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风声的电影距离正式开拍已经过了两周，进度还停滞在开头男主在昏暗的地下室找证据的那段。

余风声对镜头的要求很高，要一镜到底，还要画面充满叙述性和故事感。只要他不说好，整个剧组的人都要陪着他一遍一遍地磨。

“枝枝姐，影帝这个片段已经拍了好久了，迟迟不见他喊过。我听跑场务的一个姐们说，影帝昨天在保姆车里跟自己助理足足骂了导演十分钟。”得了小道消息的勤勤蹑手蹑脚地从外面进来，背过身锁好门。

赵令枝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轻笑道：“都是背地里的本事。”

“这个镜头已经拍了好几天了，全剧组的人都在这儿等着，他那边不过，咱们后面的都没法拍。”勤勤叹了口气，“现在不只是影帝那边有意见，剩下的几个演员也是天天在场外候着，可耽误事了。”

圈中的人无论咖位大小，时间都一个比一个金贵。我今天在你这里耽搁上一天，说不定就要丢掉另一个剧本或者一条广告。从前赵令枝刚踏入圈子的时候也遇过鸡蛋里挑骨头的导演，她不太懂，只是觉得心烦，抱怨着：“他这耽搁一上午，我得少挣多少钱呀！”商许告诉她，这叫机会成本。

说起其他演员来，除了这位名声在外的影帝任萧城，别的她还真没怎么接触。

女二是最近势头正猛的从心语，勤勤说她似乎是某个制片人的亲戚，硬塞过来的。本来是要塞过来做女主，但是余风声咬死了不松口，这才勉勉强强给赵令枝做配角。

“呵，有些委屈她了。”

勤勤凑过来小声说：“枝枝姐，你在这里拍戏可要小心些，她跟制片人熟得很，指不定怎么给你下绊子呢。”

赵令枝伸出手来捏捏勤勤肉乎乎的小脸：“知道啦，你还怕你姐受欺负不成？”

“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我还从来没见过谁敢在姑奶奶我头上拉屎。”

勤勤被她这番说辞逗笑了，“你厉害，你厉害！”

场务那边传来消息，请赵令枝现在补妆。

“影帝那条过啦？”勤勤探出脑袋问。

对方耸耸肩：“嗯，可算是过了，化妆老师会给枝枝补妆，过一会儿导演说要讲一下剧本。”

等赵令枝补好妆换上剧里要求的西装出来，余风声已经在摄影棚里等着了。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从远处过来，一时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情。不过好不容易磨完了一个镜头，心情自然不会太差，也肯定不至于太好。

“余导。”赵令枝扯了扯嘴唇，朝着对方点了点头。

“等久了？”余风声示意赵令枝坐下，从桌子上的一沓剧本里抽出她的那部分翻开。

当然等久了，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赵令枝在心里腹诽，但还是没好意思把实话说出来。开拍前郑麦迪再三嘱咐：“把你的大小姐脾气给我收一收，能拍上余风声的戏多不容易，你给我机灵点办事，要是把人家惹着了搭上三个我郑麦迪也拯救不了你的演艺生涯！”

“没有。”赵令枝有些不太情愿地开口。

余风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指着她的那段台词，“这句话要坚定，不要拖泥带水，但语速也不要快。”

赵令枝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那是男主和女主时隔多年后重逢，两个人站在法庭外的走廊里，男主对女主说：“我会全力以赴地赢你。”

女主抬起头说：“我也会不遗余力。”

这段对话让赵令枝想起大概两年前的商许。那时她和商许去上海旅游，迷了路在大街小巷里乱逛，有人走上来递上一张名片，问赵令枝有没有兴趣当演员。

赵令枝笑了，她自己就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怎么会没有兴趣当演员。但她嘴上没说，只是装着傻问：“不是科班出身的你们也要吗？”

对方点了点头，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好话，说她形象好气质佳，培养培养肯定大有前途。

赵令枝笑的前仰后合，拍了拍商许的肩膀，对对方说：“你跟我的律师谈吧！”然后笑嘻嘻地跑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她到最后也没接受那位星探先生的邀请，因为商许思考了一下说：“他们一签就要签十年，我查了一下那家公司，经济纠纷不少，你去似乎不太适合。”

赵令枝点点头，把名片塞进了餐厅的垃圾桶。

她果真听他的。

晚上站在东方明珠的顶端，两个人趴在窗子上俯瞰这城市的灯火。那可真是热闹的景象，人就站在天上，地上车水马龙，璀璨得很。在赵令枝的老家，从来不会见到这样的景象。

“真气派啊！”赵令枝却很少有机会这样整体地俯瞰地面。

她转过身来，仰着头，“我希望将来成为一名演员，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她问他，商许，你研究生毕业以后会留在北京吗？

