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然醒的时候已经在医院里了。

身上也被换上了病号服。

左手的伤被人精心处理过，右手打着吊瓶。

时然忍着痛抬起左手，遮住了透过窗户打在自己脸上的几缕阳光。

这一幕，恰巧被刚到病房门口的许温故看到。

“然然你伤口还没好，不能乱动。”

时然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将左手收了回去。

“好点儿了吗？”许温故将手里拿着的暖水瓶放在窗台上，转身说，“你的手伤的不轻，骨科的老谢说，要是再用点儿力，伤到手筋，这只手就算废了。”

时然侧目看着自己被包的像个熊掌似的左手，惨笑着。

还不如废了呢，她心说。

时然：“阿许哥，帮我把床摇起来吧。”

“嗯，好。”

靠在床上的时然循着自己右手上的针头向上看，目光落到吊瓶上。

“这是葡萄糖，许温故解释，“你被送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到现在为止，已经快四十八小时了。”

“精神心理科的陈主任在我没醒之前来就过了吧，他怎么说？”

许温故动作一顿，回应时然了个玩世不恭的笑，随后道：“刺激后过激反应而已，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知怎么，自从许温故进来，她就有种不知名的慌乱感。

时然：“阿故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正倒着水的许温故被这话吓得手一抖，滚烫的热水溅到手背上，瞬间泛红。

许温故并未想出去处理，而是先转身，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时现，被抢走了。”

被抢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然怔住了。

时然回国之后一直用的都是april的化名，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少之又少，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时现的，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祁景湛！

“他说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时现还给我了吗？”

许温故摇头，“他只是让我转告你，时现什么回来，取，取决于……”“取决于什么？”

“取决于你的表现。”

闻言，时然眼中愤怒的神色愈烧愈烈，她右手紧握着，连指甲切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祁景湛能把她关在地下室里让她痛不欲生，那他就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时现！

“他现在在哪儿？”时然依稀记得，自己好像拿什么刺穿了祁景湛的手。

许温故答：“在这一层的406病房。”

时然立刻掀起被子，扯掉了右手上的输液针，下了床。

吓得许温故立马拦在她身前，“然然，你别紧张，毕竟时现怎么说和其景湛也有血缘关系，他不可能对一个孩子做出什么的。”

时然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他故意的，他算准了我不敢拿我儿子跟他赌！”

他算准了的！

许温故鬼使神差的让出了路。

他这时才明白，时然和祁景湛的纠葛，远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复杂，更加凶狠。

时然只身一人来到406病房，还没见到祁景湛，就先被门口的保镖拦了下来。

紧接着，一个青年男人从门内阔步而出。

这个人时然认识，叶夺，祁景湛的秘书。

说起来，叶夺曾救过她的命。

她对叶夺叶有知遇之恩。

儿时的那次绑架，叶夺也在营救她的阵营里。

那件事过后，时廷恩秘密处置了所有人，唯独叶夺被她保了下来。

后来，在时然死缠烂打之下，时谦写了介绍信，才让祁景湛把他留在身边。

那时候，叶芜还没到时家。

时然也没有每天都想要缠着祁景湛。

门口的两人互相对视着，除了点头微笑以外，再没有什么。

“时小姐，祁总请您进去。”

时然对着叶夺点了下头，推门进去了。

男人站在床边，阳光打在他大半张脸上，从后面看去，像是完全藏匿在了阴影里。

“我儿子呢？”时然开口。

男人没动，侧目看了一眼，笑了：“放心，他现在比你好的多。”

时然跨步到祁景湛身侧，不知哪来的力气伸手扯住了他的领子，看着面前这张脸瞋目切齿的说道：“祁景湛我告诉你，时现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你放心。”祁景湛毫不费力的就掰开了时然扯着他衣领的手，悠然开口，“只要你给瑾儿做手术，我就让他和你团聚，怎么样，April医生？”

时然失神的看着窗外，痛苦而无奈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吐出一口浊气，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好。”

“好。”祁景湛很满意现在的时然，“那我安排一下，等你手上的伤好了再进行手术。”

“不用。”时然说，“你现在带她过来，六个小时后，开始手术。”

祁景湛瞥了一眼时然的左手：“不用那么急。”

“你不急，我急。”

时现在祁景湛那多待一秒，她就无法心安一秒。

时然很清楚，祁景湛第一次带叶瑾儿来医院时，恐怕就已经确定了手术方案，征求她的意见，无非就是想让手术更加稳妥。

毕竟，祁景湛这样的人，医院得罪不起。

时然走了出去，门被关上的那一瞬，祁景湛抬手，看着他受伤的那只手。

他盯着微微泛黄的纱布看了许久，有些晃神，他这才意识到，刚来进来的女人，脸色素白，快跟身上穿的病号服一个颜色了。

“祁总，时小姐走了。”

