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板又再次抬眼瞥视那人长相，顿时鸡皮疙瘩从脚跟一直长到头皮，全身的血一下凉得透透的，身体像蛇一样滑到地板，扑通一下跪了个结实，不断磕头：“饶……饶命，小的一时糊涂，口误……”

楚凌在一旁看着都眼皮直跳，这都不能说是一时糊涂，简直就是脑子有大坑。

她不动声色地给顾埕满上茶水，又递到他面前，小心地顺着某人的毛：“顾埕，喝点水么？”

顾埕没接，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带其他男人来过？”

楚凌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晃，差点把水洒出来，而顾埕眼皮一眨不眨盯着她，握住她的手，又问：“谁？”

“去年核账的时候，和容龙来过一次。”楚凌说。

“真的？”

“嗯。”

她没说谎，只是也并不全是真话。那次只是借着核账的名义，顺手收拾了一个打伤前台服务员的守门将。

顾埕有没有全信，楚凌也不知道，但他也没再追问，沉默地把茶接了过去泯了一口。

谢老板知道自己侥幸逃过一劫，所以说话动作都能简则简，以免再给自己惹麻烦。

接下来等消息的大半个小时里，谢老板就全然把自己当成一块不会说话不会动作的石头，自顾自地盯着自己的棉拖鞋，强迫自己的神识有多远滚多远。

谢老板是学乖了，但是顾埕安分了才不到五分钟，整个人就开始蠢蠢欲动。

他先是把身子挪了挪，侧身贴着楚凌坐好，接着一只手从她身后越过搂着她的腰，像是无时无刻都要宣誓主权。

楚凌对他这些小动作习以为常，便没多做回应，只是当他试探着要把嘴凑过来亲她的时候才伸手把他推开。

顾埕也不恼，眼角的笑意勾出摄人心魂的弧度，一眨不眨地把目光钉在楚凌的嘴角：“亲一口也不行么？”

谢老板当场聋了三秒。

楚凌坚决摇头：“不行。”

顾埕不依不饶：“亲一口，就一口。”

“老实点，” 楚凌板着脸，拳头都握紧了。

顾埕才不情不愿地好好坐直腰。

在这期间，楚凌的茶杯空了三次，顾埕给她满上四次，前去探查消息的秘书小宸才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昨晚把值守的人员都查了一遍，发现有一个新来的巡查没按规定的线路走，方才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人不见了。”

小宸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说：“我查了监控，发现我把那生魂送走了之后，他就跟着溜出去了，看起来应该是去了人间。”

楚凌听着就打了个哈欠，没有一点作为客栈经理需要追根究底的自觉。

顾埕捏了捏她的耳垂，知道她懒得说话，便随口替她问了：“那巡查员哪里来的？”

谢老板殷勤地道：“鬼门关由东南西北四家监守，每家都会有几个别家的监督员，一般都是任巡查职。按登记的信息来看，那新来的是北门张家的人。”

小宸第一次见楚经理带着除容龙之外的人出现在地府，看到这个陌生帅哥的时候有点惊讶，但他久经官场，面上不动声色地顺着自家老板的话说：

“我让人过去找张家核对了，问他们是不是私底下有任务给新人，但……张家这两天应该忙着修复被烧毁的房屋，也是一团乱，所以暂时还没给到回信。”

说到“烧毁的房屋”几个字后，客厅里诡异地安静了好一会儿。

小宸连忙从盒子里拿出一份资料，转移话题：“楚姑娘，进来的那个生魂叫做张琅，我派人去地府档案馆拿了份信息资料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您拿去看看。”

楚凌刚接过资料袋准备打开，那叫小宸的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楚姑娘，有件事想冒昧问一句。”

谢老板也不知道自己手底下的人要问什么，也跟着一头雾水。

楚凌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可以的，便随手把资料袋塞给顾埕，这才转过头说：“问。”

“昨日早上，我派人送去给客栈的亡魂入住名单里，应当就有张琅的名字，只不过是今晚才入住，若是你们给她登记信息，系统应当会显示信息错误的吧？”

楚凌缓缓坐直腰，抬头睨了他一眼。

明明只是普通的对视，小宸却一下觉得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给跪了个结实。

谢老板先前被吓过一回，此时已是惊弓之鸟，哪里再经得起自家秘书这般举动，脑子一抽也连忙跪下，还配合着牙关发抖：“楚、楚姑娘您有事便尽管交代，小宸毕竟不懂事，您别动怒……”

楚凌看着脚边的两颗黑色后脑勺，一时有点无语：“……”

顾埕却趁着两人的都把脸埋在地面的空隙，精准无误地在楚凌的脸颊上啄了一口，饶有兴致地轻轻啧了一声问：“你平时是不是经常出去惹祸？”

顾埕不是普通的亡魂，身上温暖的体温与人类无异，在与楚凌微凉的皮肤贴在一处时，那点触碰就像是被刻意放大，令人无法忽略。

楚凌无意识就摸了摸脸颊上残留的余温，却见门外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对方连门槛都没迈进来就发现了自家老板五体投地的姿势，惊愕之下一时没收住脚，猛地摔了个趔趄，彻底与大地拥抱在一起。

他就着这个亲吻大地的躺姿，锲而不舍地汇报道：“老板！刚刚办事处来人说，昨天早上送亡魂入住名单的那小孩在路上出了车祸，鬼没了！”

楚凌：“……”

谢老板愣了愣，“嘶”了一声，跪在地上不可置信地回头道：“不是吧，地府车祸死鬼的……几十年都没一例吧？”

跑腿把死亡报告递给老板：“他们是这么说的。”

谢老板一边看一边直吸气，总有种强烈的办事处耍我的荒谬感：“这怎么能呢？我去办事处看看……”

说着他就蹦了起来，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尴尬地摸着屁股默默重新跪下，活脱脱一个喜剧演员的举动。

楚凌看着地上这群人跪的跪，趴的趴，躺的躺，再这么待下去自己可能也会成为演员之一。

好在一直不大安分的顾埕似乎也有同感，他握着腰的那只手紧了紧，覆在她耳边说：“我饿了，想回去吃点东西。”

楚凌不大想深究他嘴里说的“东西”里面包不包括她自己，只好配合地点点头，一边拿开他的手，一边站起身告辞。

小宸替谢老板跑腿跑多了，脑子非常灵光，直到他们俩走远了才压低声音问道：“老板，方才那冷面帅哥，是谁啊？”

“你想知道？”谢老板翻着办事处写的死亡报告，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眯起眼，盯着鬼魂飘忽的街道说：

“一个千年前就死了的人，昨天又活过来了。”

小宸嘀咕道：“好奇怪，他身上一点鬼气都没有。”

就像是……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