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参知政事也称副相，常设三人，与平章分领六部，地位在文官系统中仅次于平章政事，是重臣中的重臣。

韩参政姓韩名朋字孟升，先皇进士，为官二十余年，现领吏刑二部，正年富力强，也是下任平章的热门人选。

“他一个参政跑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干什么？”杨浩疑惑问道。

杨政摇摇头，“今天早晨驿站快马告诉父王韩参政要来，但是不让迎接不让宣扬，参政本人中午才到，很急，午饭都没吃，一起来的还有户部尚书。”

听到这话，杨浩皱起了眉毛。

外放王爷与京官结交是大忌，今天参政和尚书两人完全无视忌讳来找齐王。

显然，京中有变。

对杨浩而言，京里有什么事也不关他屁事，但有变故的时候二品大员不守着自己地盘却跑出来找王爷，这本身已经能说明一些问题了。

杨浩抬头看大哥，杨政也正看着他。

确认过眼神，都是发现不对劲的人。

“大哥，那你先在这等着，我还有些事就先回府了哈！”杨浩转身准备溜。

不管京里出了什么事，大概率不是好事，而且他也不想一会几个高官出来，又要见礼问候，烦得要死。

郡王又不是地方官，没有迎来送往的任务。

而且真正的地方官，刚刚和自己勾兑的知府大人，正低头哈腰站在一边，连驿站的门都没让进。

“好，那四弟你.……..”杨政刚开口，驿站里突然一阵喧哗。

齐王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紫袍官员，多半就是参政和尚书了。

杨浩跑慢了一步，暗暗叫苦，不得不与其他人一起低头行礼。

三人也不停留，直接上了马车，齐王丢下一句“政儿浩儿，速速回府”，车夫便扬鞭而去，剩下杨政等人不得不快步跟上。

回到王府进了正堂，韩参政和户部尚书与齐王儿子们正式见过礼，然后分宾主落了座。

“还请王爷屏退左右。”丫环上过茶，韩参政开了口。

齐王点点头，一边的管家便带着丫鬟小厮们出了大堂。

杨浩见状也站起身，既然屏退左右，那就是左边右边的都要离开。

而且严格来说，这种场面只有大哥杨政才有资格留下，所以还是早闪早省心。

其他几兄弟一看杨浩站了起来，自然不好再坐着，不然参政再说一句屏退诸王岂不是很丢人，于是不甘不愿的也跟着站了起来。

“啊，诸位郡王还请留步。”韩参政忙道，“接下来的事与诸位有关。”

郡王们开心地坐回了椅子上，杨浩也无奈只得跟着坐下。

管家从外面关上了大堂的门，屋里的光线暗了下来。

韩参政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碗喝口，直到外边听不到脚步声，才把茶碗放下，理了一下衣服，转向齐王，声音低沉地说:

“王爷，皇上驾崩了。”

一时间没人敢说话，大厅里一片死寂。

没人敢说话的原因只有一个，当今皇上建和帝无子，却有两个弟弟，分别是齐王杨简与秦王杨永。

兄弟三人又分别出自不同的嫔妃，建和帝生母便是当今太后，齐王之母林妃在齐王外封前已去世，秦王生母李妃尚在宫中闲居。

此外皇室便没了其他旁枝，所以未来的皇上只能是齐秦二王之一，且从血统上说，二王地位完全平等。

“皇兄.……今年只五十有三，怎么就突然……骂崩了？”

齐王的声音在发抖，只是这抖不知是惊吓的抖还是激动的抖。

韩参政叹口气，“四天前，我与刘参政，户部许尚书，吏部郑尚书在宫里当值。大概子时过半，突然有小黄门过来说圣上有恙，急传我们几个去福宁殿。”

“当时后殿里除了宫女黄门，就只有太后、皇后和三个御医。我们到的时候皇上正在昏睡，脸色发青，额上全是汗。”

“皇后告诉我们皇上睡下不久突然发病，先是腹痛，接着上吐下泄，然后开始咳血，刚刚睡过去，但还是浑身发热，怕不是普通肠疾。”

“问过太医，只说凶险却不知何疾，我们正要传尚食局奉御，这时皇上醒了。”

韩参政说到这里，拿起茶碗喝了口水。

屋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既然刚刚说了皇上已经驾崩，那么这次醒来想必就是交待继任者的事了。

只有杨浩很轻松，在他看来无非两种情况，叔叔秦王继位的话，那一切照旧；如果自己爹齐王继承大统，那将来自己就会升格为正牌王爷，混吃等死更方便。

“当时皇上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小声让屋里的宫女太监和太医都离开，”韩参政放下茶碗，又叹了口气，“然后说了五个字，就驾崩了。”

“哪五个字？”

