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恩到自家小区已经快七点了，从公交站下车，走到小区还有一段距离，路灯不合时宜的坏了，走了五十米左右，林佳恩隐隐约约觉得有人跟在身后。

她倒吸一口气，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脚步越来越快。

终于在小区的门卫亭的路灯照射下，大着胆子转过身去，这才发现是小区晚归的业主，一脸莫名其妙的越过自己往单元楼走去。

林佳恩长长的嘘了口气，的确是自己太紧张了。

她走到自己家那幢楼，紧紧攥着的手机一直没有放手，她从书包的夹层里摸出钥匙，用冰凉的手把新钥匙插进锁扣，不太费力的就打开了新家的门。

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爸爸听到声音走了过来，看到林佳恩的蓝色口罩，焦急而又关切地问她：“怎么戴口罩了，感冒了吗？”

正在热菜的妈妈听到客厅的声响，也急急忙忙走出厨房。湿掉的手在棉质的围裙上胡乱擦了一下。

林佳恩摘下口罩，拉着妈妈的手，任由爸爸拿下肩膀上重重的书包。

“唔，没四，就四上火了，牙龈有点肿。看了医生配了消炎药的。”

受到影响，嘴巴不敢用力的开合，她回答得小心翼翼。

饶是林佳恩如此说道，妈妈还是心疼的皱眉。

“你这孩子，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们。肿成这样怎么行，妈妈先去给你煮点粥。”

“不用啦不用啦！”

拗不过固执的妈妈，只能任由她去忙活，爸爸拿着水壶给她倒上温水，在客厅沙发坐下来的林佳恩摸了摸略微消肿的腮帮子，翻开手机。

来电显示，陌生的电话号码，11位数字似乎在提醒她刚才的经历。

片刻后，她删除了未接来电。

晚饭是四菜一汤：鱼香肉丝、家常豆腐、红烧肉、香菇爆炒小青菜外加一碗网站鸡蛋汤，都是自己平时喜欢吃的。

担心女儿牙龈会痛，妈妈还特地把菜又煮得软烂了一些，虽然颜色黄黄的不太好看，但是林佳恩仍然就着这些家常菜，喝了两小碗清粥。

饭后林佳恩在客厅坐了会儿，吃了消炎药，和爸爸妈妈看了会儿电视。

八点多回到房间预习功课时，以前的同桌陈青青打电话和她汇报新学期的趣事。

青青考上了县里一所普通高中，但也一直口碑不错，努力努力上个大学总是没有问题的。

大大咧咧一如汉子般性格的陈青青也开始对美丑有了审视，她告诉林佳恩，她们的班主任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得特别书生气，很像偶像剧里的男二号。班里的男生会想着法儿整他，年轻的老师总是被气得大发雷霆。

陈青青感慨，她自认为也算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挑战老师权威的这种事儿，给她十八个铜罗汉撑腰都不敢。

一直静静聆听的林佳恩轻声笑了，想着刚才发生的事，她简单地和陈青青说了说，只不过刻意隐去了少年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陈青青吓得不轻：“我天，佳恩，你没事吧。”

“没四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和你打电话呀。”

听筒对面的陈青青松了口气，一听又反应过来：“你怎么讲话怪怪的？”

林佳恩又解释了牙龈发炎，然后陈青青这才放了心，又像个老妈子絮絮叨叨地叮嘱林佳恩万事小心。

聊到尾声的时候，林佳恩有些难以开口，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青青，你还记得陈靖川吗？”

陈青青喝着妈妈刚端进来的温热的牛奶，没有听清。

这天晚上林佳恩做了好多梦，梦里出现了小时候沾了油漆的瓷娃娃，没来得及吃完就坏了的生日蛋糕，心肺功能坏死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爷爷，老家门前那条特别凶但是看见佳恩就摇尾巴的大黄狗，以及捧着杜鹃满手是泥巴的陈靖川。

第二天醒来有点怅然若失。

成长就像是万丈深渊下面的一个坑，时间要你付出相应的代价，等到你把心爱的东西都扔下去填满了，你就长大了。

而这些你扔下去填东西的过程，就是所谓的离别。

没睡好的林佳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看着窗户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发了会儿呆。

新家的小区在一条老街附近，楼盘是前几年差点烂尾的项目，好在后来开发商咬牙坚持到了交房，离学校虽然有些远，但是交通还算便利。

老街的早晨是热闹的，每天都会有近郊的农妇来贩卖农作物，她们摊上一样报纸，席地而坐。

街道不宽却总容纳很多人，电线杆上的鸟叫声、车子被堵住路不停按出的喇叭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为这个城市的清晨注入新鲜的血液。

