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歌见状嘴唇张了张，不再说话，由着对方去了，好在刚才危急之时用元气护住心脉，不至于致命。自己的青莲法相虽说已经消散，但蕴含的浓厚生之力也在不停的修复着受伤的身体，可即便如此，修复的速度也赶不上对方道力破坏的速度。

“扶我起来吧。”不一会儿，沐清歌带着虚弱的口气说道。

白色身影红红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收回元气，慢慢的扶着沐清歌站了起来。

看着身前护着自己的那道厚重身影，沐清歌内心一暖，不由得叹了口气，今日凶多吉少，自己还是连累他了。

“老三，我没事。”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壮汉急忙扭头向后望去，看着那道坚毅的眼神，他缓缓向后退去，恭敬地站在对方身后。

沐清歌在白色身影的搀扶下，一步步的朝前走去，虽然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走得无比坚定。

走了几步之后，他轻轻拍了拍扶着自己的纤纤玉手，示意自己可以，便拄着手中剑颤巍巍的向前走去。

“昊天，尚能战否？”

沐清歌走上前去，鼓足力气大声喝道。

缓缓睁开双眼的昊天，看着眼前那道身影，到了他们现在的修为，很难彻底灭杀彼此，更何况这种心神坚毅之人。

只有先破其道心，才能保证将对方彻底灭杀，此时的他竟庆幸自己留下后手，虽说这样有点下作，可为了自己的计划，也顾不得许多。

正在思忖间，沐清歌回过头，仔仔细细地看向身后那熟悉的脸庞，几百年来，他们曾陪伴自己，带给自己无尽欢乐的脸庞。

最后目光落在白色身影的俏脸之上，他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落雪，这些年对不起了。”

落雪身体一颤，抬起头看着眼前之人，疯也似地摇着头，泪水再次控制不住，顺着脸颊落下。

沐清歌再次望向昊天，开口说道：“天道终究不公啊，若是我的道得以完全，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咳咳···

沐清歌咳嗽几声后继续说道：“昊天，我用自己一命换他们活着，不知你意下如何？”说着指向身后之人。

“大哥，不可！”

沐清歌话音刚落，身后众人急忙说道，他并未理会。

“就你现在的样子，活不过今日的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帝谈条件？”

“到了我等这般修为，我若执意要走，你们谁能拦的住？”他知道昊天没有尽全力，而自己在一开始便底牌尽出，就连“青莲镇世”都未能让对方受到一点点伤害。就像他说的，自己执意要走，无人能拦，可剑心蒙尘，即便逃走，此生也再无执剑的勇气，更何况身后之人呢？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你若执意要走，我确实拦不住，但是你不会。”昊天大笑着说道。

“愿闻其详。”

“沐清歌，能让本帝如此狼狈，你也值得自傲了。不过这世上，万事可参透，惟有心难猜，不是吗？”昊天说完，未等对方反应便喝道：“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咻！

沐清歌只听得身后破空之声传来，下意识剑意喷涌，提剑扭身，剑式已成，可看到身后之人时，他瞪大双眼。

错愕。

惊讶。

强行收起剑式，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强大的反噬让略有好转的伤势急转直下，在他愕然地眼神中，一只纤细地手掌轻轻落在胸膛。

落雪离沐清歌最近，突然的变故更是让周围众人反应不急。一掌拍出，落雪并未后撤，只是紧紧地抱住对方，放声痛哭，口中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青莲感到冰凉的泪水顺着脖颈流下，喃喃开口道：“三色琉璃，为什么？”

三色琉璃，三界罕见，无色无味无形，可融于碧水海棠，炼制琉璃海棠丹，乃是疗伤圣药。若是此物受到九尾天狐的催化，瞬间化为剧毒，仙神难逃！

沐清歌身旁的大汉眼神中的惊愕刹那消失，怒火燃起，睚眦欲裂，大喝一声带着暴动的元气对着落雪而去。

“贱人！我杀了你！”

那名壮汉冲的最快，只见瞪如铜铃的双眸丝丝鲜血溢出。

“够了！”

沐清歌一声大喝，一个闪身立在落雪身前，壮汉见状赶忙调整攻势，一声闷哼，强行向后撤去几步。

“够了······”

