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尽之时，这辆淹没在车流里毫不起眼的土黄色桑塔纳小轿车从穿梭的车流中分离开，独自往郊区方向行驶。

月落山下，天泛朝霞红。

睡梦中的陶籽突然惊醒，她从车厢的小窗里看到外边半落的月牙儿，她知道，自己真的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她所在的皖南是刚刚下过雪的，而这里，半点儿雪影都没有，还有摇摇欲坠的月亮。

身边的两个人还在睡梦中，没人踩着她的后背，她慢慢挪动身体，企图通过那车窗来求救。

呲……汽车陡然停下，陶籽求救的信号还没来得及发出，红发少年就猛按喇叭。

“精神点，快到地儿了。”

陶籽瞬间清醒，车窗被摇下，冷风灌入。

她匍匐在车里，隐约看到外面矗立的大楼——废弃的烂尾楼，还长满了青苔，有几处裂缝，摇摇欲坠的模样。

她惊悚，不会真的要被灭口吧。

陶籽已然是心神俱疲，有一瞬间产生放弃挣扎的念头，但在对方说出下一句的时候，她又燃起了希望。

“老A说，他不能完全信任你，又不忍心解决你，只能交给我了。”

刀疤男抽了根烟，“你就跟我们老大手下去做黑工吧。”

……

黑工。

免费的、压榨的劳动力嘛！

至少比命没了要好，就算是免费劳动力，先保了命再逃跑也不迟。

陶籽呜呜呜的祈求对方将给她嘴上的胶带给去掉，刀疤男骂骂咧咧的拒绝了，倒是胖男人，犹豫了一下，伸手给撕掉了。

陶籽急忙求饶：“你们放心，只要管我吃喝，我愿意，我不会跑的！”

听到胖男人毫不客气的嘲笑了几声，她又急急说道：“真的，黑不黑工我不在意的，我在意的是，我胳膊腿什么的还能留着吗?”

“那看你逃不逃了！”

“不，不逃！”陶籽摇头，打量着外面那栋废弃大楼，“这地方就是做工的地方？”

“当然不是，你要是不听话，直接就地处理，可没机会到做工的地方了。”红发少年吹了个口哨，插话。

“……为什么你们绑我我都不知道？”

红发少年：“你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麻药？”

“哦。”陶籽并不感兴趣的应了一声。

红发少年从驾驶座下来，换了刀疤男上去，刀疤男熟练的挂挡、踩油门，扬长而去，卷起一地的沙尘。

陶籽被一个重力直接撞到了车厢壁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的，脖子上的伤口因这一剧烈活动又疼了起来。

没人关注到她的痛苦，车厢里的两人又开始凑在一起打游戏了，打了一会又开始讲浑段子，浑的陶籽想把耳朵捂起来。

车子在羊肠小路上开了一段时间，尽头处拐弯，直接进入到一个工厂面前停下。

原来废弃楼和工厂如此近，看来他们刚刚是不放心她，故意试探她的。

陶籽听到外面有人走近，随后便是打火机的声音，以及驾驶座上的红发少年的咳嗽声，原来外面的人是给了红发少年一根烟。

她听到一个陌生又粗犷的声音：“怎样？靠谱吗？”

“靠谱。”红发少年讥笑一声，“不靠谱你们不是有专门的一套办法制服的吗！”

“那当然，人交给我吧！”洋洋得意的声音。

车门被打开，有照灯的刺眼光芒射进来，外面的人伸长脖子看向陶籽。

“不错，就是瘦了点。”

“乡下娃，能吃苦，放心！”

陶籽被刀疤男拽住脚从车里拖出去，然后被人从车里拽起来，她还没看清周围的环境，就被人用头套套住了，被迫拉着往前走。

三个男人交完差，利落的上车，调转车头就往回跑。

突然，十几辆警察从暗处冲出，宛如蛰伏在黑暗中中的猎豹，朝着窥伺许久的猎物进攻。

这些人，就是他们的逮捕之物。

他们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为首的警察跳下车，抵在车头，硬生生将车头逼停了。

他将警官证掏出来，朝车里大声喊道：“我是城东分局大队长程寂，下来。”

红发少年继续发动汽车，想要撞过去，却被程寂死死盯着，他举手，朝半空打了个空枪。

“下来！”

红发少年怂了，立马从驾驶座滚了下来，程寂的几个手下直接破窗进入，将后座的两个人控制的死死的。

陶籽一脚踏进了工厂大门，她听到大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又听到门外的枪声，她激动的停住了脚步，却被身旁的男人推着往前走……

锁上的一瞬间，她听到身旁的男人哀嚎了一声，而后，自己左边胳膊一沉，有个人握住了她的胳膊，他掀开了她的头套。

陶籽微微睁眼，入眼是一张清秀的脸，和他肩膀上的徽章。

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踏进深渊的一只脚被拽了回来，她激动到词穷，只用感激的眼光看着他。

陶籽被周幸余拉着回到队伍中，程寂也注意到了她，目光从她身上扫了一眼，露出一抹同情的目光。

转而看了眼身后被控制住的三个人，走之前吩咐周幸余。

“幸余，这小丫头就交给你了，带她坐前面那辆车。”

周幸余见她瑟瑟发抖，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他伸手递给她一张餐巾纸，替她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

“没事了，不过还是要辛苦跟我们回一趟警局，我们需要做一个笔录。”

陶籽再听到那句没事了的时候，眼泪就再也止不住了。

万劫深渊她不怕，却害怕别人轻描淡写的关心。

周幸余以为她是害怕，又温柔的补充了一句：“不用怕，只是简单的笔录，不会留案底。”

她点头，眼泪却跟断了线似的。

周幸余看了眼同伴，带着陶籽坐上了车。

警灯闪烁，警笛长鸣。

陶籽看到，大批警察朝着工厂鱼贯而入。

陶籽坐在车里，看着工厂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个小黑点，她咬住下唇，默默地流泪。

自己这是终于看到拔开云雾见青天了吗！

周幸余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自己原本准备喝水的，却鬼使神差的将手中的水递给了她。

“渴了吧？”

陶籽摇摇头。

周幸余有些尴尬的收回水，突然想起前日同事结婚给的有喜糖，他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来一颗德芙巧克力糖，一个大白兔奶糖，递了过去。

见陶籽不接，周幸余又做了一次递东西的手势。

“警察给的东西可以吃。”他打趣。

陶籽迅速接了去，攥在手里，直到感受到巧克力有些化了，她剥开糖纸，将巧克力吃了下去。

周幸余皱着眉头，“巧克力有点苦。”

陶籽忽然抬头，朝他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上面还沾了黏糊糊的巧克力。

她哽咽着回他：“不苦，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