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守将军府，也就是肖府，首当其冲。

在肖北彦牙呲欲裂的神色中，在他眼前，偌大的肖府转眼间便被那些仙师的术法和神通砸成了废墟，此起彼伏的属于肖府中人的惨叫响起，有武道修为的，尚能在房屋倒塌前冲了出来，寻常人，那些肖府的妇孺，下人等就干脆的被埋在了废墟之下，然后又有修士的术法神通扫过，幻化出本体的巨大法器砸下，废墟下的人，下场如何一目了然。

而那些有武道修为的，大约都是将军府辖下两支军队的老兵或者当值士兵以及肖家族人，这些人虽然反应够快能在房屋倒塌前跑出来，但也仅仅只是比寻常人多了几息时间罢了，因为雷云子要的是十万生灵祭奠辜鸿飞，所以，这些人只是一冒头，铺天盖地的术法便砸了下去，包括把肖北彦卖的干干净净换取仙丹的肖南宁一家人。

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肖西云背着肖北渊，肖南宁以四肢着地的姿态从即将倒塌的房屋中冲了出来，浑身灰尘，极为狼狈。

吃下了灵丹但尚未发挥药效，依旧重伤的肖北渊，在肖西云背上拼命挣扎，口中歇斯底里的喊着“娘，娘，爹快救娘……”之类的话语，显然，刚才仓促间他的母亲没来得及逃出来，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啪”清脆的巴掌声，是肖西云，只见他将肖北渊放在地上后，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怒声道：

“现在是担心你那废物一般的娘亲的时候吗？”

“是你，就是你，娘本来可以跑出来的，她就在门口不远，是你一脚踢倒了她，就为了别给你挡路，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娘……”被扇了一巴掌之后，肖北渊非但没有消停，反而更为激动，单手着地，身体前倾，一只手指着旁边几乎趴在地上喘气的肖南宁，状若疯虎，加上这一番动作撕裂伤口，鲜血横流，极为骇人。

肖南宁被肖北渊的模样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一缩，随即又反应过来，我是他老子我怕什么，然后跳了起来，又是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大声骂到：

“老子还不是为了你个小畜生，好好的富家少爷你不当，为了个贱货去坑害自己兄弟，还你娘的失败了，自己成了废人，要不是为了给你治伤，老子至于出卖了北彦那孩子，引狼入室吗？”

这话一出，肖西云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将个肖南宁打的飞起，怒声质问：

“那丹药不是说你去求的吗？”

到了这时，肖南宁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从地上爬起来，擦也不擦嘴角的血迹，惨然道：

“你以为仙师那么好心求一下就给仙丹？呵呵呵”

惨然的笑声后，肖南宁一指那边悬空不动的飞舟，说道：

“我把肖北彦的事情作为条件，跟仙师说的清清楚楚，才换来这一颗仙丹”

“你，糊涂啊！”肖西云恨铁不成钢的骂到，绝望的看了一眼踩着法器悬浮一旁饶有兴趣看着他们一家子的一位青衣修士，闭上双眼，双膝跪地，神色痛苦的大喊：

“肖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西云对不起你们啊……”

眼下的情形很清楚了，肖南宁救子心切，以肖北彦在地下裂缝一个月并且实力大进能御剑的事情作为交换，换回了仙丹，没曾想，那些仙师直接登门，并且悍然灭门！

飞舟上，雷云子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不远处发生的一幕，那边踩着法器的修士也是他示意阻止的，否则以青云剑修士的尿性，早一道术法下去送祖孙三人上路了，哪来的心情看这一出伦理大戏，此时见那边已经差不多了，雷云子转身对着肖北彦说道：

“你可知为何本座要让你亲眼目睹这些吗？”

肖北彦自然无法回答，全身被禁锢，除了脑子还呢能思考外，便连话都无法说一句，雷云子也不在意，他本就无须在意，接着说道：

“因为这就是我辈修士所言的斩断尘缘，原本这些是要你亲自动手的，那样的话效果最好，只是本座有两位同门死了，死在了裂缝下，他们的命，很金贵，需要有人来抵偿”

“而且，本座先前说过，你很坦诚，懂分寸，能借着一本不过中品的残篇，无人指点就修炼成功，说明你天赋也算不错，本座甚是喜欢，很多年了，本座没遇到过你这般的小子了，所以，等师兄的问心后，本座觉着你可以在本座山上修行”

