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你饿了么？”见陆今终于停止了咳嗽，巧云压低嗓子问道，“我还给你留着吃的呢。”

“嗯…”陆今点了点头，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刚才还在想着怎么让巧云吃上新鲜的食物，这会却先要让巧云给自己吃的。

不过他已经靠在墙壁上昏睡了一整天，这会确实也饿到了极点，就算要振作起来，也得先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吧。

“给你这个，快吃吧！”巧云探头探脑的朝身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后，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快速塞到陆今手中。

拿着这个还带有体温的纸包，陆今却有些犹豫起来，他知道，巧云的每一口食物都来之不易，给自己留下这些，那她肯定又要饿肚子了。

“快点吃啊，这是面包店今天刚到期的，味道可好呢。”巧云见陆今不动，有些着急的催促道。

城里的面包店每天都会把一些过期面包放在后门的垃圾箱边，供生活困难的人取用。这些面包虽然表面上过期了，其实大部分只是口感发生变化，吃起来完全没有问题，因此很受流浪者们欢迎，属于比较“高端”的食材。

当然，大部分时间巧云都是无缘这些“高端”货的，除非某些极特别的情况---比如大超市免费发放临期食品时。

毕竟相比“过期”，临期的东西会更好一些，这时候大多数流浪者就会被这些临期产品吸引过去，像巧云这类底层流浪者才有机会拿到过期面包。

每当这个时候，巧云都高兴的不得了，能吃上一块面包，尤其在面包里还能偶尔发现一层奶油或者果酱，那简直就是过年了。

不过巧云从不敢把面包带回涵洞，基本上都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赶紧吃掉了事。虽说平常没人抢她那点残羹剩饭吧，可到了晚上，所有人都没有了食物时，面包这种好东西就会变得抢手起来。

因此现在巧云才会显得紧张兮兮，万一被涵洞里面的人看到了，她和陆今是完全没能力把面包保住的。

陆今自然也明白巧云的心思，感动之余，他飞快的打开纸包，然后把面包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到巧云面前，说道：“你也吃。”

这时他才发现，面包里夹着一层巧克力酱，正是巧云最爱吃的那种。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巧云坚决的把面包推了回来，喉头却忍不住一阵蠕动，很明显吞了一大口口水。

“你吃！”陆今更加坚决的把面包塞进巧云手中。

“你们两个找揍是不是？”就在两人来回推让时，刚才咒骂的声音再度开腔，然后就听脚步拖沓，一个人影从涵洞内走了出来。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呢…哎？！这是什么？”一个满头疤瘌的中年人俯身凑到巧云面前，很自然的看到了巧云手中的巧克力酱面包。

“没…没什么！”巧云赶紧把面包往身后藏。

“拿出来，你个丑八怪！”疤瘌头伸手往巧云胳膊抓去，眼看就要把面包抢走。

这时，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在疤瘌头耳边响起：“麻烦你滚远点！” 同时一只干裂乌黑的手掌按住了他肩头。

“谁！”疤瘌头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陆今时他的表情却变成了惊讶，进而变为愤怒。

这不是那个傻乎乎的“哑巴”么，他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由于陆今出现之后基本没怎么开过口，所以这里的流浪乞丐都称呼他“哑巴”。在疤瘌头眼里，“哑巴”和“丑八怪”就是最底层的两个人---即便在流浪乞丐之中。

因此作为这群流浪乞丐老大的他，怎么能忍受这个底层者的挑衅，他觉得自己很有愤怒的理由。

“你找死！”疤瘌头暂时放弃了对面包的争夺，挥拳向陆今鼻子打来。

其他乞丐也已被这边的吵闹惊醒，都伸长了脖子兴奋的观看，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太缺乏娱乐活动了。

“吴疤瘌，你怎么又欺负人！”只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劝阻道。

吴疤瘌却哪里肯听，仍然毫不留情的朝陆今打去，他必须要保持自己老大的尊严。

扑通！

“哎呀！”随着一声惨呼，却是吴疤瘌脸朝下摔在了地上，他的鼻头与坚硬的混凝土地面经过短暂较量，立刻溃不成军，两道滚烫的鼻血也跟着奔涌出来。

“呜呜，你小子还敢还手，呜呜！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吴疤瘌挣扎着爬起身，一边捂着鼻子呵斥陆今，一边却不争气的流下几行泪水。

