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对面也走过来五六个戴安全帽的人，其中一个就是被陆今顶替了位置的老北，看来是另一组干活的工人。

见人来全了，一个胖点的厨师便对老黄说道：“黄工头，饭菜放这了，你们自己盛吧，吃完了放这就行。”说完就招呼同伴躲到旁边休息去了。

其实他们也是有点嫌弃这群人身上的味道，毕竟在下水道里干活，多多少少都会粘上点污迹，味道确实不好闻。

老黄便点点头，然后冲老北说道：“老北，你去给大伙打菜，馒头各人自己拿。”

老黄当然知道胖厨师的心思，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倒十分理解他们。

大家都是社会底层的劳动者，并不存在谁看不起谁的问题，有时候就是应该相互体谅才好。只要不过分，彼此在各自的领域都退让一点，就像关节之间需要保持一定的间隙，配合起来才不会产生摩擦。

这种劳动人民的相处模式，虽朴实却又充满智慧，往往比那些空泛的大道理更加行之有效。

老北是个看起来有些木讷的人，他听到老黄的指令，仍然像在下水道时一样，嗯了一声就过去拿起饭勺，准备给工友们盛菜。

工人们则走向路边的景观树，取下挂在树杈上的塑料袋或布袋，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饭缸、筷子，依次去老北那里打上饭菜，然后把安全帽当板凳，坐在上面吃了起来。

这时陆今才发现自己没有餐具，只好站在原地干瞪眼看着，当别人唏哩呼噜开吃时，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这种感觉，比单纯挨饿更让人难受。

正没主意时，老黄走到了陆今身边，看着他问道：“没有饭缸？”

陆今老实的摇摇头：“没有。”

“先用我这个吧。”老黄递过来一个不锈钢碗，里面还放着把勺子。

老黄的餐具是那种组合式的，一个带把的饭缸，里面扣着个小盘子，最上面再倒扣个汤碗，正好组成一套。这个不锈钢碗虽说比饭缸小了些，但也足够陆今盛菜用了。

“谢谢，谢谢。”陆今连声道谢着接过碗，迫不及待的向老北走去。

老北则仍站在原地等着，直到给陆今盛好菜，他才拿起自己那份，找了地方沉默的吃起来。

陆今没有安全帽可以坐，就直接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把不锈钢碗放在身边，手里拿着个馒头，先狠狠咬了两口，再舀起一勺菜放进嘴里，白菜、粉条、猪肉片混合着微黄色的汤汁，呈现出一种极其丰富的口感，味道也是鲜美异常，陆今只觉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嘴里的馒头不由自主的就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前一世的陆今并不怎么喜欢吃馒头，他总觉这种食物不够“精致”、“高级”。

但此刻在极度饥饿的状态下，才终于体会到馒头浸满菜汤后的那种顺滑香甜，是任何其他食物都无法比拟的，尤其咽进肚子里那种充实的饱腹感，简直让他幸福的想要流泪。

陆今大口咀嚼着，三两下就把一个馒头消灭干净，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是直接拿了四五个馒头：一个确实太不禁吃了。

他起身再次走到放馒头的箩筐边，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五指中间各掐了一个。只见雪白的馒头在手上排成了一排，就像等待检阅的士兵。

陆今看着忍不住有些想笑，这要是让前一世的同事们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估计都会惊掉下巴吧。

“管他娘的！”陆今自言自语的嘟囔道，“老子就是要过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

说着他低下头去，像转风车一样把四个馒头从左到右啃了一圈，然后又倒着啃回来，等坐回马路牙子上时，手中的馒头已经没了一小半。

再吃了两大勺猪肉白菜，把满满一嘴食物全部咽下，陆今才长长舒了口气，暗道一声：“爽！”又拿起碗喝了口菜汤。

就在这时，一个人端着饭缸坐到了他身边，开口说道：“不用急，慢慢吃，饭菜管够。”

陆今赶紧把几根粉条吸溜进去，扭头一看，原来是工头老黄。

老黄一边不紧不慢的吃着饭，一边说道：“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

陆今这才想起来一直没跟老黄说自己的名字，便回道：“陆今，陆地的陆，今天的今。”

“哦…”老黄没想到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竟然还有一个挺文雅的名字，愣了愣才说道：“小陆，我叫你小陆吧，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我看你好像没怎么干过体力活。”

“之前做过生意，后来赔了，没办法才出来打点零工，补贴补贴家用。”陆今早就想好了说辞。一个人不论干什么，如果跟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匹配，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所以必须先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这就叫师出有名。

“这么回事啊…”老黄有些可怜的看着陆今，看来是相信了他的话。

“那你愿意跟我干么？”老黄继续说道，“我这边断不了的有活，起码够你养家糊口的。”

“我看你手下人挺多的啊，准备扩大规模？”陆今对老黄有点佩服起来，想不到这个年纪了还挺有闯劲的。

“扩大什么规模…”老黄放下饭缸，无奈的叹了口气，“跟你说实话吧，你看看我们这帮人，都上岁数了，快干不动了，要不然也不会让孙队长再把你雇来。我让你跟我干，主要是看你年轻，做事情肯吃苦，以后有点什么重活好能顶上。当然了，也不会让你白出力，工钱肯定比别人高。”

陆今转身看了看，发现这群人还真是年纪不小了，平均年龄估计能有五六十岁，有两个看样子甚至将近七十。这个岁数正常应该在家颐养天年才对，再出来干这种重体力活确实十分勉强。

“那你就接点轻松的活啊，” 陆今转回头来说道，“还是身体要紧，总不能把自己累垮了。”

“唉！”老黄叹气更重了，“这不是没办法么，家里都不容易，谁不想多挣两个。”

“嗯…”陆今开始盘算起来，目前来看，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既能有个相对稳定的收入，还不用再给红光人力市场的丁老板交管理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应该很快就能赚够租房的钱，起码先带着巧云搬离那座涵洞吧。

至于丁老板会不会因此不让自己再去红光人力市场等活，陆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他压根不打算把这种体力劳动持续多久。

想明白这些，陆今便点点头道：“好，那我就跟着黄叔干了。”

“好好好！”老黄见陆今答应，高兴的直搓手，“放心，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等两人达成协议，大伙也吃的差不多了，老黄便一声令下，重新下井干活。

一直干到傍晚时分，终于把所有地方清理完成。陆今交回工具，从孙队长那里领工钱的时候，才发现只有六十五块，白流早就把垫付的十五块钱管理费要走了。

其实何止十五块，老黄他们可是一人一百五，也就是说白流一下子从陆今身上赚了七十块钱，比他辛辛苦苦干一天拿的还多。

看着手里薄薄的一沓钱，陆今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被白流这种人给上了一课，看来自己轻信别人的毛病还是要继续改正。

不过这次愿赌服输，他也没多说什么，跟老黄约定好明天会合的时间地点后，便转身离开。

只是陆今并不着急回到涵洞，他准备先去买身衣服，再理个发，好歹不能继续以这种邋遢形象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