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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古混沌,阴阳无极,阴久必阳,阳久必阴。

人居万灵之首,自此洲有史以来,无数惊艳之才渐渐发觉天地间充斥着一种未知的能量,并试图以各种方式利用这种能量,于是千百年来,在无数人的尝试和传承之下,渐渐出现两种最广为流传的修道法门,武道和法道。

但两种法门虽然同源,却是两种截然相反的修炼方式,随着两道日积月累的传承发展,渐渐有了分歧。

史料记载,天元365年,武道和法道在今徽清古境处,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双方死伤无数,最终武道胜出,倾尽全力将法道驱逐到偏远的荒蛮之地,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流放。

此洲于那时正式更名:武胜洲。

数百年来,武道没有了法道的制约,空前繁荣,人人以修武为荣,倘若见了修习魔法之人,人人见而诛之,彼消此长之下,法道渐渐销声匿迹。

但近年又有传言称:荒蛮之地的法道,经过数百年休养生息,已然不是当初的残兵败将,已蓄势待发,卷土重来,势要与武道分出高下。

武道昌盛,安逸了数百年,昔年征战杀伐之气也已渐渐淡化。

但修武之人,讲的是千锤百炼,持之以恒,倘若法道真的举兵境下,昔年的勇猛之势定会重回武道!

当当当,当当当,街角的说书人连击快板,笑着讨赏道:“多谢各位看官大爷的打赏,小的以后有更精彩的故事奉献给大家。”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遍,但齐开每次走到这里,都会不由自主的驻足倾听,心驰神往,遥想当年那惊天一战。否则单凭说书人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如何能道出当年大战的惨烈?

客人纷纷起身,酒馆内的小二甩着抹布,来收拾桌椅。

正当齐开出神之际,忽听有人斥道:“齐开,你这个废人,不好好去做馆长吩咐的事情,却跑到这里来偷懒!若是主顾怪罪起来,少不得要连累我们醉仙居,呔,还不赶紧快滚?”

齐开看了看小二,没有说话,紧了紧肩上的包袱。

也不知小二是看见齐开在瞪他,还是受了刚才一位醉客的闷气,一肚子的无名火蹭地一下烧了起来:“废物!大爷说你是为了你好,可你不领情就罢了,竟然还敢瞪我?”

做小二的,平日里自然要笑脸迎人,但生活就是这样,哪有人能天天开心?小二自然也有情绪要发泄,但他在顾客面前低声下气,唯唯诺诺,只要转过身,就能在齐开面前大耍威风,肆意辱骂。

世间有很多圈子,每个人在每个圈子里都有特定的阶级属性,也就是这无数个看不见的圈子,构成了人类的生活。

可世上偏偏就有一些自以为是的卑劣之人,在高等的圈子里遭遇了不公,转而就在低等的圈子里寻求平衡。

纵观人这一生,就像是在一条串了无数个圈子的链子上跳来跳去,但世人皆愚,总以为人生的全部内容只有不断地向更高更大的圈子里挤,却不知链子之外另有境界。

齐开还是不说话,转身就准备走。

客人陆续离开,酒馆的掌柜也走出来笑着送客,热情地道着别。

小二见掌柜就在旁边,时不时往这边扫一眼。虽然他脸上还挂着笑容,但相处了几年的小二立刻就知道,掌柜已很不满了。

小二瞬间来了劲,心中窃喜:这可是个表现的好机会。接着他就大骂起来:“好你个武脉不通的废物,白吃了这么多年饭,寿阳城这么大都找不到活计,要不是吴馆长宅心仁厚,看你可怜,才赏了你一份讨生活的杂工,可你倒好,非但不感激吴馆长,还跑到我堂堂醉仙居来偷懒,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来我们醉仙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是你这种不入流的废物所能来的地方么?”

他一面大声地呵斥着,一面抬掌就要掴。

在酒馆里泡了几年,就算是木头也能沾上几分人情世故。但小二心里还是有些小得意,他自认为他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因为他表面上看起来是在训齐开偷懒,实际是在宣传吴馆长的宅心仁厚,日后吴馆长知道了,必定会对他心生好感;再者,借着训齐开的由头,说出了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恰恰是这些兜里只有两块铜板的市井小民最爱听的恭维。

一旁的掌柜也笑着点了点头。

小二见了更是洋洋得意,也似忘乎自己,其实也只是个武脉闭塞的废人。

可对于小二这个层次的人来说,他们所知道能抬高自己的方式,就是踩在同级或是比自己级别低的人身上。

因为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永远都不会懂得高深的道理:抬高别人,自己也会水涨船高,而贬低别人,恰恰是最丢身份的事。

没来得及散去的客人中,忽有一人道:“慢着,孩子还小,不懂事,说道两句让他长长记性就得了,犯不着动手。”

小二转头看见这人,一眼就瞧出他身上的锦衣价格不菲,于是高高扬起的手立刻垂下,谄媚地笑道:“是是是,您说得是,只是他身为一个打杂的下人,不仅不懂感恩,还老想着偷奸耍滑,连我都为吴馆长气愤不已,也只有您和吴馆长这样宽宏大量的人,才不会跟他一般计较,您发了话,自然听您的。”他转过脸,脸上的媚笑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冷冷地道:“还不快谢谢这位爷,谢完赶紧滚!”

齐开看向这位锦衣人,又看到他旁边立着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心中忽然一阵酸楚,匆匆道了谢,黯然转身。

小二的骂声从身后传来:“没家教的东西,你那是道谢吗?”

