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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秘密

太祝住地，内堂挂着一副画像，和礼祠那幅颇为相像。堂上，太祝、氏长居上，三宗在侧，董炎大淳在角。

太祝点燃三根长香，巍巍伏地而拜，氏长三宗随之跪拜，董炎大淳望了，也纷纷跪地三拜。

礼毕。董卦天扶起太祝坐下，太祝看着董炎，神情不怒不和。

“小炎，大淳，不必拘谨，你们已及成年，该有个大人的样子了。”太祝道罢顿了顿，又道：“虽然昨日的封丞礼没能成功举行，但有些事，你们现在知道，也不算早！”

董炎心中暗叹，果不其然，封丞礼的秘密，今天就能解开。

太祝又道：“小炎，你很聪明，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你可以向我提问，我会知无不言，但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得到的答案，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

董炎有些紧张，太祝的话外之音他能听懂，南流的秘密定然惊天，如果知道了这些秘密，他今后的生活将会彻底改变，而他现在的生活和现在的自己，都是值得满足的，他开始犹豫了。

这种场面，大淳很少遇到，就像他自己说过的那样，太祝和氏长在他心里一个是天一个是地，他从没奢望过能向他们提问题。因此，大淳侧眼望着董炎，心中悸动。

董炎闭着双眼，心中斗战正酣，终于，好奇战胜了担忧。他睁开双眼，缓缓开口：“那具尸体…是谁杀的？”

太祝不假思索道：“董大力！”

董炎已然知道结果，只是没想到太祝会说的这么干脆，毫无遮掩。

“谁指使的？”董炎言辞精锐，丝毫不惧堂上众尊。

“我和你父亲！”

“为什么杀他？”

“为了守护一个秘密！”

董炎咽了一口唾沫，短短几句对话虽然包含了很大的信息量，但是他心中却丝毫没有震惊。太祝果然是太祝，本想着用这几个问题把堂上的凶案策划者们心虚内疚，但抬眼望去，太祝的目光柔中裹钢，底气十足，董炎的气焰竟被太祝这份平静打压了几分，直到太祝说出秘密二字，董炎霎时间神经一搐，有顷，沉甸甸道：“什么秘密？”

太祝顿了片刻，缓缓站起身来，望着堂上的画像，缓缓道：“这画像上的人，名叫董甫，是豢龙氏的宗祖。”

“豢龙氏？”

太祝点了点头，讲述了一个遥远的故事：

上古时代，时值虞舜治都蒲阪。作为天下首府，蒲阪人丁兴旺，一派祥和。蒲阪西隅，有一处深湖，名叫泽湖。泽湖横卧于凤凰垣与峨嵋岺之间，深有千尺，临渊百丈。湖里生活着一条巨龙，通体玄青，身长百尺。巨龙时时飞离泽湖，来到岸上食牲畜、践农田、毁民舍、涂炭生灵。舜帝多次兴兵捕拿，均是损兵折将，无功而退。

时有文臣，名作甫。甫建议舜帝，对付青龙，不能动武，只可驯服。为了驯服巨龙，甫走南访北，遍询驯龙之法。数年后，甫重返蒲阪，在泽湖畔建造木屋，临湖而居。终日用所学之法调驯巨龙。又一年后，巨龙竟变得十分温顺，戾气尽消。

舜帝大喜，将泽湖所在地宗川赐予甫，并赐姓为董，赐氏豢龙。

董甫后代皆以驯龙为业，天下的龙都飞往泽湖而居，听从调驯，飞潜有时。驯龙人更得到天下敬仰，神圣光辉，荣耀万丈，时称豢龙氏。

董炎大淳听完心潮澎湃，震惊不已。

“我们南流人，都是豢龙后人？”董炎恍惚自道。他已然明了，几个小时前，他和大淳在河里见到的水怪、那个传言了十年的鱼精，竟是一种存在了数千年的远古生物——龙！

三五分钟之后，董炎和大淳缓过神来，董炎抬头望向太祝，道：“这和那具尸体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看见了龙！”董卦天厉声喝道。

董炎刚想反驳，却又转念一想，南流人世世代代数百年为了守护秘密，甘愿自囚于狭村僻壤，正是担心秘密一旦泄露，北墓河的龙将会被无数人觊觎，下场难测，李乘风既然看见了龙，就必须让他永远闭嘴。可是让一个闭嘴的方法有许多种，未必非要置诸死地。

“你们为了守护秘密就去杀人，未免有些极端武断，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太祝闻听，神情霎然肃穆，道：“我们这么做，恰恰是为了挽救更多的人命！”

