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野村。村边孤零零一排三间草房，其中一间偏屋内。

“好了！都三天三夜了，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一个年近五旬的魁梧男子猛然激动地站起身，一手拉过儿子的右手，紧接着另一手凑上去紧紧合拢，对年轻男子说。床上的年轻男子，刚刚睁开眼睛，以微弱呻吟声惊醒了守在身边的父亲，却似乎没有明白父亲的兴奋，只是茫然转头，嘴里念叨着:“水，水……”

“好好，喝水。”松开双手，父亲右手拿起桌上的陶壶，左手凑上去试试水温，满意地点点头，按住儿子想坐起身的肩膀，将壶嘴塞进儿子嘴里，顺手揭开贴在儿子额头的手巾，不禁心头一喜一疑:高烧三天的儿子，突然醒来，体温突然恢复正常，但体温却似乎比自己的手温还低。

想着体温正常就好，稍微低一些也许是手巾上还有水的缘故，父亲也就没有过分在意，只担心连日的高烧不要将儿子脑子烧坏了:“十一啊，还认得我吗？你怎么昏过去的，还想得起来吗？”

面对父亲担心的凝视，年轻男子吃力地抬起头和肩膀，父亲见状也就不再阻拦，将枕头调转改为竖放，又将被子拖过几尺，腋在儿子背上，好让他舒服一点。

“父亲。”小朱刽子迟疑片刻，似乎找回了记忆。

“欸！”朱刽子很是高兴，“十一啊，醒了就好。肚子饿了吧？你先休息会儿，我去给你做饭——哦不，你先喝点小米粥吧。”朱刽子站起高大魁梧的身躯，走向厨房。

“我怎么在床上了？我不是应该在地下的厅堂吗？”小朱刽子努力回忆着。

“朱某此生封刀了！”法场上，朱刽子没有像以往一样擦刀入鞘，而是紧握鬼头刀向四周环转作揖，“儿子，祭刀！”小朱刽子闻声，马上抽出自己佩戴的一把崭新的鬼头刀，接了父亲刀上滴下的几滴血后，用右手将血滴小心抹向刀刃——

“开刀！”突然，随着小朱刽子这一声大吼，父亲看着儿子竟然仰面朝天缓缓倒了下去！

梦中？还是回忆？

“一生杀人，就要防备被人杀啊！”一边感慨，父亲一边挪开主厅墙壁上神龛佛像，一边按下机关；

这是一间外表很难让人看出来的夹壁屋，里面有灯、有床，有油有干粮，似乎是躲难用的。再挪开油缸，后面又是一个机关，打开墙壁现出一个通向地下的台阶；

“这上面是咱家的猪圈和菜园，实在无奈，从这里出去就可以到村口之外了。”地下厅堂。正面高大的横桌上，摆放着历代祖先的灵位。灵位牌前方本来该放香炉的地方，却端正地横放着两把鬼头刀。不过父亲手指的地方不是刀，而是放灵位牌的高大灵龛；

“好在到目前，我们从祖辈传下来的这几间房，也就夹壁墙用过。不容易啊，当个刽子手。一旦当了，世代难脱。儿子，跪下，看着这两把刀”朱刽子提醒着儿子，“这是祖辈传下来的。其中有你太爷爷一把，杀满99人还能善终，所以我才知道当时的情形。”

“99人？善终？”小朱刽子本名叫朱务靖，这个名字还是父亲请村里的私塾先生给取的。意思是希望务必到儿子这一辈天下太平，再也不用当刽子手了。哪怕儿子这辈不行，借这个名字也让孙子辈做到，那自己这个做爷爷的死也瞑目了。十一郎是小名，因为在这个大多都姓朱的元野村里，儿子在同辈里排行十一。十一郎此时严格说来还不叫刽子，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未杀过人，虽然他的名字已经在县衙衙役名册中了。没办法，朱家世代相传，其他人不想干也干不了。

“是啊。做这行有个规矩，就是杀人不能超过99人，否则自己折损阳寿不说，还会有因果报应，断子绝孙的。可惜啊，到目前为止只有两个人做到，你太爷爷就是一个”朱刽子说到这里，眼里放着心满意足的光彩，“不过，到明天后，我家就有三把了。务靖啊，希望你这辈子不要杀满99人，就天下太平了，我要看到孙子改行就好啦！我朱家就可以翻身啦！”

朱刽子神色转为严肃：“儿子，希望你是朱家甚至是天下最后一代刽子手。以杀换来天下太平！来，磕头，取你的刀！”

务靖认认真真给祖先磕完了三个头，起身看向父亲所指。原来，在横桌的左侧，竖立着三把明晃晃的崭新鬼头刀！宽度、厚度、重量不一，但刀柄上都镶嵌着狰狞的鬼头！

看着父亲此时显得分外高大魁梧的身体，自小就身材中等偏体弱瘦小的务靖手却很快伸向了最大最宽也最重的那一把——

“嗯？怎么是最细小的这把？”看着手里的刀，务靖迷惑了，“我眼花了？”

“你怎么了？犹豫了吗？祖先的规矩，最多只能选三次哦。”朱刽子催促道。

“好的，父亲。”

务靖之所以想选择最大的那把，就是想像父亲那样威风凛凛，细小的刀虽然也是鬼头刀，也一样杀人，但感觉威风就要差远了。他又一次伸手向看中的那把——

不对啊！怎么还是最细小的这一把？见鬼了？！

“最后一次。”务靖尽量平静心神、放慢速度，慢慢地靠近那把最大最重的刀，快触摸到它时飞快地做出手抓紧的姿势——

还是这把最细小的鬼头刀！

在一旁的父亲也迷惑了：“看来这把刀才与你有缘呢，也好，适合你的身材力气——这刀和你人一样比较秀气一点。呵呵”。一贯爽朗的父亲也没多想，“现在以血祭刀！”

这是祖传的规矩，刽子手选取自己的鬼头刀杀人前，要以自身的鲜血和先辈最后所杀之人的血来祭祀，据说这样就会带上先辈和自己的血性与煞气，这样哪怕被杀之人变成恶鬼，也不敢来找刽子手的晦气，因为这刀有了灵性，能镇压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