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倾盆大雨中，崔霸等人终于等来了崔连一行。当众人到达商铺之时，天已大黑。崔霸让二虎先安顿好张机等人，自己则与典韦、黄忠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张机收拾好之后，没有来见商铺的主人崔霸，而是让崔连带其马上去看病人黄叙。

当崔霸来到黄忠房间的时候，正看到张机闭目为黄叙开药方。

“此药方是吾在涅阳时所用，令郎的病症与涅阳留有病根的患者相似，且服用半月此药方观察其是否有所好转。吾在涅阳时用此药方，病患皆痊愈，料想问题不大。这半月不可让令郎再受风寒，也不可做剧烈的动作，且好生静养。不过有一点吾必须要与汝言明，令郎患病多年，体内寒气极重，但其身体已经不能承受大量药物，因此不可服用其他药物。夏日驱寒效果极佳，每日在午后，可让令郎坐于阳光之下一刻钟，就寝之前要用热水泡脚，以便让寒气自下而上散出。好了，去抓药吧。”

“张先生活命之恩，某与犬子必将铭记在心，此生不忘！”

“先不必言谢，令郎在我这几个月行医的过程中，也属于重症人员，因此可能需要较长的恢复时间。但依吾之药方，少则一年，多则三年，必然痊愈。吾刚才所言之禁忌，切记，切记。”

“某一定牢记在心。叙儿，快来跪谢恩人。”

“谢张先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罢，黄叙“砰砰砰”向张机磕了三个响头，张机本欲闪过，却被崔霸偷偷按住。

“叙儿本来已经对自己的身体毫无信心了，本以为会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加上他们家境贫寒，无以为报，先生还是受此谢礼吧，也让他们父子好受一些。”崔霸对张机轻声说道。

“正是，张先生不辞劳苦冒雨前来，连碗茶水都没来得及喝，就为小儿诊治，就让某父子尽一份心意吧！”

“二虎，着人去为叙儿抓药，另外备上好酒好菜，吾等为张先生接风，略尽地主之谊！张先生切勿推辞。此外吾等亦有要事与先生商议，事关重大，还请张大人为吾等指点迷津。”

“哦？也好，那吾等黄公子喝过药汤再观察一阵后，去找各位叙话。”

“汉升，善之，你们陪先生在此，吾先去准备一番。张先生，在下暂且告辞。”

“告辞！”

……

崔霸从屋中走出来后，暴雨已停，院中只有稀稀拉拉屋檐水滴流淌下来的响声。崔霸知道了黄叙的病能够痊愈，就已经足够。如今已经得到了黄忠的效忠，自己的小班底就算成型了。虽然还没有得到军师级别的人物，但是典韦、黄忠、曹性等人对付区区黄巾贼应该不成问题。如果文聘能够一起投效，那么大本营的守备就可以完全放心了。

仔细算下来，如果不出意外，来年二月，张角就要掀起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黄巾起义，已经不足一年时间，必须抓紧了。

“……子，公子？”崔霸在院中正在想着事情，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嗯？哦，义山啊，怎么了？”

“文家村三位主事人来了，文聘也一起过来了。”

“啊？冒着这么大的雨过来，文老可是容易受到风寒啊，快随我去安顿他们。”

走到前厅，文家几人正坐在前厅等候，除了文聘与文老，其余两人都在四十岁上下，正值壮年。崔霸吩咐下人上茶，随后向众人施礼告了一声罪：“不知各位前辈前来，在下未能远迎，还望恕罪。文老，您要前来，怎么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冒雨前来，让您受罪了。”

两个主事人相互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又接着品起了香茗。

“哎呀崔公子，想起你和那许攸对于南阳形势的分析所差无几，吾等好生心急。但是毕竟还没有太平道起事的证据，因为揣测便让村民举村迁移，老朽也没法和他们交代啊。所以经过商议，还是让其余主事人一同前来和公子商议吧！”

“无妨，在下也正有意明后天去找文老呢，既然来了，我们就一起商议。正好涅阳张仲景张先生也在此处，稍后待先生看完病人，我们一同探讨吧。现在时辰不早，各位如不嫌弃，今夜且在这里住下，如何？”

看其余人都点头同意，村长便说道：“多谢公子，叨扰了。”

“小六子，你先带各位去房间休息，同时熬好姜汤送过去，待酒席备好，再请各位前来。”

“诺！各位随我来。”

“公子，老奴幸不辱命啊！”众人退去后，崔连从后面走进来。“这次在涅阳办事，打听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惊人，而关于寻找张仲景先生，老奴万万没想到公子居然是为了黄忠之子。公子看来早就认识这黄忠，因此早早就让老奴去找他啊。”此时的崔连满脸兴奋，看着崔霸的眼神更加欣慰。

“这次真是多亏了连叔，待此间事情处理好，我们即刻就要动身返程了。对于接下来的打算，吾昨日已在信中言明了，回到河北后，可就要看连叔的了。”

“公子但请放宽心。”

……

“张先生，某听说您已经举了孝廉，前些时日还在朝中为官，却万没想到，竟然已经回到了涅阳。”

