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一夜后，妘婀一连几日都未曾再见到奉襄王，只是不断地有人来她这一方小院中给她和景弦两人教习。

这教习的内容不仅包括了宣衡的人文风俗、江南的吴侬软语，还有桓王老家的风土人情，乃至于关于韶阳郡主、桓王和皇帝的生平资料与个人喜好。

甚至……他还请了青楼的花魁来教她们如何拿捏男人的心思，如何不经意间勾引人。

妘婀学得很快，无论是话语腔调，还是举手投足时不经意的一个撩人眼神。便是提前了她许多日便已经在学的景弦也自叹不如。

这不，就是现在景弦正托着她的左手替她抹着香膏的时候，妘婀右手里也拿着写成册的资料，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刻入到自己骨子里去。

见她手不释卷的模样，饶是景弦也劝了一句：“郡主不妨歇一歇，这整日整夜的看着，可别还未学成个什么，便先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了。”

妘婀一双瑞凤眼三分含笑，却道：“放心吧，我有分寸。这功课可比我曾经受过的要轻多了。”

妘婀的父亲，既是出了名的名师，也是出了名的严师。

这严，不仅仅是对其弟子，对妘婀的两位兄长，还有对妘婀和妘夕姐妹俩。因此姐妹俩自小功课就要比相同家世的小姐们重得多。

在姐姐妘夕被选定为当时尚且还是储君的当今皇帝的太子妃后，这份本就不轻松的功课变得更加地沉重了起来。

当时的妘婀被姐姐可怜的诉苦惹得心软，便陪着她一起学。两姐妹一同受着教习，歇了课后又一同念叨先生今日过于严厉。

现在想来，却只剩她一人了……

想着想着，妘婀的眸中多了几分怅然，多了几分怨恨。只恨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能让她尽早进京，去取那狗皇帝的命。

她未留意，手中的书册已经被她突然加重的力道被攥得皱了起来。

“不知道这册子是怎么惹着郡主了？要对它下如此的狠手。”一道清润之中略显幽回的声音落入妘婀耳中，转头，是楼听肆又笼着一身才气风流的深情模样走了进来。

“不知道这样可还解气？若是不够的话，本王书房之中还有不少，可以借给郡主一用。”他一眼扫来，仿若含情的桃花眼直直地瞧向妘婀，眉梢眼角都是说不尽的温存。

妘婀心知此人就是如此，却还是不由在他眸中虚假的深情里愣了一下。

见楼听肆进来，景弦毕恭毕敬的起身行礼，清脆地喊了一声：“王爷。”

顺便的，把妘婀也给喊回了神。

她敛眸收了收心神，才发现景弦竟是连她露出的半只胳膊都没给把袖摆盖回去。

还真是楼听肆的婢女，处处以他为先。

本就心情不佳的妘婀此时更是皱起了眉头，一面将自己袖摆放下，一面不冷不淡地对楼听肆说道：“王爷真是好教养。”

虽说府邸是他的府邸，可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随意冲撞到女儿家面前，还真是“有教养”极了。

奉襄王倒是不甚在意，在他看来，现在的妘婀便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与物件没什么两样。

看上去总是眉眼含情的人，实际上，却最是冷淡。

“郡主谬赞。”他眉眼弯弯，嗓音自带撩人效果。

又是厚脸皮的只当听不懂妘婀话中的讽刺。

妘婀：“……”

毫无办法。

那头，景弦下去拿给二人沏茶，妘婀也懒得再说楼听肆什么。左右说了他也不见得会改。

人在屋檐下，妘婀只得再低头，干脆略过这个话题，直接问道：“王爷今日到此，只怕不是来听翦水的‘夸赞’吧？”

“自然不是。”楼听肆将手放在了椅子扶手上，眸子三分含笑的看向妘婀。

妘婀抬眸与之相对，静候下文。

然而……

楼听肆却是闲适自得的坐着，浅笑而不言，一副你不问我就不说的模样。

……

景弦端了茶水上来，见二人这么坚持着，“含情脉脉”，“相看两不厌”。便又不做声响地放下手中的茶水又退下了。

妘婀：“……”

“王爷是不打算告诉翦水吗？”妘婀看着对面那个笑得跟狐狸一样的男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心中只想狠狠地踹他几脚。

楼听肆似乎看透了她心中所想，笑意又深了些许，依旧客气地说道：“只要郡主问，本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哦？”妘婀柳眉轻轻一挑，拿起桌上的茶盏，半开玩笑的说道。“那敢问王爷朝中几人？屯兵几万？库银多少？”

楼听肆薄唇一抿，同样也伸手拿过一盏茶，笑意盈盈地反问道：“那郡主可要顺便问问本王年纪几何、婚配与否、侍妾几人呢？”

妘婀手下动作一顿，随后又莞尔一笑，将茶盏递至唇边，一面缓缓吹着，一面说道：“王爷若是愿说，翦儿自然洗耳恭听。”

说罢，她便笑着饮下了杯中茶水，只是一双清灵的眸子含笑看着楼听肆，似乎在等着看对方笑话。

她问的问题不论对哪位当权者而言都是绝密，她倒不信奉襄王会真的说。

然而接下来却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只见那人唇角一扬，不紧不慢地便开了口道：“本王离京多年，朝中官员认识的不多，也就四成罢。”

“陛下有旨，各郡王屯兵不得过十万，但是本王担心有人觊觎本王的美色，便自作主张多设了些兵马，不过倒也不多，区区四十万。”

“库银未曾计量，但也不至于饿着郡主就是。”

“本王如今二十有三，未曾婚配，亦无侍妾。”

“如何？郡主可否满意？”

也许是跟妘婀玩笑话说得多了，楼听肆一连串的回答下来，虽然也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却也是句句不忘开个玩笑。

妘婀却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回答了。

妘婀心惊，有些慌乱，又有些不明所以，一脸惊诧的看着对方，猜想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打算。

楼听肆轻笑，却是一脸轻松，仿佛他刚才只是说了自己家中的情况来向妘婀提亲一般。

事实上，他的语气和深情目光也本有那么几分韵味。

“郡主不必惊骇，既然我二人已经是这种关系了，这些东西郡主知道了也未尝不可。”

他话说得极其暧昧，硬是将合作关系说得像什么儿女情长似的。

若是先前，妘婀必然要反讽上那么几句的。不过此时她却是目光严肃了下来：“王爷就不怕翦水将这些都说出去？”

楼听肆眼波含情，唇角含笑，话里藏刀：“那也得有那个机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