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好在楼层不高，患者的命虽然保住，可等待着温颂瓷的是巨额的医药费。

医生面无表情地站在病房门口，递给了她一张缴费通知单。

温颂斟酌了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费用就不能再低些吗？我们最近手头也不宽裕，您看能不能通融些？”

医生从文件夹里取出一张药品单挥了挥，“你当这是菜市场呢，还带讲价的？”

“作为一名医生，这是您对患者该有的态度吗？”

“医生怎么了？”闻言，那名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医生就不用吃饭了？”

一句话，将她堵得哑口无言。

医生大抵是被她气着了，一把将手中的药品单塞进她手里，然后嘟囔了一句话转身离开。

温颂瓷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没钱还有理了。

她不由苦笑了几声，而那个改变了她一生的男人，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男人对她伸出了手，说：“温小姐，你好，我是苏祁南。我们早上见过的，我知道温小姐缺钱，特意来和你做笔买卖。”

温颂瓷看了苏祁南一眼，他的眼睛凌厉得像鹰一般，淡淡的瞥她一眼却像是被刀锋割过似的让温颂瓷浑身都不舒服。

哦，温颂瓷想起来了，早上她匆忙从那个男人房间逃离时，的确无意间撞见了眼前这位。

“苏先生，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

“我和人打了个赌，赌他会不会看走眼，爱上一个刻意接近他的人。现在，我需要你去接近他，让他爱上你。”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说过的，我不喜欢输。”

“不喜欢输？真是好借口呢。”温颂瓷笑，“可惜，我也不喜欢当别人的棋子。”

“棋子？”苏祁南戏谑的挑挑眉，附在她耳边反问：“你配吗？”

“苏先生既然觉得我不配，又何必来与我说这些。”

“我是在帮你啊，温颂瓷。”

苏祁南低头瞥着温颂瓷，不以为然的目光让人如坐针毡，轻佻地扫过她还带着泪痕的脸，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你只会为严圆圆的欺骗愤怒，那你有没有想过，到底为什么？因为你弱啊，弱到可以任人践踏，却毫无反击之力。这，就是她选择你的理由。”

她明明想说什么的，可偏生苏祁南的话，每一句都让她无法反驳。

“温颂瓷，你问问自己，甘心吗？一辈子过着这样艰辛的日子，像蝼蚁一样低贱地活着，腐烂在社会的最底层，直至榨干最后一点价值。”说到这里苏祁南伸手挑起了温颂瓷的下巴，“这样的你，凭什么做我的棋子？”

温颂瓷后退了好几步，终于在苏祁南的眼睛里看到了瑟瑟发抖的自己，看见了张口预备解释却半句话都憋不出来的自己，看见了，卑微如斯的自己……

“不想报复么？报复那些算计你、陷害你、欺负你的人？不想将他们狠狠地踩在脚底，让他们尝尝你如今的绝望吗？”

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让她勉强的伪装无处遁形。

“想要守护珍爱之物，首先得让自己强大起来，可是现在的你，做得到吗？”

苏祁南的话像一束高光，将她毫无防备的卑微与懦弱悉数暴露在强光之下，让她无法言语更无法动作。

他扯掉了她最后一层遮羞布，也扯掉了她引以为豪的骄傲与坚持，照得她无处遁形、避无可避。

“这笔交易，于我而言，只是茶余饭后的娱乐节目，可你呢？”苏祁南抿唇轻笑的样子仿佛在打量一条流浪狗一般，“这是你这辈子唯一翻身的机会。我的耐心并不是无限的，所以给你的时间并不多，三秒钟。”

沉默，如夜晚一般宁静的沉默，就这样僵持在他们之间。

温颂瓷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里，平静地思考着苏祁南话里的可能性。

她不晓得苏祁南那些话背后的含义是什么，浴火重生还是四面楚歌？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憎恨于那些曾将她踩于脚底肆意欺凌的人，这些狭隘且恶毒的念头，一直都在被她死死压制在心底的某个角落，不见天日。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善良大方，她会记仇，她会憎恨，她也会嫉妒。

知道那件事情真相的时候，她甚至恨不得拉着那些人一起去死才好。

她啊，就是这么恶毒。

不过没关系了，从今天开始，她温颂瓷要抛弃过去的一切，从头开始。

浴火重生也好，绝地反击也罢，这一把，她赌定了。

“3，2，1……”

“好。”

听见肯定的答案，让苏祁南微微挑了挑眉眼，脸上的弧度不断扩大，似笑非笑地凑近温颂瓷，在她眼前倒映出一片压迫的阴影。

“现在，温小姐又为什么要和我合作？”

这些日子，她所遭受的一切委屈与心酸都被苏祁南这一句话给勾了起来。

一桩桩、一件件，交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死死的束在其中，半点不得动弹。

再抬眸时，夜晚的流光在温颂瓷那双翻滚着黑色浪潮的眼睛里微微滞缓，半晌，她才答道。

“因为不想要家人跟着我受苦，因为不想这么没尊严地活着，因为想要亲手将那些逼迫我步入地狱的人……一一拉下地狱。既然他们让我不好过，我又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哦？”苏祁南笑了，“温柔善良的温小姐，原来有两副面孔啊？”

“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却遭无端遭受了那么多报应；明明好心去帮助别人，却被他人算计得干干净净；明明努力生活，却永远在逼仄的夹缝之中拼死拼活……”她闻言轻笑，径直对上苏祁南的视线，眸底褪去了往日的茫然与无措，无端带了几分讥讽，“所以，我他妈的为什么要善良！从今天开始，别人敬我一尺，我还别人一丈。谁他妈的欺我一分，我必定让他生不如死！”

“那么，预祝我们……”苏祁南笑得有些了然，伸出手难得的正经。“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对了，你的攻略对象，就是昨晚那位。”苏祁南收回手，勾唇轻笑一声，“他叫——陆世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