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王爷还觉得我在勾引你么？”月清有些故意的说道。

夜九离垂着眸不说话，抬手将月清那浸血的的衣领扯开。

便见那原本白皙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两个严重的伤口，皆是与他有关。

手中的力道也不觉加重，见面前的小人疼的直拧眉头，方才不自在的顿了顿手，重新将那衣领往下扯了些，将金创药倒在了伤口处。

伤口很深，若是再偏几分便该毙命了。虽是如此，他却未曾听见她痛喊过一句，竟是一直忍着。

四月的天，寒风依旧。

阵阵凉风从那车帘的细缝中吹进来，却见夜九离的发丝也带着些松乱，面色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

月清瞧着他，还以为夜九离会心生愧疚，会说几句好话，却不想又换来几句说教。

“你如此迫不及待的一心求死，难不成还是为了那场婚约？”

夜九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问，他也完全猜不透她又为何会如此。

她曾那么费尽心思的想当太子妃，如今却又满不在乎的和自己一起，究竟一朝变化，还是蓄谋已久。

月清直接闭眼，不想回答，假装晕了过去。

不想，夜九离又说，“我不知你意在何为，但若是聪明的，便该收敛收敛。”

听听，一如既往的气人的感觉。

一如既往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明明三番两次的救他，却可以当作视而不见，她真想扒开他的胸腔看看里面是不是无心的，竟这般的冷漠无情。

她明明说过会信他，也早就摆明了态度，还如此的明知故问。

想到这，月清就忍不住问他，“王爷，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根本帮不了你？”

夜九离眼皮轻掀，淡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此番来静安寺早已布置周全，却独独遗漏了月清，他没有想到月清会来静安寺，也没有想到那人竟将月清也算计在里面。

所以，她还真是打乱他计划的人。

月清从那软榻艰难的爬起来，疼的面色拧皱，那薄唇上毫无一丝血色，定定的看向夜九离，“夜九离，你认真的？”

丝毫不再客套，见人不答，她又说，“可是我已经知道你这么多的秘密了，你就不害怕我说出去？”

夜九离有些质疑的扫了她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凭你还掀不起什么浪花。

但在月清说出“那春秋阁呢”的时候，向来平静淡漠的夜九离少见地定在了原地，却低垂着眉，依旧不作声。

他不知道月清为何会知晓春秋阁的事，他分明......

"你的易容技术不错,但你的身形功法皆未改变,堂堂辰王进出春秋阁,竟要易容是为何呢?"月清解释道。

若不是因为那身型相像，且身上皆是散发出的淡淡松香，她还不会去注意。明明是与她一样皆是素衣粗布的进入拍卖场，见他径直走入了拍卖场内阁，却无一人阻拦。

后又遇见黑衣人行刺，一番打斗下来又如何不知是他。

“素来听闻春秋阁的后台是江南富商沈青山，但在我看来，不尽然。是吧，王爷？”

月清不依不饶，紧紧的盯着夜九离，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的异样，可却都是徒劳。

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所有的动作都被放大了，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竟平白的多出了几分暧昧。

半晌，夜九离才开口问了句，“你这身本事从哪里学的？”

“......”

月清没想到夜九离突然说起这个,那长睫扑簌了两下,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一缩。

夜九离便是捕捉到了她的异样，将身子往前凑去，又道，“将军远在边关少有回京，竟不知将军府下人有这等本事教你。”

言下之意便是，将军府都不在家如何教你功夫？

“自学成才，便就是这么优秀！”月清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语气却少了些底气。

见面前的男子，眸深无底，眉宇又似住乾坤，韬光隐见。

他淡淡的回道：“是吗？”

要说月清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心虚，极度的心虚。

妈哒，果然冷血男人都很可怕，竟然一眼就抓住了她的弱点。

暗戳戳的在心里骂了句，她来这世上，连她爹都未曾察觉什么异样，如今被夜九离这么一问，就像是被人抓住了小尾巴，浑身不自在。

她总不能解释，自己是一缕鬼魂，附在这具身体里面的吧。

这么想着，脑子里顿时就飘过一个，众人把她当作妖邪之物绑在木杆上，脚底下燃着熊熊烈焰，大喊着要将她烧死的画面。

月清咽了咽口水，缩在一旁。

再抬头时，夜九离已闭目养神.

夜风西卷，月色落在那半张面具上，除了冷，还有倦色。

似乎回回遇见他时，都在被人追杀，满朝的人也都在等着他败落，这么想着月清突然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她继续说：“人生在世，总有理想，贩夫走卒，帝王将相。君王要当明君，而我不过是求一条活路。死过一次的人，方更能明白没有束缚、一身自由有多么美好。”

夜九离抬眸，就这么目光定凝着月清，有深沉，有摄人，有探究，有审视。

反问道：“何以觉得在本王身边就有活路?有自由？”

“慕家视将军府为死敌，太子更是欲将我除之。除了王爷我也没得选啊，毕竟王爷才是天元的希望啊，我自当像爹一样追随王爷。”

此话倒不是月清谄媚，而是事实就是如此。元景帝猜疑心过重，行事暴戾，连自己的同胞弟弟都杀死了。太子夜元华则是近朱者赤，品行焦躁，妄自尊大，难以堪当大任。而慕家妄想把持朝政，屡次谏言陷害忠臣。

天元虽为三国之首，却内里早已残破不堪，若不是有辰王辅佐，恐怕也没有这般太平的景象。

“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所以，你这般豪言，对我不受用。”夜九离说。

月清急了，“怎会？我几次救你于水火，你都忘记了么？”

“多此一举。”

“......”