淳朴的菜农们不擅长叫卖，蹲坐在自己的“摊位”上仔细地摆弄蔬菜瓜果，鲜嫩水灵的叶片上还有水珠。

林佳恩一路慢步经过这条街，鲜活的小鲫鱼摆动着尾巴甩出盆里的水花，她灵活地往后一跃，踮着脚尖。

路上会有相熟的邻居和她打招呼，佳恩记性很好，她微笑着和张奶奶李大伯陈叔叔打招呼，有人关切地询问她尚未完全消肿的脸颊，她都耐心地一一回应。

市井的鲜活气息才彰显这个城市的生机，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眼前晃过昨日车站的一幕，林佳恩心里有点发怵。

曾经顽皮捣蛋的小男孩，如今变成大家口中的“不良少年”，林佳恩想起昨天过路的行人，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心里有些惆怅的林佳恩走进高一(1)班，笑着和同桌许小诺她们打招呼。

“佳恩，牙齿好些了吗？”

“嗯，好多啦！”

“还有点肿，佳恩你看起来像只小仓鼠，哈哈哈哈……”

可爱的小仓鼠引来男生们偷偷的关注。

最后排靠窗的赵卓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正在练习指尖转球的沈明哲。

“我打赌咱班的林佳恩肯定是班里最漂亮的。”

“用得着你打赌啊，大家又不瞎。”

“我赌是我们这个年级段最漂亮的。”

前排的陆远航也加入到讨论队伍中。

男生们嘻嘻哈哈开着没有边际的玩笑，直到早读课铃响，教室里自顾自的早读声才盖住了少年们爽朗的笑声。

数学课的内容和初中的不太一样，但是好在高一的基础内容还不至于很难理解。

林佳恩忙着整理笔记，许小诺上厕所去了好久，回来的时候枕着手臂地趴在桌子上，低着头打开了校园网，点开了最热的帖子。

她快速地往下浏览。

“哇，真是过分。佳恩，你看！”

许小诺从课桌下递过手机，林佳恩一脸不解的翻着浏览记录。

原来不知道是谁那么无聊，在校园网上发了个帖子，类似于新晋校花花落谁家之类的内容。

许小诺刚才去厕所时，听见几个高二的男生在讨论，新一届高一的颜值水平太糟糕了，简直拉低了他们一高的总体颜值。

他们还翻开手机点评了某几个班“班花”的照片。

好奇的许小诺这才回来打开手机，帖子里晒着好几个女生的照片，有些是自拍，有些是偷拍。

这里面也有林佳恩的照片，是一张偷拍的侧颜照，朦朦胧胧的有几分仙气，可是鼓鼓的腮帮子让人忍俊不禁，像极了塞了一嘴坚果的小仓鼠。

更可恶的是下面回帖。

“卧槽一班的人都瞎了吗？”

“哈哈哈，梦回大唐，以胖为美。”

“同情一班。”

“同情+1。”

“穿越的杨贵妃。”

“这校花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楼上不要脸。”

“……”

林佳恩看完也有些气愤，不过她气愤的是有人这么不尊重别人的隐私权，不经过自己同意就胡乱发照片到网上。许小诺则是气愤校友有眼无珠，气愤发照片的人的拍照水平。

“佳恩，等过几天你脸不那么肿了，我借我爸的单反来给你拍一张发上去，让大家都闭嘴。”

林佳恩把手机还给同桌，暖心于同桌的好意，但是她摇头拒绝了。

“不用啦，小诺，这个对我来说不重要。”而且自己也不希望引起过分的关注。

林佳恩遗传了妈妈的白皮肤和大眼睛，对于自己的长相，她从不过分关注。初三的时候会有其他班慕名而来的男生和自己表白，最初的时候她还会红着脸拒绝，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一张张好人卡拒绝的礼貌而又不失分寸。

外在的长相并不是值得自己骄傲的资本，也不是可以依附别人的筹码。林佳恩希望自己再努力一些，为自己的温暖的小家分担。

就在昨天在饭桌上，妈妈故作轻松的告诉自己和爸爸，单位里裁员，她是第一批被裁掉的，是被单位第一批淘汰的人。

懂事的林佳恩知道，爸爸一个人的工作没办法负担房贷和生活开支，现在自己还不能做什么，只有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未来才会有能力帮他们去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