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已晚，且回去歇息吧。明日寅时起来，弯弓搭箭，就盯着你刚才射的那个洞，我什么时候让你放箭，你再放箭。”黄忠看了一眼墙壁上的羽箭，将其拔下交给了曹性，随后向崔霸抱拳后走向自己的房间。

曹性盯着旁边的蜡烛以及手中的羽箭，一直在沉思，崔霸也不打扰，便回房歇息去了。

典韦走了过去，拍着曹性的肩膀说道：“善之，某观黄兄之手，其手指间老茧甚厚，必是常年练箭所至。你的箭术已经极高，黄兄依然要教你练箭，说明其箭术水平不在你之下。你果然寻得了一个好师父，更何况其近战的方式、弓箭都适合于你，你要努力向皇兄学习了。”

“兄长，小弟知兄长小戟百发百中，步战更是难有人能敌。刚才的情况下，兄长能否射灭烛火？”

“某不懂得射箭之法，亦从未射过箭，与远处之人对敌，都是投掷某的小戟。不过这小戟过于沉重，刚才那种情形下，并不适合。”

“那以兄长来看，一对一的时候，兄长与师父，谁更胜一筹？”

“论力气，某自觉不会输于黄兄。不过未曾交手，一切不得而知。有机会的话，某也想和黄兄好好切磋一番，一定会十分畅快！”

“小弟也期待能够看到这一场龙争虎斗。多谢兄长开导，早些休息吧。”说罢，二人各自回房休息。

……

涅阳距离宛城仅有四十多公里，快马不到半日便能到达。昨日崔霸在遇到黄忠后，便着人快马前往涅阳让崔连请张机到宛城来一趟，晓之以情，就说黄叙年少病重，难以忍受路上颠簸之苦，已经生命垂危；此外还要说黄忠一家如今仅剩下这一对父子，黄忠四处求医，家中积蓄业已告罄。总之就是对张机疯狂打出感情牌，且让他知道，他是黄忠最后的希望。

崔霸借助后世记忆以及众人的讲解，对张机的性格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张机如今虽然被举为孝廉，但能够为了救死扶伤毅然决然地回到宛城，就足可见其心系百姓。张机对瘟疫极为痛恨，因此若知道宛城中有这样一个孩子在苦苦等待他，况且两地相距并不远，他一定会过来。

翌日清晨，崔霸便收到崔连的回信，称张机听闻黄叙之事后也十分着急，已经与自己乘马车赶来，但是由于昨日下过雨的原因，道路今日依然泥泞不堪，因此可能要到傍晚时分才能抵达宛城了。

“好，好啊！”崔霸推门而出，正看到院子中曹性犹如雕塑一般弯弓搭箭，黄忠并不在他身边。

“善之，累了就去歇息一会，汉升在房间里吗？”

“……”曹性虽然听到了崔霸问话，但为了聚精会神，全神贯注在射箭之上，并未搭话，依然目视前方。曹性也暗自咬牙，一直以来他都自忖武艺高超、箭术无双，哪想到初到河南之地，先是遇到典韦，昨日又遇到了黄忠，都是绝顶猛将，自己以前真是孤陋寡闻、自不量力了。因此，好不容易拜师黄忠，自己必须要更加努力才行。

“算了，我自己去看吧。”

崔霸见房门紧闭，便轻轻敲了敲门，问道：“汉升，起来了吗？在下有要事告知。”

客房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崔霸却看到开门的是黄叙。

“叙儿，怎么起来的这么早，躺下多休息一会呀。”崔霸见黄叙穿戴整齐，便知其已经起来半天了。

“谢公子挂念，小子小的时候便随家父习武，因此每日都有早起的习惯，若身体有所不适，再回床榻休息。”

“那叙儿起来后都在做什么呀？”看着黄叙虚弱的脸庞，想到今夜就有神医为其看病，崔霸也甚是开心。

“禀公子，小子向府中人借来了《论语》，想要了解先贤的想法。”

“好！那就继续看书吧，学好了以后可要帮吾荡清寰宇啊！”

“好公子，一言为定！”

