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佟这一夜睡得并不好，不停的做噩梦。一觉醒来，身体酸痛的像是一个从不锻炼得人跑完了全程马拉松。

摸来床头的手机，才8:23分，该死的生物钟。

手机丢在一旁，夏瑾佟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对于司然，她抱有很大的期待，心中莫名的肯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这种感觉从抵达医院到现在，越来越强烈。

这是之前从未发生过的，或许是对这个城市的特殊感情，又或许因为司泊夜迟迟不肯说，怀疑的雪球越滚越大，导致她期望很高。

这些年，她碰壁过太多次，每次觉得有戏的时候，现实一个巴掌又将她打回原形。

坚持、希望、失望、崩溃，反反复复的充斥着她这几年的生活。

如果这次依旧是失望而归的话，自己还能坚持几年呢？

夏瑾佟翻个身，将被角掖在头下。

没想过，至今为止，还没有想过要放弃。

思绪越理越乱，她干脆起床，洗漱一番后在康西的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套上出了门。

清晨的风更加凛冽，尤其是在周围无高处毫无遮挡物的地方更加肆无忌惮，夏瑾佟站在墓前，将羽绒服的帽子从头上摘下。

天色朦胧，太阳被遮挡在云后，寒风将她的头发吹乱。

夏瑾佟没管，任冷风吹在脸上，一动不动。

面前三个墓碑并排在一起，积雪堆在碑旁，森寒萧条。

自他们离开后，她从未在冬天来过。前几年甚至逃避般的从未来过。

夏瑾佟上前将三朵包好的向日葵分别放在碑旁，放好后，又重新站回原位，双手插兜，沉默的看着碑上的三张照片。

不知站了多久，双腿已经冻到失去知觉，风吹在脸上也感觉不到痛，夏瑾佟才开口：“好久不见。”

寒风瑟瑟，回应她的是三张对她笑的灰色照片。

“我还在坚持去找弟弟的器官接收者，但是这些年很不顺利。”风刮的更凶，扬起雪沙，吹在脸上微微泛凉。她继续说：“即使你们不肯原谅我，刻意躲着我，我也绝对会找到他。”

像是发誓，又像是许诺，夏瑾佟骨子里的僵，一刻都没变过。

夏瑾佟的视线停留在最右边那张稚嫩的脸庞上， 活泼直爽，五官清秀，和她有几分相似。

如果不出意外，顺利长大，差不多和司然一样大了吧。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记忆如走马观花般掠过。

直到太阳缓缓升起，拨开云层， 折射在雪地上的光，刺痛夏瑾佟的眼睛，她才有所反应。

抬手将帽子戴上，深吸一口气后说：“走了”语气轻松，犹如拜别一个老朋友，头也不回。

脚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一道温润的泪水划过脸颊，迅速被风吹散温度。

……

坐上出租车的第一件事，夏瑾佟将电话拨给了伊南公司的老板，她想暂时留在柔城，司然的事情不是一个能简单调查明白的事情，以她对司泊夜的了解，他是不会轻易让她知道答案的。

电话被接通，男人病态的声音传了过来。

夏瑾佟看着窗外说：“老板是我”

“嗯”

感受到对面的低气压，她姗姗的开口：“周一接到了老家医院的求助电话，我不得不回”

“迟原和我说了。”

“听说你被喝住院了？”

“夏瑾佟，你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嘲笑我的？”

夏瑾佟苦笑，口气认真起来：“对不起，我可能要辞职了，柔城这边我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了解一些事情。 ”

对面安静了一会开口说：“辞职日后再说，先算你休年假，你的位置我先让其他人顶上，什么时候想回来和我说。”

夏瑾佟气笑，她这个老板除了酒量差点，各方面还真的没话说。

其实老板对她血型有过一点了解，资本家虽然金钱为上，但是有良心有善心的资本家占据大部分，自从知道夏瑾佟血型特殊后，特意把她的年假从5天改成了15天。还承诺在不工作不紧急的情况下，可以先把献血放在工作前面。

不符合常规的优厚待遇，冷淡不易相处的性格使她在单位格格不入。

况且年纪轻轻就坐上了运营主管的位置，公司里的人众说纷纭，甚至有说她是靠美色上的位，她每每听到都一笑而过。

业务是她在酒桌上一杯杯喝来的，业绩是她带着团队一晚晚通宵策划出来的。行得端走得正，哪怕她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但放在工作上就是现代的花木兰，她也不屑靠男人上位。

寒暄了几句后，断了线，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她刚毕业就进了这家单位，拼搏了这么久，要是真的辞职了还真有些舍不得。

窗外景色倒流，临近圣诞，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圣诞树。各家商场装饰的喜气洋洋。等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医院门口一个穿着柔城二中校服的小女孩吸引了夏瑾佟的注意。

眼睛和鼻头通红，明显是刚哭过一场，手里抱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站在ICU的走廊上，夏瑾佟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司然的病房号，正在惆怅着要不要让康西询问一下司泊夜的电话时，看到了那晚给她抽血的护士。看来老天爷也知道她不想和那个男人联系。

