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被曝光以后，赵令枝再也没踏进过律所。

商许把最大的一间卧室腾出来给赵令枝，自己捡了几件衣服住进了书房。赵令枝推开次卧的门，里面满满当当堆的全是她的衣服。

他果然把一整间卧室都送给她当衣帽间。

距离电影开始拍摄还有不到一个月，赵令枝果然很快就忙了起来。

站在巨大的落地镜面前，造型师忙前忙后地给她临时修改裙摆。她为了新戏又瘦了一点，穿好多重型的衣服都撑不起来。造型师改了半天还觉得差点什么，赵令枝指着镜子里映出身后的淡青色衬衫和黑色短裙说:“就换成这两件吧。”

郑麦迪环手坐在沙发上，看着换好衣服的赵令枝，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你这样像什么吗？”赵令枝转过身来看着她。

“像什么？”

“很像一个包养我的大亨。”

郑麦迪突然想起来点什么：“说起这个来，前几天丰华国际的小封总联系我，说他手底下有个不错的剧本，希望你能赏脸吃顿晚餐。”

“丰华国际，是搞金融的吧，他能上哪去弄来好剧本？”赵令枝转过身去在镜子面前照了照。

这位小封总看起来还算顺眼，赵令枝曾在一个烟火气浓郁的晚宴上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男人性子爽快坦荡，谈吐间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你知道就好。”郑麦迪站起来替赵令枝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项链，“那我帮你拒了？”

赵令枝点点头，又摇摇头，“算了，你问问他过段日子行不行，余风声这部戏恐怕还得花些时候。”

余风声对自己手里的影片极为严苛，听说他上一部片子请的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影后徐婕，一场戏硬是磨了十好几遍才算过了，惹得人家影后在休息室大发脾气，但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听人家的安排。

到她这里会是什么样，她自己也拿不准。

赵令枝跟着郑麦迪穿过长长的走廊，进了早就预定好的包间。里面坐着三两个人，赵令枝一眼就认出了穿着黑色衬衣的余风声。

“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我们来晚了！”郑麦迪一边赔罪，一边自觉地端起面前的酒罚了一杯。“枝枝，跟余导演打招呼。”郑麦迪碰了碰赵令枝的手臂。

隔着满桌的饭菜，赵令枝朝着余风声笑着点了点头：“余导演。”

对方示意她们坐下，制片人开始招呼全场，碰杯，饮酒，除此之外余风声再没说话。

觥筹交错之间，赵令枝偷偷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黑色的衬衣，没打领带，最顶上的两颗扣子开着，露出一块光洁的皮肤。赵令枝瞥见他手腕上戴的那块表，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有些记不清了。

赵令枝这几日都没睡好，一场饭局持续了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的眼皮都快撑不住了，捂着嘴哈欠往胸腔里打，但还是得扯着笑听别人的安排。

坐在中央座位的余风声不动声色地看了赵令枝一眼。

饭局结束后，黑色的商务车里，余风声点了一根烟。风从开着的车窗灌进来，指尖的一抹火光格外亮眼。

“先生，今枝小姐真是女大十八变。”驾驶座上的司机抬头往中央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的男人抬起手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圈:“性子倒是没怎么变。”

余风声熄了烟，看见郑麦迪的车彻底消失在路口，摆了摆手说:“走吧。”

赵令枝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商许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商业杂志。

“你还没睡啊？”赵令枝换了拖鞋，朝着客厅的那位走了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商许合上杂志，看了身边的人一眼，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头。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混着香水味，说不上难闻，也说不上好闻。

“怎么又喝酒了，喝了多少？”语气像个管教妹妹的兄长。

“一点点。”赵令枝从拖鞋中抽出脚来，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新戏就要开拍了，今晚去见了导演和制片人，喝还是得喝一点。”

不过说实话，在这个圈子里待得越久，越能感到人和人之间有多么不一样。赵令枝见过一些资本家，签合同之前拼了命地给你灌酒，签了之后还要多灌你几杯。对着演员明里暗里动手动脚的也不在少数。

她倒是很少见这样规规矩矩的导演。

商许起身给她冲了杯蜂蜜水，递到了赵令枝嘴边，“喝一点。”

