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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曲 众寡


  明元子高谈阔论之际遭师兄广庐子打断,心中大为不满,却知七师兄极得师尊信任,道法修为也高于自己,只得忿忿而退。

  广庐道人径自走到清辉二人面前,森然道:“你二人是否隐瞒,我稍后遣人往洞内查看便知。若无他图,又怎会无故跑到这荒山野岭的无名山洞中去?你二人出自何门?贫道现为道门中宗主以下二代弟子,恐怕比你二人的师尊还长上几辈,你们若无出格举动,贫道不会以大欺小的。”

  “此山又不是你我私产,道长想搜请便!我二人来此有无图谋,不是什么要紧事。怎比得了道长心系天下,虽身处万里之外,却不辞劳苦,特来此荒山野岭积德行善那般胸襟广阔,令人敬仰呢?”清辉扫了一眼山下东倒西歪的断木残林,原本青幽葱郁的大好山色如今一片狼藉。半空中灵气激荡,显然是修到者争斗不休,拼尽了全力。修道者不管能否伤到彼此,这逃不掉、避不开的青山绿野注定只能忍受池鱼之殃了。

  邪道众人一直待在一旁看笑话,此刻更是肆意爆发出哄然怪笑。广庐道人面色铁青,回身叫过两名法宗弟子,便要入洞查看。堪称其死对头的云阳道人却扬起嘶哑粗糙的嗓门,阴阳怪气地诘问道:“莫非只有法宗弟子入内就查得清楚吗?广庐师侄,你师叔我老人家也定要入内,不知你有何高见?”

  广庐道人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咬牙道:“师叔言重。我正道各门派同气连枝,自然不会厚此薄彼,每派遣两人入洞可否?”

  话音未落,十数道黑影闪动,自邪道众人之中直奔洞口而去。其实在清辉二人现身之前,正邪两道已经对峙良久,彼此忌惮,既不肯被对方抢先入洞,也不愿自己先走而将后背曝于对方剑下。此刻邪道中几个心急沉不住气的人物见正道已经决定派人入洞,便再也顾不了许多,瞅冷子当先抢入。

  “诸位急匆匆要往何处去?”一个平和淡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几名抢入者仿佛被无形的巨蟒紧紧缠在身上,再难移动分毫。

  抬头看时,挡在洞口的中年道人方面大耳,望之可亲,饱含善意的笑容挂在嘴角,普普通通的灰布道袍穿在他身上比精致的白鹤青云袍服还气派。举手间禁制了十几人,修为之深还在其次,那份浑然无痕的从容更是尤为难得。此人正是如今道门第一宗玄宗的大弟子灵合道人。片刻之前他还站在正道人群之中,竟无人察觉何时已至洞口。

  “灵合道友好身手!” 一个身着青布长袍的俊雅文士飘然而至,抬袖虚空一拂,那十几个被法诀缚住邪道修士顿觉浑身一震,已可行动如常,当下躬身急急退走。

  灵合子神色如常,朗声道:“商兄风采如昔,修为一日千里,令人羡慕!”

  “灵合道友过奖,小弟惭愧。”

  两人如同多年后重逢的密友般互致热络问候,手下却变换着眼花缭乱的法诀,细小的光芒在二人之间游动又很快湮没,强劲的真元四射喷溅,将地下砂石扬在空中,在洞口石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

  这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持续了半盏茶的光景便嘎然而止,并不是因为分出了胜负,事实上二人心中对彼此的根底已经知晓,千招之内绝无可能分出高下。既然如此,二人颇有默契地谈笑几句后,同时知难而退。

  “安神君,云阳师叔,广庐道兄,诸位道友,商无客适才提议双方各遣相同人数入洞查看,以免空耗时辰,列位以为如何?”灵合子退回本阵,转述商无客的折中方案。

  仓元山掌门“火德真君”安道中咧开大嘴发出怪鸟悲啼似的笑声,火红的乱发和同色的长袍颤动不已。

  “嘿嘿,老子可不介意那帮小崽子耍什么花招,咱们守在这洞口,他们还能飞了天不成。不是老子瞧不起他们,即便让他们抢下来,慢说是件仙家至宝,就是个稀松法器,没有三七二十一个时辰,他们能炼化得下来?由得他们同去,说不定还是个垫背的!”

  广庐道人压着心中一拱一拱的火头儿,转身询问:“云阳师叔意下如何?”