商许没说话，只是这样问她：“你当真做好了进娱乐圈的准备吗？”

“那当然了，从我进电影学院的第一天起，我就时刻为成为一名巨星准备着。”

商许笑了笑，拿围巾裹住赵令枝的脑袋，“那你努力去闯，我就在你身后，当你的维权律师。”

“真的？”女孩从围巾里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朝着地面大喊：“我会努力的——”

赵令枝真的比别人都要努力。大三那年，她出演了辛布导演的《无声》女二号正式出道，凭借一场动人的哭泣让电视机前的观众记住了“赵令枝”的名字。同年冬，金牌导演凌泰年邀请她参演的民国剧《红门外》上映，以此斩获最佳女主角。

也是那一年，她站在颁奖典礼的台下，遇见了毛遂自荐的郑麦迪。

郑麦迪说：“我叫郑麦迪，带过很多出色的艺人。你很有天赋，但身边没有人帮你打点事务不行，如果你愿意，可以考虑考虑我。”

赵令枝穿着单薄的礼服站在北京零下十度的冷风里，她瞥见商许坐在观众席里拿着毛绒外套朝她挥了挥手。她拖着礼服长裙让郑麦迪跟着自己来休息室。

赵令枝问她：“这是经纪公司给你的任务吗？”

郑麦迪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我早他妈跟那个没前途的公司闹掰了。”

赵令枝十分中意郑麦迪这个火辣的性子，“我不喜欢受人拘束，我要成立个人工作室，你敢和我试试吗？”

郑麦迪说，试试就试试。

人们说，赵令枝就像《红门外》里的宋君舒一样，敢爱敢恨，活出了新时代女性的洒脱。她脾气臭，公开拒绝各个资本方抛来的橄榄枝，在节目上毫不避讳地批判哪个明星暗地里搞潜规则。她越是得罪人，就越是有人看中了她的性子愿意找她合作。

赞美和谩骂铺天盖地而来，有太多造谣和诽谤的时候，商许真的像他当初许诺的那样站出来，挡在她身前。

赵令枝这么想着，就站到了镜头前，她还像当初还是毛丫头的时候说“我会努力的”一样，坚定地吐出台词：“我也会不遗余力。”

“卡！”

余风声盯着屏幕，反复琢磨刚才的镜头，然后点点头说：“过。”

“做的不错！”任萧城从赵令枝的身边走过时，赞许地朝她点了点头。

“谢谢。”

勤勤赶紧举着小电风扇跑上来：“枝枝姐你可太厉害了，这次一条就过了。我刚才站在旁边，都快被你那种坚定的情绪感染到了，太飒了！”

“真是恭喜了枝枝姐，这场戏演的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呢！”休息间隙，从心语扭着腰过来奉承。

话虽然是好话，可配着她的腔调就不会让人这么认为了。言下之意很明显，是在故意讽刺赵令枝上一场戏NG了十次这件事。

赵令枝勾了勾唇，言语上也不肯输她:“谢谢，也很期待你也能有让人刮目相看的表现。”

意思就是，目前为止你的表现也不过尔尔。

赵令枝站起来，上下打量了从心语一眼。女孩子生的不赖，就是放到整个圈子里，也能算得上是好姿色。只不过头脑太过于简单，在这个圈子里也就倚仗资本撑着罢了。

从心语气不过，狠狠地瞪了赵令枝一眼。赵令枝倒也不怯，同样瞪了回去。

“枝枝姐，你没看刚才从心语那张脸，发霉的墙都没她的脸难看！”从心语走后，勤勤给赵令枝递了水杯，“就她还好意思到这儿来嘚瑟呢，自己戏都没几条。”

赵令枝轻轻叹了口气，“你也别这么说，谁不是从配角过来的。只不过小姑娘太傲了。”

“把我的手机拿来，有没有人给我发消息？”

勤勤从包里掏出赵令枝的手机递过去，“手机震动了几下。”

赵令枝满心雀跃地解开锁，却发现是郑麦迪发来的几条消息。

“下个月是丰华国际小封总的生日，人家可是给你发了邀请函，你有空挑件礼服。”

“礼物你打算送什么可早点想好，实在不行我来想办法。”

赵令枝揉了揉眉心，给对方发了条语音过去。

“我现在在拍戏，没空去。礼物你准备好替我送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