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发了实时定位。

手机上显示的位置离她只有两三里路。

陶籽握着手机，屏幕边沿的钢化膜碎屑碾了她一手，她微微回神，分享了位置，然后将手机放进口袋里。

她用手撞了一颗竹子，竹叶上兜着的雪应声落了下来。

陶籽装作提裤子，然后主动走到张政面前。

“你在这我尿不出来，算了，走吧。”

她压了压不自禁上扬的嘴唇，看向前往镇上的路。

“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去卫生所吧，不然我们先别回村里了，先去你的卫生所将就一下。”

怕张政怀疑，陶籽主动将脚跺得咚咚响，“我鞋子湿透了，走了得有三四个小时了吧，我真的没劲再走四个小时了。”

陶籽说得不无道理，他仔细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提议。

毕竟卫生所是他的地盘。而且他一个男人，并不害怕陶籽耍小心思。

他依旧像拉牲口似的拉着陶籽往前走，最后一段泥巴路走完，再走过一段崎岖不平的石子路，陶籽抬头，看到被雪掩埋的那座路牌。

上面隐约可见三个字——桃源镇。

走几百米就是卫生所了，老A却还没有现身，陶籽有些烦躁。

她心不在焉的跟在张政身后，因为有心事，连步子都放慢了不少。

张政见她蔫蔫的，以为她是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坚持一下，卫生所马上就到了。”

陶籽嗯了一声，她想拿出手机来，山里的信号差的要死，也不知他们的位置共享断线了没有。

她和老A素未蒙面，如果断了线，他又怎么才能找得到她……虽然他们互发过照片，但她手机上的自拍她感觉自己都不认识。

陶籽越想心里越没底。

她开始谋划着自救起来，这会儿出了大山，顺着镇上的马路一直走，走到车站，她脱身的概率就很大了。

她想着，开始用右脚踩住左脚的鞋跟，鞋子灌了水不好跑，她可以脱了鞋子跑……

张政见回过头时，见陶籽光着脚，他有些惊了。

“你这样会感冒。”

陶籽举起被绑着的手，岔开话题：“张政，快到了，把我松绑吧。如果你不相信我，我把鞋子脱了跟着你走，下雪天没鞋子我也不会跑的。”

张政犹豫了一下，他看向她冻得发红的脚，几乎埋在了雪里，像一只一头栽进雪里的兔子，红通通的，看着都可怜。

他叹了口气，将她手中的绳子松开了，随即拽住她的手腕。

没有一丝防备是假的。

陶籽搓了搓已经发麻的脚，朝他笑：“谢谢。”

她试着走了两步路，蓬松的新雪未结成冰，不怎么打滑，她放下心来。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在张政未反应过来时往前方跑去。

张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嫂子，你……”

她没准备回头的，这个要紧时刻，跑就对了，但张政的声音是突然消失的，还伴随着砰咚一声倒地的声音。

她还是停住了脚，回过头见张政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

他的脚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男人看起来有些疲倦，眼窝微陷，显得他眼睛大的可怕。

她脑袋里瞬间闪现出一个名字。

她动了动嘴，将那个名字问出口：“老A？”

男人丢掉手中的木棍子，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鞋子，走到她身边，将鞋子扔到她脚下。

“穿上走吧。”

陶籽有些犹豫，这个人和她想象中的老A一点儿也不一样。她原以为能千里迢迢拉一个陌生人出沼泽的男人，会是像电视里放的那样，阳光温柔型的。

这个男人，和阳光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甚至是有些阴暗，连声音都很冷。

但她还是听话的穿上了鞋子，跟在他身后。

“没想到你这里这么冷。”他点了一根烟，说。

这么冷，他却来救她了。陶籽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感激，喃喃道：“谢谢你。”

走到一个拐弯处，男人快步走到一个破旧的小吉普车面前，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从车窗里伸出半颗脑袋来。

“坐上来。”

陶籽迈着小碎步，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老A开的很快，一脚油门车子便融入了大雪中，陶籽第一次做汽车，有些慌张，老A见此，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别告诉我你没出过山。”

“没有。”陶籽如实相告，“我跟着我奶奶，她没出过山，我也没有，我爸出去工作时意外去世了，所以我奶奶很讨厌出去打工的人，她觉得山里最安全，也不让我出去。”

陶籽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也不再说了。

前方的拐弯处突然闪现出一束灯光，陶籽眯起了眼睛，还没看清来的车，就听到老A的提醒：“坐稳了。”然后，车里直接拐了个弯，快速的驶向了一条小路。

陶籽有些懵，她隐约看到，刚刚远处的车是警车。

他为何躲警车？陶籽拍了拍胸口，安慰自己是想多了。

陶籽不由得紧紧抓着了把手，她捂着疯狂跳动的心口，小声哀求：“你开慢点，我……我晕车！”

老A没搭话，也没有减速。

等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陶籽发现，他竟然闯红灯了。

她心中的不安更重了几分。

现在想来，她几乎对他一无所知，之所有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不过是她在她陷入绝望时递过来一个绳子。陶籽一直把这根绳子当做是救命稻草。

“你真名叫什么？”陶籽问。

“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老A，我女友不喜欢我名字，总喜欢叫我哎，哎，哎的，后来都这么叫了，我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的。”

陶籽抿着嘴，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

这一看，才发现他走的都是偏僻小路，压根不是去城里的大路，想到刚刚避开警车的事，她心中害怕起来，我不会逃到一个坏人手里，他不会对我起歹心吧！

她主动开口：“谢谢你救我出来，等下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

A用余光瞥了一眼陶籽，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

“你捡的手机呢。”

陶籽对他的戒备渐渐加深，被他这么一问，她突然一个激灵，默默地按住了装手机的口袋。

支支吾吾道：“手机能不能借我用几天？”

*

张政是被人救醒的。

他一睁眼，就看到围着他的人穿着清一色的警服。张政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按住了。

“跑什么？”

到底是读过几年书的。张政第一反应是强迫少女成婚的事被警察知道了，但转念一想，不可能。

他安心地坐了回去。

“我被人敲晕，醒了第一反应当然是跑了。”

“看清楚敲晕你的人了吗？”

张政努力地回忆着：“头发乱糟糟的，又高又瘦又黑，其他没看清楚。”

几位警察对视了一眼，将张政扶了起来。

一个白净戴着眼镜的警察看向前方：“程队，怎么办，我们还是迟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