  “贫道自然要进去瞧瞧,至于邪道妖孽,随他们去吧。倒是广庐师侄,你若对那仙宝存了念头,同去无妨。”云阳道人似笑非笑地慢慢答道,一双小眼死死盯在广庐道人脸上。

  “师叔说笑,世间至宝,有德者据之,有缘者怀之,广庐自问才浅德薄,不敢奢望。师叔德行高尚,如有意一试,广庐丁当全力相助。”

  一句“德行高尚”,也不知是广庐道人有意还是无意,说得郑重非常。法宗弟子极是配合地低声讪笑,场内气氛愈发尴尬。

  云阳道人佯装未闻,哑声干笑道:“好,好,有师侄一句掏心的重诺,价值万金。法宗向来言而有信,师侄此言亦必然不虚,否则天地良心,必遭……哈哈……”

  广庐道人听了这话,不觉又恨又怒,可反驳也不是,承认更不肯,猛咽了几口唾沫,僵在那里。旁边的灵合子忙笑着圆场道:“即是师叔肯躬亲劳苦,同去的小辈们也有个可以马首是瞻的魁首,不至吃了暗亏。各派道友,如无他议,也请各选人手吧。”

  正道阵营里忙着点派如洞之人,邪道一头儿更是乱作一团。派别林立,谁也不服谁,个个牛气冲天,饶是商无客费尽唇舌,也是“按下了葫芦起来个瓢”,真个是个个争先,人人奋勇,好不热闹。这么一来,原本是敌意所指的清辉、卿琅兄弟二人,反倒被冷落在一旁,无人搭理。

  “大哥,这帮家伙也太没眼力了吧,竟然把我们当成无关紧要的杂鱼晾在一旁,自顾自折腾去了。”卿琅搓着手小声嘀咕着,抱怨的口气里更像是一位好容易设下陷阱的猎手忽然发觉猎物扭头离去而发出的感概。

  清辉瞥了一眼日渐开朗甚至有些欠缺危机感的少年,没好气地应道:“引得这些人瞧很神气嘛?我倒乐得他们把我当成阵过山风。他们乐意折腾是他们的事,抢宝也好,正邪决斗也好,和我八竿子打不着。有那份闲汗,我宁可晚饭后散步溜达着出,何苦跟他们斗得你死我活。”

  卿琅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围在两旁的几十位“善男信女”,嘻笑道:“看热闹和亲自动手制造热闹的乐趣毕竟不同。不过这两边儿会打起来吗?常言道人为财死,再加上不知攒了多少年份的怨气,这锅热油可是沾火就着。”

  “火?他们一会儿自己会翻出来的。你自管小心点,别让火星蹦到身上。”清辉正色道。

  “要是进洞的人一无所获,只怕这火苗还得伸过来。大哥,到时候……”

  “用靴子底儿把它踩灭了,还是找桶水把它浇熄,随你高兴。雅兴限于自身是本分,强邀外人的认同和配合是劣行,必要时非得用拳头和刀剑令混沌的偏执狂清醒才行。”

  “说真的,我还真希望清淡的人生中加些令人期盼的调料。”

  “能讲出这种话,明日就用加倍的修炼丰富人生好了。”

  “这个就……”

  ※※※

  二少年自说自话,正邪两道忙着推选人手入洞之际,盛青山中指峰的冰洞口也迎来了数十拨零散的观光客。他们怀着大同小异的心思冷眼旁观场内的动静,心里头盘算着如何才能坐收渔利。其中两拨人物与清辉二人有些渊源,正是盛青山下猎户庞勇和尾随而来的车把式老张。不过他们如今的境况都不怎么样,庞勇被两位看起来怎么也不像“恶徒”的绑架者挟持下做了带路人,而老张这个以车把式身份伪装起来的经年探子则是经历了一番灰头土脸的洗礼后携着肚子怨气,跟来此处尽其职责。

  那庞勇本是左绕右拐拖延行程,初时人生地不熟的“飞虹赤练”华彩衣和“雷煞” 顾思言还懵懂着陪他转悠。可几番折腾下来,精明之极的华、顾二人察觉有异。三盘两问之下,不善言辞、脑筋也不怎么灵光的庞勇即露了马脚。顾思言冷笑着待要施展些令其生死难耐的手段,却被“飞虹赤练”拦住。这位修道界人人头痛的难缠女子只冲庞勇轻轻一笑,那中了 “魅惑之术”的莽撞大汉便浑浑噩噩地将二人领到洞口,连跟在他们身后的车夫老张也白捡了份便宜。

  顾思言冷眼观察着场中变化,申请淡漠。修道三百余年,在修士中并不算长,可论到修为,他早已不逊众多长辈。“天赋惊人”“资质绝佳”“聪颖过人”,师门尊长从来不吝夸奖和赞许。入门时他居于末席,百年后跻身前十座次,如今除了大师兄和三师兄,二代弟子中便属他修为最高。三师兄为掌门之子,早年深得师祖赏识,蒙受师祖飞升前亲施“开顶渡元大法”,从此修为一日千里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这位修为恐怕已远超众位二代弟子的“幸运星”生性极为懒散,即便身为父亲的掌门如何督导训斥,仍整天以不死不活地躺在房顶晒太阳睡觉为乐。因此顾思言眼中唯一看重的对手就是那位行踪飘忽的大师兄。入门后,他只知道大师兄返回总坛两次,每次都是匆匆而来,急急而去,仅与掌门密探半日而已。五十年一次的道法大会也不见大师兄参加,三师兄自然也不会来,故而拿到头名令顾思言毫无兴奋可言。

