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朝皇子皇孙们打量过去：皇子这一辈，殿下大概二十六七岁，他的弟弟们，从十来岁到二十岁出头，大有人在；皇孙这一辈，适哥哥算是最大的，也就是说，适龄的男人大概十五六个。论模样，我看得更加目不转睛，眼前直接把众位帅哥排排坐，你想，他们的母亲都是大美人，这些男人不帅才怪呢？！

的确有不够帅的。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王，看来他的基因选择有点背......我啃着烤鸡腿，一双黑眸瞪得像放大镜一样，秀色可餐，我的鸡腿啃得更香了。

我松了一口气。现场这些小美人们的选择很多，适哥哥在适龄男青年里头年纪算是小的，还没成年，现在就谈婚论嫁，太早了。

一阵轻柔优雅的琴音响起，令人耳目一新，紧接着，一位身着鹅黄烟笼梅花留仙裙的少女翩然入场，她盘着双螺髻，发中别着珠花簪，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

少女舞姿飘逸，长袖如云飞卷，伴随着那抹清冽的琴音，颇有些轻灵若仙的感觉。我终于啃完鸡腿，找了块丝帕将脸和手擦净，侧眸望向热娜，她两只手搁在桌案上，杵着脑袋，看得全神贯注。

“回鹘公主，这美人儿跳得如何？”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小不点儿，你过来好好看看，她怎么老往我的男人面前凑？”

我心中一凛，抬眼望去——好像是这么回事，场上的少女的确距离适哥哥最近，而且不时转个圈，正好面对适哥哥，那双眼睛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但是肯定对着适哥哥暗送秋波。

我心下暗暗着急，低声回了一句，“热娜，对手很强大，你怎么办？”

没人应我。

转头望去，旁边空无一人。

一阵节奏欢快的波斯音乐响起，那是三弦琴明快的节奏，潺潺琴音戛然而止，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飘入场内，场下传来切切私语。

场上的黄衣少女愕然地立住身形，怔忪间，众人的目光已被那抹如同火凤般妖冶的舞姿吸引住。

热娜面上得意一笑。脚步轻盈灵巧，火红色的丽影在众位皇子面前肆意舞动，妖娆性感，随着音乐跳跃的节奏，火红色艳影旋转着，往适哥哥的方向靠过去。

明艳身形飘逸间，热娜伸手将头上那顶红色花帽取下，修长的玉臂一抛，红色花帽朝着适哥哥飞去。

一道碧色身影闪出，纵身一跃，将红色小帽揽入手中，众人诧然，打量过去，一位身着碧色留仙裙的少女站在李适前方，头上挽着飞天髻，发中别着一枚极为雅致的白玉簪，乌发齐腰，莹白面庞上覆着白色薄纱，虽然年纪甚小，那份清丽天然却令在场众人屏住呼吸。

三弦琴的音乐明快。热娜既羞又怒，面色刷的一下通红，脚步急若流星，火红色身影快速向我移过来，低声喝道，“小不点儿，还我帽子。”

我轻笑道，“有本事自己来取”。脚步轻移，裙裾飘飘，与她对舞，一绿一红，一矮一高，想来从场下望去定是有趣至极，我抬头看看她，手腕熟练地摆动着，轻盈的步伐向她的对面移去——我会波斯舞，还会其他......

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火红色身影紧随身后，我碧色水袖一挥，将红色小帽朝皇子们抛去，嘿嘿，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拿顶帽子来做定情信物——做梦！

红色小帽沿着抛物线落入一位皇子怀中，皇子吹了一声口哨，拿起帽子冲着热娜挥了挥，场下哄然大笑。

热娜停下舞步，怒目横眉，一跺脚，转身离去。

我却收不住了。小手抬起，示意音乐继续，跟随着节拍，我开始跳起自创的舞蹈——西班牙弗拉明戈舞的中国古代版。公元二千三百年的我非常喜爱弗拉门戈舞，在府内学习舞蹈的时候，我花了点功夫，琢磨出一套兼具节奏感，又融合含蓄审美观的动作。

一曲终了，我双手伸展到头上，身形凝伫，面上微微一笑，场下悄无声息，转瞬间迸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朝观众一弯腰，打算退下。

“这是谁家的孩儿？”首席方向传来一抹浑厚的嗓音。

我亭亭玉立场中，朝殿下和崔妃看过去。

殿下出席，牵着我的小手，朗声道，“皇上，这是......我的义女，叫做李若雪。”

要介绍我的确是件难事，这也是我覆着面纱的原因。

皇上愈发好奇了，“义女？”

“是远房亲戚，家中人都病死了，就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所以孩儿将她收做义女，留在府内。” 每当听到这段关于我的背景介绍，我不禁觉得自己是天命孤星，独望苍穹。

“把面纱除去，上前来给朕好好瞧瞧。”