“所以，干脆的，两件事情一起做”

“你亲眼目睹虽然比自己动手效果差上许多，但这里还有一个，本座观之，你与他亲情甚为浓厚，一会你动手杀了他的话”说着话，雷云子指了指葡萄架下的肖西峰，说道“最终效果也是不会差太多”

“你看，本座欣赏一个人，就真会为他考虑周全的”

说完之后，雷云子折扇轻轻一挥，那边踩着法器的修士双手掐诀，一道雷电凭空劈下，地上的肖西云祖孙三人，瞬间成为焦炭，毫无反抗能力。

修士对凡人，犹如蚂蚁对巨人！

眼前这一幕，对肖北彦的刺激尤其大！

先前他全身被禁锢在飞舟上，虽然全程目睹肖家先祖筚路蓝缕建起来，祖祖辈辈一点一点补充扩大的肖府被砸成废墟，心中也知晓废墟下的所有人必然是凶多吉少，尽管心中愤怒睚眦欲裂，恨不能砍死雷云子给肖家复仇，但到底没有亲眼所见，朝夕相处的亲叔公，亲叔叔，堂哥死在眼前来的刺激大，尤其是，还是以被雷电劈成焦炭的凄惨死法。

“雷云子，我必杀你，必杀你啊……！”尽管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肖北彦心中狂吼，双眼圆睁，死死的盯着废墟中那三截人形焦炭。

“本座知晓，你现在恨不得食我肉，喝我血，不过没关系，当年师尊领着本座回乡，禁锢住本座，当着本座的面一个一个屠杀本座自小一起的乡民的时候，本座也恨不得将师尊吃肉喝血祭奠乡民，但是后来师尊逼着本座亲手杀了血脉亲人，凡俗再无牵挂，彻底斩断尘缘后，本座反而想通了”

“毕竟世间诸多事，唯有长生最醉人，青云宗上的长生者皆如此，本座相信，你也一样会如此”

“所以，去杀了他，斩断尘缘，长生大道在前方”

禁锢松开，雷云子折扇挥动间，肖北彦身不由己的飘到葡萄架下。

如今肖家唯一完整的，便只有祖孙二人短暂闲聊的葡萄架了。

褐色的藤蔓，青绿色的宽大叶片，一串串仅仅是刚刚结出的青涩葡萄，仿佛根本未曾受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门惨祸影响，风吹过，叶片依旧飘动……

肖西峰，肖家家主，被困在一圈光幕内，经历了肖家被砸成废墟时的暴怒，无能为力的歇斯底里后，此时，这位老人，却是无比淡定，端坐椅子上，手上甚至还端着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只是眼睑低垂，蕴满杀气！

飞舟上雷云子的话，老人听的清清楚楚，所以当肖北彦落在葡萄架下时，老人放下茶杯，示意肖北彦坐在另一侧，开口说道：

“彦儿，记得爷爷以前教过你的，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爷爷……”肖北彦喊了一句，不曾想，老人转过脸，神色严肃的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顺应大势！”

“所以，彦儿，你懂了吗？”

如何不懂？如何能懂？如何敢懂？

肖北彦记得很清楚，他自小便是好奇心旺盛到不怕天不怕地，百无禁忌只要能满足自己好奇心的程度，在某一次听人说起山下大城里住着的刺史大人冠冕上的宝珠可以驱鬼神，当时尚年幼的他，在某一次宴请中，便偷偷拿了喝醉了酒的刺史冠冕宝珠，那是一洲刺史身份象征，而且当时朝廷上下正愁没有理由撤了一直占着苍南山区的肖家将军职位，结果事情大条了。

情况危急时，最终是爷爷独自一人下山，在刺史府门口长跪三天三夜，愿打愿罚，总算让当时的刺史揭过了此节，而几乎跪去了半条命的爷爷，在清醒后对自责不已的肖北彦说的就是今天的话：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量力而行，顺应大势，当事不可为时，立场，原则之类的，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抛弃”

当时年幼的肖北彦好奇的问了一句“若是刺史要孙儿抵命呢？”

肖北彦记得很清楚，当时躺在床上的爷爷重复了一遍：

“量力而行，顺应大势！”

其中意味，与今日，何其相似！

只是，主客逆转，肖北彦怎么敢，怎么会，怎么愿意顺应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