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殿，大莲便像出了笼的小鸟，一头扎进了人山人海的庙会中去了。

平日里，守着成天四仰八叉躺卧炕上，吞云吐雾的双亲大烟鬼；一座三进四合院，却毫无生气的家；庙会上稀奇古怪的玩儿意儿，看得让她眼花缭乱，专程从天桥请来的杂耍把式，大莲更觉得自己眼睛都不够使的了。

姑娘家家还是有自己的心仪物件。

在一个摊位上大莲看中了一把团扇，画师在扇面上还画上了西厢记里的莺莺和张生；虽说摊主要价不低，大莲也不懂还价儿，爽快地掏出银子拿到了手里。

刺绣着鸳鸯戏水的手帕，大莲更是爱不释手，一手钱一手货，叠得四四方方，欢喜的塞进了自己贴身口袋中。

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的庙会，让大莲早就忘记了，自己今天和范妈到西顶娘娘庙为何而来。

边走边逛的大莲抬头发现，不远处一个船形大木箱子周围挤满了人，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头牵着一根绳，一拽一拉锣鼓铿锵响起，口中还拖腔拉调哼唱着戏词。

坐在板凳上的人撅着屁股，脑袋贴在木箱上，好像都在津津有味儿往箱子里面瞧着什么。

大莲被这稀罕物吸引住了，颠颠儿的就朝这处热闹地走去。

此时，佟家小六也正在西顶娘娘庙会，边走，边肩扛着兜售他们家自产的小风车。

因为没有固定摊位，风车这个小生意也适合走动起来，扑棱扑棱响声更能吸引孩子们，买主的注意。

当大莲走到“拉洋片”跟前时，小六也恰好正在不远处转悠。

虽说大莲平日里吃穿用度不愁，但宋老三夫妇极少像正经家长那样，与女儿谈些人情世故，规矩道理。

所以大莲长到十四五岁，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民俗民风更是没有什么概念。

大莲有所不知，“拉洋片”这行当有个不成文的行规，不许女人近前观看。

她更不会知道，来西顶娘娘庙赶庙会的人，并不个个都是善男信女。

在此混迹的便有住在附近的几个恶少小混混。这五六个十六七岁的浑小子，以温泉庄赵老爷小儿子二宝为首。

二宝自幼顽劣，又倚仗着老子财大气粗，平日纠集一帮同道小兄弟横行乡里。每到西顶娘娘庙庙会日子口，就会穿梭在人流中，挑逗，骚扰良家女取乐。

形单孤影的大莲，这会儿就被二宝这伙人贼上了。

二宝他们有一套捉弄人，寻开心的损招，就是在马蹄袖里藏着一条草蛇，他们找准了对象后，便将草蛇拽到女人们身上去，趁乱动手动脚，占这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便宜。

大莲刚走到“拉洋片”木箱跟前，唱戏的老头，围观的观众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尽管不明就里，但大莲似乎也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她正要转身移步离开，一条蠕动的青蛇便被人放到了肩膀上。大莲“哇”的大叫一声，花容失色，惊恐地连蹦带跳哭叫不止。

二宝这几个浑小子，嬉皮笑脸的围拢上来，看似在帮着大莲解围，实则蜂拥而上，搂抱着她上下乱摸一气。

“不要！不要！”大莲哪里经历过这般场景，闭着眼，小拳头胡乱挥舞着，先是被草蛇惊吓，然后又冒出来了这几个不怀好意的浑小子。此时，大莲除了无助的哭喊，毫无招架之力，如同成了“狼群中待宰的羔羊”。

旁观的人只是远远的看着，都怕招惹上二宝这几个小恶棍，引火上身。

小六刚卖了一个小风车，便听到了大莲这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扛着风车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冲着二宝这伙人大喝了一声：“住手！”

二宝在此地霸道惯了，没想到还有人明目张胆敢来搅自己的局。他松开抱着大莲的手，瞪着三角眼朝小六骂了一句：“操你大爷，我以为谁这么不开眼呢。你一卖风车的臭小子，跑这儿来跟我宝少爷递葛，还他妈想不想活了！”

眼前这个被欺负的小姑娘是谁，小六并不知道；但打小，小六就受父兄的影响，局气，嫉恶如仇，所以他看见这一幕，没有丝毫犹豫便站了出来，喝止这帮小混混的胡作非为。

大莲见有人出手相助，像是遇见了救星，挣脱开二宝他们，跑到小六身旁，死死拽住了他的胳膊。

“她是我妹妹。”小六把肩膀上的风车放了下来，正视着二宝回了一句。

“耍的就是你妹妹。”二宝手指着小六说“你丫别找不痛快，给我麻利一边儿呆着去。”

说着和他的小哥儿们就又要扑向大莲。

小六拿起手中的风车，直指着二宝这伙人：“我看谁敢动！”

“你他妈的拿着破风车，以为是丈八蛇矛枪呢。”二宝对一旁的小哥儿们先是嗤笑了一声，然后手一挥喊道“干他！”

二宝首当其冲便和几个小混混手下朝小六，大莲冲了过来。

小六把大莲往后推了一把，抡起风车就同二宝他们混战在了一起。

风车的木条又细，又脆，小六胡噜了几下便失去了战力；二宝和小混混趁势将小六围在中间，劈头盖脸，拳脚跟雨点似的砸在小六面门，身上。

小六虽然被打得嘴角渗出了血，肚子也不知被谁狠狠地踹了一脚，有些喘不上气来；但他没有慌乱，从口袋里把做风车的一把剪刀掏了出来，对准二宝的大腿就猛刺了过去。

“哎呀妈呀，这孙子动家伙。”二宝捂着大腿根儿，惨叫起来。

那几个小混混还以为小六手中是把夺命利刃，二宝又见了血，撒丫子便一哄而散。

小六不是不知道二宝的来路，自己和他们动了手，还伤了这个小霸王二宝；这帮小混混回村再叫来援手，恐怕自己就不是受这点儿皮肉之苦，那么简单了。

想到这儿，他回身拉起呆立在一边，手足无措的大莲。

“快跑！”小六拽着大莲的手，便朝山门外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