赵令枝仰起头来眨着眼看着他，仰扬着下巴摇了摇头:“我不喝，含糖量太高了，容易发胖。”

郑麦迪从来不许她吃含糖的东西。“糖是女人最大的元凶，不仅容易发胖，还让皮肤暗黄。”

“嘴硬。”商许把杯子塞进赵令枝手里。

赵令枝有个毛病，喝过酒后如果没有点东西暖胃，就会疼得死去活来。好几个晚上商许接到电话赶过去的时候，赵令枝都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

赵令枝笑了笑，低下头来小口地喝着水。

“哎，你说，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该怎么办啊？”赵令枝冷不丁的发问。

商许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觉。”

赵令枝不情愿，非拧着他回答这个问题。她拉着他的衬衣袖子不肯松手。她有些懊恼，这么多天了，只要赵令枝在家，他就从来没换过家居服。

商许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但他不说，赵令枝就伸着脖子等着，空气一下子就陷入了沉默，两个人就在沉默中较劲。

“算了。”终究还是她败下阵来。

赵令枝拍拍屁股起来，把头发收到脑后拢成一个马尾，“你不说，我就不强问，反正你永远都得照顾我。”

赵令枝昂着头回了卧室，拖鞋踢得噼里啪啦响，门被重重地摔上。

商许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一用劲竟扯掉了两粒扣子。

自那件事后，赵令枝很少与商许碰面。她工作忙，不是出席这个晚宴，就是拍摄那组照片。网上也没断了她的消息，先是有狗仔拍到她和男模特在路边摊吃牛肉面，后脚郑麦迪就甩出赵令枝的新代言。

郑麦迪不愧是极具实力的经纪人，一出炒作让人拍手称绝。

余风声那边也官宣了电影的演员阵容，跟赵令枝演对手戏的是和她曾经有过合作的影帝任萧城。网上又开始了七嘴八舌对赵令枝的攻击。

她赵令枝凭什么出演余风声的电影，还能和任萧城打对手戏？

有人猜测跟她当初在电影节红毯上勾搭余风声有关。网友惋惜余风声虽然才华横溢，但毕竟还是太过年年轻，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余风声那边没动静，正好遂了郑麦迪的心意，“这件事我们不用回应，让他们议论，议论的越多越好。”

这几天商许也早出晚归，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像是有意躲着赵令枝似的。有时候赵令枝端着水果走过去敲敲门，半天没人应。推门进去一看，商许撑着额头胳膊拐在桌面睡得正熟。

赵令枝轻轻地蹲下来，灯光映着商许成熟俊朗的面庞，也映着她的。

她看着他下巴上冒出一截青色的胡茬，有些心疼地闭了闭眼。

郑麦迪说，赵令枝你不能这么自私，你现在能无限地打扰他，但你能用一场恩情拷他一辈子吗？

你已经拷了他十年，如果再过十年他还不爱你，你还不放过他吗？

赵令枝摇摇头说不知道。从前觉得爱一个人很简单，每天都要待在他身边。但是怎么现在越来越想不通透。

每个人都教她该怎么爱，每个人都阻止她去爱。

唐晋看不上商许，说那小子有什么好的，不过是一个律师而已，他替别人打一辈子官司就能养得起你吗？郑麦迪也总说，商许和你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赵令枝叹了口气，觉得浑身疲乏的离开，刚要起身，正对上商许缓缓睁开的眼。

“醒了？”她轻声问。

“你怎么进来了？”商许撑着桌子直起身来，疲惫地搜了搜眉心。

“想给你送点水果，半天没听见动静。”她把果盘轻轻放在桌上，侧过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那是临时放置的一张床，很窄，上面铺着灰色的被单。这些天的每个夜晚，商许一米八五的身子就躺在这张床上，应当是翻身都很困难。

“我让郑麦迪给我去打听房源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合适的地方。”

商许想开口说不用这么着急，但是赵令枝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这些日子我就要进组了，不常回来。明天勤勤会过来把我的一些衣服搬走，再把主卧收拾出来，你还回你原来的房间住。”

赵令枝低下头，“商许。”

“什么？”

“我没想到会这么麻烦你。”

商许站起身，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赵令枝的头，胳膊悬了半天，最后还是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