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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也许陌生,却也真诚


宣历八年,五月初一,春光渐褪,夏花锦绣。


朝阳被院子里的那颗老榕树茂密的叶子切成了一片一片,轻飘飘落在了地上,也有那么几片透过窗棂洒在了傅小官的脸上。


那是一张白皙清秀略带稚嫩的脸,只是那双眼睛看着窗外疯开的野花,凝眉间视线仿佛有几分重量,便见某一簇野花微微的弯了弯腰。


这是重生了——傅小官醒来两天,整合了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哪怕他觉得无比的荒谬,但活生生的现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也好……!”


“一切都已过去,也算是……解脱了!”


他微微展开了笑颜,嘴角翘起,眼里如刀般锋锐的光芒敛去,便平静的如一泓秋水,那般的深邃,哪是一个十六岁地主家的傻儿子会有的神蕴。


这也是春秀觉得奇怪的地方。


春秀觉得少爷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当时少爷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春秀被那眼神生生的迫退三步,小心脏砰砰的直欲跳出。


那一刻,她感觉如坠冰窖。


那一刻,她甚至连呼吸都已停止。


如刀般的眼神向她劈来,落在了她的脖子上,然后消失不见。


她愕然的张开嘴,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傅小官时,那双眼睛已徐徐闭上,似乎……刚才那一切并未曾发生,只是自己担心少爷太过紧张了?


春秀端着一盆水从廊间走来,这两天少爷恢复了少许,那双眼睛再没有给她如刀般的感觉,只是经此一事,少爷似乎成熟了很多,令她微微感到有些陌生。


这不是她关心的事,只要少爷安好……那便一切都好。


……


水盆放在架子上,傅小官走了过来,伸手就从架子上取下了毛巾。


春秀愣了一下,小嘴儿微翕,“少爷……奴婢……”


“我自己来,谢谢!”


傅小官随意的说着,将毛巾放在盆里,便看见春秀那张小嘴儿张得愈发的大了。


他笑了笑,拧着毛巾洗了洗脸。


春秀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拽着衣裙,她紧张的问道:“少爷,是不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还不是很习惯。


春秀没有听懂,少爷这一番简单的举动让她很不习惯,尤其是谢谢二字,令她陡然极有压力。


服侍了少爷足足十年,少爷的起居全是她一手操办,稍有不顺虽然不至于打骂,但给的脸色却少不了,今儿个少爷居然说出了谢谢,他是怎么了?


作为临江城首屈一指的大地主家的独苗少爷,傅小官这个名字很是响亮。


当然不是因为文采或者武功,而是傅少爷一掷千金的豪放,还有声色犬马的荒唐。


十二岁酗酒,十三岁上青楼,十四岁扬言要娶怡红楼的花魁樊朵儿,十六岁——就是两个月前,他带着一帮狐朋狗友在临江楼小聚,却没有料到大祸临头。


在临江城横着走的傅小官遇见了据说从京城来的户部尚书之女董书兰——当然,事发当时傅小官并不知道她是董书兰。


她穿着一袭白衣,围着一面纱巾,静静的坐在临江楼的临窗位置,面前煮着一壶茶,摆着两个杯,似乎在等人。


傅小官喝得正酣,忽有尿意,于是他起身走出了包间,一转头,就这样看见了董书兰。


这就要怪那一缕从窗外拂来的春风了。


傅小官当时并没在意,就在他的视线从董书兰的身上收回时候,那一缕春风正好,掀开了董书兰的面纱。


傅小官的视线落在了那张脸上,他顿时忘记了尿意。


那一刻他的心跳加速,那一刻他忘记了怡红楼的樊朵儿,那一刻……他走了过去。


“小娘子,我要娶你为妻!”


董书兰吓了一跳,她见过的公子哥儿多了去了,这么直接的却是第一个。


她当然并没有因此对傅小官多看一眼,她倒了一杯茶,吹了吹,浅咀了一口,然后起身,正要离开,傅小官却好死不活的拦住了她,甚至伸出了一只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


“砰……!”


“啊……!”


“嘭……!”