  直到三十年前,最近一次道法大会上,久未露面的大师兄不知为何献身场内。刀削般棱角分明的面容,冷漠中不乏威严的眼神,周身散发出的凝重气度,无不令站在对手位置的顾思言感到巨石临顶的压抑。他知道自己已经未战先怯,可他不甘心。勉强出手却并未输得很惨,三百招后惜败而已,看起来如此。但处在场中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试中大师兄刻意收敛了那种凌人之势,否则自己绝对撑不过三招。会后,这个强大得似乎永远难以撼动的对手轻拍自己肩头,说出“七师弟,你已经很好了”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和软弱。他明白鼓励者的诚意,因为向来冷漠的大师兄竟然会微笑赞许。只是他无法释然,今番来此夺宝是门中的交待,也是私心作祟。掌门有言在先,若是所得仙家宝物并非只有一样,得宝者可自选其一收为己用。也许有了仙器相助,能够胜过那人吧……

  “小顾,你看我们帮哪头儿?”

  华彩衣媚到骨子里的声音在耳边很近处响起,惊得顾思言慌忙闪退一步,匆匆应道:“仙子所见为何,在下领命就是。”心中暗暗叫苦。这位混世女魔王跟在左右,赶又不能赶,惹也惹不起,实在是个头痛的大麻烦。

  “如此说来我们帮那两个小子如何?正道的老家伙除了酸腐就是做作,无趣得紧;邪道的家伙按说也算我们的同道,不过面目可憎,就是帮子会些术法的地痞,本姑娘懒得和他们混在一处。大概就只能帮两个小子了,反正我瞧着他们也不错。”华彩衣轻笑着冲顾思言说道,回身随手一指将庞勇点倒。

  顾思言念头一转,已经知晓其中用意。无论是正道还是邪道都抱了据仙宝为己有的念想,帮他们定然是与虎谋皮,只是……

  “仅凭仙子与我应付这许多人,就算加上那两个看起来有两下子的小子,只怕仍是力有未逮。”顾思言迟疑着讲出了一半的顾忌。

  华彩衣从怀中拿出一包闪动着青蓝色幽光的银针丢给顾思言,抿嘴道:“用你的引雷诀在他们背后撒‘勾魂针’,除了那几个老鬼,没人躲得过。至于能逃得过的,本姑娘自然还有大礼奖赏他们,小顾不必担心。对了,这炼制‘勾魂’的乌金和玄铁极是难得,也费工夫,记得用过了收回来,我用‘百花露’洗过了还可再用。”

  “勾魂……”饶是顾思言胆色过人,也不禁觉得一阵彻骨的阴寒当头淋下。“飞虹赤练”的勾魂针乃修道界闻名丧胆的绝毒之物,寻常护体真元根本无能为力,虽切细如牛毛却颇为沉重,休言暗地施放,就算是当面祭出亦是防不胜防。中者毒针入脑,从此痴痴呆呆,若要强行已道力逼出,反会引得针入紫府,神形俱毁。

  “怎么?雷煞居然也心慈手软,秉承起世间蠢才不肯背后偷袭的侠士道了?”华彩衣望着一时失神的顾思言不加掩盖地施出激将法,她知此招必然奏效。

  ※※※

  且说正邪两道进洞探查之人很费了一番功夫才得选定。这三十人彼此怀着十二分的警觉,存着三十种各不相同的心思,消失在黑漆漆的洞口。

  广庐道人本想一同入洞,纵然不能独得仙宝,也可一睹为快。怎奈云阳老贼屡番出言挤兑,只能被迫守在洞外,强压一股子邪火儿,咬牙生闷气。回头间,正望见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旁若无人地谈笑,不由得越发怒火中烧。

  “你二人为何来此,师门何处,贫道不想再问上一遍,也不想听些狡辩之辞。”广庐也知借人撒气有失风范,但今日事事不顺,积攒的火气若不找个由头发出,实在难忍。

  清辉眉梢一挑,正要答话,却被年幼者抢了先。

  “先请教道长法号?”

  “贫道广庐。”

  “道长可知何谓‘广’?”

  “这个……广者大也……”

  卿琅微微一笑,侃侃而谈:“倘使我二人为道长后辈,道长如此以大欺小,以多欺少,恐怕这心胸和‘广’字无缘吧。若是我等并非道长后辈,道长自然也无情由对我二人呼来唤去。”

  “你……小辈……”

  广庐面色铁青,头顶紫金道冠不住颤动,在落日仅有的一丝余晖下折射出扭曲的光纹。

  卿琅却不再理会广庐道人的怒气,小声请功道:“大哥,这老杂毛现在七窍生烟,只怕待会儿出手时操之过急,功力能剩下七分就不错了。能不能让小弟……”

  “不行!”清辉断然回绝。

  “可是……”

  “你才修道几天,对手有数百年的苦修,怎能轻言战而胜之?”

  “其实……”

  “没得商量!”清辉丝毫不理幼弟哀求的表情,径自迎向怒容满面的广庐道人,并没听到后半截话头儿。

  “……其实我只想问问能不能明日不加练两个时辰的御剑术,大哥却当成,唉,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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