定李一没有说谎。

但即便如此，也排除不了他杀人分尸的嫌疑。

“说说吧，你和死者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的。”叶志安起身将文件夹收回合上，如闲聊般发起提问，“见面后又做了什么？”

李一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完全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就在昨晚，花城汇黑色酒吧，不过不是去见他，是去会诊一名病人，名叫张安胜。”

“病人？”

叶志安眯起眼睛，好奇一问，“什么病？”

李一露出为难的表情，解释道：“病人的病情属于病人的隐私，作为一名医生，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所以我无可奉告。

不过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去心灵诊所咨询一下，因为这一单是那边介绍给我的。”

叶志安沉默。

据他了解，赵大虎是最近一个月才被张氏集团聘用。

主要工作就是跟着张安胜。

表面上是私人保镖，实则是张安胜的父亲安插的一个眼线。

负责汇报张安胜的行踪和日常生活。

对此他特意调取了张安胜的个人资料，上面可没有任何疾病记录。

不过隐瞒病史这种事。

对于一个身价百亿的富豪家族而言，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哪怕李一不说，根据职业身份，他多少也猜出来一些。

至于李一提到的心灵诊所，他也调查过相关资料，就是普遍的私人诊所。

专门提供心理咨询和心理医疗服务，主要顾客大多都是有钱人。

所谓的病人，要么是心理缺陷，要么是患有抑郁症之类的。

心理疾病的种类，还真不多。

叶志安很快斩断杂念，开口道：“请你详细的陈述一下昨晚的经过。”

......

李一配合意愿很积极，顺着警官的话，把昨晚的经过讲了一遍。

陈述的内容几乎都是事实，只是省略掉他看到的一些事情。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能看到分裂人格这件事，即便是馨儿也不知道。

叶志安根据他的陈述，仔细翻看黑色酒吧收集到的笔录和监控截图上显示的时间。

全部内容都一一对应，没有说谎。

接下来，在他的主导下，两人进入正常办案的审讯问答环节。

“你十一点零五分离开黑色酒吧后去了哪里？”

“坐地铁回家。”

“到家之后是几点？”

“没留意。”

“同居的女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兄妹。”

“亲的？”

“嗯。”

“她是否能证明你昨晚回家了？”

“不能。”

“为什么？”

“昨晚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了。”

“昨晚凌晨2点，你的银行卡突然到账80W，对此你作何解释？”

“到账了？那是看诊的尾款。”

“那在此之前的20W呢？”

“预付款。”

“那还有什么能证明你到家的时间？”

“没有。”

……

叶志安审问下来，初步判断李一全程做出的陈述均是事实。

他不由的有些希望李一能给出一个明确的证明，洗脱嫌疑。

目前情况来看，比起李一，他倒是觉得张安胜的嫌疑要更大一些。

这是他从业多年积累的直觉。

而对于叶志安最后的问题，李一很自然的想到四楼走道的那个监控。

但不巧的是，那个监控昨晚并没有开。

叶志安眉头皱起，经过刚刚的审讯，他对李一的印象总体偏好。

不过嫌疑还在，他有权继续扣留。

至于张安胜，虽然也是嫌疑人之一。

但碍于他是张氏集团的未来接班人，身份特殊。

上头给他的指示，是没有明确疑点之前，不得贸然骚扰。

正义的天平不会倾斜，只是称重的过程，左右不一，有的快，有的慢。

叶志安默默的看着李一，忽然收回目光，起身一边整理桌上的案件资料，一边说道：“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不过本次案件牵涉一条人命，出于案件考虑，警方会扣留你48小时。

如果你有异议，可以请律师过来保释。”

“没有异议，我也没有律师。”

李一话音刚落，审讯室便响起敲门声。

“进。”

叶志安说了一声，门被拧开，走进来的是吴奇。

“报告叶叔，门外来了一位女士，自称是李先生的律师，说要给他办理保释。”

律师？？？

李一眉头一挑，脑海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自己的人际关系。

关键是认识的人里头，从未有过从事律师这一行的。

毕竟律师这种职业，专业化水平要求很高。

所以这个律师是哪儿冒出来的？

难道是馨儿请的？

正想着时，一个女人踩着猫步自信满满的走了进来。

一头棕黄色卷发，深灰色正装，典型的都市丽人。

一进门，全然无视叶志安和吴奇，径直的走到李一这边。

“你好，李先生，我是江河元安律师事务所的律师温秀秀，受人委托，过来帮你办理保释。”

