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的沉静，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美丽的长弧，继而消失在天边……

鲜有听到虫鸣鸟叫，这夜，就似那黑色的墨汁，将这世间给浸透了，伸手不见五指，偶有一阵寒风吹过，带着些许血腥气，令人作呕；这夜，很冷血、很凄凉……

夜幕下，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缓步走在平原上。老者剑眉星目，两鬓染霜，神光焕发，穿戴朴素简洁，步履坚定，不争不抢。

老者行至一处河流，只见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河对岸一大片连绵的帐篷，虽是鲜有灯火，但在月光照耀下，也能见其规模，看样子乃是一大片军营驻扎地。不过令老者颇感奇怪的是，这军营布局毫无章法，中间空出一大片地，不知为何。

老者心中有感，遂蹚水过河，行至对岸，脚下布鞋却是滴水未沾。而后从河岸前行半里地，已是深入营地之中。老者忽觉前方有异样，定睛一看，却大吃一惊，原来方才所观此地并非是空地，而是一个焦黑巨坑，突兀得就像是被天狗咬去了一大块，料想此地帐篷定也是随之化为飞灰了。

老者在黑坑边上蹲下，伸手触摸那焦黑的泥土，手中竟有酥酥麻麻之感传来，捻了一些泥土放到鼻尖，细嗅之下，除却焦臭味，还有一些腥膻味。老者哀叹一声，便又继续起身向前走去。

老者顺着官道向前走，不多时，便看到一座城，城中的光亮，照亮了半边天，而且不止城中，城外也是如此，忽明忽暗。看到此景，老人的眉头更紧了些，却也未影响他那沉稳的步伐。大概是心中已有预想，老人的步伐稍紧了些。稍近一些，一阵冷风吹过，老者紧了紧衣物，一股股腥臭伴随冷风传来，让人毛骨悚然。此刻城外真正的景象，哪是什么热闹场面，只有被战争肆虐之后遗留下来的修罗地狱场。

何为地狱，遍地的尸体，横七竖八，土壤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褐色，无法凝固的鲜血汇成血河流淌，偶然在树枝上看到的，却是早已辨认不出的残肢；箭矢、旗帜在燃烧，摇曳着的火光映在那不知名的尸体上，凄惨、凄凉。

老者眼中，也不知是怜悯，还是愧疚，抑或是悲伤。便是不忍再观，只见他脚下轻点，身体便便乘风而起，向城门飞去。

身在空中，老者看得更清了，诺大的青石城门，呈拱形，大门乃是青铜所铸，上面有复杂繁密的麒麟图腾纹样，而此时却是随意倾倒在门洞之下。往上看，巨大的红木鎏金牌匾已经断成两截，但好歹还挂在上方，依稀辨认出那三个鎏金大字乃是——楼京城！牌匾下方还有一排小字，上书“楼越国都”。

老者不免叹道：“昔日原是最繁华的国都，如今却是这番景象，今日之后，再无楼越，楼京也不再是那个楼京了。”

少顷，老者好似看到了什么，便继续往上飞去，最终落在了城门主楼之上。而后便只见他抬手恭敬的作揖，而他拢手方向，一名身穿九五龙袍的中年男子，被一支长枪钉死在了一面巨大战鼓之上，死未瞑目。

见此老者开口对着死去的中年男子道：“人已死，世间一切皆成虚妄，陛下身为楼越王，为楼越生，为楼越亡，请承外臣这一拜；其余后事交予外臣，外臣定护得楼越子民周全，请一路走好！总有一天，楼越盛世，依你所想，如你所愿。”

老者起身礼毕，便伸手合上了楼越王的双目。随后右脚轻点，便再次飞身而起，随之左脚轻踩城墙垛口，整个人便翻跃到了楼顶之上，行云流水，轻巧自如。

来到楼顶，入眼处便看到一根巨大的暗红色圆木从楼顶穿出，长长的升了出来，圆木顶端，黑乎乎的，似有何物绑在其上。

老人伸手摸了摸圆木，那红色却染上了手，这哪是什么暗红色圆木，分明是未干透的血迹。手抚圆木，老者眼里透出了无尽的伤感，唉声道：

“甲殷老弟，请原谅为兄独自独活，你我都了解时机未到，待为兄将你我兄弟所期之事完结，定备好酒，在九泉之下向你赔罪。”

随之抚在圆木上的手掌突然发力，随之一股暗劲被打入圆木内部，啪的一声响，那圆木便应声而裂，化为废渣。而后老者伸出双手接住了那被绑于其上之物，却是一人。此人被缚于圆木立于楼顶之上，无论城外城内的人都可见到，于城外，鼓舞士气，于城内，杀人诛心。

再看那人，只见他身材高大，估摸得有六尺高，面颊清瘦，剑眉薄唇，袒露着上身露出精钢似的肌肉，浑身上下大小伤痕多不胜数，而致命伤乃是一道贯穿了心脏的剑伤，鲜血至此未干。

观此人模样便知其生前必也是坦坦荡荡的英雄人物，即便是已死之身，却依旧透出一股霸道的威势。

老者将尸体放在青陶瓦面上，取出一手帕细细擦拭他的身体，直至擦得干干净净。

“甲殷老弟，你所挂念之事，楼越之民，西狩之根，为兄都为你护得，你且在九泉之下观好！”

……

据后世楼京人所传，楼越国破当日，无数大军涌入城内，烧杀抢掠，无人阻拦，一时间，诺大的楼京城哀嚎遍野，火光冲天，惨烈境况更胜城外战场。

直至一道惊天剑气从皇宫之巅冲天而起，划破九霄，宛如一柄天剑，立于紫宸殿前。一个单手抬着一口黑棺的老者，站在紫宸殿顶鎏金瓦上开口说了十六个字：

“国之战事，与民何干！立剑于此，谁敢造次！”

那声音犹如从九天之上传来，余音绕梁，久久不绝。

那人，名为秦夫剑，那剑，敢为世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