崔霸向屋内打量了一番，却未见黄忠，便问黄叙。

“家父每日寅时到卯时都会出去跑步，此时应在归来途中。”

“好，那吾就与叙儿一同等汉升归来罢。叙儿，你打算长大后做些什么呢？”崔霸闲来无事，就和黄叙找些话题聊聊，同时也好安慰安慰他，免得孩子总会想到那些生离死别。

黄叙小脑袋轻点，答道：“我本来想要和父亲习武，那时候父亲总是夸奖我，说我天赋高，我也非常开心，虽然父亲舍不得让我太过劳累，训练也不严格，但我看着父亲一身勇武十分羡慕，所以常常更加刻苦地练习，就是为了能够让父亲惊讶。不曾想前些年闹了瘟疫，我也染了病，虽然最后九死一生，但是身体犹如抽丝剥茧，已然没有了什么力气。有时候听叔伯们说起父亲的绝学估计无人继承，我就会万分难受。父亲为了不让我受到他人影响，变卖家产来到宛城，不仅为了能够求医救我，也能够远离闲言碎语。自那以后，小子自感与武学一道再无缘分。”

崔霸听着拍了拍黄叙瘦弱的肩膀，捏了捏他病态、憔悴却犹如黄忠般刚毅的面庞。

“父亲带我求得几位郎中后，都说我命不久矣，我那时也就失去了生的欲望，但心里也并无不甘，只想在剩下的时日里多多陪伴父亲。公子昨日说有人可能能够治好我的病，不管成败，小子心里都十分感谢公子。如果这次病痛能够真的被治愈，我想多读书，潜心学医，这样才能让更多人远离病痛，不至于妻离子散。”

“好志气！不知道这位张仲景是否有收徒的想法，吾助你一臂之力。”若不是看着眼前稚嫩的脸庞，崔霸真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十岁孩童说出的话。

“哎呀，公子，让你久等了。某前去药店抓了些药，人太多，耽搁了些时间，倒让公子久等了，恕罪恕罪。”

“汉升说的哪里话。来人，将药拿下，为叙儿熬药。”崔霸叫下人为黄叙熬药，随后回屋笑着对黄忠说道：“今早连叔着人快马回报，张神医今晚就到。”

“啊？这，这太好了，太好了。”黄忠此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里重新唤起了希望。

“汉升，随我出来一下。”崔霸将张机要来的信交给了黄忠，手中却还有一封信。黄忠看到，知道必有大事，让黄叙好好看书，便随崔霸来到院中。

“善之，放箭！”出来后，黄忠看到曹性的动作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心中高兴，便让他射了一箭。

“嗖”、“当”两声，羽箭没入墙中。

“还差一点。弓来！”曹性眼中终于闪出精光，他一个早上都在盼着能见识一下黄忠的弓术，也好让自己知道自己的弓术到底算不算高超。因此听到黄忠要弓，立马递上。

“善之，将羽箭取下来，就在旁边看着；烦请公子不要让其他人路过此地，门外暂且禁行。”说罢，黄忠便闭眼捻须，不再言语。

“师父，都准备好了。”一切就绪后，黄忠听得曹性之言，双眼睁开，从背后的箭囊当中取出羽箭，弯弓搭箭，直接射出，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在眨眼之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黄忠已经将弓放下了。

此时所有人都盯着墙，墙上一支羽箭都没有，但是却让众人惊讶至极，曹性更是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师父箭术，可谓一绝！当今天下恐怕无有敌手！”

只见墙上原来的两个箭洞，已经被彻底射穿。

“师父，刚才我看有三支羽箭射出，是不是两支穿过一个洞，另外一支穿过一个洞？这难道是三星连射神技？”

“哈哈，善之，你出去看看就明白了。”站了许久的典韦此时对曹性说着，他刚才也是十分震惊，虽然不懂弓术，但他心里对曹性的实力还是很清楚的。可是刚才黄忠的弓术，不仅姿势更加潇洒自若，最终展示出来的实力更是现在的曹性难以企及的。

