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叫。

叫醒了拜月的小儿子，也被打更人的祖父，给听到了，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李二狗家，一推门就看见房檐的两个“仙儿”。

一只黄鼠狼，一条胳膊粗的蛇，在东北人的眼里，若是碰到“黄仙”，“柳仙”的话，那多数人，都是不敢妄自加害的，可在“只渡因果”的打更人眼里，哪有这么多狗屁倒灶的规矩。

老人一掠而起，半空伸手入怀，两颗鲁班钉一甩而去，结结实实的刺在它们的身上，可一点作用都没有，两个“仙儿”的眼神空洞，没有一点灵气儿，这与昔日的完全不同，呆呆的看了祖父一会儿，然后，一溜烟儿的就消失不见了。

祖父满脸的犹疑，鲁班钉能刺杀一切有歹念的邪祟，可这两个“仙儿”，明明祸害了李二狗，还迷惑了他两个儿子，险些也一命呜呼，鲁班钉怎么毫无反应呢？

“娘的，别是控灵咒吧？”

低声呢喃的祖父，回过神，劝了劝哭的稀里哗啦的李二狗媳妇，可这个老老老老直男，哪会说那么多的好话，直接就来了一句:

“行了，别哭了，我多随点份子钱。”

…

好家伙。

他媳妇，当场哭的撕心裂肺。

没辙，妇道人家就是没骨头啊，祖父听的头疼，就看了看两个孩子，还好就只是丢魂，只是一碗小米就能搞定的事儿。

祖父摸着俩孩子的天灵盖，轻声念叨着招魂咒，那满满的一碗小米，在俩孩子睁开眼后，奇迹般的消失了五分之一还要多。

见他俩回魂了，祖父就松开了手，内心不禁一阵暗叹，留下两个懵懂年纪的孩子，这一家老小，都指望李二狗呢。

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吧。

…

愣了一会儿，祖父叹了口气，就出门开始猛敲铜锣，围着这道街，敲了足足一炷香，高声喊道:

“起来嘞，李二狗家装殓送长寿了。”

一方水土，一方风俗。

这也是我们这里的风俗，穿寿衣叫做装殓，送死者一程，叫送长寿，当然，这种风俗并不是相通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风俗，还有一些地区，死者在穿寿衣前，必须用柳枝浑身的抽打一个遍，就为了抽去这辈子的晦气，图着下辈子能投胎一个好人家。

一会儿的功夫，李二狗家就聚满了人群，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李二狗家的死因，祖父并没有透露，怕引起百姓的恐慌。

一些胆子大的男人，帮着李二狗穿上寿衣后，就抬到正房停尸，这也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两个孩子刚刚回魂，也就没有让他们守灵。

…

早晨的时候。

李二狗家哭成了一锅粥。

我也哭了，不过不是伤心，而是被我祖父两巴掌给我抽哭的，他问我，你看见李二狗的死，有没有继承打更人的想法，有没有为民除害的想法，我说:

“祖父，我到现在就一个想法。”

“啥想法？”

“我想吃席。”

…

唉，童年的回忆，全是阴影。

我才九岁，我就想吃一顿席，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你说话。拉到吧，这会儿，祖父真的说了话，我估计，一部《我不是吃神》也会被搬上荧幕。

…

两天后，李二狗也顺利的出殡下葬，没有发生任何诡异的事情，他家很平静，两个儿子也彻底有了精气神，可我祖父，却倒了八辈子霉。

也不知道，她是心直嘴快，还是嫌弃祖父的份子随少了，反正她告诉了别人，李二狗死因的事情原委，导致当晚，其它六家的人，全都拖家带口的来到祖父家里，轰都轰不走。

这晚，也是石棺女鬼的头七。

祖父让其它人回去，那六个人，留在这里避难，好嘛，一个个的都跟王八吃秤砣似的，铁了心的留在这里，没有地方不怕，那就打地铺。

满院的熊孩子，吓得祖父把“生人勿近”的小东屋，上了足足有三把铜锁，这才放心的蹲在门槛上抽了一袋旱烟，没辙，实在是屋里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那时候的土房，老辈人都知道，就是三间，又矮又小，屋里码了一个土炕，基本就没啥地方了，如今屋里愣是挤下了二十多口人，估计叙利亚的难民营，都没有这么挤过吧。