似曾相识的鹅蛋脸，李一快速的在脑海中进行比对。

很快他匹配出身份，是住在403的那个女人。

平日里见过几面，不知道姓名。

真实身份未知，只知道是个变装好手，几乎每天不重样。

“这家伙不会眼那么瞎，认不出我吧……”

瞧见李一愣愣的看着她，温秀秀不由的露出一丝紧张。

要知道这次她可是不顾团长指令，自己擅自采取行动。

虽然她知道早晚都会和李一正面接触，但前提是必须得到团长的正式通知。

现在就看这个李一够不够醒目，别不识好歹，让她白跑一趟。

李一看着对方，心中不禁猜想起来。

既然是邻居，那多半是馨儿请来的，只是没想到隔壁住的大美女，竟然这么巧是个律师。

本来他已经做好在警局过夜的心理准备，但既然馨儿请了个律师过来保释，那何乐而不为。

早点回去给馨儿报平安更好，免得她过度担心，被分裂人格有机可趁……

想到这里，李一抬头朝温秀秀还以微笑：

“好吧，温律师，那就交给你了。”

温秀秀点头示意，伸手推了下镜框，趁着手掌的遮掩，嘴角微微的弯起一瞬。

算你识相。

“两位警官，据我所知，这个案子，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的当事人去过案发现场。

依照条例，我有权要求警方立即释放我的当事人。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现在可以开始办理保释手续了吧。”

温秀秀言之凿凿，掷地有声，仿佛此时此刻，她真的是一名律师。

也正是因为她的突然出现，使得叶志安对李一的好印象，全部推翻。

审讯室内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僵了起来。

叶志安眉头紧锁，看了眼李一，又看了眼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律师，接着朝旁边的吴奇问道：

“验证科那边有结果了吗？”

“啊？”

吴奇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还没有传过来。”

他此话一出，温秀秀立即抓住了这点。

“警官，不用我再说第二遍吧。

现在警察办案都是凭主观推测，胡乱抓人的吗！”

叶志安沉默不语，转身面对着墙，取出手机拨下一个号码。

可惜，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叶叔，要不就先给他们办保释吧……”吴奇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小声说道。

叶志安没空理他，只是一味的反复拨着那个号码。

吴奇叹了口气，回身硬着头皮朝温秀秀说道：“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的时间，走吧，我现在带你们去办保释手续。”

温秀秀也没有理他，直接对李一说道：“李先生，起来吧，可以走了。”

李一很配合的起身，跟着前者走出审讯室。

就在这时——

叶志安拨的号码，终于打通！

但是等了好一会，电话才被接通。

叶志安迫不及待直接开门见山：

“老方，赵大虎那个案子的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哦，那个案子的结果出来了。

我正准备给你们传呢。

酒杯上的指纹，经过验证比对，已经确定了身份。

一个是死者本人的指纹，另一个，和你今天给我的指印重合。

是同一个人。”

叶志安眼睛一瞪，“老方，你赶紧把报告传过来！就这样，先不说了！”

说完直接挂断电话，转身冲了出去。

警局事务办理台。

“李先生，在这里签字按下手印就可以走了。”

吴奇把保释单放到李一面前。

“好的，谢谢吴警官。”李一点了点头，就近取来一支笔，正准备签字。

身后忽然伸来一只手挡住签字栏。

保释单被一把抢了过去，回头一看，是叶志安。

面对突然杀出来的程咬金，温秀秀又一次展现出她强势的一面。

“这位警官，你这个行为，我可以理解为强行拒绝保释。

依照法律规定，我认定你是在限制我当事人的人身自由。

我将有权对你提起诉讼！”

“我看不必了。”

叶志安微微一笑，“在赵大虎案发当晚，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两个酒杯。

验证科在上面采集到两种指纹。

经检验发现，一个是赵大虎本人的指纹。

另一个指纹。

是你当事人的！”

“我的？”

李一震惊失声。

叶志安没有管他，脸上神情逐渐严肃，当着温秀秀的面，撕掉了手中的保释单。

接着取出手铐，重重的拷在李一的手腕上。

“李一先生，你现在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