三声。


董书兰没有看向窗外,她淡淡的对身旁的侍卫说道:“查一查,如有恶事交官府办理,如无恶事……如此孟浪,教训一番,别弄出人命,扫兴……另约秦老吧,改在临江书院。


……


临江一霸傅小官被人从临江楼的二楼给丢了下去,傅小官的爹傅大官在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知道他这独苗儿子这一脚踢在了铁板上。


作为临江首富,傅大官的结交当然广阔,但这次,临江知府刘之栋却没有见他,随后,他通过刘之栋的幕僚柳三爷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他在那一刻马上作了三个安排:


首要,他修书一封交给了大管家黄微,令他马不停蹄去京都金陵,金陵秦淮河上有一首画舫名为红袖招。


其次,他从书楼里拿出了一副珍藏的墨宝,令傅家的教习陈老夫子带去了临江书院,请秦老鉴定其真伪。


然后,他安排二夫人带着来自京城的珠宝珍品去拜见了知府夫人。


这一切安排完之后,他独自一人来到了大夫人——也就是傅小官他娘的墓前,上了香蜡,静坐到天黑。


就在这忐忑之中,傅大官渡过了有生以来最煎熬的两个月时间。


这两个月里,傅小官被禁足,直到十天前的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月黑风高,傅大官莫名心悸。


当大雨落下时,他再也无法安坐,带着数名护院去了傅小官的院子。


榕树依旧,房间里灯火微黄,春秀和十名护院躺在地上,儿子不见了。


傅府所有人被派了出去,傅大官坐在门槛上,简单的吩咐了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偌大的傅府此刻就只剩下他一人。


“我终究还是害了他……”


……


在这一晚的后半夜,傅府家丁在后山山涧找到了傅小官。


谢大夫仔细的查看了傅小官伤势之后,一声叹息,对傅大官说道:“除非……奇迹,否则……准备后事吧。


傅大官那张胖乎乎的脸顿时涨红,他一把抓住谢大夫的衣襟,猛的将他给提了起来,凶狠的问道:“我儿子,他究竟死还是没死?!”


“没、没、没……”


傅大官松手,一步冲到床前,大吼:“把临江城所有的大夫,全部给我找来!”


没有人知道,曾经的傅小官确实已经死了,但现在的傅小官,又活了过来。


无论如何,是活过来了。


傅大官提在嗓子眼的那一口气,这才终于咽下。


他又去了大夫人的墓前,上了香蜡,坐了一宿。


“你说,我这辈子没有当上大官,儿子能当个小官就行。


“可他……真不是读书的料啊。


“夫子上课他就打瞌睡,叫他一看书他就头疼……为了他,我开设了傅府书院,请了临江城知名的先生,甚至还请了临江书院的秦老,当然,秦老没请动,却也请了李老先生。


“无一例外,没有哪一位先生能够呆上旬余,最终都放弃了。


“去岁乡试,我让他去参加了,中了秀才……银子花了五千两……银钱不算什么,这也算是有了功名。


“我没打算让他去县衙当个师爷什么的,我只是想让他沾点文气,有个秀才身份,多与文人结交,洗去这一身的鄙习……才好掌管这偌大的家业啊。


“这么些年,我寻思着给他留下的家产,保他一生富贵也就行了,这孩子虽然小恶不少,但终究还是不敢有大恶的,我本也放心,却没有料到出了这么个事。


“经此一劫,希望他能明白一些事理吧。


……


傅小官见到了他“爹”


洗漱之后,春秀端着早点进来,傅大官紧随其后,因为春秀说少爷已经能够下床,精神儿看起来……不错。


傅小官看着傅大官,眼里有些迷茫。


傅大官看着傅小官,眼里满是溺爱。


“儿啊,你起来作甚?快去床上躺着,春秀喂你。


傅小官还没来得及说点啥,傅大官又道:“张神医说了,你这伤伤在脑袋,需要静养……嗯,别的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爹这些日子想了想,你既然对樊朵儿有意,爹就给她赎身,但是她只能是妾,在你未娶妻之前,让她先服侍你,如何?”


傅大官没有说张神医对他很慎重的说的那句话:后脑勺被重物击打,此后,极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也就是……变傻。


现在看来还没有后遗症,这也是傅大官急着过来看看的原因。


傅小官愕然片刻,笑了起来。


“……这事儿不急,我也没啥大事,只是虚弱了一点。
”他看着春秀端着的盘子上的小米粥苦笑道:“咱家,不缺银子吧?”