我心中一惊，手足无措，没啥动静。

殿下弯下腰，将我的面纱解下，一把将我抱在怀中，向首席走去。

我有些忐忑不安，一双墨眸望向皇帝，他年纪都六十有余，理论上来说，老眼昏花的概率很高，我似乎不用那么担心。

皇帝将我放到膝上，慈爱地看着我，“我们李家的人自然通晓音律，雪儿的舞跳得很好，” 说完，抬头望向殿下，“你时常带孩儿们来宫中走动走动，若不是今日举办宫宴，朕哪里能看到我这么多好孙儿。”

说完，侧眸对向身侧的太监，“雪儿的用例按照郡主标准拨下去。”

我这是一跳成名了。成名的原因不光光是因为跳得好，这一点我认识的很清楚，关键是我当众扬了汉人的威风——你想想，那个时候，回鹘人打起仗来厉害，可在汉人心目中就是没文化的边地蛮夷，但是在这么隆重的场合，那野蛮姑娘把我们汉人姑娘欺负了，不懂礼数，秀才遇到兵，连皇上都拿她没办法，可我——把汉人的面子给找回来了。

当热娜碰到我，也许不论是谁碰到我，都没办法，谁让我小呢？

热娜那副恼羞成怒，气得只会跺脚的模样，任谁看了心里都只有两个字——爽快！

我圈了一大堆粉丝。那日参加中秋宫宴的男人女人，不论地位高低，不论年纪大小，只要不是回鹘人，都变成了我的忠实粉丝。宫宴一结束，适哥哥牵着我的手，邈哥哥和偲哥哥站在我身旁，殿下不得不应付那些好奇的皇子和大臣，大人之间寒暄几句，上来摸摸我的脑袋，年纪相若的孩子互相认识一番......

我感觉自己成了上海证交所外面那头铜牛，似乎摸摸我的脑袋，他们就此能歌善舞？

坚持了十分钟左右，我睡眼朦胧，打了个呵欠，抬头望向适哥哥，“适哥哥，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偲哥哥一听，径直跑到殿下那边嚷嚷着，“阿爹，我累了，回家了......”

回府的路上乘坐马车，我倒在适哥哥怀中睡得稀里哗啦，可身体一碰床榻，我一个筋斗坐了起来，看上去生龙活虎，借着我的幼小年纪，毫无矜持，“适哥哥，那个穿着黄色衣裙的姐姐是谁？”

适哥哥面上一笑，奇道，“雪儿，你不是困了吗？”

“我不困，想起她来我就不困了，她是谁？”

“哪个穿黄色衣裙的，今晚穿黄色衣裙多了去了，嗯，有礼部侍郎的女儿，还有户部转运使的女儿，雪儿说的是谁？”

看来适哥哥还注意到了其他女孩，不过他好像对那个跳舞的没有什么印象。“适哥哥，就是那个傻乎乎跳舞的，”

“哦，那个——她是王侍郎家的二女儿，叫做王蓉。”

适哥哥居然知道她是谁，连是第几个都那么清楚，我往他怀里一钻，抬头望着他，大眼睛眨巴着，“适哥哥，你觉得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不知道适哥哥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面上一抹茫然，一双墨眸定定望着我。

我才不会像那些古代女子羞答答，面上扬起灿烂的笑容，双手搂紧他的脖颈，“长得怎么样？舞跳得怎么样？”

“长得么还过得去，跳舞嘛......” 适哥哥那炯炯的目光望过来，“舞姿绰约，飘忽若仙。”

我那二十岁出头的灵魂失去了平日的理智，居然被三岁半给感染了，抿住双唇，郁郁地坐起身，“我一点儿都不觉得，那个回鹘公主呢，长得怎么样？舞跳得怎么样？”

“长相妖娆妩媚，舞跳得不错。”

我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中升腾，忽地躺在床榻上，一拉被褥，把自己盖了个严实，“适哥哥，我困了，想睡觉了。”

“我也困了，回去了。”

只听得适哥哥一吹蜡烛，面前一黑，紧接着脚步声渐远，房门咯吱一声，一切陷入了寂静。

我一把掀开被褥，气呼呼地坐起来，房间里面漆黑，皎洁的月华透过雕花窗棂，映照在绯色纱帐上，借着朦胧的月光，我低头望向自己的身体，把腿绷得笔直，可还是太短，我望着自己的短胳膊短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

“小小年纪在发什么愁？” 一抹黑影从榻侧闪出，把我吓了一个激灵，定睛一看，“适哥哥，你不是回去睡觉了么？”

“我看看你这个鬼机灵自己在瞎琢磨什么呢？”

我心里一哆嗦，还好没有自言自语，“适哥哥，我怕......” 适哥哥坐到榻上，把我搂在怀里，朦胧月光下，那双眼睛如同星辰般焕发着熠熠光彩，“怕什么？告诉适哥哥。”

“我太小了，我怕适哥哥等不了我长大，那么多漂亮姐姐都喜欢适哥哥。” 说着，我的眼眸泛起一层氤氲雾气，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鼻翼间又萦绕淡淡雪松的味道，很奇怪，当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闻着那抹熟悉的味道，聆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我的那颗烦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雪儿，适哥哥一定会等你的。你放心。”

可我又怎么放得了心，适哥哥的婚事他自己能做主吗？