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座掌管着寺里的斋堂和寺中的杂务，也就是僧人说的慧伤大师了。

真是应了那句话，头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萧韶仪一眼就在斋堂后厨认出了坐在板凳上吃花生米的慧伤大师。

“厨房重地，闲人勿入。”慧伤见有外人探身进来，立刻出声赶人。

“不好意思，我们这就出去，不过慧伤大师，现在还有热粥吗？”萧韶仪带着小女孩退出厨房，慧伤放下装着花生的碟子跟着走出去。

“还有。”说完看向小女孩，“小施主就是昨晚被救上来的小丫头吧？”

女孩抓着萧韶仪的手腕，半个身子躲到了她身后。

“是的，我们肚子饿了，听其他僧人说来找慧伤大师就可以有饭吃。”听着萧韶仪轻松的语气，小女孩的手劲松了一些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等一会。”慧伤大师转身进后厨，过了一会端来两碗粥和一些凉拌素菜给她们，“现在只有这个。”

“多谢大师。”萧韶仪带着女孩坐在空位上，让她先吃，而自己再次来到慧伤大师面前，“慧伤大师，我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如意院，我住的禅房打碎了一套茶具，劳烦慧伤大师重新备一套。”

“怎么这么不小心。”慧伤大师稍有不耐地皱起眉头，突然恍然大悟地望着萧韶仪，“寒曦王妃？”

“嗯，是我。”

慧伤睁大他那被油脂挤得快睁不开的小眼睛审视萧韶仪一番，因为她脸上都是碳灰，衣服也脏兮兮的，第一时间竟没认出是王妃，“小僧失礼了。”

“没事，那就劳烦慧伤大师了。”萧韶仪说完坐到女孩身边，把菜盘子里的胡萝卜挑给女孩，“多吃胡萝卜对身体好。”接着跟她一起好好地吃了一顿早饭，随后带着她去洗了个澡。

慕寒易回来推开门就看到萧韶仪整个身体裹着被子，只有大腿露出来夹着被子侧着身子紧挨着墙面睡着，完全没有一点身为女子的仪态……

而救出来的小女孩坐在窗台下的书案前，抄着佛经，还写得有模有样的。

“你认识上面的字吗？”慕寒易出声打断小女孩。

“不认识，王妃姐姐说照着笔画依葫芦画瓢就好，还说这是佛经，就算不认识，只要心诚，佛主就能听见我的声音，这样爹和娘还有爷爷就能去佛主身边。”也是因为这样，心里的空缺似乎在一点一点被修复。

给她一个心里寄托比什么都强，萧韶仪这次做得不错，“一会再抄好吗，我有些话想问你。”

小女孩点点头，从凳子上跳下来跟着慕寒易出了房门。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慕寒易抱她坐在院里的石凳上。

“王妃姐姐给我起了个名字叫乱步，我马上就十一岁了。”乱步晃着双腿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哥哥。

“那你以前的名字呢？”

“丫头，爷爷说等丫头再长大一点就请大师给丫头取一个很好很好的名字。”提及已逝的亲人，乱步红了眼眶。

“乱步这名字，你觉得好吗？”这个名字怎么听都不吉利吧。

没想到小丫头却狠狠地点头，“王妃姐姐说乱步在贫困中寻求理想，最终为了本格派的代表，是她最喜欢的作家之一。”用这个名字，是不是就代表了王妃姐姐很喜欢自己，内心的空洞只要想起这个名字，总会感到一丝温暖和慰藉。

世上有这个人存在吗？萧韶仪编故事哄孩子吧，不过也好，慕寒易看着这个一夕间遭遇重大变故的丫头并没有对未来失去希望，不禁感叹，“真是个坚强的孩子。”

“王爷只是想问乱步的名字吗？乱步回答了，可以回去继续抄佛经了吗？”

既然乱步主动带回话题，慕寒易就直接问了，“昨晚你睡在哪，是谁叫醒你的，为什么当时只有李吉在二楼？”

“王妃姐姐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还问我睡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乱步把所有的回答重复了一次，“晚上吃过饭之后，娘跟爷爷在厨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回来后就让娘带我回屋了，在屋里我听到爹和大伯还有爷爷在争论着什么，但我没听清。”

“然后呢？”

“然后娘亲哄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锁很烫，爷爷找不到钥匙，烟很大，我什么都看不见，然后就被王妃姐姐救出来了。”

说起来，李吉是这丫头的亲大伯，至少还有个亲人在，不过好像她一直都没有主动提起过李吉，“你不想见你大伯吗？”

乱步摇摇头，头压得更低了，声音也越来越小，“我不喜欢大伯，他每次来，爷爷都会生气，爹和娘也不高兴。”

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乱步捏紧自己的衣角，略惶恐地抬头望着慕寒易，“王爷，乱步可以回去抄佛经了吗？”

“当然可以，去抄吧。”

小丫头跳下石凳道谢后跑回了禅房，这时一个僧人端着茶具过来，“见过寒曦王。”

“有什么事吗？”

“王妃说碎了一套茶具，慧伤大师让小僧再送一套过来。”

卫影不在，萧韶仪身边的丫鬟小喜好像因为家里有事，萧韶仪让她回去处理家事去了，一个僧人确实不方便进萧韶仪的卧房，慕寒易只好回身接过茶具，“麻烦你了。”

“阿弥陀佛，小僧告辞。”

慕寒易只好端着茶具去萧韶仪房里，床上睡着的人现在已经翻了个身，脸朝外，把被子当人一样死死抱着，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真不愧是她……

她好似突然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萧韶仪变得跟传闻中的她一样了。

成亲之前，慕寒易对萧韶仪早有耳闻，说她是京城有名的恶女，仗着皇上的宠爱和她那个兵部尚书的爹的纵容，整日横行霸道，常做些离经叛道之事。

即便如此，他也只觉得好奇并不讨厌传闻中的她。

然而成亲以后才发现，传言不可信，萧韶仪和一般的泼妇没有任何区别，什么性格霸道离经叛道，明明是嫉妒心强一哭二闹。

结果现在突然又不一样了，女人是这么善变的吗？

这样想着，慕寒易深深叹了口气，拉起被子的一角想替她盖住，没想到刚拉一下，睡得死死的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漆黑发亮的瞳孔抱着防备直勾勾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