傅大官一愣,“不缺啊。


“那这生活能不能开好一点?”傅小官指了指小米粥。


“张神医说,虚不受补,当以清淡为佳,听神医的,没错。


“这玩意没营养,我需要吃点好的,比如……老母鸡炖人参。


春秀这才觉得以前是自己的错觉,少爷,果然还是没有变的。


宣历八年,五月初五,端午,晨光微曦,天青云浅。


傅小官已经起床,来到了院子里。


他在那颗老榕树下站定,默默的吐纳十息,然后跨步,挫腰,提拳……


这是一套军体拳,动作自然规范,标准无丝毫偏差,只是因为这具身体太弱的原因,行拳并不快,更没有森然拳意——看起来就像是市井所言的花拳绣腿。


傅小官徐徐而动,却是正好调理这身体。


无论是肌肉骨骼还是韧带,这身体实在……太差,好在才十六岁,虽然还是晚了很多,但他相信经过两年的调理,应该能达到前世一半的水准。


春秀更加愕然。


以前少爷睡觉可是要到自然醒的,但这两天少爷都是天光微亮就起来了,然后在这老榕树下打一趟拳,再围着院子小跑几圈。


对,初三那个早上少爷跑了八圈,昨天早上少爷跑了十圈,今早理应会跑得更多吧。


这些天少爷极少说话,只是初二那天忽然问起当初救他的时候,有没有捡到一个黑匣子。


春秀是不知道的,后来去问老爷,老爷不明所以,但还是安排人又去找了找,却并没有找到,少爷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提。


少爷自那事以后,真的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对吃的要求,别的,都极为不同。


比如,他再没有要春秀为他穿衣洗漱。


比如,他天天都要洗澡,并不再让春秀为他搓背。


再比如,他晚上总是晚睡,就着灯火,居然在看《三朝诗词纾解》,偶尔会笑笑,或者说两句春秀听不懂的话。


比如:历史……这或许就是平行时空了。


又比如:看来我可以在这个世界愉快的生存下来。


春秀坐在一旁绣花,听着少爷翻书的声音,觉得心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安定。
但听到少爷的自语,却又稍许有些紧张——少爷的脑子被硬物击打,极有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这言语并未在府上流传,但她还是听到了一些风声。


从丁护院的嘴里听来的,丁护院说他是从赵掌柜那听来的。


这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少爷确实与以往有些不同,但她却觉得现在的少爷更好——这话她自然不敢说,可自己的少爷无论如何她在心里也是护着的。


至少现在的少爷没有再跑出去喝酒了,没有吆五喝六的欺负街上的弱女子了,甚至这几天连门都没有出,还看起书来。


看书,这是很高尚的事情,至少在春秀的心里,这就是少爷应该做的正经事。


老天爷保佑,少爷这是被打醒了,以后,傅府能够继续好下去,她这种为婢女的也能有个善终。


傅小官打了两遍军体拳,身子活动开来,微微有些发热,他开始绕着院子的回廊慢跑——一圈差不多四百米距离,十圈四千米,身体疲倦感很强,差不多也是目前的底线了。


这处院子是属于他的,除了春秀,原本还有十个护院,曾经他的跟班,欺男霸女的依仗,现在都被他暂时安排去了外院。


他不喜欢人多,倒不是嘴杂——这些护院在他面前也不敢说什么,就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刺杀这种事情领了命令独自策划独自执行,于是就这么独自惯了,一时半会还没法改变。


以后还是要改变一下,毕竟世界都不一样了。


傅小官一边慢跑一边想着,抬眼便看见傅大官从月亮门走了进来。


他挥手向傅大官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停下脚步。


傅大官愕然楞了两息,春秀迎了上去,他指了指傅小官,问道:“我儿……”


春秀道了一个福,躬身回道:“回老爷,少爷如此这般已是三天……老爷不在家,奴婢无法告知。


春秀稍顿,又道:“少爷说,这身子骨太弱,需要锻炼,少爷就是这般锻炼的。


傅大官看着傅小官的身影,胖乎乎的脸露出了笑意。


他一手捋着短须沉默片刻,问道:“少爷还有何异样?”


“少爷他……晚上看书至深夜。


傅大官顿时一愣,忙又问道:“看的何书?”


“看过论语,中庸,诗经。


傅大官皱了皱眉头,“三个晚上看了三本?”


“回老爷,不是三个晚上,而是……两个时辰,另外,少爷……不是看。


“那是啥?”


“是……翻,少爷翻了那些书,只是偶尔会停下看片刻。
少爷看得最多的是《三朝诗词纾解》,奴婢见少爷已经看了此书两个晚上。


傅大官想了想,低声吩咐道:“少爷身体尚虚,要劝他早些休息……至于看书,随便看看就已经很好了,切莫认真,认真伤神。


“是。


春秀没有说自己劝过少爷,但少爷并不听劝。


少爷说,没到凌晨一点,哪里睡得着。


凌晨她明白,一点她不知道,而后她知道了,大约是子时末丑时初。


“少爷这两天饮食如何?”


