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澈收拾好行李之后，将细软放在包裹之中，跨在肩上，向鹤松子所在之地而去。

跪倒在鹤松子身前，鹤松子徐徐睁眼，轻声道:“澈儿，可有事？”

“恩师在上，徒儿打算近日游历天下一番，还望恩师成全？”

“你且去吧，牢记为师所说之话，一身所学，当用于惩恶扬善，切莫为意气之争与人冲突，谨记谨记。”

言罢，不复多言，闭目打坐。

陈澈见状，重重的磕了三下，随即离去。

待陈澈身影远去之后，鹤松子忽的睁眼，身影闪动，几个起伏间，登上高处，注视着陈澈依稀可见的身影，呢喃道:“祸耶福耶？日后自知。”

陈澈一人一剑，轻装简从，初出茅庐。

待陈澈出了云梦山，径直往颍川而去。

一路上游山玩水，兴致盎然。

只是所到的村落，房屋破落不堪，四周静谧。

陈澈大声道:“可曾有人，晚辈可否在此借住一晚？”

数遍之后，陈澈便见一拄着拐杖，一身粗布麻衣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走出，陈澈连忙上前搀扶住老人，开口道:“敢问老丈，可否容在下在此借住一晚？”

老人慢慢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注视着陈澈，声音沙哑道:“郎君说话可否大声些，老朽耳拙，听得不甚清楚。”

陈澈只得复述一遍。

老人笑道:“郎君远来是客，还望郎君切莫嫌弃寒舍简陋，快快有请。”

说着，便拉着陈澈往屋中走，口中喊着:“老婆子，老婆子，有客人远道而来，快来见礼。”

不多时，从厨房钻出一位佝偻不堪的老人，脸上皱纹清晰可见，不住的用双手揉搓身前的围腰布。

陈澈连忙摆手，向着老妇人行了一礼，老妇人回礼之后，便往厨房走去。

老人在背后喊道:“快去煮些吃食。”

陈澈与两人跪坐在案桌前，当陈澈向村长询问缘由之时，村长叹息道:“郎君有所不知，村子前些年遭遇洪水，洪水过后，又发瘟疫，多数人早已被迫离乡，纷纷逃生去了，老朽与拙荆年事已高，得天垂青，得以保全，只想守着村子过此残生。”

陈澈询问道:“朝廷不赈灾吗？”

村长闻言，幽幽一叹:“交粮征税时，朝廷在，天灾之时，哪有什么朝廷？”

陈澈一时之间竟怔住了，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是许久不曾客人，老人拉着陈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许久不曾见端上食物。

老人告罪了一声，便往厨房而去。

陈澈见老人离去，便起身在屋中略微走动，似乎有争吵声传来，陈澈虽无意细听，却依旧清晰可闻。

“当家的，此事万万不可，我等二人仅有此一只母鸡了，望其诞下鸡子（鸡蛋），不可将之杀掉。”

“远来是客，决计不可失了礼数，让开，今日我必宰之待客。”

老妇人哭诉道:“当家的，你我二人已近断炊，前些时日，你的生辰，我欲将之宰了，你却不同意，今日为何？”

老头子语气稍弱，柔声道:“今日不同往日，切莫因汝之拙见，阻挠于我。”

陈澈骤听此言，久久不语。

华夏实乃礼仪之邦，乡野之人，竟至于斯。

陈澈当即朗声道:“老丈，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老丈成全。”

老人当下不再争论，说了一句，稍后与你细说，便出房门。

陈澈询问道:“不知附近可有溪流，老丈可否带我前去？”

“郎君可是要去泅水？”

陈澈心想，近日赶路甚急，天气渐热，游泳也不错。

当下答道:“对极，对极，老丈快带我前去。”

老人转念一想，便带着陈澈前往。

待两人至溪边之时，只见溪流涓涓，清澈见底，不远处有一地势低洼之地，形成一处池塘，只见鱼儿在其中吐着泡泡，陈澈心下大喜。

一脱衣物，跃入水中，不多时，便朝岸上扔上一条大草鱼，不一会儿，便有一条鲤鱼被扔上岸。

约摸盏茶功夫，数十条鱼在岸上翻滚拍打，老人乐得合不拢嘴。

口中大呼:“郎君，够了，够了。”

陈澈便游回岸边，穿戴好衣物之后，笑道:“今夜，我们便吃全鱼宴。”

案桌之上，摆满了各种鱼，有清蒸的，有红烧的，有煎炒的，各种各样。

待两人跪坐于案前，陈澈疑惑道:“为何不让婆婆一道与我等就食。”

“于礼不合，望郎君体谅。”

陈澈劝道:“一家人何必分彼此，何况婆婆与我等一起，也多几分欢乐。”

老人沉吟之际，陈澈在一旁静静继续怂恿着，最终两位老人与陈澈一起吃过一顿丰盛的晚餐。

在席间，陈澈望着老妇人喜极而泣的神情之时，感慨万千。

子曰:何以抱怨，以直报怨。

老妇人不肯将家中唯一的母鸡杀了以待陈澈，陈澈自然心知肚明，然两位老人站立之角度，为一陌生人如此，陈澈尚且做不到，何况他人乎？

夫子曾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陈澈想到老人劳碌半生，垂暮之年，竟无以为炊。一年之后，黄巾起义，大乱将至。

七年之后，大汉帝国分崩离析，群雄逐鹿，苍生苦楚，那时便是: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

更何论，百年之后，五胡入侵中原，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国破家亡，谁怜苍生疾苦？

陈澈不由忆起张岱的《自为墓志铭》:

“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年至五十，国破家亡，避迹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布衣蔬食，常至断炊。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