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阑珊的到来，给刘奶奶带来了一个很大的惊喜，平时儿孙不在跟前，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住一个大院子，好是好，但有时候也很寂寞，这下来了个姑娘给她作伴，是再好不过的了。她赶紧揭开锅，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端出来，要杨阑珊吃。杨阑珊说她已经吃过了。

陆嘉瑞和奶奶把杨阑珊送到为她准备好的窑洞里，一切都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进门靠窗口跟前，放着一张办公桌子，一把褪了色的木椅子。窑洞的后掌盘一个小土炕，上面叠放着一床整齐、干净的铺盖。头灶旁边有一口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靠水缸跟前还放了一个小条桌，上面放一对暖水瓶。再下来就是洗脸架、洗脸盆、茶壶、茶杯等用具。

陆嘉瑞在土炕上摸了一把，整个土炕温圪楚楚的，不热不凉。就问：“奶奶，我的炕烧了没有？”

刘奶奶回答：“早烧好了。”

安顿好杨阑珊，陆嘉瑞和奶奶正欲告辞，迎面碰上了生产队长李于琦跨门而入。他与杨阑珊白天开会时已经见过面了，只是开完会后工作组还要留下来开个小会，所以杨阑珊就在小白河吃了晚饭，没有和他一块回来。他见到杨阑珊和她握手寒暄后，就说：“农村条件差，不比城里，吃的、住的可都要委屈你了。”

杨阑珊接过来说：“挺好的。其实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也是农民子弟，什么样的苦都吃过，没有什么可委屈的。”

刘奶奶给队长说：“给你说，吃了晚饭你不要过来了，可你还是过来了，看来你还是不放心我，怕把人家姑娘给慢待了？”

李于琦说：“哪里，哪里，吃了饭也没啥事，过来走走，人家是县上来的干部，咱们不能慢待人家。再说您老家做事，我还能不放心？”

杨阑珊笑了笑说：“你们都太费心了，以后不要这样客气，希望你们能把我当作自己人就好了。”

刘奶奶说：“看人家姑娘多开通，说出来的话就顺耳。”

李于琦说：“人家都是有文化人，哪像咱们山沟这些土毛子。”

陆嘉瑞站在旁边含情脉脉地笑着，不插一句话。

李于琦在窑洞里转得看了看说：“婶子，你把什么事都弄妥帖了，这我就放心了，以后小杨出去开会迟一下，早一下，你可要多关心她。”

刘奶奶回答：“你放心，我一辈子没有闺女，就喜欢身边有个说话的姑娘，这下我可真的如愿了。”说罢后李队长和刘奶奶就告辞走出了门，陆嘉瑞却留下来帮助她收拾东西。

他们一边收拾，一边无拘无束地聊了起来。他们就像是一对相识已久、久别重逢的老友，无话不谈，十分投机，直到奶奶喊了好多遍，陆家瑞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那孔窑洞。

在陆家河的头一夜，杨阑珊睡得极其舒服。被褥是队上公用的，在她来之前队上已经派人拆洗过了，炕上的温度不热不凉正合适，除了窑里时不时能闻到一点土星子味之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逸和温馨。

一条弯弯曲曲由北向南流过的小河，穿村而过，尤其在初春季节，那哗啦啦的流水声就成了这个小山村的一种背景音乐。尤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声音就更加悦耳动听。

这一夜，杨阑珊头枕着硷畔低下小溪里哗哗的流水声，她想了很多，不管怎么说，终于算是逃脱了一个纷扰的世界。耳边没有了父母说教式的唠叨，眼前没有了她不愿意看到的那些阿谀奉承，唯利是图的小人，在这个当前只属于她的这孔土窑洞里，她可以安安静静地想自己愿意想的事；看自己愿意看的书；记自己愿意记的事。一盏煤油灯，一张办公桌，这就足够了。

她掏出自己的日记本写道：“今天，我似乎走进了一个新的世界。来到大山深处，虽然信息比较闭塞，文化气息比较贫乏，但我觉得这里的天地比较清新、开朗，却让我轻松了不少，我所接触到的人，都是那样的朴实和和蔼可亲，他们待我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让我没有一丝的陌生感。其次是，大山里的空气是无比的清新，能让人自由地呼吸，我不求有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我就想寻找一处能供我身心自由放松的天地。不知以后会咋样，但今天的感觉非常好。山沟里的世界虽然很封闭，但也让我嗅到了文化的气息，这是多么让人欣慰的一件事，他不仅引起了我的震惊，也引起了我的好奇，没有想到在这封闭、落后的大山深处，也有如诗如画动人的春天。对他我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他能给我带来改变命运的惊奇！……”

