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沈青禾不过是拉着她，乔雪就厌烦的不得了，沈青薇抱着她，她却是一脸的宠溺。

不是说偏心，只是因为两人的性格不同，对待方式也要不同。更何况一个是狂奔过来，一个是轻轻地走过来。

“我今年才十九岁，还没长大呢。”

沈青薇才不管乔雪怎么说，抱着她不撒手，还把头埋进了她的脖子里，乖巧的像只树袋熊。

而乔雪一听她娇柔的语气，不由得笑了起来，“十九岁？你别没个数，你今年二十岁，虚岁都二十二了，隔壁的春蓉都生俩孩子了。”

“生一百个孩子，我在妈妈跟前也是个孩子。”

“好好好，是个孩子。好孩子，去洗把脸刷刷牙，咱们要开饭了。”

这人。

性格回到了小时候，粘人的程度也回到了小时候。

乔雪甩开她，宠溺地哄着她去刷牙洗脸。

沈家一家六口的牙缸在洗菜池旁边摆了一排，一根根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牙刷都炸开了毛。

不过哪怕是过去了四十多年，沈青薇也不用在六个款式一样的杯子里细找，因为他们家只有她一个人的牙刷是把头放在外面的。

这个年代注重卫生的人并不多，更何况是刷牙，毕竟不管是买牙刷还是买牙膏都需要额外的开支。

家里人口少也就罢了，沈家六口人，消耗得更多，而且他们家共用一支牙膏，每次刷牙都只能挤一点点。

现在的牙膏品牌无非就那几种，中华、富强、友谊，包装统一的白底红字，一看就是这个年代特有的风格，至于味道……

就是普通的牙膏味。

不像是新世纪，随着社会的发展各种味道如潮水般涌现。

刷完牙洗完脸，沈青薇就进屋吃饭。

一张破旧的炕桌上，一筐地瓜干子窝窝头，一叠萝卜咸菜，一小碗虾酱，一人一碗玉米糁子稀饭。

就这饭。

怪不得乔雪年纪轻轻就得了胃癌。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沈青薇的目光往上一抬，落在了沈文举的身上。

前两年，社会发生转变，沈文举摆脱了原来的身份，紧接着恢复了中学老师一职直至今日。

幼时印象里的沈文举是一个戴着眼镜一看就很有教养有学识且打扮干净得体的儒雅书生。

而现在饱经十来年的风霜，他越来越不修边幅，头发长至肩头，梳都没有梳，乱糟糟的，胡子也邋里邋遢，如今只有四十二岁的他，头发白了一半，脸上也布满了皱纹。

坐在靠近锅灶角落的他戴着一副缠着白布的破旧眼镜，手里拿着几天前的报纸翻来覆去的看。

这打扮，这气质。

不像是一个中年人，倒像是一个迟暮的老人。

“爸。”

还记得小的时候，沈青薇很喜欢亲近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人越发冷漠。

尤其是上了小学三四年级后，众人的印象里，她好像再也没有开口喊过沈文举一声‘爸’。

平日里，一年到头跟他甚至连话都说不上两句。所以沈青薇突然间的一声爸，直接凝结住了屋子里所有的空气。

“吃饭，吃饭。”

沈青薇的一声爸。

沈文举拿着报纸僵在了原地，沈南、沈北、沈青禾的视线在沈青薇跟沈文举身上来来回回的转。

只有乔雪鼻头一酸，忍着眼泪，从筐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窝窝头塞进了每个人手里，高兴地招呼着大家吃饭。

在她的招呼下，沈青薇在炕边落座，手里拿着半块窝头，无从下手，也无从下嘴。

现如今的生活条件，一共分为三个等级，地瓜干子窝窝头、黑馍，黄馍跟白馍。

顾名思义，一般情况下，家里吃地瓜干子磨成的地瓜面蒸出来的窝窝头以及用粗荞麦做的黑馍，改善生活吃玉米面做的黄馍，只有过年的时候，家里才会蒸上一大锅用小麦面粉做的白馍。

对于习惯了顿顿有菜、餐餐有肉，不是好米好面，绝对不会下口的沈青薇来说，面对着这一桌子的饭菜，不是她矫情，是她真的吃不下去。

不过为了不让大家发现出什么端倪，她权当是养生了，一口口咬着手里的窝头。

“薇薇，你别光吃窝头，不吃菜啊。来，吃口虾酱，这是我昨天刚酿出来的。”

沈青薇坐在一旁低着头吃饭，不想让人注意到她，偏偏不管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她往往是人群中最惹人注目的那一个。

刚咬了几口窝头下肚，乔雪看到她筷子都没有拿起来，她招呼一声，已经夹起一筷子虾酱抹在了沈青薇手里的窝头上。

……

窝头已经够难以下咽了，虾酱更是成了沈青薇后来闻都闻不了的食物之一。

吃。

还是不吃。

沈青薇憋着气，望着窝头上的虾酱拿不定主意了，但看乔雪一直在看她，她只好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哇……”

虾酱一进嘴，又咸又腥的味道瞬间攻击着沈青薇的味蕾，很快传到她的嗅觉系统。

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咀嚼，沈青薇就干呕起来。下一刻，她赶紧捂着嘴，跳下炕，朝着门外狂奔而去，蹲在门口吐了起来。

“真矫情。”

看着、听着沈青薇一举一动，饭桌旁的人一个个都傻了眼。平时他们家都吃这样的饭，也没见她这样。

沈青禾翻了一个白眼，嘟囔了一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呕呕呕……

还让人怎么吃得下去啊。

“多嘴。”

听沈青禾抱怨，乔雪板起一张脸，瞪了她一眼，斥了一句后，她人已经下了炕，倒了一杯温水走了出去。

“爸，你说我姐不会是有了吧？”

沈青薇漱了漱口，已经不再吐了，屋里的沈北从炕上爬起来，蹲在窗户旁往外看。

看了片刻，回过头来，看向沈文举，说了一句。

刚说完，沈文举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火了，“你说什么呢！想挨揍了是不是！有你这么说你姐的吗！”

人言可畏！

流言伤人！

外人也就罢了。

他可是她亲弟弟。

真是欠**！

“沈北，你要是吃饱了就先滚去捡老歪食。”

就是。

沈北的嘴可真欠。

说话这么难听。

沈青禾都听不进去了，喊了他一声，撵着他去捡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