曹性听罢夺门而出，几个呼吸过后，就听门外曹性扯着脖子大喊：“五支箭！五星连珠！五星连珠啊！”曹性的眼里全是震惊、狂喜，若自己哪怕能学得三星连射，也必将能够成为一员大将。此时自己刚刚能够用出“流星赶月”，两支箭齐发，这是历史上大部分擅射名将都能用出来的普通箭术。

“汉升箭术，神乎其技啊！”

“公子过奖了，哈哈！”黄忠内心也是无比自得的。

“只是不知道与那近些年于并州出名的‘飞将’吕布相比如何。”崔霸在众人的赞扬声中突然突然插了一嘴。

“吕布？我久居河内，与并州相邻，怎么没听说过并州有这一号人？”曹性仔细思索后并不记得听到过这个名字。

“是吾在并州的好友所告知的，那并州吕布出身于五原郡九原县，身材高大，体格魁梧，弓马娴熟，实乃一青年才俊。他曾经只身出雁门关营救被五千匈奴兵围困的汉军，一路所向无敌，几乎无一合之敌，待兄弟大部队到来时，吕布张弓搭箭，以便纵马狂奔以便射出箭矢，百发百中。最后匈奴人慑于吕布之威，无人胆敢近前，让我汉军全身而退，此后却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而匈奴人更是将其与汉将军并列，呼之为‘飞将’！”

崔霸不知道此时吕布和丁原是否相识，但知道在董卓进京之前，吕布一直都在并州活动，而且年纪应该也不大。看众人也不知道，因此将这些故事都“归功于”不存在的并州好友身上，反正大家也不会起疑。

“不过事情具体如何，是否有夸大的嫌疑，都未可知。但是此人武艺乃是一绝，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真要是有机会遇到，有信心的都可以去试试。”反正现在还没有吕布的消息，崔霸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好了，大家随我进屋。二虎，去叫人将饭食端上来，然后守着房门，不许他人靠近。”二虎在一大早回来后知道公子已经找到了文聘和黄忠，因此便留在了这里。

“诺。”二虎转身退出，让下人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了进来。

见下人都已退出，崔霸将崔连的另一封信拿了出来，让众人一一过目。

“什么！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不怕朝廷问罪吗？”典韦不识字，曹性识字少，因此最后还是让黄忠读了出来。

信中内容虽然不多，但每一件事都是大事。

“首先，南阳郡太平道大方的张曼成自称‘神上使’，其借助太平道的教义，在整个南阳郡已经有信徒近四万人，但是基本都分布于南阳郡治所宛城四周。”崔霸一边说着，一边夹出一些菜在空盘子中摆好。

“这个布置就很奇妙了，如果说这个盘子是南阳郡，肉是宛城，其他菜都是太平教徒的话，你们看，这块肉的位置。”

“嘶，宛城危矣！”众人起身定睛一看，宛城已经被太平教围在中间。

“看来这太平教果然有所图，原本以为就是一群道士四处传道，原来早就制定好了战略啊。”黄忠此时呼吸都有些急促，倒不是他害怕太平教，主要是为南阳百姓担心，一旦开启战端，南阳郡百姓必然会受到波及。

“正是。二虎，去把王掌柜叫来。”

“诺。”

“看来这太平教的各地头目并非酒囊饭袋，他们这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到时候毕其功于一役啊。”崔霸想到记忆中太平教若不是被唐周背叛，导致仓促起义，可能最后整个大汉受到的影响会更大。

此时王掌柜正好进来，听到崔霸之言愣住了。

“王掌柜，来坐，正好有重要情报。”

“谢公子。公子刚才所言‘毕其功于一役’，出于何处？小的虽然是商人出身，但也曾受老爷恩惠读过许多书，但未听过此句啊，这一句可谓精辟至极。”

王掌柜说完，倒叫崔霸吃了一惊，低头吃菜的时候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句话乃是国父孙中山先生的名言，时间上相差甚远啊。

“吾一时所得之句，咳咳，先不说这个。王掌柜，连叔今日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我摆的这些菜，便是当今南阳太平教与宛城的形势。”

王才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对于危险极为敏感，因此不必多说什么，他就知道了事情的严峻性。