齐王一时没忍住，身体微微前倾，问出了口。

此时屋里各位，除了杨浩和两位朝臣，齐王的儿子们也都不同程度的紧张了起来，由以长子杨政为甚，他的手用力按在椅子扶手上，骨节发白。

“麻烦就在这里。”韩参政没留意堂下，而是看着齐王一字一句地说，“太后，我和王大人听到的是，传位于齐王，而皇后、刘参政，郑尚书听到的是传位于秦王。”

“这.….”齐王重重靠回椅子上。

一时间屋里无人说话。

杨浩左右看看，心里一阵感慨，这帝王家果然和史书里说的一样，毫无人情味可言，只一个瞬间，先帝就成为过去时了。

当然他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连先帝的脸都记不起，更别说有什么感情了。

而自己父亲和兄弟的反应也怪不得他们，假如先帝临死前能把话说清楚，或者写下来，传位于齐王，那么现在堂上

肯定是自己爹跪地哭喊哥你为什么死得这么惨。

从发病到驾崩就几个小时，遗言都没留清楚，一个惨字不为过。

“究竟是齐还是秦，皇后和郑尚书的态度最坚定，认为是秦王无疑。但此事事关大统，我也认为听到的是齐没错，大家一时争论不下。”

杨浩有些奇怪，一般而言，若先帝有子嗣，皇后才有机会在继承人的问题上说话，而如今这种情况，明显应该是太后的意思才最为重要。

“那太后的意思呢？”齐王把杨浩心里话问了出来。

“太后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说了一句听到的是齐，然后就一言不发，”韩参政想了想，“直到天快亮，她才让我和刘大人各自带人前往王爷和秦王封地告知先帝驾崩之事，并说，先入京者，承继大统。”

杨浩嘴里含着一口茶差点喷出去，抬头看爹和其他兄弟的表情也精彩纷呈——原来皇位继承还能这么草率吗?

“王爷您素有贤名，而当年秦王政考时百官中居首，所以想来太后也难以择决.…”韩参政大概也是觉得尴尬，帮太后找补了一句。

皇位这么大的事，站错队几乎等同于身败名裂，甚至身子也会跟着裂，所以哪怕是平章参政这样的高官，也不敢轻易做决定。

而韩参政说的政考，是大周开国皇帝定下的规矩，要皇子成年后去各地隐姓埋名做一任地方官，美其名曰皇子要知百姓疾苦，同时大概也有考察皇子们能力的意思。

但太祖又规定同辈有兄弟继承皇位后，王爷们要么外放，要么留京去礼部任闲职，这导致政考几乎毫无意义——出京不得问政，留京只能赋闲，是以前几朝皇子们对此无不怨声载道。

韩参政只是把政考当个理由，说者无心，但对想要混吃等死的杨政来说，却是真正的听者有意。

杨浩经营酒楼都只做甩手掌柜，要他当县令怕不是直接要了他半条命。

由此引出的问题就是，王爷和郡王哪个更安逸。

王爷的好处是宗正司给的俸禄更多，和官员面对面时更有底气，儿子们可以不被皇家除籍。

这三点对杨浩而言都不是问题。他可以自己在外边挣钱，如无必要他也懒得面对官员，至于儿子——首先要有个妃子。

但自己爹如果真做了皇上，相对京里的迎来送往、年节宗族的走动，政考其实只能算是小麻烦。

而且，等大哥登基，自己就要出京就番，想回临城是不可能，那么目前在这里经营的听潮楼和农庄也就打了水漂了。

简单的权衡后，杨浩做出了结论，必须要想办法把老爹当皇上这件事搅黄了。

他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开始想办法。

坐在正位的齐王本人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毕竟谁速度快谁当皇上这事太过儿戏，万一现任皇上没死，那么自己随韩参政迈入京城南薰门的一瞬间，无宣进京的齐王就死了。

可韩参政和王尚书两个人跑这么远就为骗他进京也说不过去，真要是皇兄起了杀心还不是一道圣旨的事。

权衡再三，皇位的诱惑战胜了死亡的恐惧，齐王看了一眼韩参政，决定进京。

“那么还有两件事，请王爷安排一下，然后我们马上动身。”韩参政道。

“韩大人请说。”

“一是虽然要快，但是王爷您的仪仗还要打好，毕竟还没有发丧，所以...”

齐王点点头，这是怕被有心人猜到什么。

“二是……”韩参政看向大堂里的诸位郡王，“还请王爷至少带上两位郡王，事关重大，关键时刻需要有信得过的人在身边。”

韩参政这话说得很讲究，看来是准备把自己绑在齐王这辆车上了。

齐王点点头，看向堂下自己的儿子们。

老大杨政是一定要带上的，剩下一个要选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