月清忍了忍,冷哼道："女子虽无法为官,可能做的事情也不少,你何必这般小瞧人。 大理寺已经帮我开始在搜查人了，相信不日便会抓捕归案。”

夜九离撇了一眼月清，见她如同孩子心性一般，缩在那闷闷不乐，便正色道，“大理寺又如何能帮你？别忘了，那人的上面，还有人。”

月清闻言，忽然顿住，然后泄了气一般的垂着头。

是啊，慕家的上面还有元景帝呢，焉知不是元景帝默许的呢？

但不管如何月清还是开心的，夜九离今夜没有像从前一样直接拒绝她，还能与她谈论这些事情。

已是深夜，马车比先前缓了不少，但山路不平，偶有颠簸。

似是坐的久了，月清觉得有些受不住了，便想躺下。哪知马车一个颠簸，月清身形不稳，整个前半身载倒在了夜九离的大腿上。

姿势怪异，却十分的暧昧。

夜九离的脸沉倒了极点，然而身上的人却丝毫不再动弹，将人扶起来，发现早已晕了过去，那原本干净的衣袍上也瞬间沾染了不少的血。

伤口又被蹭裂，夜九离便将人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又换了棉带，重新上了药。

月色下淡白的脸显得更加的精致脱尘，他这么静静的看着，却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何这般的固执。

这世间的女子若都如她这般胆大，岂非要乱套。

夜九离将人直接带回了辰王府，随即吩咐云休去了躺春秋阁把谷老清过来了。

谷老即是那日拍卖场的老者，也是无忧谷的药老，他的医术曾名响三国，只是后来无忧谷被烧毁，他便离开了那里，成了夜九离的人。

“主子，这姑娘伤势有些严重，又失血过多，恐怕会昏迷些时日。”谷老回禀着，又转身列了一张药方。

夜九离微微点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然后将月清布袋里的药拿出来，递给了谷老，“你看看这些药如何。”

谷老依言仔细检查了一下药丹，只闻见药香扑鼻，是集了天仙子、雪蚕、地炎花这几种补血药草，又融了一些补气的白兰果。

这等制丹的手法，实为老练且独到。

便不由问道，“主子，此药乃上乘的补血丹，不知是谁所制？”

夜九离淡着眸，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给她服下”便走了。

谷老醉心医术，见到此等丹药，难免兴奋，还想多问两句来着，便见夜九离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朝旁边的云休问了句，“这姑娘谁啊？”

云休：“月将军的女儿，主子从静安寺带回来的。”

一番问下来，才得知主子和月清遇刺了，也明白那刺客是想故意离间将军与王爷。

于是他来到书房，见夜九离正自己在处理伤口。

那伤口有些溃烂，明显是几天没有处理了，谷老便不由得说道，“主子你又何故去淌这趟浑水。”

明明受了伤，朝堂上西北的事情又忙得不可开交，竟还有闲心去参加祭祀。

谷老接过夜九离手里的药，又问，“可要送信给将军？”

月清受伤，宫里自会派人去说，但自己主子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夜九离：“不必。”

宁州那边盯得紧，若是现在过去只会多出些没必要的麻烦。

谷老也再无言，帮着处理了伤口，便要退下去。

可这头刚刚摸到门时，夜九离忽地又问了句，“可有验证那些解药？”

谷老转身，“眼下只有相思、金乌

验证了，解药见效十分的快。可要吩咐下去找人？”

相思与金乌皆是西北胡人擅用的毒药，近百年来不曾研制出解药，只有延缓药方，到最后也难逃一死。

仅仅是这两种解药问世，便足矣掀起江湖上的热潮。

夜九离目光深了几许，定定望向窗外，晨风拂着广袖，袖下手指捻着的那枚袖箭，令他恍惚。

江山皇权，步步皆是杀机，他无法将她再卷入其中，也无法视而不见。

就当是为了将军府，他也应该帮她。

沉吟半晌，见那玉指染了寒色，眸底惊起暗涌，终是道：“放出消息，将这两种解药拍卖即可。”

春秋阁明面上是沈青山的，而沈青山每年捐往西北的银两少说也有五十万，故而在京都还没人敢找春秋阁的麻烦。

至于拍卖场的名声也早已响彻三国，而月清的解药无疑也会给春秋阁带来一笔巨大的财富。

但在此前，最火热的话题依旧是月清与辰王。

第二日月清醒来后，是被辰王的马车送回将军府的，转头又吩咐人送了一大堆的滋补品。

要说月清与辰王遇刺，辰王连夜将月清送回京都救治，是情有可原。但月清在辰王府住了两日才走，便让人不由得猜疑起来。

两人的关系竟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将军府内，月清坐在床上，看着眼前大大小小的礼盒，内心一阵欢喜。夜九离竟然会想到送补品给她，当真是天下奇闻。

轻烟在一旁看着自家小姐傻笑，便好奇的问道：“小姐，王爷送来的补品，有这么好看吗？”

“大难不死，当然见什么都欢喜。”月清说。

“那......小姐，外头又在传你勾搭王爷，你可还欢喜?"

"......"

欢喜不起来了,月清忽然觉得胸口又疼起来了。

咋回事啊这些人，明明是他夜九离主动留下她，又主动送补品给她，怎么又成她勾引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还真是想抱夜九离大腿的人。

于是在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里，月清闭门不出，倒也不是养伤，而是制药。

在这个朝代，医术落后，医者也极其缺乏。月清翻看了数十本医书，改良了很多的药方，又炼制了一些防身的毒药，以及解药。

她既无法入朝为官，那么待她成为了名震天下的医者，夜九离总不会再拒她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