他嘴里叫的凶狠，脚步却很诚实，每喊一句就往后退一步，没几步就退到了洞口的另一边。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却不敢再上来动手。

刚才他看的清清楚楚，“哑巴”手一拉脚一蹬，甚至都没怎么改变坐姿，就把自己打倒了。这小子明显不讲武德，一直隐瞒了身手呀！

“道歉！”陆今头也不抬的说道。

“什么？道…道什么歉？”吴疤瘌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个涵洞里的人，怕有好几年没听过这么文绉绉的词了吧。

“你刚才叫她什么？”陆今指着巧云，“我让你给她道歉！”

“让我给丑…巧云道歉？”吴疤瘌总算有些明白过来了，悬崖勒马般把丑后面的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再这么喊巧云，否则…”陆今转头在涵洞里扫视一圈，“就别怪我不客气。”

虽然涵洞里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所有人被陆今的眼神扫过时，都忍不住心中一颤，赶紧把头低了下去，同时默默警告自己，从现在起千万要管住嘴巴。

“而现在，”陆今继续说道，“我要你给巧云道歉！”

“大哥哥，不用，真不用。”巧云依偎在陆今身边，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可是她的心却快要跳出来了。

这还是那个好几天都说不了一个字的大哥哥么？他怎么突然完全变了个人呢？

而且，他这是在保护我么？

除了奶奶，真的还会有人在乎我么？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诸般心思混杂在巧云心中，让她的脸忍不住涨的通红，两泓热泪也在眼眶中来回旋转，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没事巧云，别怕！有我在，今后没人能再欺负你！”陆今握住了巧云纤弱的手掌，柔声安慰道。

“嗯…”巧云哽咽一声，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像断线珍珠一样簌簌跌落，很快便打湿了陆今的手背。

这让陆今更加难过，他瞪视着贴墙站立的吴疤瘌，喝道：“还不道歉！”

“对，对不起，巧云…”吴疤瘌吓得一哆嗦，连鼻血都止住了不少，结结巴巴的向巧云说道。

“吴大哥，没事的，你快先弄一下鼻子吧。”巧云怯怯的回道。

“不用管我，不用管我，这都小事，一会就好了。”吴疤瘌见陆今没有再追究的意思，就贴着墙壁准备开溜。

“等等！”陆今却站了起来，扯动的肺部发出一阵呼噜呼噜的气喘声。

“哑…兄弟，还有什么事么？”吴疤瘌心中一紧，赶忙贴着墙壁停了下来，鼻血却跟随这一下心率的变动，又有外冒的趋势。

“拿着。”陆今把手中的巧克力酱面包又掰下一半，递给吴疤瘌，然后指指他鼻子说道：“补补这个…”

“啊…?!”吴疤瘌声调经过叙述、疑问、惊讶的三重转折，有些张口结舌了，这是怎么个套路？我这智商跟不上啊！

“回去睡觉吧。”陆今转身坐回巧云旁边，不再多说什么。

其实他根本也无意为难吴疤瘌，说白了，这个涵洞里住的都是可怜人，吴疤瘌本质上并不坏，就是脾气相对急躁些而已，略微惩戒一下就足够了，实在没必要不依不饶。

话说回来，可怜人又何必为难可怜人呢！

见吴疤瘌又踢里踏拉的走回了涵洞深处，陆今才把剩下的巧克力酱面包慢慢吃完，胃里总算有了一点东西，不再干磨的难受。

他转头看看巧云，只见这丫头已经靠在墙壁上睡着了，巧克力酱面包却还拿在手里，并没有吃过。陆今只好把面包拿回来，重新用纸包好放进怀中，看看明天再让巧云吃。

做完这一切，陆今也靠着墙壁睡了过去，他心中已经有了个计划，准备今晚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给巧云一个惊喜。

这时本已睡着的巧云却缓缓睁开了眼睛，她静静的看着陆今，隔了好久才重新把眼睛阖起，然后一颗晶莹的泪珠就从她眼角处慢慢渗了出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如同水晶般清澈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