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就这件了！”

好看的杏眼眯成了一弯小月牙，孟二鸽左摸摸右瞧瞧，掩饰不住的满意。

“得嘞——”绸缎铺掌柜利索的摊开一块打包用的粗布，踮脚将这件水绿蜀锦蝴蝶裙摘下，准备给这位可爱的小姑娘包起来。

“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光，这蝴蝶裙是咱们家昨儿刚制出的样式，整个京城现在是独一份儿！买回去孝敬你家小姐，定能讨到赏。”

孟二鸽咧着嘴傻笑：“我自己穿的。”

你？

掌柜的抬眼端详她一身女婢打扮，不由愣了愣。

“那你府上的月钱可真不少发，这一件衣服可是要八两银子。”

孟二鸽望着摘下来的裙子继续傻笑，二话不说从怀里摸出银子，略微思考，又多拿出半两。

“老板你先别急着打包，胸襟那儿受累给我改一改，往里收收。”

掌柜的这会儿也笑了，看着女子纤瘦娇小的骨架，痛快的答应下来：

“没问题，马上就喊伙计拿后面去改，姑娘你先坐会儿。”

“伙计，来给这位姑娘——”

“慢着！”

店门外，进来一个矮小的男人。

人虽矮，眼睛倒是抬的极高，一双三角眼自始至终望着天上，也不拿正眼看人，旁人看他的脸，只能见着两只收缩的鼻孔。

“哪家的小丫鬟，偷拿主家银子上这儿来买衣服，也不怕回去给主家打死！”

男人用鼻孔对孟二鸽说完话，又转脸拿鼻孔朝着掌柜。

“这裙子我家小姐昨儿打这过就相中，急着去观音庙上香耽误了，这不今儿一早就上你店里来了嘛，快给包好，我家小姐搁门口等着回府呢。”

“这个……”掌柜的一脸苦笑：“天子脚下，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不是？再说人家姑娘已经给了银子……”

“怎么，是嫌老子没给钱？”男人掏出一个小布袋重重扔在桌上，拧着眉道：

“十两，够了吧？晌午之前你给送到礼部尚书府去，敢误了我家小姐大事砸了你铺子！”

“这……唉！”掌柜的听到「礼部尚书府」五个字，俨然是没了脾气，只好朝孟二鸽歉意道：

“姑娘，你瞧这事儿弄的，银子我这就退给你，或者你再看看咱们家店里有没有合眼的，我给你便宜——”

孟二鸽摇头：“不行，我先买的。”

掌柜的诧异，面前这小姑娘竟如此执拗，说话完全没留余地。

有心不管，但看到她倔强清澈的眼睛，就联想起自己那性子直率的女儿，忍不住还是开了口：

“姑娘，咱们身份低贱，有道是自古民不与官斗，惹急了尚书大人府上的小姐，哪能有好果子吃。”

又转头向鼻孔望人的男人赔笑道：

“这位大总管，您别跟她一般见识，小门小户的丫鬟，没什么眼力见，您且去忙您的，这蜀绣蝴蝶裙我即刻差人给小姐送去府上——”

“我说，不行。”谁知孟二鸽踏步上前，拦住了准备往店外走的男人。

“你没听明白，我说不行，意思是裙子我已经买了，你要买，也应该从我手里买，给他钱做什么？”

男人和掌柜的同时愣了，不明所以的望着眼前的小姑娘。

孟二鸽则露出奸笑：“听说你家小姐也喜欢，这样吧，五十两，裙子归你了。”

什么？！

在场两个男人齐齐惊呼，满以为你是个受委屈的小鹌鹑，不成想还是个黄牛。

孟二鸽没管他们怎么想，五十两啊，自己和煤球可以顿顿加鸡腿了。

还能给楚知一买双新鞋，上次煤球把他鞋弄脏了，他还一直生着气呢。

矮小男人觉着自己被戏耍，不由的吹须瞪眼，举手就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然后——

他就被对方一记耳光抽倒在地上。

“你——你——”男人又羞又气，冲着门外大喊：“来福！旺财！你们家老大让人欺负了，还不快滚进来！”

汪——汪——！

两个家丁牵着两条恶狗奔了进来，也不知道「旺财」和「来福」是叫的这两个家丁，还是这两条狗。

“愣着干嘛？上啊！咬死了算我的！”男人愤怒嚷道。

家丁闻言一撒手，两条狗猛的窜出。

地上男人冷笑，这两条敖犬可是自家老爷花大价钱从边疆藏民那儿搞来的，长得跟小狮子似的凶猛异常，据说一只犬可以咬死两头狼！

哼哼，等会儿定让你这个小丫头皮开肉绽。

掌柜的与伙计纷纷闭上眼，不忍再看。

然而预想中的惨象并未出现。

两条敖犬跑出几步后，竟一齐弯腿坐下，不时伸出猩红舌头，似乎嗅着什么。

此时孟二鸽的胸脯撑起一丝弧度，紧跟着煤球从衣领处钻出一颗小脑袋来，睡眼惺忪，见美梦被搅，埋怨的伸头一叫。

嗷呜——

两条狗似见了鬼一般，嘴里呜咽着，疯狂朝后退，最后一溜烟跑出门去不见了。

店门外，轿子旁。

楚知海怀抱着礼部尚书家的大小姐。

她方才见敖犬发狂的朝自己方向跑来，吓得赶紧出了轿跳到了路过男人身上。

楚知海面无表情的看着如临大敌的光头：“你安排的？”