锦衣人轻轻摆了摆手,小二才没了声音。

小二自然也看到了锦衣人身边的少年,眼珠一转,恭维道:“人一出生就分三六九等,可有的人,总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他笑着弯下腰,尽量让自己比少年低,笑着道:“少爷的命可真好,一出生就是人中龙凤,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

他虽然是在夸着少年,实际上是在拍锦衣人的马屁,做小二的,就是要不停地拍马屁,才会有饭吃。

只见锦衣人淡淡一笑,道:“忙去吧。”

小二忙道:“得嘞,爷您和少爷慢走,有空常来坐。”

小二走后,锦衣人看着少年,缓缓地道:“现在你知道为父为何要带你来这种喝酒的地方了么?”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眼睛里依旧带着一丝迷惘。

锦衣人道:“酒馆虽然是喝酒的地方,但也正因如此,聚集了三教九流,也有比为父好的,但绝大部分,都比不上为父,就像刚才那个叫齐开的,虽然年龄和你差不多,但如果把你换成是他,你觉得会怎么样?”

少年怔怔地看着齐开渐渐远去的背影,目中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黯然地道:“如果我是他,肯定生不如死。”

锦衣人道:“他虽然武脉闭塞,修炼不了武技,终其一生只怕也只是这样了,可他还要努力地活着,你可知道为何?”

少年摇摇头。

锦衣人道:“世间万物,诸如荒野草木,以人的眼光看来,生长于那里没有意义,但上天赋予了它们生存的权力,它们就要向日而生,风雨而长。我们生在世间,都是带着使命而来。”

少年若有所思。

锦衣人接着道:“你条件比他优越,所以更要努力修炼,早日找到自己的使命,知道了吗?”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父亲,对不起,我才武夫二段,就生了厌恶之心,感谢您今天的教诲,以后我一定刻苦修炼。”

锦衣人笑了,满意地抚摸着少年的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道:“好,好,好!终于没有枉费为父这些天带你来的苦心,走,我们回家!”

齐开慢慢地走着,并非他的情绪低落,像这样的情况,他已遭遇了很多次,也早已能视若无睹。但他看到锦衣人身畔少年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深深的自卑和无奈。

那一瞬间,他忽然感觉身体里的某种力量被一抽而空。

这种看不见的力量,给了他忽隐忽现的希望,支撑着他熬过一个个让人绝望的深夜;也正是这种看不见的力量,带给他若有若无的勇气,挺过一次次让他羞愤难堪的辱骂。

可是这种神奇的力量,就在他看到少年的那一刻,那个难以名状的支撑,轰然倒塌!

一次次辱骂,一次次痛恨出身卑贱,一次次痛恨自己窝囊无能!

偏偏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时代里,终生都无法聚集元气,无法修炼武技!

多少个夜晚,他盘腿而坐,无数次失败,让他渐渐心灰意冷。

但他始终觉得,自己能感受到武脉内的元气流动,却偏偏无法操控。

难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甚至臆想?

小二轻蔑的表情历历在目,他的话也在耳边萦绕:人一出生就分为三六九等!虽然我选不了几等,可上天为什么还要剥夺我追求的权力?

齐开失魂落魄地走着,浑不知已到达目的地,直到他耳边再次传来他厌恶的声音。

“废物,回来!以前你就耽误了我的生意,看来老娘还没让你长够记性!”一个满脸横肉的尖嘴妇人匆匆自店里走出,一把揪住齐开的衣领,三角眼里写满了厌恶。

齐开自肩上取下包袱,递到妇人手中,转身就想走。

可妇人的手还没松开,齐开自然走了不,看起来就像一头母老虎叼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妇人见齐开漫不经心,心中火气又盛了几分,怒斥道:“哟喝,几天不见,你小子长能耐了是不?我的话竟也敢不听了?!说你是废物怎么了,难道不对?你不但是废物,还是个丧门星,一出生就克死了父亲,跑了母亲,像你这样的倒霉鬼,活该落得这种人人嫌弃的下场!”

齐开心里一阵绞痛,失魂地看着妇人丑恶的嘴脸,眼光不经意扫到了店里,他瞳孔一缩,心中惊呼:是她,竟然又是她!

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家店里,也同样是在老板娘的辱骂下遇见她。

齐开突然低下头,几乎已经埋到了胸前。

只是短短的一瞥,他就看到她还是那么美丽得不可方物,那张多次出现在他梦里,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就在不远处!

他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瞄了一眼,却发现她也在看着他。

脑中轰然一响,齐开竟忘记了低下头,只是她只瞧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似不想见到他。

一瞬间究竟是有多久?

他多想来一场偶遇。

一场于千万人中,你见了我,我见了你,眼神与眼神的相遇,心灵与心灵的相依。

可现在这种境况,却是齐开最不堪的时候!

这是他自记事以来,第一次有勇气挣开别人的手。

那种神奇的力量仿佛一瞬间又回来了,可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仓皇失措地逃走。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

这么多年来,他的自尊已被人丢在地上狠狠践踏了无数次,早已支离破碎,就在连他自己也以为早已捡不起来时,他却终于知道:始终还是有一些事,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无法不在意的。

只是这种感觉,实在令人心碎,也足以让人崩溃。

时正暖春,日丽风和,护城河畔,百花争艳。

微风起,花瓣落。

流水潺潺,款款而来。

片片落红,戏水东流。

不知落花是否有情?

流水东逝,稍作停留,似有情,更似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