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叔素看着趴在地上的陈知尚，也不作声，兀自打量起这文昌府。

陈知尚搭着小厮的手，一脸尴尬地爬起来向元叔素拱手致礼：“宁王殿下初次拜访，老夫一时惶恐，居然失态，真是失礼，还请殿下恕罪。”话毕仔细一看，这宁王殿下果真有伤，头上缠着的纱布隐隐浸血，面上手上也有不少擦伤。

陈知尚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哪个王八蛋竟敢在内城打皇子，还挑的我家墙头，难道是想暗算我？这么一想，头上竟然开始冒汗。

元叔素一脸玩味地看着陈知尚：“无妨无妨，是本王唐突了。怎么，陈公不请我们进府里说话吗？”

陈知尚连忙摆手：“王爷真是说笑了，哪有站在大门外面讲话的，殿下请！”一路将人引进云堂，各自坐下。

这元叔素倒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主位。

“王爷，请恕老夫愚钝，不知您在陈府宅院墙下受袭，究竟是什么情形，可否详述一二？”这陈知尚倒是开门见山，口气里也是不卑不亢。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王昨日拜会师尊，回城已是夜里，从文昌府院墙外路过，却平白遇到偷袭，虽说没受什么重伤，但本王在内城让人打破了头，这可是头一遭。身上那些伤倒无妨，可本王今日要进宫陪父皇用晚膳，总得有个说法，陈公说是不是。”

元叔素不疾不徐地说着，但因为嘴上的伤口时不时地碰一下，有点儿疼，说话也有点儿漏风。

陈知尚脸上阴晴不定，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你那伤是怎么来的，莫不是昨日在青要山因为学艺不精挨了武罗长老的揍也说不定，怎么就怨到我家来了。

但心里嘀咕是一回事儿，嘴上还得诚诚恳恳地请罪：“王爷所述之事，老夫一定彻查，三日必定水落石出。”

元叔素皮笑肉不笑地翘了一下嘴角：“陈公，本王也是宽宏大量的人，并不是有意追究您的责任，实在是京畿重地，容不得藏污纳垢，那贼人敢伏击皇子，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内城尽是官眷，哪个墙头出事都是大麻烦，到时候难免有人大做文章，要是给陈公扣一顶串通贼人的大帽子，可着实难办。”

陈知尚点头附和，“王爷所言极是，老夫不敢怠慢。毕竟事情出在了我们陈府院外，我们确实有责任。”

“如此甚好，那本王就不再叨扰，常山会配合陈公办案。不过陈公莫要嫌本王啰嗦，这案子未必好办，如果有困难，可向宁王府求助，本王乃修道之人，本就该广施援手。”元叔素说罢起身告辞。

陈知尚一面随声附和，一同起身送客，一面在心里嘀咕，人人都知宁王修道多年竟越发的阴阳怪气，面上一团和气，背过身却阴晴不定、性格无常，谁敢找你帮忙？

走出云堂不过几步，只见一个丫鬟哭着跑过来扑通一跪：“老爷，大夫说二小姐恐怕不好了，夫人请老爷出面请个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陈知尚面色一震，眉头紧蹙，转身拱手向元叔素致歉：“王爷，请恕老夫失礼。家里小女恶疾在身，性命堪忧，老夫要亲自进宫请太医院院首过来救急，就不送王爷出府了！”

元叔素也换了一脸严肃：“陈公莫急，本王陪你一起进宫，我虽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但请太医院院首还是管用的。快走吧，莫要耽误小姐病情。”说罢不由得陈知尚回话便带着常山快步走向府门，陈知尚识趣地跟上去。

马车疾速行驶在道上，车里的两个人若有所思。

元叔素倒是看着陈知尚脸上的疑惑比焦虑要多得多：“陈公不要心忧，太医院院首程识医术高明，本王幼时体弱，多靠他调养才得今日，令千金定会转危为安！”

陈知尚面露感激，长出一口气，“多谢王爷，若小女性命无忧，他日必定登门拜谢。”

皇子身份还真是好用，原本不当值的程识收到消息后立即带一名医女去了文昌府，甚至比陈知尚回去的还早了些。

程识一进惜云苑，夫人白氏立刻小跑迎上来：“程院首总算来了，快给我们家二姑娘瞧瞧吧，这苦命的孩子可真是多灾多难啊。”一边挥手让丫鬟们退下。

只见那榻上的姑娘面色苍白，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整个人形容枯槁，眼看着已经进气多出气少。还有那地上的一滩血迹令人着实惊心。

程识仔细地把过脉后，又询问了一番日常饮食起居方面的细节，微皱眉头，“陈公，二小姐已是无神之脉，气衰神散，在下尚可吊其几日，但也无力起死回生，陈公恐怕要为小姐准备身后事了。”

听闻二小姐生存无望，白氏一惊几乎倒地，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程院首，二姑娘真的没救了吗？这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说没就没呢，她可正长在最好的年华呀——”

程识无奈地摇摇头：“恐怕只有神仙在世才能救得了二小姐了，就看二小姐有没有那个造化……”

余下的话陈暮乔没有继续听，说来说去不过是传递出一个很明确的消息，二小姐要死了。

房门推动，一只皂靴已经踏出门槛。陈暮乔急忙藏进花丛里，待几个人慢慢走远，又悄悄溜进房里钻到床底下，静待夜晚来临。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白氏带着丫鬟又返回来，步子走得又急又重。

丫鬟俯身仔细地盯着二小姐看了半天：“夫人，这二小姐当真不行了？”

“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呢，怎么能说不行呢？”白氏的声音冷漠至极。

丫鬟接住话头：“依奴婢看，那最后一口气也快了。以后咱们大小姐就是唯一的嫡长女了。”

“掌嘴！”

“啊？”丫鬟先是惊愕，后是委屈，又一脸明然：“奴婢知错了。”

陈暮乔听着啪啪的响声传来，这丫鬟打自己还挺舍得下劲儿的。不过你心眼儿这么坏，该打！

那丫鬟约莫打了十来下，听见白氏发话：“好了，凤仙。这毕竟是在惜云苑，说话要注意一些，不然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丫鬟学乖了：“奴婢记住了。夫人，老爷交代好生照看二小姐，那是不是把子柳叫回来服侍？”

白氏有些愠怒：“叫什么子柳？夜里让桂嬷嬷带两个小丫头过来盯着。当家主母的嬷嬷过来照顾，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大丫鬟？”

“奴婢懂了，夫人安排得极为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