“公子，看样子如今已经刻不容缓了。待文家村那边做好决定，小的就着手转移之事，今年之内就转移好。”

“嗯，越快越好。第二件事，就是连叔在涅阳偶遇曾经南下的老乡，如今那人的儿孙在南阳做买卖，和官府之间往来密切，深得官府信任，南阳境内两成的盐铁税收都来自他家。连叔从他那里得知，那张曼成连续三个月从他手中购买铁。虽然数量不多，这是因为官府虽然允许民营，但是对铁器的流通依然有着严格监察。但我想，这些铁为他们的精锐打造武器，还是足够的，时间久了可就是一大批啊。”

“唉，公子所言极是，按照公子所说，在一至两年之后，他们很可能便会起事，这段时间足够打造兵器了，这会对朝廷带来极大的打击。可恨朝堂之上都是宦官与外戚的明争暗斗，这等浅显之事居然无人来管。”黄忠对于当今的朝廷很是无奈，如果政通人和，贼人哪会有这机会！

“第三件事，便是听说那张曼成似乎要‘感化’新野、江夏一带的山贼、水贼，打算让其拜入南阳太平教中。虽然还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但吾认为此消息为真的可能性极大。太平道教众多为农民，真正见过血的不会太多，他们若想成事，必须要招纳一群嗜血之徒才能使队伍的士气提升，而新野、江夏一带的山贼、水贼已经盘桓多年，略成气候，如果张曼成认为起事时间还很充足，必定会广招此类贼人。但是他却不知道，不义之贼一旦独立，岂会甘居人下。”

“既然为贼，哪还有义气可讲？”王掌柜皱眉说道，作为商人，他对贼人简直恨之入骨，商人出行一旦遇到贼人，几乎没有安全逃脱的可能。

“非也，义山杀人后，官府便呼之为‘贼’，岂能说义山不义乎？吾闻今年开春以来，巴蜀地区有一少年英雄，才十二、三岁，便能率领众多纨绔子弟劫富济贫，许多巴郡贪官污吏皆为其害，所劫钱粮物资大半送给贫苦百姓，这群锦帆贼可谓义贼也。王掌柜，切记不可以偏概全啊。”

“小的受教了，可是公子，义山自不必说，但是像那‘锦帆贼’，聚众劫掠毕竟属于叛逆，此类行为，朝廷岂能容忍？”

“时势造英雄，乱世出英杰！天下即将大变，各处英雄豪杰必会如天上的群星般，璀璨夺目！好了，连叔的消息就是这些，王才，稍后你亲自去一趟文家村，要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转告，望他们早日定夺。”

“放心吧，公子。”

“二虎，从今日开始，你留在宛城，一切以保护王才为主，配合王才速速打通与何家的关系，早日向弘农转移。”

“我若留下，公子的安危……”

“义山决定帮吾等成就大事，你大可安心。”崔霸说完，典韦就向二虎抱了一拳。

“若是典兄弟保护公子，我也能安心了。典兄，公子就拜托了。”

“嗯，放心。”典韦并未多说什么。

“好了，这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就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汉升，善之，今日也莫要练得太久，傍晚张先生就要过来了，我们还要去迎接先生。对了汉升，刚才我和叙儿聊了一会，叙儿有拜师张机的意愿，如果可行，到时你可不要舍不得啊。”

“哦？叙儿居然有此想法，等他痊愈，他想做什么，某都不会阻拦。”

“嗯，待张先生查看之后再说。”

……

临近傍晚，宛城上空忽然阴云密布，没过多久，便听空中响起一道炸雷，如龙吟虎啸，随即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西城门瓮城之中，崔霸、典韦与黄忠面面相觑，都盼望着这雨快快停下来，否则一会真要淋成落汤鸡了。

“公子，他们到了。”

正与黄忠说这话的崔霸闻听此言立即向城门外望去，一辆马车正从西边缓缓行来。

“终于来了！”崔霸和黄忠都难以压抑内心的激动，张机对于他们接下来的部署太重要了！

——

作者有话说：

前期的确铺垫较多，但是为了应对一年后的黄巾起义，崔霸却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我会尽量加快进度，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