“黄壮士，吾举孝廉后，虽在京师朝堂之中，亦不过一个小小的议郎。朝中外戚与宦官之争斗天下皆知，你们未入朝堂，不知里面凶险。如今整个朝堂，每日犹如集市一般，根本无人将社稷、百姓放在心中，外面天灾人祸，他们却每日大宴小宴不断。吾每日散朝之后闭门不出，每日便是钻研医术。吾本意是步入朝堂之后，能够让更多朝堂之人重视医术，如此方能以最快的速度发扬医学，吾坚信，长此以往，什么伤寒、痢疾等都将不再是威胁。如今看来，吾还真是高估了他们。这次瘟疫甚为严重，但也恰好让吾幡然醒悟，凡事只能自食其力，外力终不可靠啊。”想起这两年在朝堂的经历，张机真是感慨万千。

黄忠言道：“张先生无须嗟叹，虽然某等皆为一介武夫，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贫苦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虽然现在朝堂的确令人失望，但天下有识之士何其多，大汉四百年的雄风犹存，必会出现能够拨乱反正之人，先生不可过于失望。”

“父亲说得对。恩公，切不可因此心灰意冷。崔公子对我说过，人要有活下去的勇气，切莫自己失去信心和希望，暴雨过后，终会迎来艳阳高照。所以，恩公只需继续潜心钻研医道，待机会出现，自然能够施展抱负。”众人正在说话，忽然听到黄叙的声音。

“孩子，我不是嘱咐你好好躺着静养吗，怎么跑出来了，听话，快去休息方能早日痊愈。”张机听到孩子的话心里还是较为吃惊的，想不到黄叙如此年少，已经能够以平常心看待事情。

“恩公，小子听闻恩公十几岁便立志学医。您品格高尚，一心为民，小子由衷钦佩，也想像恩公一样，学医术、传医学，让更多人免遭病痛。如果小子真的能够痊愈，还请恩公收我为徒！哪怕只是端茶倒水，小子也心甘情愿！”说罢，黄叙对着张机跪了下来。

事情发展的太过突然，谁也没想到久受病痛之苦的黄叙有此大志，而且看样子张机要是不同意，黄叙就不会起身。看着黄叙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的身躯黄忠虽然心疼，却不忍浇灭他的热情。

张机从曹性口中听闻这两日黄叙的一言一行，也是大为感动，如今看着他忍住病痛向自己施跪拜大礼，让他本就如死水般的内心怦然心动。有时他也会考虑是否要收徒，不让自己的研究随自己而逝，但是当大部分人都认为学医非上九流之事，因此鄙夷者甚多；而许多穷苦百姓想要学医，却并不识字。久而久之，张机也不再考虑收徒一事。

“孩子，快起来说话，你的身子不能这样折腾，快快起来。”张机想要将黄叙扶起，但却不敢用力，生怕伤到孩子。“黄壮士，叙儿，你们可要想清楚，学医不仅枯燥乏味，还需经年累月，而世人也并不重视，一旦拜师，便是清苦世界。”

黄忠也不忍孩子受苦，但一切还要看孩子自己。黄叙此时抬起头，微笑问道：“恩公，还有比等死更清苦的吗？”

张机怔怔地望着黄叙，看到的却都是他眼中的坚定之色。“好，吾已知晓叙儿的心意。黄壮士，叙儿毕竟是你的骨肉，你可同意？”

黄忠径直走向黄叙。“叙儿，都想好了？”

“是的父亲，儿心意已决。”

“嗯，那就跟着恩公好好学，为我大汉百姓尽一份心力。”

“是，父亲！多谢父亲成全！”

张机此时内心也十分激动，但考虑到黄叙的身体，说道：“叙儿现在还是要以静养为主，待痊愈之后再随吾学习。黄兄如果同意，就让叙儿跟着我，我也好带在身边照料，如何？”

“某也正有此心。”黄忠想着有张机时刻照看孩子，内心也更加踏实。

“大家在讨论何事如此开心啊？呦，叙儿，你怎么出来了，快快进去休息啊！”崔霸此时正从前厅回来，看到大家表情愉悦，不禁问道。

“公子，恩公愿意收我为徒了！”黄叙见到崔霸倍感亲切，走到崔霸面前拉着他的手着急地说道，生怕别人把这个好消息抢先告诉崔霸。

“我就知道你可以的，以后可要努力学医啊，吾的身体健康以后可就指望叙儿啦！”

崔霸此言顿时让房内的气氛轻松下来。随后众人与崔霸前往后院的议事厅，让黄叙好生歇息。

以往冷清的商铺议事厅，此时显得极为热闹。崔霸跪坐于中间，左边以张机为首，后面的便是文家村人；右边以崔连为首，后面落座的分别是黄忠、曹性、二虎以及商铺掌柜王才。典韦自知以后的行动就是跟在崔霸身边，因此也不参与议事，主动前往门外守门，不让他人靠近。

“大家相互之间也都见过礼了，彼此都是南阳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耳闻，在下也不再一一介绍了。吾本欲明日找大家一同议事，不想今日文老等人便来了。早一日商议好，我们也好早一日着手准备。张大人，吾等对当今天下的分析，刚才路上在下也都和您介绍了，您在朝堂多年，以您来看，不知在下的分析可有纰漏或不切实际之处？”