…

中午，晴空万里的天空，居然下起了一场雨。那二十多口子人，吃完了大锅饭后，几个婆娘就凑在一起聊天，说这家孩子没出息，那家的女人偷汉子。

最后说起村南头的李老太太，刚死了老伴儿，不行的话，给我祖父撮合撮合，也能弄个一个晚婚。听的祖父脸都绿了，她八十九，我五十四，这哪是晚婚，这简直就是冥婚。

祖父最怕婆娘的泼辣，他惹不起，往往那些上了岁数的婆娘一骂街，就算占了理的祖父，也还是会立刻举手投降，以至于后来，我总是逗他，闯过地府，斩过旱魃的道家魁首，却惹不起那些婆娘的泼辣。

…

祖父蹲在院落，“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偶尔抬头看着万里晴空的毛毛细雨，心里暗叹:

晴雨遇头七？还真是晦气。

…

祖父瞧了一眼还剩六个血手印的石棺，忽然想到一些什么事，就朝我招了招手，起身说道:

“二泉，跟我去你刀子叔家，借点东西去。”

“借啥东西啊？”

祖父佝偻着身子，一边走，一边说:

“借一把刀。你刀子叔年轻的时候，当过几年的赊刀人，指定有一把斩过不少邪祟的煞刀。”

“借它干啥，咱家的鲁班剑，不比刀子叔的煞刀厉害嘛？他就是一个磨剪子，呛菜刀的，能有多少道行？”

祖父摇了摇头，一笑置之。

他对那日的“黄仙儿”，“柳仙儿”有了顾忌，思来想去除了“控灵咒”之外，就想不到其它的解释了，不然的话，两颗鲁班钉，能让它们不死也得重伤。

冥冥中。

祖父总感觉，那晚的事儿，似乎跟这口画了镇魂符的石棺有关系，可也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思来想去，今晚就是头七，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借一把煞刀防身合适。

…

说起煞刀，就得聊聊赊刀人。

赊刀人，起源麻衣神相一脉，也是人数极少的一个流派，他们游走在民‌‌‌‌‌‌‌间，赊给老百姓菜刀，剪子等铁器，还会预言一段未来。

比如说，等到玉米一块多钱，百姓顿顿有白膜，猪肉羊肉随便吃的时候，我就来收账，这个收钱，是假的，可预言却是真的。

每个赊刀人，都有一柄煞刀，而提升煞气的唯一方法，就是赊出去菜刀，那些菜刀，早就被通了灵，留在百姓的家里，就会不停的吸收家中的煞气，当然了，对百姓而言，这是好事。

可赊刀人，提升煞刀的时间有些长，跟他们的预言有关系，越容易实现的事，赊出去的菜刀，吸收的煞气就越少，但时间很短，能多次提升。

而越难实现的预言，则煞气越多，但周期很长，赊出去的菜刀越多，提升的煞气越多，等预言实现了，那些菜刀的煞气，就会转移到赊刀人的煞刀上面。

所以赊刀人，一般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不过哪个流派，都会有一个耻辱柱，记录着那些败坏名声的弟子。

有人问过我。

你怎么评价，刀子叔被钉在耻辱柱上的这件事。

我想了想:

这是耻辱柱上的耻辱。

…

这些事，我为啥记得这么清呢。

别急，听我慢慢说。

…

说起来，其实我跟刀子叔很熟，他是一个三十左右的粗狂汉子，为人豪爽大气，虽说磨剪子磨菜刀，挣那俩钱儿不容易吧，可也没少背着祖父，给我买吃的。

想起了冰棍儿，我也就不多说啥了，毕竟吃人嘴短的道理，我也是从小就门清儿。

…

也不知道，这阵子，刀子叔磨了多少剪子，挣了多少钱，想起这些，一向孝顺的我，留下一句“祖父，我先去了”，然后拼命的跑向零花钱…不是，拼命跑向我的刀子叔。

那家店外面，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我惊呆了。

哪有什么店？

那里就是一个荒废的屋子！

门口放着俩纸人，年份已经很久了，风吹日晒的破烂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