弱弱的语气从青莲口中说出，此刻的他仿佛失魂一般瘫坐在地，双眼空洞的望着远方璀璨的星辰。

六百年前，他在山中试炼，无意中救下一只白狐，初见之时，那只白狐躲在狭小的洞中瑟瑟发抖，身上伤痕累累，血液侵染那宛若白雪的毛发。

心生怜悯之下救了那只白狐，他到现在甚至都能回忆起那双漆黑明亮的双眸歪着头看自己的样子，也能想起那粉色娇嫩的鼻头胆怯的嗅着自己的样子。

三百年前，白狐修为有成，化为人身，抱着自己的脖子开心的笑着，他问道：“有这么值得你开心吗？”

她说：“开心啊，这样我就能嫁给哥哥了！”那一刻他的心泛起波澜。

随后在众兄弟的操持下，他们于竹林中在天地的见证下完成婚礼。

他还记得红烛摇曳中，轻轻挑起那红纱盖头，她娇羞的样子让人心生怜爱。

再到后来，他成了绝世剑仙，仙号清歌，而她也血脉觉醒，成了当世极其罕见的九尾天狐，仙号落雪。

“哥，等你做完自己的事情，咱们便去游历三界吧。”落雪看着沐清歌一脸憧憬。

他只是宠溺的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将她搂在怀中，点了点头。

她挣脱出来，气鼓鼓的看着他说：“再揉我头就不理你了，头发都让你弄乱了！”

“哈哈哈哈哈······”看着她的样子，他开心的笑着。

曾经的一幕幕，不断地在沐清歌的脑海中浮现，又是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缓缓起身，慢慢地转过身去，那一头青丝竟在刹那变得雪白，他看着依旧在那里呢喃对不起的落雪。

走上前去，落雪眼神微撇，那双本该明亮清澈地双眸，此刻竟是如此的黯淡无光，待看到那一头刺眼的白发，她的心就像万剑穿过，痛的不能呼吸。

“心，果然是这世上最难看透的，那你要不要看看我的？”青莲死水般的眼睛看着对方，轻声开口。

噗呲！

落雪猛然抬头，只见他右手狠狠刺进胸膛，从胸口处缓缓掏出一颗鲜红跳动，带着血液温热的心脏。

扑通！扑通！

每一下心跳都像惊雷般在落雪耳畔炸响。

“怎么样？看的清吗？”

面无表情的沐清歌开口问道，似乎剜出心脏的并不是他。

未等对方回答，他高举心脏朝着昊天说道：“昊天，你赢了。请放过我身后的这些人。”

说罢，沐清歌缓缓跪倒在地，身上的剑意四散，道韵离体，神魂化作点点星光消散，片刻后他的身形枯槁，失去灵韵，油尽灯枯，他的生机也在一点点消散。

“爹，娘，孩儿不孝，这就来找你们了···”

“不！”

壮汉大喝一声后，浑身力气像被抽走一般，重重跪倒在地，低沉的怒吼夹杂着泪水流下。

神色复杂的昊天看着眼前一幕，良久之后开口说道：“今日之罪，贼首伏法，身后之人斩去头颅，悬于天门五百年，神魂囚禁于幽冥界，将其肉身永镇归墟，以警三界。”

“天帝，不可！”

嘭！

一朵血花在人群中绽开，吓得其余众人不再出声。

“至于你···”昊天望向失魂的落雪，说道：“念你诛贼有功，废去修为，免尔一死。”

说罢，昊天深深看一眼沐清歌，心中叹息，转身，驾着九龙战车，带着众人离去。

沐清歌冰冷的尸体此刻依旧跪倒在那里，落雪轻轻的将他翻转身体抱在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温柔的将他脸上的尘土和血迹一点点擦拭干净，动作轻柔，好似生怕打搅到他。

待到脸上擦拭干净，她看着眼前双眼紧闭的冰冷身体，缓缓地抚摸着对方地眼睛，鼻梁和嘴唇。

良久之后，她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凄厉的哭声在虚空飘荡，让人闻之肝肠寸断。

就这样，一年，十年，百年······

两百年时，她的眼角流下血泪，双眼空洞，早已没有了灵韵。

三百年时，她断去九尾，化作灵气，护住沐清歌的尸身，免遭岁月侵蚀，希望会有奇迹发生。

又过了五十年，此时的她早已发不出声响，嘴唇一张一翕，泪水早已流干，形容枯槁的她，已经撑不了多久。她起身抱着沐清歌的尸身，朝着虚空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