写完日记，杨阑珊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上炕睡了，这一夜，她睡得香极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明亮的阳光早已翻过了山梁，把一道沟照得格外亮腾。河边稀稀落落的柳树依偎在河旁，像将要出阁的姑娘，在晨风中舒展着那迷人的身姿。伴随着沟底里那哗啦啦的流水声，耳边传来一阵阵清脆的鸟鸣。一缕缕清风轻轻吹过，让人有一种非常惬意的感觉，杨阑珊站在硷畔上，呼吸着新鲜空气，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这时，她才看清了这个村子的整个面目。原来这个村子是坐落在后沟两条小溪的汇流点上，村子并不算大，一共有三十来户人家，家户大多分散在两面的山坡低下居住，一条沿着小溪而成的山路弯弯曲曲伸向远方。这就是通往外面唯一的一条大路。她认得这就是昨天晚上，她来的那条路。

“早上好！”

杨阑珊回过头，陆嘉瑞从她的身后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你好，这么早，是去学校吗？”杨阑珊问。

“是的，我得去学校上课。奶奶已经做好早饭了，你快回去吃吧。”

杨阑珊又问：“请问李于奇队长家住在哪里？我得找他商量一下当前的工作。”

陆嘉瑞一边走，一边向后沟指了指：“不远，就在那个山坡低下。你先吃饭吧，我估计吃过饭，他会来找你的。”

杨阑珊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看着陆嘉瑞的身影消失在山路的那头，她才回到了自己的窑洞里。

李于琦队长是一个很憨厚的农民，上过三年小学，还算略懂点文化。品行端正，为人厚道，至今担任生产队长已经有好几个年头了。他和陆嘉瑞父亲从小就是好朋友，只是人家当兵出去了，而他只念了小学三年就务农了，但两人的感情依然很好。自从他当队长以来，没少得到过陆嘉瑞父亲的照顾，队上的手扶拖拉机没有油了，去跟他要点柴油。队上缺农具了，就跟他要点农具等，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和陆嘉瑞一家的关系，那真是一个铁。加之陆嘉瑞奶奶平时住在村里，给她劈个柴，担个水的事情也都是他干。自从杨阑珊来了，他更是成了这里的常客，一是他经常配合杨阑珊要召开一些不同类型的会议，讨论、沟通队上的一些事宜。二是事情完了，总要和刘奶奶拉呱拉呱，方觉得心里舒坦。通过十多天的相互磨合，杨阑珊和陆队长配合的非常默契。杨阑珊有文化，他有务农经验，两人配合起来，生产劳动既不耽误农时，各项政治活动也搞得有声有色，这在当下也算得上一个很完美的结合。

有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杨阑珊刚刚从山里劳动回来，就碰见陆嘉瑞从学校回来了，她就问：“今天不是礼拜六了吗，你怎么没回城里去？”

陆嘉瑞笑着说：“我这就回去。今天回来主要想问问你，来十多天了，看你有没有在城里要捎的买什么东西？”

一提起城里，杨阑珊马上兴奋起来。城里毕竟是一个花花绿绿地方，比农村要热闹的多了，尤其是当时流行的几部外国电影，什么日本的《追捕》，朝鲜的《卖花姑娘》，印度的《流浪者》等，都是当时年轻人非常渴望的事情。可是对当前的杨阑珊来说，要满足她的这一愿望还是不可能的。她挠了挠头说：“真想和你一起回城看场电影，可眼下我还走不开。我们李组长通知说这个礼拜天要开会。”

陆嘉瑞说：“那当然了，工作重要。我的意思是说在生活方面，你有没有需要买的，我可以给你捎回来。”

杨阑珊想了一下说：“生活方面还凑合，就是文化活动有点贫乏，在这山沟里广播听不到，报纸看不上，电影就更不要说了，我真觉得有点窒息，把我都快憋闷死了。你要是回去能借到一些书来，那是最好的了。”

陆嘉瑞说：“这个好办。其他方面你真不需要什么了？”

杨阑珊回答：“真不需要什么了，你快走吧，天不早了。”

陆嘉瑞推着他那辆半新旧的自行车，摇摇晃晃上了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