林中眼见两条恶犬跑远了，才长吁一口气：“不是，应是她自己恰巧碰上的。”

街角隐蔽处。

“圣上怎么和孔尚书家的人搞在了一起，得赶紧回去禀报。”高瘦男人瞬间隐去踪迹。

确认两条狗已经跑的没影了，楚知海低头道：“这位小姐，可以下来了。”

“呀——”女子满脸通红，回想起刚刚这人深邃的侧脸以及结实的胸膛，没来由的身子发烫：

“多谢相救，小女适才慌不择路，冲撞了公子，无以为报，不知公子——公子？”

楚知海自顾自将她放下，领着光头走了。

光头边跟紧边嘴里嘟囔着：慌不择路？咋没见你往咱怀里跳……

而此时绸缎铺内，则是乱作一团。

地上的男人见府里两只敖犬都跑了，暗骂一声狗东西，回去就禀告老爷，把你俩扒了皮涮火锅。

可眼下面子不能丢，一使眼色，两个方才牵狗的家丁瞬间会意，跑出店门大声呼喝，随后呼啦啦涌进来十几号人。

“给我打断她的腿！”

眼见着连家丁加轿夫足有近二十人，地上男人的底气又足了起来，吐了颗带血的牙，满脸狞笑。

掌柜的见事情是越闹越大，哆哆嗦嗦的出来拦着：“爷，衣服您拿走，可千万别见血啊！不然我这儿往后生意还做不做啦。”

“我可去你的吧！你算老几啊，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男人一把推倒挡在面前的店铺掌柜，抬脚就要踹。

“我在家行三，你看能不能管这事。”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不紧不慢走进来，站在了孟二鸽与众人中间。

“你又算哪根……噗——”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嚣张男子另一边脸上。

高挑男人此刻眼神如深潭下的湖水。

“我叫楚知一，字傲天，算不上什么人物，你喜欢跟大人物打交道的话，我可以介绍我二哥给你认识。”

“快！保护王爷！”

大队卫兵这时慌忙赶来，把绸缎铺围了个水泄不通。

半柱香前，京城防务总兵包达廷收到手下急报，说安乐王王妃在绸缎铺与人发生冲突。

包达廷吓得推开怀里的美妾就往这儿赶，心里还寻思着，是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敢惹这京城二号皇帝府上的人。

结果好巧不巧，刚一赶到就看见王爷进了铺子，铺子里面还传来巴掌声。

包总兵血压噌就上来了，这要是王爷在自己辖区被恶徒打了，自己今后还怎么舔着这张老脸混。

万幸！是王爷打别人，那还好，那还好……

制伏了参与闹事的一干人等，包达廷弓着腰来到楚知一跟前。

“王爷，恶徒已悉数抓住，是杀是关，请殿下示下。”

楚知一摇头：“我听说还有两条狗呢。”

“是是是，小的办事不力，这就带队去抓狗。”总兵大人冷汗都下来了，这是要连人带狗一齐杀了？

好在王爷千岁并没有打算大开杀戒：“人先关在你那儿，通知府上带罚金来赎，不交罚金的一律下狱，至于狗——”

“狗肯定比这几个奴才先被赎走，听说是两条敖犬，金贵着哩。”包达廷讨好的接茬道。

楚知一再度摇了摇头：“一条炭烤，一条红烩，多放盐，我夫人口重。”

……

包达廷押着一帮人走后，美食家楚知一发现孟二鸽正斜着眼瞪他。

“哎呀呀，我们家小楚同学这是出息了，气场很足嘛，看来以后真要喊你「傲天」了。”

楚知一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孟二鸽：？？？

干啥呢这是？不要以为你出来亮个相，来个英雄救美，我就会承你的情，实话告诉你，这几十号杂鱼我还真没放在眼里。

况且现在还是大白天呢，你就胆敢脱衣服，还脱！脱两件了都！

脱掉穿在里面的黑金长袍，楚知一整个人都长出了口气：

“呼——这衣服一披上，整个人说话就会不受控制的特别拽，下次你要是说能打得过，我就不提前穿了。”

孟二鸽愣住了，有心道谢却拉不下脸，憋着嘲笑，又不知该笑他什么，笑话他担心自己吗？

见孟二鸽两眼发呆不说话，楚知一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哎哎，想啥呢，被狗吓傻啦？没事儿，一会儿等他们做好送来，你和煤球一人一只。”

嗷呜～嗷呜～

孟二鸽胸脯再次鼓起，谛听探出黑黝黝的小脑袋，冲面前的男人发出友善的问候。

楚知一有心摸摸它的头，手举到一半发现好像不太合适，又讪讪的缩了回去，转为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尬笑到：

“那个……你衣服买好了没有？今晚太后召见，要穿的正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