叶夺的一句话并没有让男人的思绪好多少，他幽幽开口对叶夺说，“你回观庭，把瑾儿接过来吧。”

***

时然出门，入眼就是许温故站在门口等着她。

“怎么样了？”他问。

“阿许哥，帮我准备一支镇痛剂和一支安定吧，还有……麻烦你通知一声，六个小时后，我要进手术室。”

“什么？！”听到“进手术室”这几个字的许温故惊呼一声，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医院的走廊，“你要给那家伙带来的人做手术？时然，你是不是疯了，啊？！”

“要不要我把你带到刚才给你包扎的护士面前，让她告诉你，你的手究竟伤的有多重，嗯？你是不是打算让你的手废在这台手术上？”

“没时间了。”时然沉声道，“没时间了，现现跟我一样怕黑，怕阴沉的地方，已经过去两天了，我不能再等了。”

如果祁景湛把现现也关到什么黑暗压抑的地下室里，他会撑不住的。

想到这儿，时然胸腔里又是忍不住的一顿猛咳。

“然然！”许温故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把手拿开，让我看看。”

“咳咳——我没事，一会儿就好。”时然喘息着，口腔里满是血气，喉咙里还不断反出阵阵腥甜。

“好什么好！你赶紧把手拿下来，要不然，待会儿就算你让担架从我身上碾过去，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进手术室！”

时然将遮住大半张脸的手拿下来，手心上沾着星点血迹。

许温故惊了：“不行，你现在进手术室，对你和你的病人都有危险！”

“阿许哥，你还没看明白吗？”时然虚弱的说，“祁景湛看重的，是April的手啊。”

“那也不行！”许温故态度坚决，“你小哥既然把你交给我，我就得对你负责！”

时然对上许温故那双“决不妥协”的眼睛，扯出一抹笑来，“只要你让我做这场手术，今后无论你开什么条件，只要不违背原则底线和道德法律，我都答应你。”

许温故终究还是因为时然的坚持而动了恻隐之心。

“好，我有三个条件。”

许温故伸出三根手指，缓缓道：“第一，你待会儿去吃药，然后睡三个小时。”

“好。”

“第二，带你们科的副手，跟你一起手术。”

“可以。”

“第三，我跟你一起进去。”

“这个不行！”时然拒绝的极快。

许温故皱眉，“为什么？”

“祁景湛带来的人没有呼吸系统的疾病，你跟进去做什么？再说了，不管手术是大是小，都具有一定的风险，万一风险出现，手术室里的人一个祁景湛一个都不会放过。”

许温故听到这话，挑了下眉，鄙夷的笑着，“不放过？他以为他谁啊！他不放过我，我还不放过他呢。”

“我跟你说，我迟早得把他拍进老陈的办公室里，让他用装备给这个姓祁的做电疗！”

时然笑而不语，片刻后点了点头。

“时渡说的一点都不错，你就是傻丫头。”许温故一只手轻轻抚摸着时然的脑袋，笑说：

“我跟进去是为了你，万一你又咳个没完，恐怕那手术还没做完，你就先被横着推出来了。”

“好。”时然点头，“那你记住，如果手术出现任何意外，立刻撇清自己。”

时然太害怕祁景湛再伤害她身边的人了。

她已经欠了哥哥一条命，不能再欠谁了。

她还不起的……

***

祁景湛在病房里被扰的心烦意乱。

走出病房，他去找了一个人。

被关在观庭里的时现！

“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时现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忽略了祁景湛的到来。

“臭小子，见了我，连爸都不叫一声吗？”

“我又不是宠物，见了主人就要往上贴。”时现突然睁开眼睛，神色里，出现了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神色，敌视，冷漠。

“再说了，祁爷不是说，我是我妈咪不知道从哪个男人身上借来威胁你的小野种吗？”

祁景湛一怔，“谁教你这些的？”

时现抬眼，和他对视，嗤笑道：“祁爷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祁景湛呆愣良久，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别人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他妈是还是自己的种！

“没话说了就放我走。”时现的态度很强硬，在祁景湛面前，如时然亲临。

“叫我一声爸我就放了你，还带你找你妈咪。”

祁景湛原本来这里就是想带时现去找时然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时现时现对他的态度和时然如出一辙时，他就迫切的想要去打压。

就像对时然一样。

祁景湛等待着时现的“答复”，却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如一盆冰水一样，浇在了他心里，让他瑟瑟发寒。

“不好意思祁爷，托你的福，五岁之前我没妈，没人教我这些，你多担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