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你也应见到她的面目，你是否愿意救她?”少年看着江南，“与伥抗力，救她会消耗念，但若成功，你便会增念。但大体上相差仿佛。不过长期以往，经过锻炼，有可能平生异能，但这概率也小。只是若救人不成，不仅担上救人未果的因果，而且还会损失自念。平平损失一念，人有千念，若总入不敷出，消耗光了，便无知无识，泯然湮灭……”

未待少年说完，江南语道:“无论如何，不谈救人与否，自是要先去拉她一把。还谈什么因果。”

“是吗?”

“不管如何，见了因，便去行，何必求果，只要心安好了。”江南此时心略定，平日的习性便慢慢展露出来。

江涛抚掌：“正如此，一意行事，比瞻前顾后好的多。执信一往前行，念也比他人坚韧，成事也顺达。”

“倒也没想这么多”，江南道，“心安便有归处。”

“也不必想这么多。”江涛笑道。

须臾，江涛叹道：“只求心安更好。心安自有归，人定且不违。”

话语间，那妇人已到平台边缘。

“你与她联系就像绳子，联系深则绳粗，浅则细。但信深念坚，则可一意贯串。到时拉她时，要如你刚刚所言，见因践行，便可一气呵成。”江涛在旁，犹不放心，叮嘱道。

“其实就是要想着一定拉住她，坚信一定会拉住她，这样便有更大的力量，是吗？”江南回道。

“确是如此。”少年犹豫一下，“但人力终有尽时……”

“一意行事，岂有不成。”江南断然道。

话语间，那老妇已迈出了那一步。

江南早已准备好，伸出手。

接触到老妇时，手部如同受到重击一般，先是触电的惊悚感觉，然后是钻入骨髓的痛。一波波，刚刚适应承受，另一波更深的痛传来。

但这痛自是比不上先前，自身被影伥谋害的惊怖感受，无法呼吸的痛苦。但这痛却是一波波侵袭，而江南，经了这么久地折磨，思虑违悖惊恐，此时的状态，并不好。

另外，这种情况，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代他人受过。

但江南，却无所思虑，心思全沉在一处。

用尽全力。

江南牙咬碎。

平时悠闲无所事事，事事不关心，且随心过。但几十年，谁知他的心境。与人疏远，与世疏离，但心中仍藏了一头猛虎。

手更紧力，肩更回收，向后猛拉。

只见妇人的脚上，那个黑影也浮现出双爪。紧抓着妇人，向井下牵扯。仿若与江南拔河，拼命的将妇人向深渊沉坠。

一生一死，便在这两力相抗间。

月明星稀，却在这生死一瞬。

在这相抗中，那影，仿佛又有了什么打算。

黑色的影，仿若流水般，顺着妇人的身体，流向江南，意攀附其上。

“你既有意，不如与她同死。”黑影狂悖怒吼狂笑。

江涛，在一边，紧张地伸出手指，念指欲发。

弹指间，黑影接触到江南，江南同时也感到拉扯妇人的力量，此时直接拉在他的身上。

巨大的拉扯之力下，光华爆闪，出人意料的情况出现了。

他竟沉入了一一幅幅场景之中。

“山村中的孩童，父母在土地里刨食，只能饥一顿、饥二顿的挨着，憧憬四围大山外的天地。”

“打工入了县城，遇见了一个合适的人，成婚生子，抱着瘦瘦弱弱的小东西，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重要、生活的美好，有了安定的需求。”

“孩子长大，又有了娃，一切圆满了。生活也好了，吃穿不愁，住也是大二室一厅。只是人也老了，胃口不行，牙也掉了。再后来，长大的孩子带娃出了国，家里只有两人对坐着。”

“老伴去世了，家中一个人，灯清屋冷，全是暗暗淡淡日子。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去了广场活动，却遇上一群同样遭遇的老年人，白日里谈天下棋。”

“周边的老年人越来越少，不知都去哪了。终有一日，广场上没见到其他人了。老伙伴的身影都不见了，也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所去何方。这是什么情况，人没了，正常。老年人，也是这么个事。但也不会同时发生在几天里啊。”

“日子只能这样，一天天问着，一天天候着，一天天受着。”

“只是没两日。这晚睡不着了，像平日一般坐卧，却见得老伴的电话又响起。迷迷糊糊起了身，夜半去拆迁的老房旧址去。”

江南看见了这些场景，这一幕幕，流光般掠过。最终，他看到了一片黑暗，冷透心底的黑暗。在这无边无界，让一切沉沦的黑暗中，一个黑影本能地，向着光亮中的人影尽力拉扯，期望能进入那光亮的温暖之地。

一切不如人意，求之不得，却又奈若何。

黑影仿佛要同化江南，夺取那应许之地，那是他的光明。而他的黑暗，则给与江南。

把江南包裹的严严实实，让黑暗也笼上每个人的心，不见光明。

“不如意不是你的错，求不得不是你的错，心向光明不是你的错，可是拉他人与你一同沉沦，你便错了。”江南咬牙：“生活便是如此，一切不圆满都是生活，经历了生活才是你最大的圆满，所有的经历都美好财富，何必忆今昔是非对错！我仍是怀揣美好憧憬，与他人不一样，独一无二身怀他人关切的那个我。”江南大吼，一切苦痛感同身受，但意却不一。

有的人要沉沦，有的人要奋发，而我，只要求我是我。

黑影仿似阳光下的冰雪，渐渐消散。渐留一层浓黑灰尘笼在江南身上。忽一阵风过，积尘骤起，消散，一切冥然无踪。

明灭的火星闪过江南的双手，又渐渐黯然泯灭。

此时的江南，紧闭双眼，青筋暴突。无穷无尽的苦痛，再一波，又袭来，淹没了江南。

连番的挣扎，连番的抗斗。原本恢复了一些的神念，却又耗去了许多。

“常人有千念百回，损念得念，激烈振荡，不好受吧。没想到，第一次与伥相抗，便会感念同情，却是少见了。不知醒来会有什么收获。”江涛在江南身边，俯身低语着。其实他不知，今夜中，江南与影伥并非第一次相抗。而这次，是在他神思枯竭，力倦神疲下的再一次战斗。

江涛站起身体，四顾四方。他也不像他的表相，自也有心意难述。这一时，看四处空寂，也有难言心绪浮上。一时再无言语，默看四方天地。

月光下，空旷的大地上，有三个人。

一个站在那四顾，一个趴在那不省人事，一个打着滚痛苦哀嚎。莽莽然的空旷，却让人有男儿落泪的悲怆。

人无所依，就是天地之下，只有一人么？

光阴荏苒流易，这一瞬又仿若一年冬夏，痛苦缓缓退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