“比以往强了许多,早上一碗小米粥,配一个煎蛋一个煮蛋还有时令小菜三道馒头两个。
中午一碗米饭配三荤两素一炖汤,晚上与中午一样,只是菜品变化……少爷说,等老爷回来,在少爷这院子里另外弄个厨房,这样更方便一些。


傅大官点了点头,又看向傅小官,他的眼里甚是疑惑,疑惑于儿子的变化。


自己的儿子原本什么样子他这个当老子的当然门清,这几天为了将前面那事儿的隐患彻底消除,他一直在奔波,目前看起来那贵人似乎不会再追究了,这让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儿子这突然间开始锻炼,甚至还看起书来……这让傅大官的心又有些颤巍巍的抖动。


这是好事吗?


难道那一敲把儿子敲开了窍?


但愿吧,至少现在看起来,儿子没有变傻的倾向,这就很好了,至于其他的……那就随他折腾吧。


拿定主意,傅大官对春秀说道:“他这跑完,早餐就不送过来了,叫他去我那吃。
”说着他四处望了一眼,又道:“既然我儿想弄个厨房,呆会你去找找大管家,他昨儿个已经回来了。


春秀应下,傅大官又看了看傅小官,转身走了出去。


十圈跑完,傅小官接过春秀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把汗,又接过春秀递过来的温开水,喝了一大口,在院子里随意走了走,便向旁边的澡房走去。


春秀已经放好了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对傅小官说道:“老爷说,呆会请少爷去前院用餐。


傅小官点了点头,进屋,关门,躺在木桶里,觉得这一切真的不错。


前世好友曾经问起自己一个问题:当不了一辈子的兵,退役了有什么想法?


他的回答是:寻一处山水地,有草庐一间,良田一亩,鱼塘一处,忙时种田,闲时钓鱼,如此,一生。


文青!


他笑了笑。


他是真这么想的,杀了不少人,他觉得很累,心累。


如今这个愿望貌似就这么达成了,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虽然精神上还没有完全的舒展,但这些天的晚上至少没有再失眠,甚至一觉醒来未曾有梦。


有一个真心疼他的爹,有一个言听计从的丫头,有一个未曾谋面的母亲,当然,作为临江城的大地主,他肯定有很多的田地。


这很好。


至于怡红楼的樊朵儿,他自然是没有在意的。


但是记忆里那惊鸿一瞥的白衣女子却无比清晰,确实很美,嗯,就这样。


傅小官心里毫无波澜。


……


地主家的宅院很大。


地主家主宅的饭厅也很大。


傅大官坐在上首,二夫人齐氏坐在左首,傅小官随意的坐在傅大官的对面。


这仅仅是因为距离傅大官稍远一些,当然并不是傅大官作为父亲的威严,而是因为傅小官意识里还是对这个父亲的陌生,本能的选择了这种距离。


对此,齐氏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傅大官不以为意。


饭菜已经上桌,一家三口……傅小官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三口,傅大官和蔼的看着他一笑,说道:“用餐。


傅小官自然没有客气,他端起碗便开始吃了起来,齐氏又皱了皱眉头,因为傅小官的吃相不太好看。


傅小官习惯了吃饭速战速决,并没有注意到齐氏的表情——就算看见,他也并没有要改变的想法。


吃自己的饭,让别人说去吧。


“今儿端午,我呆会会去各个农庄走走……儿子,有没有兴趣跟爹一起去瞧瞧?”


如果是以前的傅小官当然是拒绝的,那些泥土杆子有什么好看的?


有这时间不如去怡红楼听听樊朵儿唱曲儿。


齐氏自然也以为这不成器的败家子会和往年一样,却没料到听到了另外一种声音。


“好啊,我也想出去走走。


齐氏愣了一下,傅大官哈哈大笑起来。


“儿啊,这些以后都是你的……”


“咳咳!”齐氏咳嗽两声,站起身来,淡淡的说道:“我吃好了,老爷您早去早回,我约了李神医,得开几副安胎的药才好。


傅小官这才打量了一眼齐氏,雍容华贵,容颜尚好,颇为骄傲,腹部微微隆起,目测应该有五六个月了。


齐氏迎着傅小官的目光,也笑了起来,“小官啊,你希望有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傅小官一乐,“弟弟妹妹我都要。


这是真心话,前世父母早去,他就是点娘一孤儿,而今有了家人,他是真希望能够多一些弟弟妹妹,哪怕不是同母,他也一定会照看好他们。


齐氏转身,脸色阴暗。


“这傻小子……莫非真的转了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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