护士见到她也是一喜首先开口说：“夏小姐，你是来看你救助的病人吗？”

夏瑾佟点了点头说：“对，但是我不知道哪个病房。”

“8123哦，他已经脱离危险，转到普通病房了。”

夏瑾佟心中一喜，这两天困扰她的谜团即将有答案，兴奋与紧张交替。

道了谢后，便转身往电梯走去，抵达八楼时，电梯开得一瞬间与门口那个拿着粉色保温杯的女孩撞个满怀。

女孩眼睛依旧是红红的，手里还拿着保温杯，头低的很低，小声道了句抱歉，头也不转的走进了电梯。

8123病房，在走廊的最尽头，很好找，但是站在门口的她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身份去面对里面的那个人，虽然这几年没少经历这样的事情，可这次要比以往紧张许多。

奈何一切紧张都是无用功，当做好准备推开病房门时，才发现司然还在昏迷中。而且整整两天才醒过来，期间夏瑾佟一直陪在病房中，每天固定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

两天里从未见过司泊夜，倒也乐在其中。

看着昏睡的司然，长相和司泊夜有几分神似，鼻眼很像，脸型也很像，只是司然的脸型更加圆润一些，整个看上去更加友善无攻击力。

年纪与当年她认识司泊夜时差不多大。

夏瑾佟隐约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是高三的秋天， 天气渐渐变凉，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已经少有人行走，都是一些脚步匆匆补完课回家的学生，夏瑾佟就是其中一个。

秋天的风很凉，穿过单薄的外套和袖口不停的往身体里灌着风，犹豫再三，她决定走那条很暗的小路，可以节约十分钟的路程。

小路少有人走，马路上的灯光透过高墙带给逼仄狭长的小路一点光亮，夏瑾佟刚走一半就开始后悔，平时看的那些鬼片开始在脑子里闪回，越走胆子越怂，奈何已经走了一半而且天气又太冷，只好咬着牙加快步伐。

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个女孩子的抽噎声，断断续续。

起初把她吓了一跳，鬼知道，她多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接下来女生开始歇斯底里的道歉，声音几乎接近嘶哑，夏瑾佟才缓过神，不是鬼，是小情侣吵架。

“你别和我分手好吗？”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的，别离开我。”

“思然，你喜欢我的对不对，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改好不好，你别生气……”

乞求声一声比一声卑微，一句比一句绝望，夏瑾佟踩着落叶，嘎吱，嘎吱的继续往前走。

仿佛听到了有其他的动静，女生的乞求声渐渐弱了下来，走近了，夏瑾佟才借着微光隐约的看见两人的身形，两人面对面站着，女孩子正拉着男生的胳膊抽泣。男生一动不动单手插着兜侧头看向她。

真烦，被逼着去上她最讨厌的数学补习班就算了，抄个小路还能遇见渣男。

逼仄的空间，小情侣面对面的站着，容不下第二个人在中间穿过去。夏瑾佟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开口：“让一下。”

今天她穿的是白色的毛衣，她很喜欢，不想碰脏，所以他们要让路。

正在哭女孩先是一愣，随后默默的向男孩子怀里靠了靠，想留出空隙，让她过去。

但是男孩子站的笔直，没有拒绝女孩的靠近，也没接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点想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一道车灯闪过，光亮在对视的两人脸上划过，那是她第一次见司泊夜。

细碎的头发挡在额前，五官优越，校服外套着一件黑色冲锋衣，干净的样子像是一成绩很好的温柔学长。

若不是他此刻眼神锋利的看着自己，还在大冷天让一个女孩子哭的肝肠寸断，她差点被他的外貌迷惑。

“同学，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吗？”

司泊夜语气很冷，说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低头点燃，再次有光亮，夏瑾佟才看清，哭哭啼啼的居然是自己的女班长。

虽然自己刚回学校一个星期，人都认不全，但是班长是她去学校后对她说话最多的一个人，好像叫冯宁？印象中是一个温柔儒雅的乖乖女，长相清纯与她截然相反，一看就是老师、家长眼中的三好学生。

想起刚刚如此狼狈的乞求，夏瑾佟实在难以把两个人对上号。

想必班长也看清了她的脸，有些窘迫的放下司泊夜的手臂，小声的说：“瑾佟，你可以替我保密吗？”

一阵微风吹过，沉木的清香中夹杂着烟味，充斥着嗅觉。

不是班长身上的味道，是司泊夜身上的味道，竟有些好闻。

“班长，早恋要擦亮眼睛。”夏瑾佟懒得再耗下去，这个天气显然穿一条短裤，加长靴是不明智的选择。

瓜也吃完了，只想赶快回家。

班长不回话，默默的站到一旁与司泊夜并肩，留出一条仅够一人走过得空间。

夏瑾佟抬腿准备走，刚迈出一步，司泊夜将即将燃尽的烟头弹出，力气过大在对面的墙壁上迸溅出火花，险些弹到她身上。

一条腿横空出现，脚抵在墙壁上，膝盖微曲将她拦住。“同学，你是听不到我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