从黄忠房间出来后，崔霸便拉着他将众人的看法告诉了他。张机虽然曾入朝为官，但其一直醉心医术，始终不知如何为官，因此其政治敏锐性较低。听到崔霸问话，张机只是皱眉不语，不知如何分析。

崔霸让张机先说话，并非是要取笑于他。众人当中只有张机是孝廉，而崔霸刚满十八，若想被举为孝廉，还要等到来年，因此论身份，张机才是最高的。如果能够得到张机的肯定，那对接下来文家村的抉择至关重要。

“看来张大人也觉得太平教并非善类。但有一点，望各位听我一言。太平教起事规模一定极其庞大，但是大部分民众百姓都只能是被蛊惑的，试想，若朝廷清廉，政通人和，谁愿为贼？所以百姓才是最无辜的。因此到时候对待起义军，我们应该区别对待，对待无辜百姓，我们能救则救，对待贼首，若其冥顽不灵，我们不可心慈手软。”

听闻崔霸之言，文老旁边的中年人忽然打断问道：“听公子所言，好似没有将这起义贼人放在眼中，你这么自信你能笑到最后？太平教众数十万计，一旦起义则必是浩浩荡荡。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公子是否过于小觑了他们。”

刚才文聘介绍过，此人是文家村主事之一文敞。

“文主事，虽然太平教人数众多，但我大汉的主要铁矿依旧把持在官府手中，百姓一旦起义，战甲、战马、兵器何来？手无寸铁的百姓纵然再多，面对正规军队真刀真枪地拼杀，优势显而易见。”

“此外，据我所知，太平教众当中以老弱、妇孺居多，真要论下来，起义军行军必受连累。还有最重要的两点。”说到此处，崔霸看着手中茶杯默然不语。

“还有什么？”众人齐声问道。

“其一，正是大汉雄风犹存。去年名声大噪的中郎将公孙瓒，平定渔阳张纯、丘力居时，不过只率领了三千精锐骑兵，其帐下白马义从听说更是所向披靡。这说明，汉室江山依然藏龙卧虎，朝廷当中可还有这公孙伯圭的老师卢子干啊。这些年叛军四起，而朝廷军队也在数次平叛的过程中愈发强盛。无论在百官、将士还是士族心中，汉室依然强大。说句不好听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汉室日薄西山，但是余威尚存，更何况一旦进入乱世，时势造英雄，会有诸多人杰来中兴汉室的。”

“其二，便是各地的世家大族。百姓一旦起义，首先要被对付的，便是各地官员以及豪强士绅，而世家底蕴何其深，只要缓过来，重大世家便会联合到一起，他们能出谋臣，亦能出良将，手中私兵、死士难以细数。在这样一股强大的势力，平民军队岂是敌手。”

“的确，在官府与世家面前，这群人的确难以成气候。”众人听闻也纷纷点头。

文敞此时才舒展眉头，向崔霸拱手言到：“没想到崔公子年纪轻轻，却已经有如此见识，吾赞成文家村迁移。据吾所知，周边几个村子的村民都已经成为太平教的教徒，我们的位置确实危险。公子之前说让我们跟着去河北，一百多人虽少，但是在官府看来也是不妥，另外众多手续恐怕也不好办。”

“呵呵，不必担忧，老朽和王掌柜可以帮各位办理此事。”崔连抚须笑道。

“那就有劳了。”

“文老，原来我建议大家都去河北，的确忽略了举村迁移对朝廷的影响。所以，不如将村民分作两拨，一拨随我回河北，一拨由王掌柜带领进入武关，迁移到弘农境内，无论哪边，我们都能互相帮衬。”

“也好，老朽明日就办理此事。老朽腿脚不好，也只能选择弘农了。文敞，你与仲业带另一队随公子去河北安顿吧。”

“诺。”

“好，待各位处理完此事，在下便在南门‘春风楼’摆下宴席，吾等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今夜各位权且就在这里休息，稍后吾略备薄酒，诸位就在这院中畅饮一番。”

“但凭公子吩咐！”

“仲景先生，请留步。”看着众人退去，崔霸将张机叫住。

“公子思路清晰，目光长远，张某佩服。”

“先生谬赞了。敢问先生，为了躲避祸事，先生如何应对？”

“哈哈，事到如今，公子已经向张某透露了这么多，吾岂能不知公子之意？吾回去后就说要迁居到弘农，愿意与吾同去的，便结伴而行吧，到时候正好也可与文家结伴。不过，叙儿可能就要与黄壮士分开了，少则一年，多则十年，都可能无法相见。”

“仲景先生尽管带着叙儿前往弘农吧，我们不出十年便会再见的。”

“公子何以如此自信？牵连全国的战事一旦起来，可是要经年累月才能结束啊。”

“先生，到时您自然就明白了。走，我们去看看叙儿。”

——

作者有话说：

即将启程返回河北，为了应对接下来的黄巾起义，崔霸也要抓紧时间啦。我会逐渐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