董炎听言，沉默不语，太祝和父亲虽然古板，但绝对不是草菅人命之流，他不再辩驳，只想静静听着太祝一一解开他心中的谜团。

太祝缓缓走到门口，望向远处的箭竹林，幽幽道：“在天干地支中，六十年，是一个甲子轮回，而这箭竹从易根到生花，再到结实、枯死，而后实落复生，整个生命周期，恰好是六十年。自古以来，竹子开花，必有大祸，可如果遍野竹海违背生长，一夜之间骤然开得满眼竹花，那么即将面对的便不再是大祸……而是灭顶天灾！”

“北墓河的龙，并非生在南流，而是帝都京市城一个名叫涞雨村的偏远村落，这个村落有一处深潭，名叫墨云潭。墨云潭边生活着数百名豢龙后人，和两条巨龙，百年里，那片土地风调雨顺，连年丰收。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民风淳朴，衣食无忧。1644年的一天，一个村民为了私利将墨云潭的秘密泄露给了一个当地富绅，那名富绅是高官之后，权势涛涛，更有家产无数。闻听墨云潭中有巨龙，便率领百名杀手，洗劫了与世隔绝的涞雨村，半日间，涞雨村血流成河，死尸遍野。而富绅所造的最大的罪孽，并非惨绝人寰的屠杀，而是……剜龙！！”

太祝道罢，老泪闪烁，一向坚强的氏长董卦天也背面抽泣，三宗老人更是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剜龙？那个富绅…杀死了龙？？”

太祝情绪慢慢平复，又道：“没错，他们杀了一条龙，巨龙临死前的咆哮，招来浓浓黑云，呼呼烈雨，骤风席扫十里，狂雷劈裂长空，霎时之间，涞雨村外漫野竹林骤然开花，继之，潭水干涸，天降流火，弹指之间，方圆数十里化作焦土，沦为炼狱！更有甚者，同一时间，闯王李自成攻陷京市，烽烟战火，尸如山，血成海，崇祯帝自缢殉国，两百七十多年的明王朝走向覆灭……”

董炎大淳听完已是震惊的动弹不得，这血铸的往事，像一把烧红的熟铁，烙在他们的心上。

足足半晌，堂内鸦雀无声。

终于，大淳开了口：“那……另外一条龙呢？”

太祝转过身来，老眼泛红，沧沧道：“另外一条龙受了伤，腾飞入天，飞到了另外一汪深河，涞雨村七位幸存者，凭靠着感觉和多年豢龙的经验，经过二十年迁徙，终于找到了那条伤龙，从此，他们隐居在了河边，繁衍生息，数百年下来，他们又自成村落，取名南流，为了祭奠涞雨村死去的巨龙和数百氏子，那条深河，也被唤作北墓河。”

董炎听罢，眼眶里闪动着泪光，多年来，他一直无视村规，一直憧憬着外面的世界，一直想带着母亲、叶然和大淳走出南流，彻底摆脱这个不见天日的铁匣一般的村子，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犹豫了，董炎望了望门外的天空，天还是那个天，人还是那些人，只是这天、这人，已然换了模样，不觉之间，两行热泪顺着他那清秀的脸庞滚滚而下。

董卦天看着流泪的董炎，脸上浮现一丝惊讶。

大淳瘫倒在地上，半晌无语。

天黑了，一阵夜风袭进厅堂，堂上那尊画像隐隐飘动。

“他叫李乘风！”

董炎无力道。

堂上些人猛然一沉，纷纷望向堂下的少年。

“你怎么知道？”宗老董锋惊问道。

“我见过他的母亲，李乘风和他母亲相依为命，就住在竹林外的木屋里。那木屋不像是新建的，他们该是住了几年了。”

董炎话音未落，堂上的董锋惶然站起，厉声咆哮道：“不可能！村外每个月都会定期巡弋，南流方圆几里潮湿阴洼，几乎是片死地，根本不适合人居住！”

“康宗老，消消火，小炎兴许看错了，您作为三宗之首，分管巡弋多年，要不是您的兢兢业业，南流怎么会这么太平！消消火，快坐快坐！”董文星慌忙起身打着圆场。

“我没有看错！”

董炎坚定道。

“你……你是不是针对我！”董锋指着董炎气急败坏道。

董炎看了一眼双脸通红的董锋，淡淡道：“我是刚刚才知道是您分管村外巡弋的，怎么会针对您呢？”

“你……”

“康宗老！”

董锋刚要破口痛斥，却听身后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

“有人告诉你窗子破了，你该去仔细检查，而不是去责骂。”

太祝寥寥数语，董锋哑口无言，只得冲着董炎睚眦发怒。

“太祝…太祝！”

门外一阵呼和越逼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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